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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情人】(8-9)作者:舒格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5-0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舒格   【第八章】   年底。   “安伦姊!”尖叫声从走廊上传进办公室,一个俏丽身影随后便到,火车头一样冲进了办公室。“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裴安伦从堆满面前的公文里抬头,笑意迅速染上了她的

作者:舒格

  【第八章】

  年底。

  “安伦姊!”尖叫声从走廊上传进办公室,一个俏丽身影随后便到,火车头一样冲进了办公室。“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裴安伦从堆满面前的公文里抬头,笑意迅速染上了她的眉眼。有些苍白的娇颜,终于多了几分血色。

  头发剪得短短,紧身上衣配上牛仔裤、球鞋,散发无敌青春气息的裴若瑶,毫不客气地奔到堂姊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裴安伦,好像无尾熊一样缠住她。

  “噢!”刚站起来,就被撞得倒退一步,裴安伦皱眉笑着,任由堂妹在自己身上磨蹭。“什么时候到的?我以为是今天早上。你睡过觉了吗?”

  “是今天早上啊,凌晨到的,我回家洗个澡就跟我爸一起来公司了。”

  裴若瑶磨蹭了半天,终于满意了,她抬起脸,甜甜地说:“不能睡嘛,不然时差就调不回来了。”

  “原来是为了时差,不是为了想早点看到我,才马上来公司的?”裴安伦佯装生气,“真是令我失望,不给你礼物了。”

  “礼物?什么礼物?”裴若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登时一亮,开始撒赖,“我要礼物,给我啦,给我礼物嘛!”

  “好啦、好啦,你别摇,我头都晕了。”裴安伦推着堂妹的肩头,示意她看桌上的一个盒子,“在那儿,你自己去看。”

  裴若瑶没有马上冲过去看礼物,她只是偏了偏头,很有兴趣似地打量着堂姊。

  “怎么了?去拆礼物呀。”

  “安伦姊,你是不是怀孕了?”裴若瑶大胆直说。

  这话把裴安伦吓得水眸大睁,好像听到什么外星话一样。“你……你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

  “可是你脸色不好,看起来也瘦了,刚刚又说头晕。”精灵古怪的裴若瑶永远不按排理出牌,她一脸暧昧的看着堂姊,“以肇哥……很努力哦?”

  “裴、若、瑶!”裴安伦板起一张俏脸。

  裴若瑶吐吐舌头,做个投降的样子,“好,我不说了。我去拆礼物。”

  裴安伦放她去,坐回办公椅上,端起马克杯,让热咖啡安抚一下刚刚被堂妹吓得差点破胆的心神。

  怀孕?当然没有!她根本想都不敢想。她的委靡只是因为生理期――就说没有怀孕嘛――以及近来低落的心情……

  “啊!i-Pod!好漂亮!”裴若瑶快手快脚地把包装纸拆开,随即尖叫一声,“我很想要耶,谢谢!谢谢!”

  望着堂妹开心的模样,裴安伦也跟着扬起笑意。“那我以后可以在你办公室播MP3了。”裴若瑶自顾自地决定,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小小的白色扁盒,“我要来放周杰伦全集!”

  “又是这个周杰伦?”裴安伦谨慎地问。

  “对啊,还是他,我最专情了。”裴若瑶笑咪咪的,“就像我现在要下去找凌彦东一样,我可没有变心喔。”

  “不用下去,他等一下就会过来……”

  这话冲口而出,两人都有点吓一跳。

  裴安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来――她不是一直抗拒承认,凌彦东几乎是每天这个时候,会上来她办公室晃晃――

  而裴若瑶则是睁大眼睛,很惊讶。

  “他常常来找你吗?”裴若瑶追问,年轻稚嫩的脸上笑意渐失。“以肇哥知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放任别的男人在你身边出现?”

  裴安伦勉强地笑笑,掩饰心头突如其来的疼痛。“哪有这种事。”

  裴若瑶狐疑地打量着她,“怎么没有?不管,我去问以肇哥!”

  “他不在……”

  话还来不及说完,裴若瑶已经一阵风似的飙出去。然后,没几秒的工夫,她皱着眉,满脸不解地走回来。

  “以肇哥呢?”她又回头看看门口,“他办公室没人,连邱秘书都不见了,桌上也空空的,这是怎么回事?”

  裴安伦故作洒脱的开口,“在马来西亚,前两天去的。”

  “去出差?还是开会?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不会回来,他过去主持那边的案子。”一个充满不同意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嘿!凌彦东,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帅。”裴若瑶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小女孩一样摇来摇去。“不过脸色有点臭。干嘛?你看到我不高兴?”

  “哪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凌彦东敷衍似的问着。

  他的眼光只在面前女孩脸上停留了几秒,马上又移向办公桌后的人儿。

  “有嘛,看起来很不爽。你在不爽什么?”裴若瑶缠着他问:“以肇哥不在,你应该轻松很多啊!他不是老是凶巴巴的,又挑剔你们的图吗?”

  “他……”凌彦东一股怨气乎日无处可发,今天忍也忍不住了,“他在公事上也许很严格,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这不表示他不是个烂人!”

  “你说以肇哥是烂人?!”裴若瑶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骂以肇哥!”

  “为什么不能骂?他根本……”

  “够了,你们两个。”裴安伦的制止很温柔,却很坚持。她坚定地说:“我要工作了,彦东,你手上的文件是要给我看的吗?”

  凌彦东悻悻然点头,把卷宗交给她。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去聊聊吧。”她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我等一下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要开,得先准备准备。瑶瑶,中午我等你吃饭?”

  “我要跟这个脸很臭的人吃!”裴若瑶拍拍凌彦东的手臂,她表情非常认真,一点都没有撒娇开玩笑的意思。

  “喂!我在上班,哪有时间跟你吃饭。”凌彦东立刻拒绝。

  “我不管!”

  “两位。”裴安伦再次出声,带着点不赞同。

  “好嘛,好嘛,我们出去就是了。”裴若瑶拖着很不甘愿的凌彦东往外走,“走啦,你没看到安伦姊已经要生气了?”

  送走两个不停斗着嘴的年轻人,裴安伦只觉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短短一个礼拜,她已经老了好多好多岁。

  季以肇去马来西亚了。

  人事调动令下来得很突兀,就像平空打了一声响雷一样,震得她连回应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季以肇却是毫无惊异的表情,水波不兴地接受了。他开始忙着准备赴任,成天和高层开会,又要忙着把手边工作整理好、交接给副手,同时还要准备去马来西亚的事宜。他的秘书、助理都忙得面无人色,每天几乎连吃饭都没时间。而裴安伦,自然没有机会和他多说什么。就连晚上,她在他对门办公室里加班,不管多晚,邱秘书和总监特助都还在,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过去,好好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激情火热的夜晚又代表什么,是不是像死刑犯的最后一餐,或是离别前最后的缠绵?

  日子一天天流过,在季以肇要出发的前一天,她的叔叔,也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中午来到她的办公室。

  “你知道季总监已经走了吧?”她叔叔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他这一走,事情都落到其他三位副总监身上,你可以的话,多帮帮他们几个。”

  “等一下,二叔,你说他已经走了?”

  “嗯,早上十点的飞机。”

  裴安伦站在办公桌边,觉得有一大桶冰水从头淋下来,双膝一软,她用力握住桌子边缘,免得自己摔倒。“不是……明天吗?”

  “是今天。”裴总看着侄女那张震惊到褪成雪白的脸蛋,迟疑了一下,才心有不忍地说:“安伦,他要升副总经理,这个经验是非常宝贵、也非常有力的,他很清楚这一趟调职的必要性,我以为你们有共识。”

  裴安伦凄婉地浅浅一笑,视线游?到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经……走了吗?

  “……伦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怎么在发呆?”

  被面前的贵妇人抱怨,裴安伦这才收回神游中的思绪,讨好似的笑笑,“有啊,妈,我有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裴母不满地反问。

  “你刚刚说……叫我要常回家吃饭。”她随便找个印象中出现过的话题敷衍一下。

  “那是十分钟以前说的。”裴母把骨瓷茶杯放下,优雅地瞪了女儿一眼。

  裴安伦常常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完美到无懈可击,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她保养得当又不过分,品味高雅却不奢靡,言行举止大方高贵,完全就是社会认定的“贵妇”最好典范。

  身为她的独生女,裴安伦能感受到的就不只是表面。她的父亲深沉寡言,母亲优雅端庄,她从小却觉得孤单。有时她觉得他们一家人所维持的,是很文明却很疏离的关系,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被深深溺爱的亲密互动。所以她毫无条件地宠爱若瑶,遇见季以肇之后,更是把整个人、整颗心毫无犹豫地交了出去,因为她强烈地需要去爱人,也需要被爱。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老是在神游太虚。”看女儿又陷入恍惚状态,裴母忍不住问:“伦伦,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想到裴若瑶之前的质问,裴安伦耳根子辣辣的。“没有啦。妈,你今天怎么想到找我喝茶?”

  “妈妈找女儿喝茶,难道需要理由吗?”裴母打量一下女儿,不太满意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刚说的话?你年纪也到了,该考虑对象的事了。”

  裴安伦陪笑,不置可否。

  “大家都说你爸跟我下够紧张,没帮你认真物色人选,我想想也是。”裴母把手放回膝上,脊背挺直,坐姿优雅。“不过人家随便推过来的呢,我们也不见得看得上,不如问问你,你想要怎样的对象?”

  老实说,裴安伦宁愿母亲像其他人的妈妈,就直接逼她去相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非常客气却显得疏离地询问,好像在讨论公事似的。何况,她该怎么回答呢?她想要高大英俊到让人不放心,充满男人味,让身边女人都想依偎,脾气不顶好、完全不会沟通、负心薄幸的男人。这算什么条件?她怎么说得出口?

  “之前听说你跟季以肇走得很近。”裴母闲闲问起:“现在他到马来西亚去了,你应该比较有空了吧?”

  她的口气那么轻描淡写,却让裴安伦全身不舒服。她一点都不想讨论季以肇,尤其不想跟长辈谈。至少,在她伤口痊愈以前。

  正在敷衍、话不投机的时候,幸好,她的手机响了,她赶快接起来。

  “瑶瑶?思,我还在西华……没关系,我会等你,你直接过来吧。”

  挂了电话,裴安伦很清楚地看见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是瑶瑶,我跟她约了晚上一起吃饭。”裴安伦虽然知道无望,但还是徒劳地努力了一下,“妈,你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们――”

  “不用。”裴母简单而断然地拒绝,“你真的有心跟我吃饭,就不要找别的闲杂人等,我不喜欢。”

  裴安伦忍不住皱眉,从小,母亲对瑶瑶一直有着莫名的厌恶,就连家族聚会的时候,一向注重形象的母亲,也都没有改变过态度。她很困惑,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女孩?

  “妈,瑶瑶怎么算闲杂人等?”

  裴母只是撇撇嘴,不肯多说;她高雅如雕像的脸上,露出这样鄙夷的表情,实在很不搭轧。

  “你既然有约,那我就先走了。”她拿起昂贵的皮包,优雅地准备离去。“记得周末回来家里吃饭,嗯?”

  待母亲离去后,裴安伦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像她这样,跟自己的母亲见面谈话,比跟公司的秘书、职员们还要生疏。

  “嘿,我来也!”年轻可爱的嗓音打断她的沉思,裴若瑶出现了。她在冬天还穿着短袖毛衣加紧身牛仔裤,青春亮丽的外表,引起不少注目。

  “你穿这样不冷啊?”裴安伦宠宠地捏了捏她圆润的手臂。

  “才不会呢。”裴若瑶看着服务生收拾桌上用过的餐具,“刚刚大伯母也在?她走了?”

  “嗯,还有事的样子。”裴安伦撒谎。

  “才怪,姊,你骗人的时候,耳朵会变红喔。”裴若瑶笑嘻嘻地指着她,“我知道大伯母是不想看到我,你不用帮她找理由啦。”

  裴安伦叹了一口气,她怎么说得过这个精灵伶俐的小堂妹。

  “没关系啊,反正我习惯了。”她故作不在乎地说着。不过,那倔强的神色,眼中闪过的受伤光芒,都让裴安伦清楚读出,其实裴若瑶很在意,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

  “瑶瑶――”

  “哎呀,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裴若瑶打断她即将开口的安慰,“你看你自己,才让人担心呢。以肇哥离开以后,你就这个鬼样,都多久了!”

  “我没有怎么样啊。”裴安伦强自振作,勉强地笑笑。

  “没有怎么样啊。”裴若瑶故意学着她的语气,然后很不满意地摇摇头,“没怎样才怪。你明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对下对?凌彦东也说,你在开会的时候,还会偶尔发呆。”

  一种被窥探的不快感突然涌现,裴安伦皱起眉。

  “而且你很少笑了,眼睛也不会亮。以前只要以肇哥电话一来,或是他一出现,你就会整个人开心起来的感觉,现在都没有了。”

  那是因为他不在了啊。“你想太多了。年纪还小,想像力丰富。”

  “不不不。”裴若瑶摇着手指,“是观察力丰富,这不是平空想像。何况,我也有问凌彦东,他的看法跟我差不多。”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不悦。“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背后跟你讨论我?”

  裴若瑶大吃一惊,瞪大圆圆的眼睛,看了裴安伦好久。“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半晌,她才困难地说:“凌彦东暗恋你啊,还暗恋满久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裴安伦也大吃一惊。她不知道哪样比较震撼她,是从旁人口中证实自己隐约感受到的暧昧呢,还是……喜欢凌彦东的堂妹,大刺刺说出这件事的直率。

  “我以为……你跟他……我……”她不禁结巴,脑筋完全无法运作。

  “怎么了?”裴若瑶奇怪地反问,“你干嘛这个表情?”

  “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裴安伦努力整理思绪,试图表达自己的震惊。“你……你不介意……你觉得……”

  “介意什么?介意他暗恋你?”裴若瑶潇洒地耸耸肩,跟着翻开菜单浏览着,考虑要点什么茶点,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只要他不阻止我喜欢他,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止他?”

  被绕口令一般的说辞搞得头昏,裴安伦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开口闭口都是裴特助这样那样,裴特助今天又怎样怎样了。又不能拿把枪逼他,说‘喂,不要喜欢我姊了,来喜欢我,不然一枪打死你。’”

  裴安伦真正哑口无言。

  “我也希望他喜欢我啊。不过,不是我希望的东西都能得到。”说着,裴若瑶的小脸黯淡了下来,小小声地说:“就像大伯母……”

  “瑶瑶……”裴安伦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不过,我其实不太担心。”裴若瑶甩甩头,随即又活泼起来,“因为以肇哥管你管得很紧,他只要用眼光一扫,旁人都纷纷走避!嘿嘿!何况你被以肇哥迷得晕头转向,哪有可能看到别人?凌彦东注定要失恋,那我就可以安慰他,然后乘虚而入,电影不是都这样演吗?”

  看她说得兴高采烈,裴安伦就算再震惊,也忍不住露出苦笑。她就是没有像瑶瑶这样的活力,积极、正面,勇往直前,好像世界上一点难题都没有似的。

  “你这样真好。”裴安伦由衷地说。“瑶瑶,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彦东只是年轻,他还不懂得珍惜你,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懂。”

  “你也是啊,姊。”裴若瑶伸手过来拿她盘子里的饼乾,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理所当然地说:“你跟以肇哥一定会在一起的。拜托,你们爱死对方了好不好,没在一起实在太没天理了。”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裴安伦悲哀地想着。天理是什么?痴情与付出,就一定会得到美好的报偿和结局吗?

  【第九章】

  裴若瑶回台湾过寒假的这一个月,裴安伦的心情算是有点好转。不过,待裴若瑶一离开,她好转的心情又马上重回谷底。

  外人看不太出来――这可能得感谢裴以肇的教导――只觉得她沉默了些,瘦了一点之外,态度、笑容还是一样端庄温柔,只不过加班的时间更长了。

  一向不太有人敢惹的季以肇一离开,很多人的胆子都变大了,裴安伦身边,开始出现一些所谓的追求者。有人送花、送礼物,比较积极的会直接邀约。

  一开始只是公司里的单身男性,后来消息传开,连其他企业界人士也有动作了,甚至是长辈们帮晚辈来约她,想见见面、认识一下的。面对这些,裴安伦都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和“最近工作忙”这五个字,来推托过去。唯一能比较接近她的,大概就是凌彦东了。

  “你也加班到这么晚?”常常在夜色中走出公司大门,准备去搭捷运的裴安伦,十次有八次会遇到也“刚好”出来的凌彦东。次数一多,裴安伦也知道不是那么“刚好”。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

  比较有机会聊天之后,她发现凌彦东其实不像一般年轻帅哥那么轻浮,他对自己出众的长相没什么自觉,也不是那种每天早上在镜子前花大把时间修饰自己之后,才能走出家门的孔雀。相反的,从公事到闲聊,从天气到公司股价,他都有自己的见解。

  裴安伦算是空降部队,一回国,进公司就当了特助,对于各部门实际运作的情况,还是有很多要学习的,从他身上,她听到许多有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会和她聊裴若瑶,但是绝对不会提季以肇。

  “她说这学期系上课比较少,有多选几门外系的课,不过她不打算念研究所。”在捷运车厢中,凌彦东不太甘愿地报告着,“所以她常常有空写e-mail吵我。”

  “哦,你们常联络吗?”裴安伦笑咪咪地问。

  其实凌彦东很不喜欢她那个“乐观其成”的想法,不过,至少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他就算再不愉快,也觉得值得。“嗯,她现在也常上MSN,半夜了还挂在网上闲晃不知道干嘛。”

  “你要告诉她别熬夜呀,对身体不好的。”裴安伦认真交代着,“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我们会担心的。”

  “那你自己呢?你有好好吃饭、睡觉吗?”凌彦东冲口而出。

  看她闻言怔住,连忙补了一句:“是……是若瑶问的,她要我好好帮她看着你。”

  “哦。”裴安伦恢复微笑,“原来她有派给你这个任务。”

  才怪,根本不是这样。凌彦东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那个讨厌鬼是有吵着要他报告,不过,关心裴安伦是他自己想做的,跟裴若瑶有什么关系?他才不会听从那个讨厌鬼的指使!

  “我没事啊,只是最近比较忙一点而已。”裴安伦抬起头,浏览一下人不算太多的车厢,吁出一口气,“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只有走到捷运站这几分钟,勉强算是在运动……”

  “如果真的很累,你也许应该用司机,或是休个假。”凌彦东一直望着她清丽的侧脸,着魔似的,完全移不开目光。

  裴安伦像是没有察觉,她又叹口气,“坐车这二十分钟就算我的休息时间了。我觉得这样看看人也不错,过去我的世界太狭隘了。”

  那是因为霸道的季以肇占去了你的全部时间。凌彦东腹诽着。他知道不能提这个人,否则,她眉目间会有一股挥之下去的愁绪。而他痛恨看到那样的她,更痛恨让她变成那样的季以肇。他希望裴安伦永远快乐、开朗,任何伤她心的人,都该下地狱去!

  眼看快到站了,裴安伦站了起来,凌彦东也很自动地跟着站起。

  “你真的不用陪我走,不会有问题的。”她耐心地解释,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而几乎每天,凌彦东都表现了与外表不符的钢铁意志,不管裴安伦怎么说,他一定坚持要提早两站下车,陪她走到住处楼下,看着她进去。年轻而炽热的眼眸,总是带着过多的感情,一直盯着她。裴安伦不是看下出来,只是她完全无力接受,也无力拒绝。她的心早已给了别人,就算那个别人已经远在天涯海角,还是拥有她的心。

  进了家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睡衣,一天就这样结束。

  倒在床上,她累得几乎连翻身都没力气。要表现出无动于衷、认真工作的样子,其实是很费力的,裴安伦每天都努力在维持这样的表象。工作、人际关系……

  其实她不在乎这些了,她真的不在乎。最近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真的在乎、有感觉。她很累很累,只要一躺到床上,就会马上入睡,并希望自己永远醒不过来。

  可惜,就在她几乎要完全沉入梦乡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被她调低的电话铃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有种不真实感。不过,裴安伦在挣扎之后,还是困难地翻过身,呻吟着接起电话。

  “喂……”她的声音饱含睡意,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方没有说话。

  她马上知道,应该说马上意识到,是季以肇。这支电话的号码只有家人知道,她父母不可能这时候打来,而若瑶打来也不可能完全不出声,打错电话的机率不是没有,但是,她就是知道。

  不会有人每隔几天就不小心打错一次,还每次打来都不讲话,被她怎么问都不肯应声。

  是他,绝对是。

  裴安伦对于屡次接这种午夜无声电话,从困惑、愤怒、了解到现在,已经麻木。

  “你想说什么吗?”沉默了大约三十秒,她忍不住开口了,对着静默的那一端说,“想道歉,还是想解释?”

  对方没有回答。

  她觉得鼻子一酸,委屈之意街上了眼眶,又热又烫。“如果你还不能决定想跟我说什么,请你不要再打来了。”

  她瘩痖着嗓子说:“我一个人唱独脚戏这么久,也是很累的,让我休息,好不好?”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回答,话一说完,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后,把插头拔掉。

  在这段感情中,她第一次不再顺从,不再一切以他的立场为重,不再努力委屈自己去配合他。不管有怎样的藉口或理由,是他先离开的,不是吗?她绝不会像电视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哭着抱住他,要他别走,或是尖叫着要求一个解释,季以肇不是会被那种伎俩给留住的男人。

  而她,是刚好爱上季以肇这种男人的……可怜女人。

  追求者众,又始终没有谁雀屏中选,很快的,各种传言悄悄出现了。公司里最甚嚣尘上的传言是――

  那个幸运儿,是建筑设计部的小帅哥凌彦东。

  当然伴随而来的难听刻薄话也不少,诸如老牛吃嫩草啦、高射炮啦、堂姊妹跟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一次把上两个千金大小姐之类的。

  裴安伦位高权重,这些难听话她当然听下到,不过,凌彦东倒是常常面对类似的酸言酸语。还有同事意有所指的当面恭喜他,并问他何时高升。这一切,他都忍了下来。

  只不过当同部门的资深建筑师,用极酸的语气问他:“季总监追不成,被踢到马来西亚去了,你觉得自己有比季以肇会伺候千金小姐吗?”这话终于让他的自制与忍耐完全绷断。

  “你说什么?”凌彦东推开摊满图桌的图稿、文件,站了起来。整个开放式的办公区域,登时安静了下来,数十双眼睛不约而同都看向这边。

  “我只是问问嘛!”那位同事已经年过四十,对裴安伦怎么献殷勤都没用,心存不满,忍不住挑衅凌彦东这小毛头。“季以肇的前车之监你可要好好记住!千金小姐美是美,家势又雄厚,可以帮你平步青云,但也可以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把你发配边疆哪!”

  “多谢你的好心!”凌彦东瞪着那位同事,漂亮的眼睛像快喷出火来。“季总监能当上总监,完全是他的实力!这里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难道你没有让他带过案子?还是你眼睛已经被狗屎糊到,根本看不清楚!”

  “妈的,我干嘛听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ㄎㄚ教训!”那位同事见大家都在听,被反驳得面上无光,不禁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要以为已经当上准驸马爷,就这样大声小声的!你要大小通吃是你的事,甘愿当嫩草送上去给老牛啃……”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那位同事不乾不净的咒骂,他的哀号声随即凄厉响起。

  “你打我?!你这混蛋居然敢打我!”他抚着被狠狠揍了一拳的下巴,怒吼道:“你给我过来!我今天不打烂你那张脸……”

  “别吵了好不好?”其他同事过来劝架,不过,他们只是拉开一点也不怕,还想冲上去补个几脚的凌彦东。

  “不要打了,跟他计较什么?”

  “你们这些小人!干嘛巴着他猛抱大腿?”那位被打得连退好几步、撞倒图架、摔在一堆文件、图卷中的同事,还破口大骂着,“他还不一定搞得到……”

  旁边有人“不小心”又碰到桌角的一叠参考书籍,哗啦啦的整叠滚落,砸在大吼大叫的同事身上,他更是杀猪似的号叫个不停。

  凌彦东气得全身发抖,他紧握的双拳,指节都变白了。

  这一场混乱,很快就传遍整个公司。当然,也传到了高层耳中。裴安伦多少听闻了一些,所以当她接到高层――也就是她父亲――的关切电话时,她一点也下意外。

  还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被责备一顿,叫她要小心言行就是了,反正之前几年中,陆续也听过不少次。以前为了季以肇挨训,她心甘情愿,毕竟他们确实是在一起的。而这次,百分之百是殃及无辜。如果她父亲决定对凌彦东有什么处分,她一定会力争到底。

  怀着这样的心思,裴安伦在初春的细雨中,一个人开车回到父母住的大宅。其实她只有小时候住在这里,中学时便被送到美国,然后大学毕业后回国,就搬到市区的大厦一个人住,与父母相处的记忆根本不多。

  “咦?妈,你也在!”一进玄关,柔和的卤素灯自动感应开启,裴安伦一面换鞋,一面诧异地对刚下楼的母亲说。

  父母感情很淡,除了台面上需要一起出席的场合之外,近几年来,根本避着对方,很少见面,所以裴安伦有点讶异。

  “我记得我还住在这里,应该没记错吧。”裴母就算在家也穿着优雅的薄毛衣和长裙,她瞟了女儿一眼。

  “我的意思是……”裴安伦想解释,又徒然放弃,只是摇摇头,“爸爸呢?他要找我,应该是训话吧。是不是在书房?”

  没想到季母柳眉一竖,罕见地提高了嗓音,“我倒想听听他打算怎么训你。要算帐大家一起来,走,我和你一起进去。”

  裴安伦呆呆看着母亲,她印象中没看过母亲这么火大的样子。

  她父亲从书房定出来,看到妻女都在,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裴董,他神色自若地说:“进来书房讲话。”

  三个人一起进了书房,分别坐定。

  裴安伦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很多年,才小学六年级的她,被父母叫进书房,也是坐在同样的位子上,听大人对她解释,暑假就要送她出国的安排。

  “听说你最近跟建筑设计部的凌彦东,走得很近?”裴董开门见山,直接提问。

  裴安伦还来不及回答,坐在她身边沙发上的裴母,挺直脊背,好像备战似的,尖锐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圣芬,我在问女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裴董做个不耐烦的手势。

  “奇怪了,女儿也是我的,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你骂、被你冤枉吗?”

  裴安伦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事情了,她睁大眼,很希奇地看着在她面前开始争执的父母。老实说,她觉得这比过去十几年来,父母形同陌路的关系要好得多了。至少,他们在对谈……

  呃,也许不算“谈”,但至少有来有往……

  “公司的事情你不了解。我是董事长,又是父亲,有些事情一定要慎重处理。”裴董严肃地宣称。

  “包括把女儿的男朋友流放到外地去,硬是拆散他们吗?”裴母尖锐反问。“我倒要问问,你看不顺眼季以肇哪一点?既然这么讨厌他,当初干嘛高薪挖角,还一路栽培他当上总监?”

  “我说了,公司的事情你不懂,而且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好啊,那请你解释给我听听,到底这是怎么回事?”裴母一点也不肯让步。“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协议分手,才没有多讲什么。结果前几天才听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季以肇是给你们兄弟逼到马来西亚去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宽敞华贵的书房里,立刻陷入可怕的沉默。父女俩都瞪着裴母。

  “听说?你听谁说的?”

  “爸爸跟叔叔逼走以肇?”

  两个问题同时进出,裴母不禁一窒,冒着火的眼眸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

  “你问你爸爸啊!”她选择回答女儿的问题。“问他是不是嫌季以肇没背景、没家世,又怕你死心塌地,所以早早逼走他,好让你跟他认定的少爷、公子来往?”

  “爸爸?”裴安伦转头,大眼睛望向父亲。

  “嫁给有钱人有什么好处?”裴母的语气中,有了几分落寞。“表面光鲜,背地里要不是花心,就是工作狂,最惨的是两者兼具。我已经受够这种苦,才不会推我女儿进火坑。”

  “圣芬!你说这是什么话?”裴董饱含怒意地制止她。“到底是谁到你面前嚼舌根,讲这些事情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裴母极不满意,“你有钱够让女儿跟未来女婿就算不上班,都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如果这样还不能让她自由、毫无压力地选择她想要的对象,那我不知道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话不是这样说。”裴董极不赞同地反驳,“多少人是因为可以平步青云,减少几十年奋斗,才来接近安伦的?她年轻看不清,难道我们做长辈的不能帮她好好筛选真正适合的对象吗?”

  “照你这么说,难道每个来追安伦的男人,都得附上财力证明?”

  “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裴安伦听不下去了。没想到她的父母,平日严肃深沉的父亲,优雅大方的母亲,吵起架来,跟小孩子简直没有两样!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开始流露着疲惫之意。“我跟凌彦东什么事都没有,而跟季以肇……已经是过去式了。妈,我不认为他是会为了……私人情感,而放弃工作的人。不管是不是爸爸或叔叔逼他,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生气了。”

  “你不用帮你爸爸说话。季以肇我不是不认识,我也不认为季以肇会为了职位、权势而屈服,所以,我相信你爸爸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裴董黑着脸,任由妻子不断攻击他,却不再回嘴。

  “我说对了吧?你默认了?”裴母扬起下巴,傲然的说:“你到底使了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伎俩?今天趁安伦也在,你最好说出来!”

  “妈妈!”裴安伦出言制止,伸手握住母亲圆润的手腕,她恳求道:“不要这样讲好不好?爸爸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会?他连小孩都能偷生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裴母尖锐的嗓音,好像一把利刃,重重砍进每个人心头。

  “你到底要用这件事,惩罚我多久?”石破天惊般,一向冷静自持的裴董,失控了。他的怒吼充满受伤的疼痛,好像野兽的哀鸣。“我就做错过这一件事,就那么一次!多少年来,我想要补偿,想道歉,你都不给我机会,只是一味冷淡我,跟我作对,坚持要离婚!”裴董痛苦地说:“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原谅我?”

  “只要那个孩子姓裴、在裴家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原谅你!”裴母的嗓音开始颤抖、变调,“你因为做错事,不被谅解而痛苦,可是我呢?我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这种报应?也要跟着痛苦这么多年?”

  裴安伦突然站了起来,她踉跄两步,用力抓住椅背,惨白如纸的脸蛋上,满满都是不敢置信。她根本不是今天父母吵架的重点,那些关于她的争论,都是借题发挥。

  “你们……在说……瑶瑶?”她完全不敢相信的问出口,“瑶瑶……是……原来……她是……”

  难怪她和若瑶长得如此相像。难怪她总是对若瑶有种特别的感情与关怀。也难怪从小到大,她母亲都无法掩饰自己对若瑶的厌恶。

  像是这才惊觉女儿在场,不该说太多的裴家夫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们表情从怨愤相对,迅速转成自责和悔恨。

  “安伦,你听我说……”

  裴安伦并没有哭着尖叫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转身冲出书房,事实上,那种琼瑶电影式的反应,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所以她只是很文明地重新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坐得直直的――正如她所受过的淑女教育所教导――然后,深吸一口气,等待。等她父母给她答案。

  不只一个答案,是对每件事的答案,包括若瑶。当然,也包括季以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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