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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心,灭世与凯尔希】(完)作者:星星脑袋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5-0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星星脑袋2022年8月1日发表于:Pixiv   切尔诺伯格核心区,“石棺”存放区。   “砰——”   手炮的轰鸣回荡在切尔诺伯格的城市核心区,镂刻着经文的弹头以极高的初速射出,在空气中剧烈地旋转摩擦至发

作者:星星脑袋
2022年8月1日发表于:Pixiv

  切尔诺伯格核心区,“石棺”存放区。

  “砰——”

  手炮的轰鸣回荡在切尔诺伯格的城市核心区,镂刻着经文的弹头以极高的初速射出,在空气中剧烈地旋转摩擦至发红,内里的活性源石被激发,整个弹头以一股无法阻挡地毁灭感轰然炸裂。

  博士身前近百米的扇形区域全部被高温的源石飞尘覆盖,数十只逼向博士与凯尔希的恐鱼被直接灼成灰烬,覆盖了整片设施的溟痕也被点燃开始剧烈地燃烧。

  不得不丢弃了打空子弹的手炮,博士将凯尔希紧紧地搂在怀中,然后加速冲入了翻卷的火浪,在离存放石棺设施的房间入口还有几米时纵身一跃,以自身作为肉垫狠狠地摔在了地面。

  紧随其后破开火浪的就是身上不断流出蓝色血液的mon3tr,它的尖爪上还挂着好几只之前未被手炮直接杀死的恐鱼尸体。一冲进未着火的石棺区域,就立刻趴在了地面,像一只累坏了的小狗一样喘气。

  面色冰冷的凯尔希一把推开了博士,快步走到被溟痕覆盖的设备前,用手撕开溟痕快速输入了一串数据,存放有石棺的区域大门才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器轰鸣缓缓关闭,将翻卷的火苗和追杀的恐鱼关在门外。

  直到此时,凯尔希才能稍微松一口气。

  她强忍着疲惫走到躺在地上的博士身边坐下,用力撕开了博士身上有些被烧化的衣物,露出了通红的滚烫皮肤。

  凯尔希将博士几乎脱个精光,然后拿出一罐水朝博士的身体倒下来。

  “等.....等一下!这是最后一瓶......”有些意识模糊的博士却依然伸手想阻止凯尔希的动作。

  “如果心疼水那就在刚才别逞能用自己的身体挡着火,还是你觉得你的身体素质比我更好?”

  凯尔希面色冰冷的拍开了博士的手,将四分之三的清水全部倒在了博士如同煮红大虾的身体上,然后将剩下的部分喂入了博士口中,只有最后挂在瓶口的几滴才被凯尔希舔入口中,勉强压制一下喉咙火烧似的痛楚。

  “我又不怕源石病,你呢?直接暴露在高浓度活性源石粉尘里你是想我看到你立刻因为加剧的矿石病死掉么?”

  凯尔希沉默不语,只是掏出身上的药品与绷带为博士处理着身上或新或旧的伤痕,大部分伤口都因高温而裂开往外淌着血。

  “.......凯尔希,你头发变短了欸。”

  躺在地上的博士看着凯尔希没话找话,这几个月被海嗣追杀的生活让凯尔希原本齐肩都勉强的绿白短发留长到后背,结果在刚刚还是被过于汹涌的火浪灼掉了大半,倒是和很久之前日子还安定时差不多。

  “有时间说这些不如留存一些体力加快自己恢复。”凯尔希用力地一扯绷带,让博士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凯尔希掏出了几瓶药剂,全部注入了博士的身体内。

  “你没给自己留?”博士数了数剩下药剂的数量,皱着眉头质询。

  “我给mon3tr还留了一支。”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要优先保证你的安全与健康。”凯尔希将博士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让博士躺得更舒服一点,至少不用和地面的溟痕直接接触,她看向场地中央的石棺,语气平静地说道。

  石棺,看到这座熟悉又陌生的设备,博士眼神恍惚。

  切尔诺伯格并未因有座神秘的石棺发生了什么奇迹,和那些被海嗣攻占的移动城市一样,从内到外全都覆盖着溟痕,成为海嗣生长发育的温床。不过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悲哀的,因为估计现在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深蓝的溟痕覆盖。

  对于陆地上的泰拉人而言,海嗣灭世了。

  要说特殊的也有,即使被数次进化的溟痕覆盖,石棺也未出现什么明显的损坏,细微的嗡嗡声正从粘稠的溟痕下传来,显示着其在正常的运行。

  铺满整个房间的溟痕让这个空间就像是某个巨型海嗣的胃袋,而其本身散发的淡蓝色荧光又让人仿佛置身海底。藤蔓状的瘤条上不时破开一个孢子。“海嗣的种子”,这种能让被接触到的生物海嗣化的事物,长得酷似蒲公英的种子,破开孢子后就缓慢旋转着升上空中,曳出一道道淡蓝的轨迹。

  身体或多或少海嗣化的博士与凯尔希如今却也不怎么惧怕这些东西,只是怔怔地看着这有些梦幻的场景。于泰拉大地而言,再强大的海嗣个体也不能让文明灭绝,但无法遏制其野蛮生长的溟痕与布满空气中的海嗣之种却最终把泰拉文明送进了毁灭的深渊。

  “凯尔希.......”博士艰难地用手擦拭凯尔希被火焰熏得布满灰痕的脸,数日未闭眼的她也出现了一些难以掩盖的疲惫。

  凯尔希,凯尔希,你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么?

  “.....凯尔希,石棺真的可以帮我们对付海嗣么?”博士盯着看着被溟痕覆盖的石棺,与其说是一个机器更不如说是一块正在呼吸的肉山。

  “我何曾骗过你。”凯尔希面色平静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博士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交错的伤痕遍布凯尔希白皙的身躯,她这时才有时间为自己处理伤口。

  博士倒没怎么在意自己受的伤,但却能清楚地回忆起凯尔希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受伤时的场景,那是博士和凯尔希两人相依为命,在满是海嗣的大地上挣扎的证明。

  只要还有任何一点可能性,凯尔希都不会放弃罗德岛,然而当面对着由千万只海嗣组成的海浪铺天盖地无法阻挡地涌来;当野蛮生长的溟痕爬满了移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这些钢铁的巨人停止运转;当同行的干员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不可逆的海嗣化,从同伴变成了敌人.......

  博士有些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

  在一个远离罗德岛的安全距离,凯尔希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德岛被海嗣组成的蓝色浪潮吞没,整个场景就像远古时代的猎食者们捕杀体型庞大的食草动物,却远比其更加迅速与血腥。

  凯尔希、博士,和并不算多的突围干员们目睹了罗德岛被海嗣摧毁的全过程,然而他们此时的幸存也不过是因为那些不愿舍弃罗德岛的人们——在罗德岛上工作了数十年的人,被罗德岛救治的矿石病人,W那样巴别塔时期的元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罗德岛的人们拼死换来的。

  罗德岛对凯尔希来说意味着什么?在那些逃亡时的夜晚,博士这样问过凯尔希,而凯尔希只是语气平静的回答。

  我要优先确保你的安全。

  他们不断地呼叫其他移动城市官方:龙门、维多利亚、哥伦比亚、卡西米尔、萨尔贡......然而所有的无线电频道都是一片静默,死寂得仿佛生命从未在泰拉上存在过。

  于是凯尔希和博士只好向北前进,北方的严寒可以有限的抑制溟痕。在路途上,几乎每天都有人员伤亡,每天都能见证文明被摧毁。

  青色的萨卡兹君王解开了十指的所有封印,然而融化了半个天幕的火焰依旧被深蓝的海浪淹没;海嗣化程度太深,以至于戴着面具示人绝不露出任何皮肤的艾丽妮在一天夜里将手炮留在了博士枕边,然后只身提着提灯拿着刺剑走进了夜色;仿佛触及天空,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看到的占星高塔在蓝色的海浪中崩塌......

  踏上乌萨斯的冻土时,便只有博士和凯尔希两个人了。

  当博士在猜测自己和凯尔希会死于寒冷还是海嗣时,凯尔希却突然告诉博士无线通讯第一次收到了讯息。乌萨斯官方还有一座移动城市未失陷,而且“石棺”可以抑制博士和凯尔希身上愈发严重的海嗣化。

  抱着最后的希望,凯尔希开始带着博士逃向已经荒废的切尔诺伯格。

  然而事实令人绝望,极北的冰盖也被海嗣破开,切尔诺伯格也早就被溟痕覆盖。当博士和凯尔希最终抵达石棺前时,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短暂的休息让数日以来积攒的疲惫仿佛一下爆发了,博士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看着凯尔希消瘦了许多的侧脸,凯尔希怔怔地盯着石棺,不知道在想什么。

  “凯尔希.......其实海嗣能不能解决......也不重要了,现在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博士与凯尔希并肩席地而坐,将凯尔希抱在了自己怀里,头抵着头。

  “阿米娅、可露希尔......还有好多人都不在了......能和你死在一起就够了......其实这地方作为坟墓还不错。”

  “呵,博士。”凯尔希看着石棺,竟然轻笑出声,“阿米娅.......他们的死,可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啊。”

  轰!

  博士想说什么,然而此时之前阻碍了海嗣的大门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趴在地上喘气的Mon3tr立刻漂浮在空中,对着被撞得有些变形的铁门发出了威胁似的低吼。

  凯尔希却也不慌,反而解脱似的轻呼一口气,然后扶着博士蹒跚至石棺跟前。

  “真的有用么?石棺。”博士和凯尔希撕扯着附着在石棺上的溟痕,博士忍不住问。

  “相信我,博士。”凯尔希低着头,然而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博士看到几滴晶莹从凯尔希的脸颊滑落。

  还未来得及询问,大门又传来了一声更加剧烈的轰响,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扭曲声回荡在空间内。

  凯尔希几步赶到石棺的操纵仪器前,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然后博士看到身前的石棺盖缓缓地洞开,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

  “凯尔希!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啊......”身体无力的博士只好双手支着石棺口查看这黑黢黢的内部,然而话还未落,却感受到背后被用力推了一下,整个人跌入了石棺黑暗的内部。

  “等一下,凯尔希........你!!”躺在石棺内的博士想要撑起身体,然而此时双手却不知为何十分绵软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棺缓缓闭合。

  不要!

  博士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想要阻止关上的石棺,博士已经明白了凯尔希的想法。

  手被握住,温热的触感顺着肌肤传递,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博士祈求似的看着凯尔希。

  凯尔希低着头,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却还是握着博士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手背感受到了滴滴的冰凉感。凯尔希,你在哭么?

  “抱歉,博士,我给你注射的药品里含有镇静剂成分。”凯尔希的脸磨蹭了几下博士的手掌,泪水的冰冷感却更强了,凯尔希还是抬起了头,像是要记住博士的样子似的凝视着博士的脸。

  “对不起,博士。根本没有什么‘未失陷的城市’........罗德岛还没失陷的时候,所有驻外办事处已经停摆.......一切已经结束了。“

  还是第一次,凯尔希露出了堪称脆弱的表情,她悲伤的微笑着,泪水挂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头上的猞猁耳朵软软地趴在发丝间,她看着博士的眼神充满不舍与歉意。

  “海嗣,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是石棺......石棺能保护你.....博士。海嗣不会一直停留在泰拉,星空......已经注意到了......也许当你从石棺里再次苏醒时......一切就真正的结束了。而现在,我不能让你也变成海嗣。“

  此时的大门又传来一阵轰响,博士甚至能听到从裂开的门缝间传来的海嗣尖啸。

  像是在安慰博士,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凯尔希握着博士的手,做着最后的告别。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年以前,阿米娅就这样握着从石棺里苏醒博士的手,然后一切故事才有了起点。更早的时候,在那些不敢忘怀的记忆碎片里,普瑞赛斯也这样握着博士的手,表情悲伤,她告别说,不准忘记我。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可是为什么这次会孤身一人。不要.....不想要一个人.....死在一起也好......凯尔希,明明有你就够了,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想要开口祈求,但全身上下只有泪腺还有力气分泌泪水,泪流满面的博士想抓紧凯尔希的手,然而体内镇静剂的成分正在生效,博士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抓着凯尔希手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真是舍不得你。也许过去,我该对你好一点,对不起..........再见,博士。“

  凯尔希看到了博士眼中的祈求意味,但她只是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只能说:

  “......好好的活下去。”

  凯尔希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博士的手无力地落下。闭合的石棺缓缓隔断了博士与凯尔希的视线。

  隔着石棺,博士听到了大门被撞飞撞到金属墙壁上的轰响,海嗣们的尖啸以及mon3tr越来越低沉的嘶吼......

  博士极力的想睁开双眼,想支起身体,想和凯尔希站在一起去迎接死亡。然而最终药效发作,石棺开始运转,内部的温度迅速降低,博士陷入长眠。

  石棺外。

  站在几只海嗣尸体中央的凯尔希丢掉了被海嗣血液腐蚀的锈迹斑斑的罗德岛制式剑,她跪在了mon3tr旁边,轻轻抚摸着mon3tr的脊背。受伤严重的Mon3tr的四只锋利的利爪只剩下一只,猩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即使这样mon3tr依然对着周围的恐鱼发出威胁的嘶吼,让恐鱼只是将凯尔希与mon3tr围在中央,不敢轻举妄动。

  “乖孩子......乖......“

  凯尔希一边安抚着mon3tr,一边将一只闪烁着蓝光的药剂注射进mon3tr的体内。

  “留给mon3tr的一支药剂。“

  最后一支药剂当然不是那种治愈伤口或者抑制海嗣化的药剂,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没有意义。这是一支超高浓度浓缩源石液,并且混有海嗣的血液提取物。

  死于矿石病还是变成海嗣,泰拉人选择前者。

  凯尔希将mon3tr抱入怀中,她身体上的源石结晶迅速的增殖分化,沿着凯尔希的双手逐渐与mon3tr长在一起。而被注入药剂的mon3tr也开始痛苦的嘶吼,身体上的黑色尖刺扭曲着伸长,尖端甚至显现出蓝盈盈的光芒。

  被扭动的mon3tr割得血肉模糊的凯尔希只是抱着mon3tr,深色的源石结晶从割破的伤口中生长出来,逐渐将凯尔希和mon3tr连成一体。

  “乖孩子.....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黑色的结晶爬上了凯尔希的脸颊,凯尔希和mon3tr最终都变成了布满尖刺的辉石类矿物结晶,并且体积还在不断地膨大。地上地溟痕、被消化了大半的恐鱼尸体,漂浮在空中的海嗣之种,在接触到结晶的瞬间立刻失去了所有生物的形态,成为了结晶的一部分。

  海胆一样伸出无数尖刺的结晶体停止了生长,占据了大半空间,半透明的尖刺将几只没有空间躲闪的海嗣戳得千疮百孔。剩下的海嗣们依然围着结晶体,却不敢轻举妄动。

  海嗣们在困惑,因为眼前的东西有着同类的气息;海嗣们在恐惧,那些往日灵活而迅速的触手却不敢触碰那些尖刺,眼前的生物竟然给海嗣带来了“天敌”的感受。

  终于,一个人形的高级海嗣个体主动走上前,用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最长的尖刺顶端。

  出乎意料的,巨大的结晶体瞬间布满了裂纹,然后整个崩塌开来,晶莹的碎片与粉末纷乱的落下,反射的蓝色荧光晃乱了海嗣们的视觉,如果海嗣有眼睛的话。

  人形的海嗣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由几乎透明结晶组成的手就诡异地冒出,将海嗣那可以抵御拉特兰制式短铳近距离射击的躯体洞穿撕裂。四溅的血液与破损的尸体很快的结晶,摔在地上砸个粉碎。

  全身赤裸的凯尔希自一片晶莹的破碎光晕中走出,几乎所有的身体都由透明的晶体组成,唯有剩下的小半张未被重构的脸颊还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与仿佛由钻石组成的透明身体不同,凯尔希的脊椎却是绿黑色,上面隐约流转着光芒,就像曾经的mon3tr。

  凯尔希,站在石棺之前,那只人类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露出狰狞面孔的海嗣。

  她向海嗣迈步。

  ………………

  ……………

  …………

  ……

  …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大海有了思想与生命,每一道扑向海岸的浪潮都将土地与其承载的生命脱入深蓝,然后愈演愈烈,甚至逐渐能触摸天空。深红、青翠、枯黄、苍白.......所有属于大地的颜色最后都被蔓延的深蓝吞没,仿佛整个星球都被涂成了蓝色。

  吞没大地的海浪蠕动着停滞,涌动的浪潮变成了深蓝的温床,数千米高的深蓝色花朵在大地凝固的深蓝上开放,然后从花瓣间诞生了一条又一条如须鲸的庞然大物,但与之相比,原生海洋中体积最为庞大的蓝鲸也不过是这些生物眉眼间的浮游一丝。

  这些诞生在空气中的美丽生物也如同生活在海底般遨游,巨大的身躯缓慢而庄严地扇动,千万条垂落的鲸须随着山脊一般的躯体旋转,然后缓缓升上天空。就连那些凝固在大地上的深蓝也随之而起,露出了无机质的干燥颜色。远远望去,星空与大地都仿佛被一道又一道蓝色的线条连接。

  宛如大炎神话中鲲鹏一样的须鲸飞向天幕。越接近那些氤氲着黑暗的扭曲星空,须鲸的身体都会诡异地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淡蓝色的鲜血与肌肉组织如涌泉喷洒,就连须鲸本身的淡蓝色荧光也在变得暗淡。

  天幕之上的存在不允许生物离开大地,璀璨的星光被扭曲成剑,将大地与天空间的蓝色线条斩断。生命奔向星空,尸体与鲜血撒回大地,却又重新孕育了生命。伸向星空的手不断被斩断而又竖起。

  终于,海嗣,泰拉大地上的生命触及了星空。

  扭曲的星幕破碎,一道又一道虚假的星星陨落,跨越时间与空间,那些真正的星空携带着数百亿年的时光抵达了泰拉大地,于是越来越多的蓝色花朵在大地的深蓝上绽放。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烟消云散。闪烁的星光随着拉长的星空逐渐变得稀薄,最后一颗借着一颗的寂灭,所有物质的温度都在绝对的平均,就连物质本身也开始死亡,无尽的黑暗到来。

  无尽的黑暗中,博士,看到了自己,只剩下了自己。

  …………

  ………

  ……

  嘀......嘀.......

  深蓝的大地,无人问及的角落。

  时间与溟痕让大部分能证明文明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就仿佛前文明从来没有存在过,除了一个东西——石棺。

  可积年的溟痕腐蚀终于破坏了它的核心部件,运作的嗡嗡声也逐渐停止,根据最后的指令,石棺发挥了最后的作用——唤醒了使用者。

  锈迹斑斑的舱门艰难的打开,伴随着其上的溟痕被撕裂发出了布匹撕裂的声音,让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浮游生物们好奇地聚在了洞开的石棺前,荧光汇聚一团,漂浮在博士僵硬的身体上空。

  云层变化,道道因丁达尔效应显现形状的阳光自天花板的破口中倾泻,其中一道恰到好处的照射在博士身上,让那团淡蓝色的荧光四下散开。

  毫无血色的博士的皮肤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身体机能缓缓加快着恢复,于是博士逐渐有了感觉,逐渐能听到空气拂过的声音。

  于是博士有些艰难地睁开双眼,然而此时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眼珠,那双浑浊的双眼仿佛未上润滑油的发条,艰难的四下转动,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蓝色与温热的淡黄。

  有好多好多疑问。身体传来的感受还很淡薄,但大脑中已经开始纷扬起难以读懂的记忆碎片。比如说——我是谁?现在是什么情况?

  又比如说,为什么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我在哭呢?泪水......止不住......好奇怪......

  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冰冷的皮肤因为泪水的温度逐渐恢复了感觉,然后这片温热的触感逐渐遍及全身,血液艰难地流动。

  博士怔怔地望着打开的石棺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会有人出现在那里然后拉起自己的手,本该是这样。

  等了一会,什么都没发生,于是博士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但右手传来的异样触感却让博士愣住,然后博士抬起手。

  不是人类的手,深蓝色的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遍布了右手的全部皮肤,暴起的血管却挤开了鳞片暴露在空气中,深蓝色的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奇怪的,博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发现蓝色鳞片与淡蓝色的皮肤已经浸透了右胸,但左胸内人类的心脏还在跳动着。

  石棺并不能完全抑制海嗣化。

  脑海里面莫名蹦出了一句话,博士一怔,然后艰难地站起身,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

  天花板与墙壁都被破开了几个大洞,数百条淡蓝色的藤萝状长条从破洞中垂下,却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植物,被阳光照射到的藤条,上面蓝紫色的花朵张开,露出了翠绿的内里,正在阳光中缓缓蠕动着呼吸。

  博士向外翻出石棺,僵硬的身体踩空直接摔到了硬质的金属地面。

  奇怪,石棺上的溟痕去哪里了?

  摔得七荤八素的博士艰难的站起身,脑海中如海豚跃出水面的杂乱想法却又倏然跃回海中,让博士只能抓住一点飘忽的尾迹。

  石棺?海嗣?溟痕?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博士看着自己变异的手。

  ......我又是什么东西?

  ……

  不知为何,附着在石棺上的溟痕远不如记忆中那般深厚,大量金属面暴露出来,然而那锈迹斑斑的金属面让博士很难将石棺联想到这是能维续人生命的机械,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墓碑。

  落满灰尘的石棺无声无息的伫立在那里,收敛了一切的震动与光芒,死寂的如同存在本身。

  休息了一会,博士就在存放石棺的空间内四处探寻了一下,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虽然本来也没抱有期望,但是心里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在此过程中,博士根本没有产生去外面看看的想法,博士有种强烈的直觉,一定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留下来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博士用那只人类的左手在自己大衣上下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封装袋,里面装着泛黄的纸张,透过塑料,模糊的能看到上面的字迹,透着一股异样的熟悉感。

  博士展开信,弥漫在娟秀字迹间的悲伤扑面而来。

  「凯尔希: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只想了一会儿,就把信藏在了你的办公桌里。你如果不是安静地坐下来怀旧的话,肯定找不到这封信。

  这些话就是写给这个时候的你的。

  ......还记得你教授我的那些学说吗?我可一直记得。

  你说这片大地不是无限的,它只是一颗圆球上的一摞泥土。

  你说我们的身体不是被先天造就的,我们在行走之前还爬行过。

  你说星星和我们脚下的一样,都是天轨上漂行的舟筏......

  这些话,凯尔希,我都记得。

  你说过,比起寻求我们行为的意义,你更想得知自身的答案;你也常问我在这艘船上寄托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在乎它。

  我觉得答案很幼稚,所以从来都没正面回答过你。

  ......凯尔希,你的孤独我感受得到。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同类。

  凯尔希,我的回答是,我希望这艘罗德岛能成为你的家。

  我也曾想过,想过与你一同亲眼见证那个未来。

  只是,孤独没有解药,流浪没有结束,绝症没法被治愈......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我不会抱怨自己的结局。

  巴别塔的使命结束了,你们和这艘船却才刚刚起程。

  现在,去研究你最初的那个问题吧。漫漫长夜之后,罗德岛会目睹黎明。

  那个在温柔大地上航行的未来,属于你们所有人。

  我不是你的同类,凯尔希。我没法开解你的疑惑。

  ——但我一直是你的同伴。之后依然也是。」

  逐字逐句读完,博士的脑花中却更加混乱。

  ........凯尔希?谁是凯尔希.......是我么?不......不对......凯尔希是......是谁?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

  凯尔希......写给凯尔希的信,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上.......凯尔希怎么了?

  泪水印在泛黄的纸张上,湿润出一团深色的印记。博士有些慌乱地把信拿远,然后用身上的衣物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水迹。

  “凯尔希......”博士将信小心地收起,似乎是看到了一些晶莹的反光,于是博士蹲在地上,然后用手捏起了一些透明的白色结晶。

  博士站起身,视线顺着石棺沿着一条满是溟痕的走廊向外,肉眼可见一路上都是这些斑驳的结晶碎片,有些还相当大块。

  沿着走廊往外走,残存的承重墙与支柱的框架依然给博士一股熟悉感,越往外,地面上的结晶也越多,甚至连成一片。

  终于走出了错综复杂的设施,博士来到了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面,当脚下踩着的是泥土而不是金属,博士才明白这座移动城市已经彻底崩塌。

  地面的溟痕都变成了深蓝的结晶,破碎的海嗣尸块四散,仿佛由整块的钻石直接雕刻而成。

  海嗣那狰狞的面貌让博士回想起了一些东西......比如说爆炸的火光,变成怪物的同伴......无论在哪个场景,似乎总有一个人,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人陪伴在身边,即使面对任何险境也没有感到惊慌。

  ......凯尔希。

  所有或完整或残缺的海嗣们似乎形成了一个同心圆,面对着同一个方向,于是博士向这个方向走去,一路上,结晶化的海嗣越来越密集,颜色也逐渐变得更黑,从深蓝转向漆黑,又隐隐泛着黄色的光晕。

  一片深色的漆黑结晶中央,博士看到了伫立的凯尔希,她全身上下璀璨纯洁如钻石,倒在她身周的有数十具叠起来的海嗣尸体。

  这些尸体的模样让博士的一些应激的记忆也被触发,每当有这些高阶的海嗣个体出现,都意味着会出现难以承受的伤亡。而如今,这些令人颤栗的存在都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尸体结晶躺在了凯尔希旁,也没有进入到被溟痕重复吸收孕育新海嗣的过程。

  博士走到凯尔希面前,沉默不语。

  苍白的发丝随着风轻轻的浮动,毫无生机的脸仿佛由钻石组成,凝视着石棺的方向、博士走来的方向,跨越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博士看着凯尔希凝固的双眼。

  凯尔希......

  博士搂住了凯尔希,冰冷坚硬的触感不像是人类的肌肤,更像是矿物质。

  凯尔希。

  博士想起了那封写给凯尔希的信,泛黄的纸张依然平整,说明凯尔希很珍重,最后却放在了博士的衣袋里,是想要告诉博士什么么?

  “......好好的活下去。”

  仿佛不久前才听到过,语气复杂的话语萦绕在脑海,凯尔希那样拉着自己的手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博士将凯尔希抱在怀里,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凯尔希的发丝中,肩膀抽动发出无声的呜咽。

  如精灵般漂浮在空气中的蓝色蒲公英与手指般大小的游鱼在晶莹的尸体周围游动,最后都汇聚到了博士身旁,似乎在好奇这个气息有点特殊的同类为什么会抱着一块石头,为什么会发出同类们无法理解的声音,会把生存的水分以不为生存的目的排放出来。

  博士埋葬了凯尔希的尸体。

  抱着凯尔希的尸体走了很久,才走出被硬质结晶覆盖的地面。

  大部分地面仍然覆盖着溟痕,博士也只能找到溟痕尽可能薄弱的地方,不过在用海嗣化的右手撕扯了几下后,地面上的溟痕仿佛有思想一样主动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重见天日的大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枯黄色,而且因为蚯蚓源石虫这些生活在地下的生物也全部灭绝,泥土十分致密,好在海嗣化的右手比一般的铲子更好用。

  大地。

  提及凯尔希,她最常用的词语,或者说最适合形容凯尔希的词语,大地。

  绝大部分泰拉人用大地形容他们认知中的“世界”,这是因为他们不曾眺望大海,也不愿仰望星空,这是因为他们的无知与傲慢。而凯尔希,她扎根于大地。

  如果泰拉人早点意识到深海与星空的恶意,那么现在的结局还会发生么?

  博士已经没心思去设想所谓的如果,没有意义。将凯尔希小心的放在坑中,然后用手从脚的位置开始向坑内填土,毫无生机的泥土逐渐覆盖了雕像似的凯尔希,随着凯尔希逐渐被埋葬,翻涌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清晰。

  在深蓝的世界里朝着没有希望的方向逃生;和她一起去处理因矿石病和天灾引发的祸患;以及一切都正常时,办公室内加班的那些夜晚。

  没有实感。

  被挑出了所有石块碎片的沙土覆盖在了凯尔希的身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博士大概能猜测到凯尔希变成这样的状态的原因,用海嗣血液的提取物可以极大的加速源石的生成。海嗣登录的第一天,各国包括罗德岛这样的生物技术公司便已经开发出了这样的技术,只不过在第二天,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静谧就在整片泰拉大地上发生了。

  凯尔希现在的状态,本质上已经变成了一块在增殖的源石,就连海嗣也没有不能完全忽略源石的影响。历经漫长的时光,凯尔希的尸体也许会发展成一个源石矿脉,与其他蔓延的矿脉连接在一起。

  凯尔希真正的成为了大地本身。

  而博士。博士看着自己的右手,身体海嗣化的部分正在不可逆转地同化人类的部分,凯尔希最终那份赌博似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博士笑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什么,滑稽地俯下身,吻了吻凯尔希冷冰冰的额头。嘴唇的触感十分冷硬,有那么一瞬间,博士真的在期待凯尔希如以前工作时那样拿着记事板给自己头顶来一下;或者如幼稚的故事里面,公主能被吻醒。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博士将最后几捧泥土推上去,然后凯尔希就被彻底掩埋,没过多久,溟痕就会弥漫其上。没有立墓碑,没意义。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博士抬头怔怔地盯着这片深蓝的世界。

  然后博士站起身,摘下了兜帽,风吹过发丝,清凉温柔的触感让博士感觉到人类的心脏在安宁地跳动。

  于是博士闭上眼,张开手,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温柔的风吹拂着孤独的博士与大地,但事实上大地并不死寂,反而异样的生机勃勃。数千米高的巨型蓝色花朵拔地而起,很难想象这些山峰似的存在会是生物的一种形式。而空气中,则满是漂浮如同蒲公英般的海嗣种子,无论白天黑夜都能在空气中曳出一道道淡蓝色的痕迹。还有如同海底原生的鱼类,只不过它们却在空气中游动,薄纱一样的尾部在空气中飘摇。还有一些如今已经少见的人形高阶个体,这些个体曾对博士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也许是因为战争已经结束,或许大部分这些危险的个体都化作了人畜无害的形态。

  无论什么样子的海嗣,都对博士抱有旺盛的好奇心,在博士漫无目的地跋涉中,几乎所有海嗣个体都好奇的伸出了触手或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部位磨蹭着博士,然后发出规律的鸣叫。博士竟然能大致读懂这些叫声的意义,那是一种满含着善意的好奇,货真价实的善意。

  被当成了有些奇怪的同类。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博士那空洞的心却真的会对海嗣的存在感到满足。

  心在被腐蚀。

  终究不完全是海嗣,更何况海嗣也需要进食。而食物,则来自于那些高如山峰的花朵,盛开时会从中钻出须鲸似的存在,但却远比海洋中原生的须鲸庞大得多,更像是大炎神话志怪中的神话生物。

  这些须鲸会在云层之上遨游,充分地接受阳光的照射,然后它们吸足了太阳能的表皮就会裂解垂落,化作蓝色的雨水,成为其下海嗣们的饵料。这是一种远比光合作用更加高效的利用方式,所以,这片大地上也不会存在什么植物了。

  在那段逃亡的日子,凯尔希曾估算过不下万条这样的须鲸笼罩在大地上空,它们表层皮肤化作的蓝雨却是致命的毒素。接触到这些蓝雨的生物都迅速的海嗣化,成为了海嗣的一部分。

  而如今,曾经不敢触碰的物质却成为了延续博士生命的东西,即使这样会加快海嗣化。饮鸩止渴?博士已经不在乎了。死亡真是个好东西,博士这样想着,至少不害怕死亡之后也不会害怕其他事情了。

  除了旷日经久的孤独。

  感觉不到疲惫,博士不停地走着。太阳东升西落,直到不知道多少天过去的某一天,博士耳中终于传来了除了海嗣鸣叫以外的其他声响。

  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浪涛扑打着海岸的潮声。

  博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海边,海浪亘古不变地拍打着岩石,甚至还有一些建筑物留了下来,看其形制在与脑内对照,博士应该是到了伊比利亚。不过博士已经没空去研究为什么远离大海的内陆建筑物不复存在,反而是海边的建筑还能有所幸存。

  博士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隐隐约约地,从一旁荒废的教堂内传来了歌声,淡薄的歌声,却又仿佛在耳边低语一般清晰。

  其实很早开始博士就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歌唱,博士一直以为是大脑逐渐被海嗣化的幻觉,但当抵达大海时,博士才这样清楚地听到。

  也许,本就是歌声在潜意识中引导博士来到大海。

  几乎没有犹豫的,博士向利比里亚大教堂的残骸走去。走过遍布巨石与海嗣的道路,海嗣们已经不再对博士表现出特别的好奇心,也许现在博士令海嗣们感到好奇的更多是为何要从这么遥远的内陆用极其低级的移动方式花费大量时间来到海边,而不是博士身上自己都不知道的还剩下多少的人的部分。

  走进破损的教堂残骸,博士看到了她,或者说祂。

  祂和记忆中的她有着几乎一致的绝美样貌,让走进教堂的博士依然微微怔住。

  斯卡蒂,或者说,伊莎玛拉——祂正坐在一块黑色的箱子上,曾经,那是斯卡蒂的武器箱。极长的淡蓝色长发被分成两股,靠近底端用金属的圆箍束起,套着金色长靴的足部附近竟还生长着在内陆消失不见的绿色植物,白色与红色的花朵围绕着祂与身下的黑箱。安宁的仿佛灭世的海嗣唯独遗漏了这个破损的教堂。

  祂双手持着一根金色的法杖,正在轻轻地哼唱。在博士走进教堂后,祂停止了歌唱,只是远远地望着博士。祂的头轻侧,竟露出了人性化的迷惑表情,仿佛是在好奇博士的存在。

  “......伊莎玛拉。”博士缓缓地开口,许久没说话的博士声音如同砂纸磨擦般干燥。

  如果,你是斯卡蒂就好了。

  祂抱着长杖,走到了博士面前,几乎贴着博士的脸端详着博士。博士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然而那张斯卡蒂的脸依然让博士一阵恍惚。

  伊莎玛拉。

  海嗣的神明,如今一切的罪魁祸首。

  博士想到了凯尔希和阿米娅,博士的双手握着祂的脖子,博士泪流满面。

  杀掉了祂就算是复仇么?祂是用肺部呼吸的么?死了之后尸体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僵硬?还有意义么。斯卡蒂,为什么会顶着斯卡蒂的脸。

  看起来祂相当好奇博士的这个动作,于是也想把自己的手放在博士的脖子上,可拿着长杖的祂并不能空出手,于是只好更靠近一点,用头蹭着博士的脖子,似乎是把这种行为当成了表达亲密的游戏。

  绝望的博士松开了手,用手捂着脸蹲下崩溃的哭泣。

  伊莎玛拉显然有些惊讶,祂看着博士,好一会才从记忆中找到了信息,不仅是斯卡蒂的记忆带给祂的知识,也有自博士苏醒以来海嗣们传给祂博士行动的图像。

  “你很孤独么?”

  博士的身体一颤,猛地抬起身后撤,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祂。

  而伊莎玛拉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哼起了歌。

  博士很孤独,斯卡蒂的脸仿佛一个开关,让那些早已沉淀的记忆如沸水般翻涌。好多好多人的身影不断在博士的脑海中浮现,孤独如海浪一般包裹了博士,让博士几乎窒息。

  凯尔希.....阿米娅.....好想....好想她们。我恨它,我应该恨它。但是我......好孤独。

  她是不是在哼什么歌。

  好孤独。

  ……

  伊莎玛拉单手抱着长杖,祂走到博士跟前,伸出了手。

  “你还孤独么?”

  ......

  是的。

  博士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伊莎玛拉的手上。

  祂抬起了头,那张斯卡蒂的脸让博士彻底放弃了一切。金色的长杖不知去了哪里,伊莎玛拉双手握着博士的双手,仿佛舞蹈一般缓缓地旋转。

  周围一切的景色都在飞速变得模糊,视角也不断在拔高,博士和伊莎玛拉升上了天空。博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拉长,蓝色的鳞片逐渐爬满了肌肤,脊背上逐渐伸出背鳍。博士的视野好像在无限制的拉大,博士看到了在大地凝固的深蓝上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无比硕大的花朵,化作了无穷的生命,就连溟痕也逐渐褪去,露出了大地。而博士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孤独的内心被填满,内心一切的情绪都被分散在亿亿个体上,没有任何波动。只剩下生存本身的喜悦连接着博士和伊莎玛拉,还有那无数个个体。

  所有的海嗣们围绕着博士与伊莎玛拉,无论大如山峰还是细若浮游,所有的海嗣与伊莎玛拉一起舞蹈般旋转着升入天空。大地与星空之间出现了一条条蓝色的线条,由千万只一同奔向星空的海嗣组成。

  泰拉,这个词语失去了意义。这颗失去了名字的星球上的一切有机物都化作海嗣,然后海嗣们在此一刻获得了升华,它们满怀着生存的喜悦,进入了无尽的星海。

  【BE结束。接下来是TE与HE。】

  【BE结束。接下来是TE与HE。】

  【BE结束。接下来是TE与HE。】

  【BE结束。接下来是TE与HE。】

  “你还孤独么?“

  ......

  博士拍开了伊莎玛拉的手,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教堂的门口。

  祂竟有些失落,正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被打了一下显出微微的粉色。

  人性化的神态,配合上斯卡蒂的脸,让博士的内心充满恐惧。

  博士面对着祂倒着走出了教堂,而祂竟沉默着,没有说出蛊惑性的语言,也没有再哼歌,只是默默地跟着博士。

  别跟着我.....

  博士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明明是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却让博士毛骨悚然又极端厌恶。

  博士逃跑着,向着源石的密集处逃跑,这些地方一般来说海嗣很少,溟痕也会很稀薄,可以找到饮用的,没被海嗣污染的水。

  拍开祂手的那一刻,博士却突然想活下去了。活着,不是作为海嗣而是作为一个人活着。

  可祂依旧不疾不缓地跟着博士。

  博士躲在废墟里,想摆脱祂。可祂却不离开,在残骸附近四处张望。在博士因饥饿不得不走出来时,祂明显露出了高兴的情绪,然后一直跟着博士。

  晚上,博士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没有溟痕又适合睡眠的空地,而祂就很自然地贴了上来,和博士一起入睡。

  可祂真的需要睡眠么?祂胸膛起伏着,却没有呼吸。祂只是在模仿着博士,是因为这样有意思么?

  天空时不时下起蓝色的雨,这些物质总会让能喝的清水变得更少一些。每当下起蓝雨的时候,饥饿感就如同火烧一样灼烧着博士的心,祂虽然不会强行拉着博士进食,可也会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博士。

  随着时间推进,祂看向博士的目光也越来越人性化,仿佛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又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所幸海嗣化后身体并不是十分需要进食,可只能找到一些清水的博士却依然十分虚弱。也许再这样下去,博士就会死于饥饿。

  与此同时,海嗣们正在不断地飞向天空。

  那些漂浮在云层之上的须鲸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多了,剩下的个体也很少再吸收阳光下起蓝雨哺育着大地上的海嗣。溟痕也在收缩,然后诞生一个又一个花苞,从中破出形态完全迥异的个体,光滑的晶状表面似乎能反射一切光线。

  海嗣们要离开大地,前往星空了。

  换句话说,博士要一个人死在这片什么也不剩下的大地上了。

  夜晚。

  博士靠着岩石,怔住地凝望着天空。斯卡蒂则坐在博士身边,侧头看着博士,均匀的呼吸抚在博士的脖颈上。

  大部分的溟痕已经褪去,化作了海嗣的一部分,然后在空中翩然起舞,升上了天空。

  密集的蓝色在夜幕中曳出醒目的蓝色荧光,最后一点溟痕也逐渐裂解,变成最小的个体跟随着海嗣群体离开大地。

  只剩下自己了。

  缺水的干渴感灼烧着喉咙,但身体却很轻松,也许一切就这样画上句号了。

  博士已经不憎恨海嗣了,没有意义,也不想,作为人类也不想。博士衷心地祝愿着,希望海嗣能在这死亡的无垠空间,仿佛腐烂膨胀尸体一般的宇宙中生存,并见证一切的结束。

  而博士,作为人类,被淘汰的种族,就这样见证文明的新阶段,并与旧文明一起被埋葬好了。

  博士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

  清冽的水分注入口腔,迟钝的味蕾过了许久才尝到其中的甜味,头似乎枕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许久不曾蠕动过的胃袋也开始重新恢复机能。

  终于有力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斯卡蒂的脸,如果没猜错,博士正被斯卡蒂抱在怀里喂着加了糖的清水。

  红色的眸子情绪复杂地盯着博士,越过几缕散乱的白色发丝,和博士对视着,却让博士十分熟悉。

  “......斯卡蒂?“诡异的熟悉感,博士却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颤声问道。

  “是我,博士。“斯卡蒂脸上挂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会慢慢地和你说明的。已经不会有什么东西.....海嗣.....或者别的会来打扰我们了。“

  斯卡蒂这么一说,博士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海嗣化的部分竟然奇迹般消失了,重新变回了人类。

  “斯卡蒂.....我怎么变回来了.....还有你......怎么回事.....“

  “它们走了。“斯卡蒂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似乎被阳光照到了眼睛,于是低下头,把博士抱起来一点,继续说:

  “伊莎玛拉,海嗣的神。在海嗣占领全世界之后......祂就可以附着在任何一个海嗣个体上,也可以同时附着在所有个体上......祂.....变成了意志。祂最后唤醒了我,问我愿意跟随大群还是......还是留下来。“

  “那这些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博士看着斯卡蒂给自己喂水的工具,竟然是一片宽大的树叶,而且水里面是加了糖的。

  “海嗣们没有带走所有东西,有些东西也没破坏,比如说罐头和一些工具之类的。“

  斯卡蒂搀扶着博士站起身,然后博士才发现此时又重新回到了伊比利亚的海边,而之前伊莎玛拉呆的教堂所在的那座山上,居然全是一片青翠。

  “伊莎玛拉保留了一点生物圈没有全部同化,然后滴了几滴血......别紧张,只是加快它们繁殖的进程......博士,我和你还有一个绿洲。“

  柔软的海风轻轻地吹动着,斯卡蒂的呼吸也不断打在博士的脸上,隐隐约约地,博士还能听到林间传来的鸟鸣。

  这就是全部了,泰拉曾经所有的生命体就只有这一小部分还留在死寂的大地上。也许一次天灾,或者因为生物消失而骤变的气候就能让这一片小小的绿洲消失......但,生命还在......希望.....希望也在。

  “......走吧.....斯卡蒂.....我们.....“浑身无力的博士只好将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斯卡蒂身上,虽然这对前海嗣猎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们要好好活着,博士。“斯卡蒂接过了博士的话,搀扶着博士,一步一步向着远方的绿洲走去。

  【TE结束。接下来是HE。】

  【TE结束。接下来是HE。】

  【TE结束。接下来是HE。】

  【TE结束。接下来是HE。】

  博士猛地坐起身,然后看到了坐在床沿看着报告的凯尔希。

  “......凯尔希?“博士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因为无法承担过于繁重的工作让你过于劳累以至于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一直反对任何人做出承担超出自己能力的工作,博士,我会减少以后传递给你的工作........唔。”

  好熟悉的说教。

  博士一把抱住了凯尔希,仿佛是要确认凯尔希的真实一般用力地搂着凯尔希,嗅着凯尔希发丝间的香气。

  凯尔希平静地保持着左手拿记事板右手拿笔的姿势,闪动的目光表现她绝不如外表这么平静的内心正在盘算着到底是用记事板拍一下博士还是干脆挂在舰桥上去。

  不过......

  凯尔希感受着博士有些颤抖的身体,想到博士的个人移动终端传来过于快速的心跳,以及她赶到博士办公室时,泪流满面的博士正在不断地喊着“凯尔希”三个字的场景。

  算了。

  将笔卡在记事板的文件上,凯尔希抱着博士,把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给丢掉。

  也许是最近博士的压力太大了。

  博士对罗德岛有多重要?凯尔希并不会去思考这些难以量化且不需要探明答案的问题,但.......博士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呢?

  这也是一个不能量化的问题。

  凯尔希抱着博士,闭着眼把头搭在博士的肩膀上,头顶猞猁的耳朵也软软地趴在发丝间。

  但她知道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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