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6日发表于:Pixiv 【第二十四章、露西妲】 第二天。 当莱狄李娅醒来时,触手怪还在沉睡。 她轻轻一笑,小心翼翼地挣开身上的触手,尽量不打扰触手怪的睡眠。 尽管理论上已经不需要睡觉,但触手怪此时似乎睡得很沉。 也许是因为只有熟悉的柔软肌肤在窸窸窣窣地挪动,让他安心的同时警戒系统没有丝毫的触动吧。 终于从他怀里挣脱的莱狄李娅微笑着摸了摸理论上是脸的位置,转过身开始穿衣着甲。 怀里空空荡荡的触手怪像做了噩梦一样,拼命地四处摸索。 “莱狄李娅...?”还没完全清醒,他就发现怀里的莱狄李娅不见了。 “怎么了,特雷迪乌斯?”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然后,一个激灵,模糊的意识变得清明。 在他眼前的,是扎起了长发,披挂完毕的莱狄李娅。 一如既往的两层甲,鹅黄色罩袍,脸上也未施粉黛,完全素面朝天。 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同。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就好像于薄雾中氤氲,打进露珠,一圈圈晕成金环的晨曦,如梦似幻,却又有着蓬勃的朝气。 此时的莱狄李娅就是这样,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灿然若天神。 “特雷迪乌斯?”见触手怪没有反应,她又喊了一声。 触手怪这才恍然惊觉,回过神来。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只是感觉你今天格外的...精神。” “当然了,因为昨晚我格外的...舒服嘛。”莱狄李娅露出灿烂的笑容,眸子里仿佛闪出粉色的光,身体向侧面微倾,展露出遮掩在衣甲下的秀美曲线。 触手怪在心里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对昨日过于辛勤的耕耘感到心有余悸,还是为这动人的风情而口干舌燥。 起床号响起,一人一怪若无其事地分开视线。 但眼神中,却都有一分恼怒。 真是不解风情! 睡在另一边的法兰娜揉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看向他们,虽然仍睡眼迷蒙,但仍露出微笑行了个礼。 “主人...触手主人...早上好...” 莱狄李娅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早,法兰娜。快去准备准备吧,今天还要行军。” 法兰娜乖巧地点了点头。 更衣洗漱之后,她才又来到莱狄李娅身边。 此时的法兰娜几乎和三个多月前判若两人,如果忽略那仍然带着点褐色的皮肤的话,可以称得上粉雕玉琢了。她的穿着也考究了许多,头上别着一根黄铜制的蝴蝶发簪,与美丽的灿金色长发相得益彰。身上穿的则是一件特质的束腰外衣,或者称为连衣裙更合适。洁白的底色衬托出儿童的天真,细腻的面料和长长的裙摆则彰显着它的价格。莱狄李娅还特地找裁缝给这件衣服绣上了嫩绿色的花边,进一步凸显法兰娜的与众不同。这一身衣物与幼小可爱的形貌相得益彰,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奴隶,反而像是殷实人家受宠的女儿。 如此一来,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不是一位普通的奴隶,招惹她就是挑衅她的主人。 她现在待人接物也成熟了许多,眸子里多出了几分自信。 莱狄李娅很高兴看到法兰娜的这些变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法兰娜现在对她还是过度恭谨和谦卑,怎么说都改不了。 军队很快启程了。 十罗里对没有辎重的急行军队伍来说并不是多长的距离。 短短两个小时后,大军就已经能隐隐看到韦德人军阵的轮廓了,此时阿曼托尔(九大神之一,火与太阳之神)尚未将他的伟大造物推上中天。 当亲眼目睹了他们阵型的全貌后,中军的皮里盖乌斯不禁哈哈大笑。 “看来那位主母果然不谙行伍之事啊。”他轻蔑地道,“竟然为了些许物资,在这样的地形摆出空心大方阵?难道她竟孤陋寡闻到这种地步,甚至没有听说过克拉苏在帕提亚的惨败?” 所谓空心大方阵,就是披甲步兵以大队为单位列成方阵,彼此相连,组成一个空心正方形,正方形中间则是持弓的轻步兵和辎重车辆。 这种阵型缺乏纵深,又笨重缺乏变通,尤其是中心有大量辎重的情况下。据说路穆那位着名的败军之将,被灌下金汁死去的克拉苏,就是因为舍不得他携带的三千塔伦特,才摆下了空心大方阵守护自己的财产。结果整支军队被帕提亚人如蝗如雨的箭矢射得人仰马翻,自己却动弹不得,最终惨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让熟习兵法的皮里盖乌斯如何能不发笑? “阁下,空心大方阵惨败过并不代表它真的不适用。事实上克拉苏的惨败不仅因为他的贪婪和患得患失,也因为帕提亚人强大的弓骑手和事先储备的箭矢,而这两者都是我军所不具备的。”克里图特提醒道。 被一个行省出身的土财主兜头泼了盆冷水,皮里盖乌斯显得有点扫兴。于是他反唇相讥:“帕提亚人精于骑射,但我们却有精锐的海德曼骑兵和瑞特射手。而克拉苏率领的是足足七个军团的精锐之师,我们面对的却只是野蛮的韦德人。他们不仅没有过协同作战的经历,穿着的也是路穆乡下的农民看了都会发笑的简陋衣甲,手里抓着的则是柳条和皮革制成的小圆盾,这样的乌合之众,凭什么能挡住我们锋利的箭头?” “我无意冒犯,只希望阁下铭记这支军队的诡异难测,不要单因一个阵型就确信了胜利。”克里图特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让皮里盖乌斯想起了之前那两次匪夷所思的惨败。被提及尚还新鲜的耻辱令他有点恼怒,但也让他冷静了下来。细细斟酌了一番后,他向乌里留斯提议,以拔岳者军团为中军,第三十三“达尼契斯”军团守护右翼,“白云石”军团及其辅助军团则负责左翼。 而具体的阵型,也颇为保守,不因为对方是笨重的空心大方阵而只重视正面,侧面也留守了相当数量的重步兵,以防不测。 尽管感觉这方案有点过于保守了,乌里留斯还是秉持着“我菜我不说话”的优良作风,在和其他人商量后,将皮里盖乌斯的建议作为最终决定传了下去。 军队立即摆好了阵型,同时骑兵们倾巢出动,准备用弓箭骚扰韦德人笨重的军阵。 另一边,韦德人也摆好了架势。约莫六七千骑兵冲出来和路穆骑兵厮杀起来,不给他们射击步兵方阵的机会。 “不对劲。”塔里曼图斯看着远方缠斗在一起的骑兵,皱起了眉,“他们为什么都会把骑兵都押在阻挠骑射手上?我们的阵型足够灵活可以支援骑兵,他们可只能在原地守着物资。” 他身边的皮里盖乌斯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然很想说也许这是那位主母没考虑到,但吃了这么多次瘪,即便是骄傲的皮里盖乌斯,也不得不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事事都考虑最坏的情况。 但,如果主母这么做是另有所图,她图什么? 皮里盖乌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要上去打那群骑兵么?”乌里留斯看着已经距离不远的骑兵战场,无奈地打断了皮里盖乌斯的思考。 “不,不去!”皮里盖乌斯突然面色狰狞地站了起来,吓得乌里留斯往后退了一步,“就算主母没有任何诡计,我们不去支援骑兵战场最多也只是多死点人。但如果她真有拖延时间的企图,这样就正中她的要害了!” “不错,哪怕把那批补给烧了,韦德人也会不攻自破。而我军却可以退守玫德李长城,等待运输队的到来。”克里图特点了点头。 闻言,乌里留斯不再犹豫,下达了直扑大方阵的命令。 见路穆的步兵直扑向己方步兵方阵,竟然有些韦德骑兵试图掉转过头支援。 这坚定了所有人的想法:主母一定是想拖时间整幺蛾子! 右翼的达尼契斯军团靠着路穆人常备的八腕尺长的长枪(一腕尺约46cm)轻易将赶来的韦德骑兵挡在了外面,后排的轻步兵则拉开弓开始射箭。步弓的磅数本来就高,路穆人用的还是铁质锥形箭头,韦德人的硬皮甲和锁子甲相比之下简直就是纸糊的一样,纷纷中箭落马。 只是用最基本的反骑兵战术,达尼契斯军团就成功击退了企图来援的韦德骑兵,反而让韦德人自乱了阵脚,原本就一团乱麻的骑兵战场越发混乱。 见敌人直扑自己,骑兵又拿刺猬一样的路穆方阵无能为力,韦德步兵们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 但在那之前,他们就先迎上了路穆人的标枪和箭矢。 两波齐射后,两军短兵相接,厮杀在一起。 这边金铁交鸣,杀声震天时,骑兵们也是血战正酣。 路穆早就不流行单挑了,罗慕路斯阵前斩获敌将,为朱庇特献上贡品的荣耀,早已不再。 并非因为路穆人不复勇武,只是因为...这样做不经济。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况军官和将军呢? 这样的人每死一个,都会让胜利的天平剧烈地摇晃。 更何况,打了六千年的仗,路穆人早就已经看透了。即便有超自然力量的加持,个人的勇武依然是细枝末节。传奇都不一定能凭一己之力独挡一军,何况传奇作为一国之底牌是不能随意出手的,净金就已经是极限。 这样的状况下,阵前单挑的浪漫哪比得上实实在在的胜利呢?四平八稳的路穆方阵才是战场上真正的答案。 哪怕是忒厄里,这样身负军团鹰旗加护的净金,不也要依赖拔岳者中队提供仪式的协助和炼魔的补充,才能折断笃里安山脉的一座山头么? 可惜,那样稳重的路穆人,是当不了骑兵的。 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来自豪留和塔盾要塞北方的瑞特人,就是家乡在更东方,一生都要在马背上与幻兽搏杀的海德曼人。 路穆人不懂的浪漫,他们懂! 现在战场的正中,就有两个人在肆意地挥洒毁灭。 骑乘长有硬质甲壳的异形战马,身披千钧重甲的山犀骑士肆意蹂躏着大地。这个职业背后的神祇早已灰飞烟灭,连名讳也不曾留下,但祂宏伟的身躯和无上的蛮力却为路穆人所铭记,化为了这恐怖的钢铁巨兽。 另一边,肩挂兽皮的牧神长子高举自己弯曲的手杖,无数翠绿的兽影浮现于他身边。他是沐浴神恩的贵血,是缇比斯最忠诚的子孙,承蒙先祖的恩泽,放牧一切草原与森林中的兽群。 浮汞全力施为的威势令所有人畏惧,但这宛如神话中英雄对决的华丽战斗,却又唤起了他们胸中的热血。 路穆人早已遗忘了何为单挑。他们对这曾在四海大地都闪耀过光彩的古老仪式嗤之以鼻,比起依靠这野蛮的方式打击敌人的军心,明显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带领训练有素的军团正面击溃对方的阵型更稳妥有效。 最好的证据就是,已经有两千年不曾有路穆将军获得亲手斩获敌将的荣耀了。 但,这里是骑兵战场。这里站着的都不是土生土长的路穆人,而是瑞特人,海德曼人,他们自幼与狂暴的自然斗智斗勇,成长后也保留着那份铭刻在骨髓里的狂野。简单,直接,原始,畅快,单挑符合他们对暴力的所有审美。 常年经受训练的军团骑兵还好,但其余人此时都已经红了眼,顾不上什么队列阵型,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认准的对手,各自为战。 新近组建的白云石军团也是如此,二百人的阵列已经七零八落。就连全部由风骑士组成的第一中队,都已经是一盘散沙。 对一支军队来说,这是噩梦一样的事情,组织和纪律荡然无存后,身为军队的战斗力自然将所剩无几。 但对某些个人来说,这却是一场狂欢。 纵情挥洒才能与力量,收割荣誉和崇拜的狂欢。 譬如此时,莱狄李娅就对上了一位同为柔锡的女性骑兵。 “莱狄李娅,这家伙肯定不简单,尽力把她拿下。”触手怪提醒道。 “她有什么特别吗?”莱狄李娅看着还在上百尺外的敌人,用心合问道。 “柔锡,女性,这特征非常明显了。”触手怪说道。 “啊,你是说...首席和次席?”莱狄李娅立即明白了过来。 那是亚尔兰娜提过的,主母侍卫中唯二的柔锡。 “不错,而且我判断,她应该是次席。”触手怪直接下了论断。这位次席叫做露西妲,在主母侍卫中相当特立独行,给亚尔兰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莱狄李娅有点奇怪。 “你想想我这几天告诉你的事呀...”触手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又从亚尔兰娜那里套出了不少零碎的信息,并分享给了莱狄李娅。利用这些信息不难猜出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但想解释却颇要费一番口舌。 “嗯...”莱狄李娅陷入了思考。 “别想了,她来了!”触手怪高声提醒。 莱狄李娅猛然惊觉,抬头望向前方。 露西妲此时已经来到了百尺之外。 触手怪此时才依稀看清她的面貌。 这是一位仿佛钢铁本身的少女。 钢铁叠成的鱼鳞甲,钢铁锻成的瑞特盔,钢铁嵌成的马具。 仿佛这一人一马,都是钢铁浇铸成的雕塑。 银色的甲胄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映衬着头盔之下动人的娇颜。那明丽的面庞上带着铁一样的威严和冷峻,与周身的钢铁浑然一体。湛蓝的双眸紧紧地锁定了莱狄李娅,凌厉的目光锋锐更胜刀剑。手中的长矛直指前方,矛尖的闪光冷漠地反射出敌人的身影。 那凛然又昂扬的身姿,似钢铁般冰冷无情,让人只是直视便脖颈生寒。但又如黄金般耀眼夺目,让人无论如何都挪不开双眼。 四周的骑兵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朵锋利的带刺玫瑰。 但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敌人,莱狄李娅只是微微一笑。 随后,举起了剑。 不闪不避,只是抬剑,出剑。 青岚裹挟剑刃,毫不畏惧地迎向枪锋。 “滋——” 狂风啃啮着枪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蜂鸣。 而那势不可挡的冲锋,却被举重若轻地接下。 露西妲脸色微变,卷出一朵枪花,拨开了狂怒的风刃。 随即,一夹马腹,便要拉开距离。 但莱狄李娅的剑锋却不依不饶地追上,直指露西妲的眉心。 露西妲挺起长矛,乳白色的炼魔闪过。 这一下,才是真正的硬碰硬! 枪剑再度剑锋。 炼魔彼此激烈地碰撞,发出一声声爆鸣。 气浪暴起,将双方生生分开。 莱狄李娅面不改色,小手轻轻一抖,略微有点暗淡的青岚寒锋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再度亮起苍翠的光芒。 而露西妲,却面色苍白,微微气喘,长矛上的炼魔已荡然无存。 明明居于劣势,但她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路穆的骑士,汝之英勇值得余之赞誉。” 钢铁般的少女如是赞许。 “余之名露西妲.厄切斯特。报上汝之名讳,倾力与余决一死战吧。” 此言一出,莱狄李娅眼前一亮。这让她想起了在伯罗尼撒宫廷里看到的传奇故事,和觐见的诗人们咏唱的英雄史诗。这让她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此时就是书中的英雄,叱咤于沙场,睥睨群雄。 触手怪却在嘀咕,得,又是个中二少女,病情还更重。也不知道她和莱狄李娅凑一块会擦出什么奇葩的火花。这话讲的也是真别扭,虽然是路穆古语,但是口音怪异,磕磕巴巴,硬要形容的话,就和他当初听印式英语一个感受。 从她的名字看,她是出身自第一大氏族厄切斯特的本家,算得上出身高贵。 想想倒也合理,小部落的贵族怕是还享受不了什么东西,自然也教不出这种仿佛刚从史诗里走出来的女儿。 面对露西妲的询问,莱狄李娅优雅地行了一礼。 显然,她的中二之魂也被彻底点燃了。 “我叫莱希亚。铭记这个名字吧,露西妲。因为它是战胜你的人的名字,终将铭刻于你的墓碑。”她举起长剑,指向露西妲,傲然道。 触手怪在心里做了个捂脸的姿势。他现在好想要台摄影机,等十年二十年后再把这幕放给莱狄李娅,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余拭目以待!”露西妲勒起了缰绳,目光炯炯。 于是,白色的炼魔和青色的狂风再度交缠。 两人两骑,如翩飞蝴蝶般穿梭于战场。 露西妲堪称膂力惊人,披着一身重甲也将长矛使得如游蛇般灵活毒辣。 相反,轻装上阵的莱狄李娅却是大开大合,将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她们身周的战场上,杀声震天,血流满地。 但她们却毫不在意,只是在铁与炼魔的碰撞中挥洒热情。 悸动,欢笑,赞颂。 赞颂神灵的仁慈,为自己送上这样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她们走出了混乱的战场。 一路向东,从路穆军的左翼,打到了右翼。 坚韧的鳞甲已坑坑洼洼,其下的链甲早已被层层斩断,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环片甲也已斑驳不堪,两边的护腕更是伤痕累累,其下的藕臂上满是细小的伤痕。 但它们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所谓呢? 眼下之事,当然是要分出高下... 全心全力,享受厮杀! 驭使着狂风,莱狄李娅挥舞大剑。 露西妲大口喘着气,抬矛欲挡。 但她已经耗尽了体力,反应和力量都在下滑,甫一抬起,便发现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她聚起最后的炼魔,挡在了面前。 “轰!” 借着炼魔碰撞的爆炸,她纵身一跃,跳离了马背。 既然已被缠上,滞留马上也不过死路一条。但若壮士断腕,还可争得片刻的喘息... 理论上是这样。 但她刚喘了一口气,耳边便传来刺骨的冰寒。 “嗤”。 利刃没入了她耳侧的土地。 她抬头,入眼的是莱狄李娅倾世的娇颜。 有着雾金色长发的少女背对太阳,半跪着俯下在她身侧。 纤长的玉指倒握长剑,剑锋没入露西妲另一侧的土地里。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背上,雾金色的长发熠熠闪光。 那一刻,露西妲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眼前的少女就是史诗中俊美的英豪,神话里无暇的天神。 她怜悯自己,于是来到这里,赐予自己最荣耀的死亡。 于是,抛弃了家族,渴望追寻英雄足迹的少女,释然地笑了。 “叹为观止...” 她闭上双眼,轻声赞叹。 “真是辉煌且耀眼啊,莱希亚。” “是余败了,彻彻底底,毫无借口可言。”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并无一丝遗憾。 “余已孑然一身,并无它事可以恳求...” “所以,余可以恳求汝...” 她睁开了双眼,眉目间满是狂热。 “赐予余应得的死亡吗?” 面对这样的请求,莱狄李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着求死的少女,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摇人。 “特雷迪乌斯!特雷迪乌斯!我该怎么办?” “怎么,你不想杀她?” “我只是觉得...这样高贵的灵魂,不应该葬送在一场愚蠢的战争里。” 触手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的想法很功利。据亚尔兰娜所说,露西妲在主母侍卫中相当特立独行,追求荣誉的她与主母格格不入,虽然最后依然因为过人的天资被提拔为次席,但是真实地位甚至不如亚尔兰娜这样受宠的小队长。 甚至于那位同为柔锡的首席,资质在所有侍卫中不过中上,却因为主母的宠爱,硬生生被灌顶到柔锡,还当了首席,连名份上都稳压露西妲一头。 这似乎让她对主母非常失望,从此只是要求上战场,也很少再和其他侍卫接触了。 这简直是绝佳的墙角,不挖都对不起自己。 “嗯...我确实想了一套说辞,但能不能说服她只能看运气...”触手怪斟酌着说道。 “你真可靠,特雷迪乌斯!”莱狄李娅似乎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话。 ...触手怪总感觉她对自己的信任有点太盲目了。这样沉甸甸的信赖让他感觉有点压力山大。 他们在心链里说这些话,也不过一两秒时间。此时露西妲刚刚摘下她的头盔,仰起头,将雪白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莱狄李娅面前。 就这样,引颈就戮,欣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那期待的神情里,却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但剑刃并未如期而至。 伸到她面前的,是一只小巧而有力的手。 她愕然抬头,看到的却是莱狄李娅的笑颜。 年轻的风骑士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对垂死者伸出救赎之手的圣徒。 “起来吧,露西妲。”她柔声道。 看着眼前如同日光铸成的绝美少女,露西妲竟然失神了。 她痴痴的盯着莱狄李娅,什么也没有说。 “露西妲,你说过要一场荣耀的死亡的,对吧?”莱狄李娅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以“可荣耀的死亡,不仅在于你的美德和勇武,也不仅在于敌手的高贵和强大。它需要有伟大的事业,宏大的战争,亦或一位值得侍奉的主人,来作为你人生最华美的背景,让你在热血流尽之时可以含着笑说,我的人生是无憾的,我配得上这光辉的终结。” “所以,露西妲,你现在的事业,值得你奋斗终生么?如今的这场战争,值得你血洒疆场么?那位所为的主母,值得你奉献生命侍奉么?” “我……”她接连的追问让露西妲哑口无言。 她还太年轻,没有找到自己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 而眼前这场战争,也来得莫名其妙,既非出于自卫,也不为捍卫荣誉,全靠肮脏的贪欲和野心驱使。 至于主母…… 一想到要让那个女人作自己人生的背景板,露西妲就恶心的想吐。 莱狄李娅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她将手又向前递出一点,轻声道:“所以,为什么不起来呢,露西妲?去寻找属于你的事业,去打一场史诗般的战争,去效忠一位配得上你忠诚的主人。” 她的声音轻柔却富于诱惑,就像拂过耳边的轻风,让人不自主地卸下心防。 露西妲凝视着她,如痴如醉。于她,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一个有意义的实体,那便是莱狄李娅。她的心脏悸动着,灵魂在异样的情绪中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会把什么事业当作目标,也不知道自己会愿意死在怎样的一场战争里。 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位值得托付生命的人。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她伸出了手。 浸没于黑暗的灵魂,抓住了突然浮现的光。 脑海中似乎划过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断了。 但露西妲毫不在意。 只是,顺着那只柔滑的小手,扑入莱狄李娅温暖的怀抱。 厄切斯特,韦德,主母,都已成为过往。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再不是孤单一人了。 tips:克拉苏...我想大概是不用多解释了()文中提到的部分依然来自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 【第二十五章、乱军】 莱狄李娅露出慈爱的笑容,抱住露西妲,轻拍着她的背。 尽管隔着一层衣物和三层甲胄,但露西妲仍然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 少女安心地将头靠在莱狄李娅肩上,闭上了眼。 触手怪在心里抽搐着嘴角。 他发现莱狄李娅对缺爱少女似乎有独特的加成。像法兰娜,露西妲,甚至克里图媞娅,都对她抱有格外的好感。 也许是过于丰富多彩的性生活让她的母性有点溢出?他有点恶趣味地想到。 这时,远处本就震天响的号角和喊杀声突然变得愈发嘈杂,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和惨叫声。 露西妲却恍若未闻,只是伏在莱狄李娅的肩上。 她贪婪地感受着莱狄李娅的体温,用以保护躯体的铠甲此时成了恼人的阻碍和隔阂,让她格外不满。 “...莱希亚。” “嗯?” “如果,如果...”露西妲的脸变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不再是之前那蹩脚的路穆古语,“如果我...我和你去了路穆的军营,可以,可以像这样和你...和你拥抱吗?” 听到这奇怪的请求,莱狄李娅怔住了。 但旋即,又露出了灿若朝霞的笑。 “好呀。”她温和地抚摸着露西妲的长发,像聆听稚子任性要求的母亲,“不穿甲,好好地拥抱。” 露西妲红着脸低下头,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抚摸。 触手怪看着她们,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静静地躺在莱狄李娅身上欣赏这幅美景——虽然那两套又厚又平的甲胄与少女之美丝毫不沾边,但不可否认眼前的画面确实很养眼——但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他不得不眼观六路,警惕任何突发情况。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她们能在这搂搂抱抱,全因为有人负重前行。 但是...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触手怪瞟了一眼远方。 又看了看不知要摸到何时的莱狄李娅。 然后又看向远方。 终于,他坐不住了。 “莱狄李娅...虽然不是很想打断你们...” “嗯?有人来了么?”莱狄李娅问道。 虽然在用心链和触手怪对话,但她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放慢。 大概是摸法兰娜摸出经验来了吧。 “白云石被冲散了……” “什么?”莱狄李娅陡然变色,吓得露西妲向后一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她远远望去,果然看见白云石及其辅兵军团已经被一群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白云石倒还好,还勉强保持着阵型,但它的辅兵军团已经彻底崩溃了,每个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韦德人像撵鸭子一样追在他们身后,肆意屠杀溃散的士兵。 “这些骑兵是哪里来的?”莱狄李娅愕然道,“我们输了么?” 她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骑兵战场,却发现双方依然杀得难解难分。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他们...是主母的援军。”露西妲走到她身边,沉声道。 “怎么可能?我们每天都有用魔法进行广域侦测,根本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其他军队!”莱狄李娅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露西妲羞愧地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对不起,我刚才太...贪图莱希亚的抚摸...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有说...” 莱狄李娅急忙揽住她的肩膀,细声安慰道:“没关系的,露西妲,你还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想不到这种事很正常。冷静下来好好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主母一向只告诉我必要的事,此外什么都瞒着我。”露西妲看上去很是自责,“我只知道她得到了一件魔法物品,可以屏蔽魔法的作用。这件物品现在在第一批前来的援军手里,他们一共五千人,都是骑兵,为的是打路穆人一个措手不及。” 触手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因为觉得主母对魔法的强大一无所知,克里图特他们的魔法侦测堪称肆无忌惮,没有进行任何针对与预防,都是用最普通的广域侦测魔法。 而由于对魔法的过度信任,他们并没有对周围进行过物理上的侦察,偶尔派出的斥候也是直奔韦德人的大部队,观察敌军的阵型。 而现在,恶果已然显现,足足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几乎贴到路穆人脸上才被发现... 但仅仅只是突袭,并不足以成为溃退的理由。 韦德人的骑兵可不是全副武装的具装骑兵,很多只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和牧民而已。而皮里盖乌斯早就事先做好了侧翼的防御布置,只要不自乱阵脚,守下他们的冲锋非常轻松。 至少就触手怪所看到的,白云石军团一开始完全招架得住韦德人的进攻,但是在后排的辅兵军团却在阵型被打开一个小缺口后突然混乱了起来,冲散了重步兵的阵型,这才导致了整体的崩溃。 也不知道中军的各位高级军官们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尤其是名义上是白云石军团军团长却一直跟在乌里留斯身边的塔里曼图斯。 莱狄李娅焦躁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战场,突然捡起自己的长剑,翻身上马。 “莱希亚!”露西妲惊呼,“你要去做什么?” 莱狄李娅勒紧缰绳:“我不能眼看着同袍身陷水火!” 她紧盯着露西妲:“露西妲,你可以和我去拯救他们吗?” 露西妲微微一怔。 随后,嘴角上扬。 “好呀。”她轻快地应道。 没有犹豫,没有疑问。 她只知道,“莱希亚要去”。 惨烈的战场上,四处上演着杀戮。 路穆的士兵哀嚎着奔逃,但韦德骑兵却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让这绝望的逃亡遥遥无期。 鲜血流淌成河,尸骨堆积成山,塔盾要塞外广阔的平原,如今成了炼狱般的修罗场。 但地狱之中,仍然有光。 战场的正中,身披红袍的少女高举包裹着青光的长刀,肃穆而悲悯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她说:“随我来——” 于是,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所有人都跟在了她身后。 那鲜红羽冠下的娇颜是如此端庄圣洁,竟不似凡人。 那是皮格马利翁活化的雕像?还是下凡指引万众的女神? 但此时没有一个人有时间赞颂这惊世骇俗的美。 他们只是盯着那抹殷红,和殷红之上的青光。 那是生命,是希望,是怒海之上的灯塔,是领航者熊熊燃烧的火炬。 危难之中,他们被一切抛弃,只能如丧家之犬般踽踽独行。 但少女却站了出来,不畏成为众矢之的,执拗地要力挽狂澜。 于是,理所当然地,人们将信任给予了她。 而在她身边,被钢铁包覆的骑士忠实地守卫着。 凛然的目光偶尔捕捉到意图靠近的敌人,随后便是铁血无情的猎杀。 义无反顾的背影如山般坚实,让人忍不住想去依赖。 引导者,和她忠诚的随从,搭建出尸山血海中唯一的庇护所。 这两位少女,自然是莱狄李娅和露西妲了。 虽然对两人不经大脑就要去拯救友军的行为感到无语,但触手怪还是迅速为她们组织出了一套可行的计划。 这套计划的核心就是让莱狄李娅变得足够醒目可靠,能让仿徨中的溃军下意识地跟随她,听从她的领导。 于是他让莱狄李娅剥下了一位死去军官的披风和头盔,还让她拿出自己的长刀,加上青岚寒锋,让她的标志性达到极致。 而露西妲则充当侍卫,那副一身重甲手持长枪的样子,往莱狄李娅旁边一站,虽然只能欺负欺负没有柔锡的小朋友,但那视觉效果绝对一流。 至于如何在言语动作的细节上给到可靠的感觉,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点莱狄李娅做得很好。 “诸位,随我来!”高举长刀的少女高喊着,“团结在一起,韦德人就无从对我们下手!” 趁此机会,一群韦德人纷纷朝她射击。 但莱狄李娅却不为所动。 长刀轻轻一舞,便有呼啸的狂风席卷箭矢。 箭矢颤抖着呜咽,似乎也不敢直视这天神般的少女。 露西妲冷冷地撇过袭击者,蓝宝石般的眸子看不出悲喜。 漠然的目光,像在看路边的草芥。 如彗星袭月,她冲向这群不自量力的敌人。 但突然,斜地里又飞来一阵箭雨。 “小心!”触手怪大喊。 莱狄李娅猛然惊觉,侧身闪避。 但为时已晚,一支箭矢深深扎入了她的左臂。 她痛得咬紧牙关,却一声也没有吭。 她现在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绝不能露出半点丑态。 正当她准备举弓还击时,却发现左臂已经使不上力。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天际。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追随她的士兵一个个怒发冲冠。他们举起长矛和短剑,愤然发起了冲锋。 虽然他们溃败了,但他们仍有勇气。 当遇上愿意与他们生死与共的明主,这勇气便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钢锋。 莱狄李娅忍不住热泪盈眶。 触手怪也感动不已。 “看到了么,莱狄李娅?你为他们撑开浸透血与火的天,他们便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他轻声道,“这是群可爱的人,不要辜负他们。” “嗯。”莱狄李娅哽咽着点头。 她猛地咬牙,拔下了肩头的箭,再度举起长刀。 这是属于她的旗帜。 “莱希亚!”清理完敌人的露西妲飞速回到她身边,看着她的伤口。 “对不起,我...我不该...”她颤抖着抚摸莱狄李娅的肩膀,几乎要哭出声。 “没事的,露西妲,不过是点小伤。”莱狄李娅轻声安慰。 露西妲也知道此时不是哭泣和抚平伤口的时候,便退到一旁,默默地守护。 相比之前,她跟得更紧了。 不远处,冲出的士兵们将躲闪不及的韦德骑兵拉下马,砍成肉酱,又跑了回来。 其他韦德人被这凶残的场景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退避三舍。 抓住这个机会,莱狄李娅振声高呼:“看到了吗,韦德人退缩了!他们不过是无智的野兽,遵从本能在战场上驰骋。只要有勇气和团结,便能让他们仓皇逃窜了!” “勇气!团结!”士兵们兴奋地欢呼,抛起自己手上的武器。 颓丧的败军中,这支气势如虹的队伍是如此显眼,周围的散兵纷纷靠拢过来。 队伍一点点壮大起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莱狄李娅的身份,于是“莱希亚”的呼声响彻云霄,每个人都在赞扬这位勇敢的军事护民官。 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赞颂,莱狄李娅一直板着的小脸上浮起两抹红晕。 “特雷迪乌斯...”她小声说道,“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哪儿啊,你救了他们的命,要我看这还远远不够呢。”触手怪乐不可支地化身乐子人,“脸皮放厚点,你看看人家露西妲,也有好多人在夸她呢,人家怎么不害羞?” 莱狄李娅看向露西妲,果然见她依旧是那副高远凛然的样子。 于是她努力地想要维持住表情,但只要一注意到周围的声音,就立马破了功。 “特雷迪乌斯...”她求救地看向触手怪。 “你别看我啊,这是人心所向,你只能自己忍住咯。”触手怪已经快乐疯了。 莱狄李娅苦恼地看着身后的士兵们。她并非单纯在害羞,也觉得自己不过做了点小事,配不上这样的称颂。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幅姿态在触手怪眼里显得格外可爱。 此时汇聚的士兵已经有三四千,其中甚至有数百名掉队的白云石军团重步兵。 韦德人为了追击逃兵此时已经阵型大乱,面对这样的队伍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不远处,骑兵战场已然分出高下,达尼契斯和拔岳者军团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见路穆人的阵型已经毫无破绽,韦德人也放弃了追击。 没有遇到丝毫阻碍,莱狄李娅很成功地带着剩余的人与大部队会和了。 与此同时。 皮里盖乌斯等人正聚在一起总结这场战斗。 每个人都阴沉着脸,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要为这压抑的氛围染成黑色。 塔里曼图斯大概是所有人里脸色最差的。 毕竟虽然这次出问题的是白云石的辅兵军团,但白云石被一群乱跑的轻步兵轻易动摇了军心也是事实。作为白云石军团理论上的长官,就算大家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他也觉得羞愧难当。 能以平民身份一步步当上常驻军团的宿营长,塔里曼图斯完全当得起一句人中龙凤的称赞。他早年在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中服役,曾前往南尼尔德鲁斯平叛,一路上战无不胜,之后因军功转入了第二军团“安塔尼亚”。 安塔尼亚军团肩负着保卫路穆的任务,来到这里的都是优中选优的精锐。 第二共和国的元老们充分吸取了第一共和国被军事寡头裹挟的经验,认识到元老院需要有自己的武装。而安塔尼亚军团的鹰旗传说来源于路穆人对安塔尼亚地区的代代征服,所谓安塔尼亚,指的就是路穆所在的半岛地区。这让安塔尼亚军团在路穆能够享受鹰旗的额外加护,其效果甚至比第一军团罗慕路斯还好,自然而然被元老院选中。 这项任务决定了这个军团的特殊,一方面,在绝大部分时候,它都不会面对任何战斗,相当清闲;但另一方面,它独特的立场使得元老们会可着劲地给这里提高福利,并尽可能保证其中士兵的素质。 这也就使得安塔尼亚军团的选拔卷上加卷:元老们定的标准本来就高,想来这养老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把标准又强行拔高了一档。 能在这样的地方当上宿营长,已经不单单是能力的问题,还需要异于常人的运气。 而塔里曼图斯的人生也确实顺风顺水,鲜有挫折。 但正因如此,此时他才出离的愤怒。 一世英名,此时竟然要在北尼尔德鲁斯这样的阴沟里翻船! “第三辅兵军团的掌旗官已经找到了。”他压抑着怒火说道,所谓第三辅兵军团就是白云石军团的辅兵军团,“他们的军团长带头做了逃兵,才让他们溃散的。” 听完他的话,其余人只是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荒诞的可笑。 竟然,因为这种事败了... 甚至,并非因为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而是因为一个可鄙的懦夫。 乌里留斯和克里图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因为他们一个是第三辅兵军团军团长名义上的任命者,一个是实际上的任命者。此君表现如此费拉,他们也难辞其咎。 当时因为时间仓促,要找一个拥有路穆公民权,实力足够,家境富裕的人殊为困难,所以克里图特并没有严加筛选。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凑合,竟然酿成了如此大祸。 如今,白云石军团只剩下了大半个,其辅兵军团目前更是只回来了不足四分之一。 虽然还有许多散兵正在逃亡的路上,但考虑到韦德人骑兵的数量,就算最好的情况,损失少说得有三四千人, 哪怕不提对战力和士气的打击,光是这么多人要支付的抚恤金,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乌里留斯可是这里的顶头上司,谁敢就这种事指责他呢? 皮里盖乌斯见气氛尴尬了起来,便咳嗽了一声,准备说点什么引导一下话题。 但这时,一位传令兵急匆匆跑了过来。 皮里盖乌斯立即合上了嘴,转头看向乌里留斯。 乌里留斯皱了皱眉,对传令兵颇为不悦地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将军,有人组织起了足足四千名掉队的溃兵,现在归队了。”传令兵道。 “什么?”乌里留斯愕然问道。 “有人组织起了...” “不,你不用再说了!”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的乌里留斯突然反应了过来,“带我去看看他们,带我去看看他们!” 现在的白云石军团和第三辅兵军团一共清点出了九千人,加上四千人,就是一万三千人。如果再有一些散兵回流的话,战损率说不定可以被压进十分之一以内。 比起原先预估的三四千损失,这点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皮里盖乌斯也喜上眉梢,如此一来这两个军团不需要补员就可以保证充足的战斗力,对于整支军队来说无疑是个喜讯。 “是谁完成了如此壮举?”他问道。 “是白云石军团的莱希亚护民官,总督阁下。” 四周一下子恢复了沉寂。 “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乌里留斯大笑出声,跑到了克里图特面前。 “大师果然是教导有方,竟能觅得如此良才!”他兴奋地拍打着克里图特的肩膀,像是个在角斗场大获全胜的赌徒。 虽然这好像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莱狄李娅的壮举拯救了至少上千名士兵的生命,这可是百万第纳尔级别的抚恤金,比绝大部分赌徒玩的都大了。 克里图特也是又惊又喜,难得地陷入了猪脑过载的状态,只会机械地重复:“神明垂青,神明垂青罢了。” “但诸位,现在还远未到庆贺的时候,这不过只是巨大失败中的一个小小惊喜。我们刚刚蒙受了一场毫无理由的耻辱失败,必须谨慎考虑我们的未来。”皮里盖乌斯冷静地道。 传令兵看看他,又看看乌里留斯,不知道该不该带将军阁下去见见那位立下奇功的莱希亚护民官。 乌里留斯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目送传令兵离开,他又看向皮里盖乌斯:“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目前要决定的事,无非两件。”皮里盖乌斯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处置眼前这场失败,我们要给士兵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稳住他们的士气,同时严惩相关人员,震慑怯战者。” “此事容易,归咎于第三辅兵军团军团长,处死他。”忒厄里冷冷地道。 以武功为荣的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 克里图特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那位军团长可是豪留望族之后,要是这样死去,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但作为利益相关者,他对此事没有发言权。 其余人纷纷点头,同意了这个提案。 皮里盖乌斯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件事,便是我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是接着打,还是回笃里安和豪留?” “接着打!”他话音刚落,塔里曼图斯便毫不迟疑地喊了出来。从没吃过这种耻辱的老军团长此时已经气红了眼,他向前一步,慷慨陈词:“诸位,虽然我们今天遭遇了失败,却也看清了韦德人强硬外表下的虚弱。我们不难看出,韦德人的骑兵即便占据突袭之利,面对欠缺经验的白云石军团,也依然疲软无力,几百人的方阵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对于这样的乌合之众,多出五千骑兵又有什么影响?我们大可以整肃军容后再度进攻,彻底将他们击垮!” “此言未免偏激。”忒厄里瞥了他一眼,“败军之师,锐气已丧。何况韦德人翌日便能进入森林,届时路况崎岖,恐复瓦卢斯之祸。”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微微一动。 路穆人对孤军深入异国领土一向怀有一种异样的恐惧。 克拉苏,瓦卢斯,这些着名的败军之将,都是在被向导引入歧途后才彻底败亡的。 忒厄里格外清楚这一点,因为这本就是军队里标准的话术。 皮里盖乌斯微微一笑,看向其余人:“大家都是怎么看的?” 军官们立即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各抒己见,但内容千篇一律,总结下来无非两大观点:进攻,抑或撤退。 而进攻的呼声,甚至比撤退略高。 第三共和国才刚刚成立六百年,此时甚至尚未完全收复昔日的疆域,正是武德最充沛的年代。 打惯了胜仗的骄兵,自然忍受不了被瑞特人骑脸的耻辱。 皮里盖乌斯没有插手这次争论,只是静静地看着。 乌里留斯悄悄挪到他身边,小声道:“你不会真要撤退吧?” 皮里盖乌斯神色古怪地看着紧张兮兮的乌里留斯。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应该...不能吧?”乌里留斯心里有点没底。 “自然不能。我们已经丢了太多筹码在这场赌局里,如今就算想抽身也不可能了。”皮里盖乌斯叹了口气。 他自己就不用多说了,投入了大半的家产,现在甚至连荣誉都绑在了这场战争上。 就连乌里留斯,都已经投了上千塔伦特的财产,哪怕他的家族财大气粗,损失这么多钱也足够肉疼好久。哪怕只求回本,至少也得收回一半的投入,再打出一场小凯旋式才行。 所以,这场争论的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军队的两个最高领导人,都不会同意在此时撤退。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讨论?直接下令就是了。”乌里留斯疑惑不已。 “总得想办法让所有人信服。一支不齐心的军队,总会在预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问题。尤其是面对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团结就显得更为重要。”皮里盖乌斯解释道。 他想了想,又对自己的奴隶交待了两句,让他给自己准备些东西。 此时争论已经趋于白热化,双方都已经将基本论点抛出,开始在言语上短兵相接。 但人数占优的主战派却渐渐趋于劣势,这一派大多出于义愤,考虑的东西完全不如撤退派多,甚至一些人在听完撤退派井井有条的论述后开始动摇,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冷静点。 “咳咳咳。”见状,皮里盖乌斯咳嗽了两声。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皮里盖乌斯满意的笑了笑,但随即脸又冷了下来。他看向主战派的军官们,毫不留情地道:“诸位,你们实在让我大失所望。仅出于一时的愤怒和些许模糊的直觉,便要让全军再度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吗!” 但还不待其余人有所反应,他便接着道:“所以,我们首先要清楚,敌人究竟占了什么优势,竟能让我们如此犹豫。而这点,大家都已经总结得很好了。” 他伸出四根手指:“北尼尔德鲁斯森林崎岖的地形,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两个新募军团的训练度,和全军的士气,这是目前我们最担心的东西。” 众人点了点头,这四个点确实把他们的担忧全部列入了。 “让我们一个个看吧。首先,是地形问题。”皮里盖乌斯缩回了三根手指,“那么,我希望大家先思考一下,走进北尼尔德鲁斯森林对我军真的那么不利么?” 众人都皱起了眉,感觉这是句废话。 若非早有预谋,谁愿意在森林里交战呢? 皮里盖乌斯笑道:“看来大家都不看好林地作战呀。” “但是...”他的语速放缓,目光也锐利了起来,“这是不是太过盲目了呢?” “我军的构成绝大部分为步兵,现在有两千多骑兵和三万五千名步兵。这样欠缺灵活度的阵容,在平原上很难应对韦德人的上万骑兵。但进入森林后,这种情况逆转了过来。韦德人的骑兵将毫无用武之地,大量的辎重则将彻底拖住他们的步兵。这不仅不是劣势,反而是我们彻底击垮韦德人的最好机会!” “可是,阁下,这不过是问题的一部分而已。在追击的过程中误入歧途,沦为刀殂鱼肉,这才是我们最担心的。”克里图特反驳道。 皮里盖乌斯笑了起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给大家先看个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边的奴隶。 奴隶很快呈上了准备好的地图。 皮里盖乌斯将地图展开,用自己的镀金指挥棒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是一张北尼尔德鲁斯地图,是五十年前共和国组织绘制的。它囊括了狄德利河以北,列索迪亚以南,格罗布河以西,堪帕斯山以东的广袤土地。” 列索迪亚,尼尔德鲁斯森林以北的沼泽,因栖息着畸形的蜥蜴人列索德人而得名。 格罗布河,尼尔德鲁斯和海德曼尼亚的分界线,一条更甚狄德利河的大河。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块小小的平原:“这里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利皮德尼亚平原。” 他又指了指围绕着利皮德尼亚的一片森林:“这里因为无人居住,并没有名字,笃里安人叫它们外城林带。” 接着,他指向外城林带东北方的一块平原:“这里是因塔缇比斯,韦德人的土地。” 最后,他又将指挥棒轻轻点过几条土黄色的线条:“这些是第二帝国时期修建的通路,曾经周围还有以接待来往军士和商人为生的村庄。虽然它们都随着第二帝国的灭亡而消逝,但这附近的地形依然平坦开阔。” 忒厄里、克里图特等人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所以。”皮里盖乌斯从容不迫地背过身来,“诸位,你们为什么会害怕我们误入歧途呢?要知道,这里曾经也是路穆的土地,是我们的行省。我们自第二共和国以后就在不遗余力地绘制尼尔德鲁斯地区的地图,时至今日,我们比瑞特人更清楚这片土地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如果真的要有一方在外城林带漫漫的森林中迷失方向,那一定会是韦德人,而不是我们!” 军官们很快理清了他的意思,纷纷点头。 “看来我们关于地形的观点是统一了。”皮里盖乌斯微微一笑。“那接下来我们看看主母的诡计吧。” 他顿了顿,沉声道:“作为这里和她交锋次数最多的人,我可以断言,她已经没有什么牌可以打了。” “阁下,我并不觉得这是您可以说的话。”忒厄里略带嘲弄地说道。 皮里盖乌斯不以为忤,只是说道:“那让我们看看这位屡立奇功的主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吧!” “首先,配合伯罗尼撒和锡诺普偷袭我方侧翼,在敌方人数不明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撤退。” “接着,煽动了三十三军团的一位大队长,趁夜突入玫得李长城。” “随后,她在塔盾要塞下受到了白云石军团从侧翼的夹击,抛下了数千具尸体。” “最后,也就是现在,她以未知的方法屏蔽了我们的魔法侦测,送入了五千骑兵,在白云石自乱阵脚的情况下勉强让我们暂时退却。” “我们不难看出,在打了两次漂亮的大胜后,她的手腕明显软了下来。哪怕是这次,若非白云石自乱阵脚,不然区区五千个牧民,根本掀不起浪花。既然她已经只能耍出这样的花招,那我们只要像今天这样摆好阵势,她就拿我们毫无办法。” “阁下,既然她已经调来了骑兵,我们就不可不防可能到来的步兵,甚至韦德人豢养的猛兽……”克里图特提醒道。 “无需担心。”皮里盖乌斯言之凿凿,“加强侦察即可。除非那位神降下神迹,或者李曼提斯暗中提供了支持,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屏蔽五阶的侦测魔法。何况我们还有风骑士,他们很擅长在复杂地形进行侦察。” 这是事实,大家都不说话了。 “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见了?”皮里盖乌斯四下里看了看,见还是没有人提出问题,便继续说道:“在讨论关于白云石军团和第三辅兵军团的问题前,让我们先看看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全军的士气问题。” “我已经密切关注过拔岳者军团和三十三军团的状态,功败垂成让他们恼火不已,现在正是他们最渴望战争的时候。” 忒厄里和达尼契斯军团的军团长都点了点头,现在这两个军团可都在气头上呢,恨不得立即把韦德人和白云石军团放一块扬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讨论白云石军团的士气即可。这正好与最后一个问题有所重叠,我们就放在一起讲吧。”皮里盖乌斯缓缓地道,“这个问题其实很麻烦,勇气和技巧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获得。但又很简单,因为乌里留斯阁下为他们配备了大量富有经验的什长和百夫长,我们要面对的又只是野蛮又自大的韦德人,只要稳住阵型,哪怕咬着牙蛮干,也能守住数倍于己的敌军。” “但,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咬着牙稳住阵型呢?”乌里留斯忍不住问道。 “没错,这是最困难的。”皮里盖乌斯面色凝重,“他们,尤其是第三辅兵军团,刚刚被自己的长官背叛,又直接导致了我们的失败,正是士气最低落的时候。他们本身又没有经过太多训练,本来就很难做到令行禁止。” “更糟糕的是,为了平息拔岳者和三十三军团的怒火,我们必须立即将那位犯下大错的军团长处刑。这意味着第三辅兵军团要临阵换帅,这使他们更容易军心涣散,不服指挥。” “所以,他们需要一位近乎完美的军团长,他不仅要像一位普通的军团长一样,有高贵的出身和敏锐的智识,还需要有令人敬仰的功绩,这样才能让士兵信服。魅力也不可或缺,这才能快速凝聚起人心。他还要足够有人望,让第三辅兵军团的所有人敬仰他。最后,他必须有敢于直面一切的勇气,身先士卒,这样才能让第三辅兵军团勇猛作战,不至于再度成为主母诡计所瞄准的突破点。。” 他这每一句话都像是把扎在乌里留斯心上的刀子,一刀接一刀,说到最后,肥胖的将军已经面如死灰,垂头丧气。 这种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尤其是魅力和勇气这种东西,就算找到个富有人格魅力,作战勇猛的人,但若没有磨合的时间,士兵们对他可能也就是爱答不理,根本来不及培养凝聚力。 其余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刚刚皮里盖乌斯可以说是力排众议,逐字逐句在驳撤退派的论点,怎么现在又唱起了自己的反调? “那么,阁下,请问怎样的人杰,才能担当如此重任,接下这个职务呢?”克里图特问道。 皮里盖乌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之前,我也不知道哪里找这样的人。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打着哑谜,享受众人迷茫的目光。 卖足了关子后,他才缓缓说道: “那个人,就是...”
【触手怪的漫长旅途】(24-25)作者:terren goo
作者:terren goo2022年8月6日发表于:Pixiv 【第二十四章、露西妲】 第二天。 当莱狄李娅醒来时,触手怪还在沉睡。 她轻轻一笑,小心翼翼地挣开身上的触手,尽量不打扰触手怪的睡眠。 尽管理
2022年8月6日发表于:Pixiv 【第二十四章、露西妲】 第二天。 当莱狄李娅醒来时,触手怪还在沉睡。 她轻轻一笑,小心翼翼地挣开身上的触手,尽量不打扰触手怪的睡眠。 尽管理论上已经不需要睡觉,但触手怪此时似乎睡得很沉。 也许是因为只有熟悉的柔软肌肤在窸窸窣窣地挪动,让他安心的同时警戒系统没有丝毫的触动吧。 终于从他怀里挣脱的莱狄李娅微笑着摸了摸理论上是脸的位置,转过身开始穿衣着甲。 怀里空空荡荡的触手怪像做了噩梦一样,拼命地四处摸索。 “莱狄李娅...?”还没完全清醒,他就发现怀里的莱狄李娅不见了。 “怎么了,特雷迪乌斯?”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然后,一个激灵,模糊的意识变得清明。 在他眼前的,是扎起了长发,披挂完毕的莱狄李娅。 一如既往的两层甲,鹅黄色罩袍,脸上也未施粉黛,完全素面朝天。 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同。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就好像于薄雾中氤氲,打进露珠,一圈圈晕成金环的晨曦,如梦似幻,却又有着蓬勃的朝气。 此时的莱狄李娅就是这样,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灿然若天神。 “特雷迪乌斯?”见触手怪没有反应,她又喊了一声。 触手怪这才恍然惊觉,回过神来。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只是感觉你今天格外的...精神。” “当然了,因为昨晚我格外的...舒服嘛。”莱狄李娅露出灿烂的笑容,眸子里仿佛闪出粉色的光,身体向侧面微倾,展露出遮掩在衣甲下的秀美曲线。 触手怪在心里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对昨日过于辛勤的耕耘感到心有余悸,还是为这动人的风情而口干舌燥。 起床号响起,一人一怪若无其事地分开视线。 但眼神中,却都有一分恼怒。 真是不解风情! 睡在另一边的法兰娜揉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看向他们,虽然仍睡眼迷蒙,但仍露出微笑行了个礼。 “主人...触手主人...早上好...” 莱狄李娅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早,法兰娜。快去准备准备吧,今天还要行军。” 法兰娜乖巧地点了点头。 更衣洗漱之后,她才又来到莱狄李娅身边。 此时的法兰娜几乎和三个多月前判若两人,如果忽略那仍然带着点褐色的皮肤的话,可以称得上粉雕玉琢了。她的穿着也考究了许多,头上别着一根黄铜制的蝴蝶发簪,与美丽的灿金色长发相得益彰。身上穿的则是一件特质的束腰外衣,或者称为连衣裙更合适。洁白的底色衬托出儿童的天真,细腻的面料和长长的裙摆则彰显着它的价格。莱狄李娅还特地找裁缝给这件衣服绣上了嫩绿色的花边,进一步凸显法兰娜的与众不同。这一身衣物与幼小可爱的形貌相得益彰,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奴隶,反而像是殷实人家受宠的女儿。 如此一来,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不是一位普通的奴隶,招惹她就是挑衅她的主人。 她现在待人接物也成熟了许多,眸子里多出了几分自信。 莱狄李娅很高兴看到法兰娜的这些变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法兰娜现在对她还是过度恭谨和谦卑,怎么说都改不了。 军队很快启程了。 十罗里对没有辎重的急行军队伍来说并不是多长的距离。 短短两个小时后,大军就已经能隐隐看到韦德人军阵的轮廓了,此时阿曼托尔(九大神之一,火与太阳之神)尚未将他的伟大造物推上中天。 当亲眼目睹了他们阵型的全貌后,中军的皮里盖乌斯不禁哈哈大笑。 “看来那位主母果然不谙行伍之事啊。”他轻蔑地道,“竟然为了些许物资,在这样的地形摆出空心大方阵?难道她竟孤陋寡闻到这种地步,甚至没有听说过克拉苏在帕提亚的惨败?” 所谓空心大方阵,就是披甲步兵以大队为单位列成方阵,彼此相连,组成一个空心正方形,正方形中间则是持弓的轻步兵和辎重车辆。 这种阵型缺乏纵深,又笨重缺乏变通,尤其是中心有大量辎重的情况下。据说路穆那位着名的败军之将,被灌下金汁死去的克拉苏,就是因为舍不得他携带的三千塔伦特,才摆下了空心大方阵守护自己的财产。结果整支军队被帕提亚人如蝗如雨的箭矢射得人仰马翻,自己却动弹不得,最终惨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让熟习兵法的皮里盖乌斯如何能不发笑? “阁下,空心大方阵惨败过并不代表它真的不适用。事实上克拉苏的惨败不仅因为他的贪婪和患得患失,也因为帕提亚人强大的弓骑手和事先储备的箭矢,而这两者都是我军所不具备的。”克里图特提醒道。 被一个行省出身的土财主兜头泼了盆冷水,皮里盖乌斯显得有点扫兴。于是他反唇相讥:“帕提亚人精于骑射,但我们却有精锐的海德曼骑兵和瑞特射手。而克拉苏率领的是足足七个军团的精锐之师,我们面对的却只是野蛮的韦德人。他们不仅没有过协同作战的经历,穿着的也是路穆乡下的农民看了都会发笑的简陋衣甲,手里抓着的则是柳条和皮革制成的小圆盾,这样的乌合之众,凭什么能挡住我们锋利的箭头?” “我无意冒犯,只希望阁下铭记这支军队的诡异难测,不要单因一个阵型就确信了胜利。”克里图特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让皮里盖乌斯想起了之前那两次匪夷所思的惨败。被提及尚还新鲜的耻辱令他有点恼怒,但也让他冷静了下来。细细斟酌了一番后,他向乌里留斯提议,以拔岳者军团为中军,第三十三“达尼契斯”军团守护右翼,“白云石”军团及其辅助军团则负责左翼。 而具体的阵型,也颇为保守,不因为对方是笨重的空心大方阵而只重视正面,侧面也留守了相当数量的重步兵,以防不测。 尽管感觉这方案有点过于保守了,乌里留斯还是秉持着“我菜我不说话”的优良作风,在和其他人商量后,将皮里盖乌斯的建议作为最终决定传了下去。 军队立即摆好了阵型,同时骑兵们倾巢出动,准备用弓箭骚扰韦德人笨重的军阵。 另一边,韦德人也摆好了架势。约莫六七千骑兵冲出来和路穆骑兵厮杀起来,不给他们射击步兵方阵的机会。 “不对劲。”塔里曼图斯看着远方缠斗在一起的骑兵,皱起了眉,“他们为什么都会把骑兵都押在阻挠骑射手上?我们的阵型足够灵活可以支援骑兵,他们可只能在原地守着物资。” 他身边的皮里盖乌斯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然很想说也许这是那位主母没考虑到,但吃了这么多次瘪,即便是骄傲的皮里盖乌斯,也不得不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事事都考虑最坏的情况。 但,如果主母这么做是另有所图,她图什么? 皮里盖乌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要上去打那群骑兵么?”乌里留斯看着已经距离不远的骑兵战场,无奈地打断了皮里盖乌斯的思考。 “不,不去!”皮里盖乌斯突然面色狰狞地站了起来,吓得乌里留斯往后退了一步,“就算主母没有任何诡计,我们不去支援骑兵战场最多也只是多死点人。但如果她真有拖延时间的企图,这样就正中她的要害了!” “不错,哪怕把那批补给烧了,韦德人也会不攻自破。而我军却可以退守玫德李长城,等待运输队的到来。”克里图特点了点头。 闻言,乌里留斯不再犹豫,下达了直扑大方阵的命令。 见路穆的步兵直扑向己方步兵方阵,竟然有些韦德骑兵试图掉转过头支援。 这坚定了所有人的想法:主母一定是想拖时间整幺蛾子! 右翼的达尼契斯军团靠着路穆人常备的八腕尺长的长枪(一腕尺约46cm)轻易将赶来的韦德骑兵挡在了外面,后排的轻步兵则拉开弓开始射箭。步弓的磅数本来就高,路穆人用的还是铁质锥形箭头,韦德人的硬皮甲和锁子甲相比之下简直就是纸糊的一样,纷纷中箭落马。 只是用最基本的反骑兵战术,达尼契斯军团就成功击退了企图来援的韦德骑兵,反而让韦德人自乱了阵脚,原本就一团乱麻的骑兵战场越发混乱。 见敌人直扑自己,骑兵又拿刺猬一样的路穆方阵无能为力,韦德步兵们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 但在那之前,他们就先迎上了路穆人的标枪和箭矢。 两波齐射后,两军短兵相接,厮杀在一起。 这边金铁交鸣,杀声震天时,骑兵们也是血战正酣。 路穆早就不流行单挑了,罗慕路斯阵前斩获敌将,为朱庇特献上贡品的荣耀,早已不再。 并非因为路穆人不复勇武,只是因为...这样做不经济。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况军官和将军呢? 这样的人每死一个,都会让胜利的天平剧烈地摇晃。 更何况,打了六千年的仗,路穆人早就已经看透了。即便有超自然力量的加持,个人的勇武依然是细枝末节。传奇都不一定能凭一己之力独挡一军,何况传奇作为一国之底牌是不能随意出手的,净金就已经是极限。 这样的状况下,阵前单挑的浪漫哪比得上实实在在的胜利呢?四平八稳的路穆方阵才是战场上真正的答案。 哪怕是忒厄里,这样身负军团鹰旗加护的净金,不也要依赖拔岳者中队提供仪式的协助和炼魔的补充,才能折断笃里安山脉的一座山头么? 可惜,那样稳重的路穆人,是当不了骑兵的。 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来自豪留和塔盾要塞北方的瑞特人,就是家乡在更东方,一生都要在马背上与幻兽搏杀的海德曼人。 路穆人不懂的浪漫,他们懂! 现在战场的正中,就有两个人在肆意地挥洒毁灭。 骑乘长有硬质甲壳的异形战马,身披千钧重甲的山犀骑士肆意蹂躏着大地。这个职业背后的神祇早已灰飞烟灭,连名讳也不曾留下,但祂宏伟的身躯和无上的蛮力却为路穆人所铭记,化为了这恐怖的钢铁巨兽。 另一边,肩挂兽皮的牧神长子高举自己弯曲的手杖,无数翠绿的兽影浮现于他身边。他是沐浴神恩的贵血,是缇比斯最忠诚的子孙,承蒙先祖的恩泽,放牧一切草原与森林中的兽群。 浮汞全力施为的威势令所有人畏惧,但这宛如神话中英雄对决的华丽战斗,却又唤起了他们胸中的热血。 路穆人早已遗忘了何为单挑。他们对这曾在四海大地都闪耀过光彩的古老仪式嗤之以鼻,比起依靠这野蛮的方式打击敌人的军心,明显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带领训练有素的军团正面击溃对方的阵型更稳妥有效。 最好的证据就是,已经有两千年不曾有路穆将军获得亲手斩获敌将的荣耀了。 但,这里是骑兵战场。这里站着的都不是土生土长的路穆人,而是瑞特人,海德曼人,他们自幼与狂暴的自然斗智斗勇,成长后也保留着那份铭刻在骨髓里的狂野。简单,直接,原始,畅快,单挑符合他们对暴力的所有审美。 常年经受训练的军团骑兵还好,但其余人此时都已经红了眼,顾不上什么队列阵型,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认准的对手,各自为战。 新近组建的白云石军团也是如此,二百人的阵列已经七零八落。就连全部由风骑士组成的第一中队,都已经是一盘散沙。 对一支军队来说,这是噩梦一样的事情,组织和纪律荡然无存后,身为军队的战斗力自然将所剩无几。 但对某些个人来说,这却是一场狂欢。 纵情挥洒才能与力量,收割荣誉和崇拜的狂欢。 譬如此时,莱狄李娅就对上了一位同为柔锡的女性骑兵。 “莱狄李娅,这家伙肯定不简单,尽力把她拿下。”触手怪提醒道。 “她有什么特别吗?”莱狄李娅看着还在上百尺外的敌人,用心合问道。 “柔锡,女性,这特征非常明显了。”触手怪说道。 “啊,你是说...首席和次席?”莱狄李娅立即明白了过来。 那是亚尔兰娜提过的,主母侍卫中唯二的柔锡。 “不错,而且我判断,她应该是次席。”触手怪直接下了论断。这位次席叫做露西妲,在主母侍卫中相当特立独行,给亚尔兰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莱狄李娅有点奇怪。 “你想想我这几天告诉你的事呀...”触手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又从亚尔兰娜那里套出了不少零碎的信息,并分享给了莱狄李娅。利用这些信息不难猜出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但想解释却颇要费一番口舌。 “嗯...”莱狄李娅陷入了思考。 “别想了,她来了!”触手怪高声提醒。 莱狄李娅猛然惊觉,抬头望向前方。 露西妲此时已经来到了百尺之外。 触手怪此时才依稀看清她的面貌。 这是一位仿佛钢铁本身的少女。 钢铁叠成的鱼鳞甲,钢铁锻成的瑞特盔,钢铁嵌成的马具。 仿佛这一人一马,都是钢铁浇铸成的雕塑。 银色的甲胄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映衬着头盔之下动人的娇颜。那明丽的面庞上带着铁一样的威严和冷峻,与周身的钢铁浑然一体。湛蓝的双眸紧紧地锁定了莱狄李娅,凌厉的目光锋锐更胜刀剑。手中的长矛直指前方,矛尖的闪光冷漠地反射出敌人的身影。 那凛然又昂扬的身姿,似钢铁般冰冷无情,让人只是直视便脖颈生寒。但又如黄金般耀眼夺目,让人无论如何都挪不开双眼。 四周的骑兵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朵锋利的带刺玫瑰。 但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敌人,莱狄李娅只是微微一笑。 随后,举起了剑。 不闪不避,只是抬剑,出剑。 青岚裹挟剑刃,毫不畏惧地迎向枪锋。 “滋——” 狂风啃啮着枪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蜂鸣。 而那势不可挡的冲锋,却被举重若轻地接下。 露西妲脸色微变,卷出一朵枪花,拨开了狂怒的风刃。 随即,一夹马腹,便要拉开距离。 但莱狄李娅的剑锋却不依不饶地追上,直指露西妲的眉心。 露西妲挺起长矛,乳白色的炼魔闪过。 这一下,才是真正的硬碰硬! 枪剑再度剑锋。 炼魔彼此激烈地碰撞,发出一声声爆鸣。 气浪暴起,将双方生生分开。 莱狄李娅面不改色,小手轻轻一抖,略微有点暗淡的青岚寒锋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再度亮起苍翠的光芒。 而露西妲,却面色苍白,微微气喘,长矛上的炼魔已荡然无存。 明明居于劣势,但她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路穆的骑士,汝之英勇值得余之赞誉。” 钢铁般的少女如是赞许。 “余之名露西妲.厄切斯特。报上汝之名讳,倾力与余决一死战吧。” 此言一出,莱狄李娅眼前一亮。这让她想起了在伯罗尼撒宫廷里看到的传奇故事,和觐见的诗人们咏唱的英雄史诗。这让她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此时就是书中的英雄,叱咤于沙场,睥睨群雄。 触手怪却在嘀咕,得,又是个中二少女,病情还更重。也不知道她和莱狄李娅凑一块会擦出什么奇葩的火花。这话讲的也是真别扭,虽然是路穆古语,但是口音怪异,磕磕巴巴,硬要形容的话,就和他当初听印式英语一个感受。 从她的名字看,她是出身自第一大氏族厄切斯特的本家,算得上出身高贵。 想想倒也合理,小部落的贵族怕是还享受不了什么东西,自然也教不出这种仿佛刚从史诗里走出来的女儿。 面对露西妲的询问,莱狄李娅优雅地行了一礼。 显然,她的中二之魂也被彻底点燃了。 “我叫莱希亚。铭记这个名字吧,露西妲。因为它是战胜你的人的名字,终将铭刻于你的墓碑。”她举起长剑,指向露西妲,傲然道。 触手怪在心里做了个捂脸的姿势。他现在好想要台摄影机,等十年二十年后再把这幕放给莱狄李娅,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余拭目以待!”露西妲勒起了缰绳,目光炯炯。 于是,白色的炼魔和青色的狂风再度交缠。 两人两骑,如翩飞蝴蝶般穿梭于战场。 露西妲堪称膂力惊人,披着一身重甲也将长矛使得如游蛇般灵活毒辣。 相反,轻装上阵的莱狄李娅却是大开大合,将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她们身周的战场上,杀声震天,血流满地。 但她们却毫不在意,只是在铁与炼魔的碰撞中挥洒热情。 悸动,欢笑,赞颂。 赞颂神灵的仁慈,为自己送上这样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她们走出了混乱的战场。 一路向东,从路穆军的左翼,打到了右翼。 坚韧的鳞甲已坑坑洼洼,其下的链甲早已被层层斩断,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环片甲也已斑驳不堪,两边的护腕更是伤痕累累,其下的藕臂上满是细小的伤痕。 但它们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所谓呢? 眼下之事,当然是要分出高下... 全心全力,享受厮杀! 驭使着狂风,莱狄李娅挥舞大剑。 露西妲大口喘着气,抬矛欲挡。 但她已经耗尽了体力,反应和力量都在下滑,甫一抬起,便发现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她聚起最后的炼魔,挡在了面前。 “轰!” 借着炼魔碰撞的爆炸,她纵身一跃,跳离了马背。 既然已被缠上,滞留马上也不过死路一条。但若壮士断腕,还可争得片刻的喘息... 理论上是这样。 但她刚喘了一口气,耳边便传来刺骨的冰寒。 “嗤”。 利刃没入了她耳侧的土地。 她抬头,入眼的是莱狄李娅倾世的娇颜。 有着雾金色长发的少女背对太阳,半跪着俯下在她身侧。 纤长的玉指倒握长剑,剑锋没入露西妲另一侧的土地里。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背上,雾金色的长发熠熠闪光。 那一刻,露西妲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眼前的少女就是史诗中俊美的英豪,神话里无暇的天神。 她怜悯自己,于是来到这里,赐予自己最荣耀的死亡。 于是,抛弃了家族,渴望追寻英雄足迹的少女,释然地笑了。 “叹为观止...” 她闭上双眼,轻声赞叹。 “真是辉煌且耀眼啊,莱希亚。” “是余败了,彻彻底底,毫无借口可言。”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并无一丝遗憾。 “余已孑然一身,并无它事可以恳求...” “所以,余可以恳求汝...” 她睁开了双眼,眉目间满是狂热。 “赐予余应得的死亡吗?” 面对这样的请求,莱狄李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着求死的少女,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摇人。 “特雷迪乌斯!特雷迪乌斯!我该怎么办?” “怎么,你不想杀她?” “我只是觉得...这样高贵的灵魂,不应该葬送在一场愚蠢的战争里。” 触手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的想法很功利。据亚尔兰娜所说,露西妲在主母侍卫中相当特立独行,追求荣誉的她与主母格格不入,虽然最后依然因为过人的天资被提拔为次席,但是真实地位甚至不如亚尔兰娜这样受宠的小队长。 甚至于那位同为柔锡的首席,资质在所有侍卫中不过中上,却因为主母的宠爱,硬生生被灌顶到柔锡,还当了首席,连名份上都稳压露西妲一头。 这似乎让她对主母非常失望,从此只是要求上战场,也很少再和其他侍卫接触了。 这简直是绝佳的墙角,不挖都对不起自己。 “嗯...我确实想了一套说辞,但能不能说服她只能看运气...”触手怪斟酌着说道。 “你真可靠,特雷迪乌斯!”莱狄李娅似乎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话。 ...触手怪总感觉她对自己的信任有点太盲目了。这样沉甸甸的信赖让他感觉有点压力山大。 他们在心链里说这些话,也不过一两秒时间。此时露西妲刚刚摘下她的头盔,仰起头,将雪白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莱狄李娅面前。 就这样,引颈就戮,欣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那期待的神情里,却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但剑刃并未如期而至。 伸到她面前的,是一只小巧而有力的手。 她愕然抬头,看到的却是莱狄李娅的笑颜。 年轻的风骑士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对垂死者伸出救赎之手的圣徒。 “起来吧,露西妲。”她柔声道。 看着眼前如同日光铸成的绝美少女,露西妲竟然失神了。 她痴痴的盯着莱狄李娅,什么也没有说。 “露西妲,你说过要一场荣耀的死亡的,对吧?”莱狄李娅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以“可荣耀的死亡,不仅在于你的美德和勇武,也不仅在于敌手的高贵和强大。它需要有伟大的事业,宏大的战争,亦或一位值得侍奉的主人,来作为你人生最华美的背景,让你在热血流尽之时可以含着笑说,我的人生是无憾的,我配得上这光辉的终结。” “所以,露西妲,你现在的事业,值得你奋斗终生么?如今的这场战争,值得你血洒疆场么?那位所为的主母,值得你奉献生命侍奉么?” “我……”她接连的追问让露西妲哑口无言。 她还太年轻,没有找到自己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 而眼前这场战争,也来得莫名其妙,既非出于自卫,也不为捍卫荣誉,全靠肮脏的贪欲和野心驱使。 至于主母…… 一想到要让那个女人作自己人生的背景板,露西妲就恶心的想吐。 莱狄李娅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她将手又向前递出一点,轻声道:“所以,为什么不起来呢,露西妲?去寻找属于你的事业,去打一场史诗般的战争,去效忠一位配得上你忠诚的主人。” 她的声音轻柔却富于诱惑,就像拂过耳边的轻风,让人不自主地卸下心防。 露西妲凝视着她,如痴如醉。于她,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一个有意义的实体,那便是莱狄李娅。她的心脏悸动着,灵魂在异样的情绪中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会把什么事业当作目标,也不知道自己会愿意死在怎样的一场战争里。 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位值得托付生命的人。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她伸出了手。 浸没于黑暗的灵魂,抓住了突然浮现的光。 脑海中似乎划过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断了。 但露西妲毫不在意。 只是,顺着那只柔滑的小手,扑入莱狄李娅温暖的怀抱。 厄切斯特,韦德,主母,都已成为过往。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再不是孤单一人了。 tips:克拉苏...我想大概是不用多解释了()文中提到的部分依然来自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 【第二十五章、乱军】 莱狄李娅露出慈爱的笑容,抱住露西妲,轻拍着她的背。 尽管隔着一层衣物和三层甲胄,但露西妲仍然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 少女安心地将头靠在莱狄李娅肩上,闭上了眼。 触手怪在心里抽搐着嘴角。 他发现莱狄李娅对缺爱少女似乎有独特的加成。像法兰娜,露西妲,甚至克里图媞娅,都对她抱有格外的好感。 也许是过于丰富多彩的性生活让她的母性有点溢出?他有点恶趣味地想到。 这时,远处本就震天响的号角和喊杀声突然变得愈发嘈杂,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和惨叫声。 露西妲却恍若未闻,只是伏在莱狄李娅的肩上。 她贪婪地感受着莱狄李娅的体温,用以保护躯体的铠甲此时成了恼人的阻碍和隔阂,让她格外不满。 “...莱希亚。” “嗯?” “如果,如果...”露西妲的脸变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不再是之前那蹩脚的路穆古语,“如果我...我和你去了路穆的军营,可以,可以像这样和你...和你拥抱吗?” 听到这奇怪的请求,莱狄李娅怔住了。 但旋即,又露出了灿若朝霞的笑。 “好呀。”她温和地抚摸着露西妲的长发,像聆听稚子任性要求的母亲,“不穿甲,好好地拥抱。” 露西妲红着脸低下头,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抚摸。 触手怪看着她们,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静静地躺在莱狄李娅身上欣赏这幅美景——虽然那两套又厚又平的甲胄与少女之美丝毫不沾边,但不可否认眼前的画面确实很养眼——但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他不得不眼观六路,警惕任何突发情况。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她们能在这搂搂抱抱,全因为有人负重前行。 但是...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触手怪瞟了一眼远方。 又看了看不知要摸到何时的莱狄李娅。 然后又看向远方。 终于,他坐不住了。 “莱狄李娅...虽然不是很想打断你们...” “嗯?有人来了么?”莱狄李娅问道。 虽然在用心链和触手怪对话,但她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放慢。 大概是摸法兰娜摸出经验来了吧。 “白云石被冲散了……” “什么?”莱狄李娅陡然变色,吓得露西妲向后一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她远远望去,果然看见白云石及其辅兵军团已经被一群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白云石倒还好,还勉强保持着阵型,但它的辅兵军团已经彻底崩溃了,每个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韦德人像撵鸭子一样追在他们身后,肆意屠杀溃散的士兵。 “这些骑兵是哪里来的?”莱狄李娅愕然道,“我们输了么?” 她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骑兵战场,却发现双方依然杀得难解难分。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他们...是主母的援军。”露西妲走到她身边,沉声道。 “怎么可能?我们每天都有用魔法进行广域侦测,根本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其他军队!”莱狄李娅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露西妲羞愧地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对不起,我刚才太...贪图莱希亚的抚摸...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有说...” 莱狄李娅急忙揽住她的肩膀,细声安慰道:“没关系的,露西妲,你还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想不到这种事很正常。冷静下来好好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主母一向只告诉我必要的事,此外什么都瞒着我。”露西妲看上去很是自责,“我只知道她得到了一件魔法物品,可以屏蔽魔法的作用。这件物品现在在第一批前来的援军手里,他们一共五千人,都是骑兵,为的是打路穆人一个措手不及。” 触手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因为觉得主母对魔法的强大一无所知,克里图特他们的魔法侦测堪称肆无忌惮,没有进行任何针对与预防,都是用最普通的广域侦测魔法。 而由于对魔法的过度信任,他们并没有对周围进行过物理上的侦察,偶尔派出的斥候也是直奔韦德人的大部队,观察敌军的阵型。 而现在,恶果已然显现,足足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几乎贴到路穆人脸上才被发现... 但仅仅只是突袭,并不足以成为溃退的理由。 韦德人的骑兵可不是全副武装的具装骑兵,很多只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和牧民而已。而皮里盖乌斯早就事先做好了侧翼的防御布置,只要不自乱阵脚,守下他们的冲锋非常轻松。 至少就触手怪所看到的,白云石军团一开始完全招架得住韦德人的进攻,但是在后排的辅兵军团却在阵型被打开一个小缺口后突然混乱了起来,冲散了重步兵的阵型,这才导致了整体的崩溃。 也不知道中军的各位高级军官们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尤其是名义上是白云石军团军团长却一直跟在乌里留斯身边的塔里曼图斯。 莱狄李娅焦躁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战场,突然捡起自己的长剑,翻身上马。 “莱希亚!”露西妲惊呼,“你要去做什么?” 莱狄李娅勒紧缰绳:“我不能眼看着同袍身陷水火!” 她紧盯着露西妲:“露西妲,你可以和我去拯救他们吗?” 露西妲微微一怔。 随后,嘴角上扬。 “好呀。”她轻快地应道。 没有犹豫,没有疑问。 她只知道,“莱希亚要去”。 惨烈的战场上,四处上演着杀戮。 路穆的士兵哀嚎着奔逃,但韦德骑兵却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让这绝望的逃亡遥遥无期。 鲜血流淌成河,尸骨堆积成山,塔盾要塞外广阔的平原,如今成了炼狱般的修罗场。 但地狱之中,仍然有光。 战场的正中,身披红袍的少女高举包裹着青光的长刀,肃穆而悲悯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她说:“随我来——” 于是,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所有人都跟在了她身后。 那鲜红羽冠下的娇颜是如此端庄圣洁,竟不似凡人。 那是皮格马利翁活化的雕像?还是下凡指引万众的女神? 但此时没有一个人有时间赞颂这惊世骇俗的美。 他们只是盯着那抹殷红,和殷红之上的青光。 那是生命,是希望,是怒海之上的灯塔,是领航者熊熊燃烧的火炬。 危难之中,他们被一切抛弃,只能如丧家之犬般踽踽独行。 但少女却站了出来,不畏成为众矢之的,执拗地要力挽狂澜。 于是,理所当然地,人们将信任给予了她。 而在她身边,被钢铁包覆的骑士忠实地守卫着。 凛然的目光偶尔捕捉到意图靠近的敌人,随后便是铁血无情的猎杀。 义无反顾的背影如山般坚实,让人忍不住想去依赖。 引导者,和她忠诚的随从,搭建出尸山血海中唯一的庇护所。 这两位少女,自然是莱狄李娅和露西妲了。 虽然对两人不经大脑就要去拯救友军的行为感到无语,但触手怪还是迅速为她们组织出了一套可行的计划。 这套计划的核心就是让莱狄李娅变得足够醒目可靠,能让仿徨中的溃军下意识地跟随她,听从她的领导。 于是他让莱狄李娅剥下了一位死去军官的披风和头盔,还让她拿出自己的长刀,加上青岚寒锋,让她的标志性达到极致。 而露西妲则充当侍卫,那副一身重甲手持长枪的样子,往莱狄李娅旁边一站,虽然只能欺负欺负没有柔锡的小朋友,但那视觉效果绝对一流。 至于如何在言语动作的细节上给到可靠的感觉,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点莱狄李娅做得很好。 “诸位,随我来!”高举长刀的少女高喊着,“团结在一起,韦德人就无从对我们下手!” 趁此机会,一群韦德人纷纷朝她射击。 但莱狄李娅却不为所动。 长刀轻轻一舞,便有呼啸的狂风席卷箭矢。 箭矢颤抖着呜咽,似乎也不敢直视这天神般的少女。 露西妲冷冷地撇过袭击者,蓝宝石般的眸子看不出悲喜。 漠然的目光,像在看路边的草芥。 如彗星袭月,她冲向这群不自量力的敌人。 但突然,斜地里又飞来一阵箭雨。 “小心!”触手怪大喊。 莱狄李娅猛然惊觉,侧身闪避。 但为时已晚,一支箭矢深深扎入了她的左臂。 她痛得咬紧牙关,却一声也没有吭。 她现在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绝不能露出半点丑态。 正当她准备举弓还击时,却发现左臂已经使不上力。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天际。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追随她的士兵一个个怒发冲冠。他们举起长矛和短剑,愤然发起了冲锋。 虽然他们溃败了,但他们仍有勇气。 当遇上愿意与他们生死与共的明主,这勇气便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钢锋。 莱狄李娅忍不住热泪盈眶。 触手怪也感动不已。 “看到了么,莱狄李娅?你为他们撑开浸透血与火的天,他们便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他轻声道,“这是群可爱的人,不要辜负他们。” “嗯。”莱狄李娅哽咽着点头。 她猛地咬牙,拔下了肩头的箭,再度举起长刀。 这是属于她的旗帜。 “莱希亚!”清理完敌人的露西妲飞速回到她身边,看着她的伤口。 “对不起,我...我不该...”她颤抖着抚摸莱狄李娅的肩膀,几乎要哭出声。 “没事的,露西妲,不过是点小伤。”莱狄李娅轻声安慰。 露西妲也知道此时不是哭泣和抚平伤口的时候,便退到一旁,默默地守护。 相比之前,她跟得更紧了。 不远处,冲出的士兵们将躲闪不及的韦德骑兵拉下马,砍成肉酱,又跑了回来。 其他韦德人被这凶残的场景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退避三舍。 抓住这个机会,莱狄李娅振声高呼:“看到了吗,韦德人退缩了!他们不过是无智的野兽,遵从本能在战场上驰骋。只要有勇气和团结,便能让他们仓皇逃窜了!” “勇气!团结!”士兵们兴奋地欢呼,抛起自己手上的武器。 颓丧的败军中,这支气势如虹的队伍是如此显眼,周围的散兵纷纷靠拢过来。 队伍一点点壮大起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莱狄李娅的身份,于是“莱希亚”的呼声响彻云霄,每个人都在赞扬这位勇敢的军事护民官。 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赞颂,莱狄李娅一直板着的小脸上浮起两抹红晕。 “特雷迪乌斯...”她小声说道,“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哪儿啊,你救了他们的命,要我看这还远远不够呢。”触手怪乐不可支地化身乐子人,“脸皮放厚点,你看看人家露西妲,也有好多人在夸她呢,人家怎么不害羞?” 莱狄李娅看向露西妲,果然见她依旧是那副高远凛然的样子。 于是她努力地想要维持住表情,但只要一注意到周围的声音,就立马破了功。 “特雷迪乌斯...”她求救地看向触手怪。 “你别看我啊,这是人心所向,你只能自己忍住咯。”触手怪已经快乐疯了。 莱狄李娅苦恼地看着身后的士兵们。她并非单纯在害羞,也觉得自己不过做了点小事,配不上这样的称颂。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幅姿态在触手怪眼里显得格外可爱。 此时汇聚的士兵已经有三四千,其中甚至有数百名掉队的白云石军团重步兵。 韦德人为了追击逃兵此时已经阵型大乱,面对这样的队伍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不远处,骑兵战场已然分出高下,达尼契斯和拔岳者军团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见路穆人的阵型已经毫无破绽,韦德人也放弃了追击。 没有遇到丝毫阻碍,莱狄李娅很成功地带着剩余的人与大部队会和了。 与此同时。 皮里盖乌斯等人正聚在一起总结这场战斗。 每个人都阴沉着脸,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要为这压抑的氛围染成黑色。 塔里曼图斯大概是所有人里脸色最差的。 毕竟虽然这次出问题的是白云石的辅兵军团,但白云石被一群乱跑的轻步兵轻易动摇了军心也是事实。作为白云石军团理论上的长官,就算大家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他也觉得羞愧难当。 能以平民身份一步步当上常驻军团的宿营长,塔里曼图斯完全当得起一句人中龙凤的称赞。他早年在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中服役,曾前往南尼尔德鲁斯平叛,一路上战无不胜,之后因军功转入了第二军团“安塔尼亚”。 安塔尼亚军团肩负着保卫路穆的任务,来到这里的都是优中选优的精锐。 第二共和国的元老们充分吸取了第一共和国被军事寡头裹挟的经验,认识到元老院需要有自己的武装。而安塔尼亚军团的鹰旗传说来源于路穆人对安塔尼亚地区的代代征服,所谓安塔尼亚,指的就是路穆所在的半岛地区。这让安塔尼亚军团在路穆能够享受鹰旗的额外加护,其效果甚至比第一军团罗慕路斯还好,自然而然被元老院选中。 这项任务决定了这个军团的特殊,一方面,在绝大部分时候,它都不会面对任何战斗,相当清闲;但另一方面,它独特的立场使得元老们会可着劲地给这里提高福利,并尽可能保证其中士兵的素质。 这也就使得安塔尼亚军团的选拔卷上加卷:元老们定的标准本来就高,想来这养老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把标准又强行拔高了一档。 能在这样的地方当上宿营长,已经不单单是能力的问题,还需要异于常人的运气。 而塔里曼图斯的人生也确实顺风顺水,鲜有挫折。 但正因如此,此时他才出离的愤怒。 一世英名,此时竟然要在北尼尔德鲁斯这样的阴沟里翻船! “第三辅兵军团的掌旗官已经找到了。”他压抑着怒火说道,所谓第三辅兵军团就是白云石军团的辅兵军团,“他们的军团长带头做了逃兵,才让他们溃散的。” 听完他的话,其余人只是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荒诞的可笑。 竟然,因为这种事败了... 甚至,并非因为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而是因为一个可鄙的懦夫。 乌里留斯和克里图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因为他们一个是第三辅兵军团军团长名义上的任命者,一个是实际上的任命者。此君表现如此费拉,他们也难辞其咎。 当时因为时间仓促,要找一个拥有路穆公民权,实力足够,家境富裕的人殊为困难,所以克里图特并没有严加筛选。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凑合,竟然酿成了如此大祸。 如今,白云石军团只剩下了大半个,其辅兵军团目前更是只回来了不足四分之一。 虽然还有许多散兵正在逃亡的路上,但考虑到韦德人骑兵的数量,就算最好的情况,损失少说得有三四千人, 哪怕不提对战力和士气的打击,光是这么多人要支付的抚恤金,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乌里留斯可是这里的顶头上司,谁敢就这种事指责他呢? 皮里盖乌斯见气氛尴尬了起来,便咳嗽了一声,准备说点什么引导一下话题。 但这时,一位传令兵急匆匆跑了过来。 皮里盖乌斯立即合上了嘴,转头看向乌里留斯。 乌里留斯皱了皱眉,对传令兵颇为不悦地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将军,有人组织起了足足四千名掉队的溃兵,现在归队了。”传令兵道。 “什么?”乌里留斯愕然问道。 “有人组织起了...” “不,你不用再说了!”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的乌里留斯突然反应了过来,“带我去看看他们,带我去看看他们!” 现在的白云石军团和第三辅兵军团一共清点出了九千人,加上四千人,就是一万三千人。如果再有一些散兵回流的话,战损率说不定可以被压进十分之一以内。 比起原先预估的三四千损失,这点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皮里盖乌斯也喜上眉梢,如此一来这两个军团不需要补员就可以保证充足的战斗力,对于整支军队来说无疑是个喜讯。 “是谁完成了如此壮举?”他问道。 “是白云石军团的莱希亚护民官,总督阁下。” 四周一下子恢复了沉寂。 “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乌里留斯大笑出声,跑到了克里图特面前。 “大师果然是教导有方,竟能觅得如此良才!”他兴奋地拍打着克里图特的肩膀,像是个在角斗场大获全胜的赌徒。 虽然这好像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莱狄李娅的壮举拯救了至少上千名士兵的生命,这可是百万第纳尔级别的抚恤金,比绝大部分赌徒玩的都大了。 克里图特也是又惊又喜,难得地陷入了猪脑过载的状态,只会机械地重复:“神明垂青,神明垂青罢了。” “但诸位,现在还远未到庆贺的时候,这不过只是巨大失败中的一个小小惊喜。我们刚刚蒙受了一场毫无理由的耻辱失败,必须谨慎考虑我们的未来。”皮里盖乌斯冷静地道。 传令兵看看他,又看看乌里留斯,不知道该不该带将军阁下去见见那位立下奇功的莱希亚护民官。 乌里留斯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目送传令兵离开,他又看向皮里盖乌斯:“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目前要决定的事,无非两件。”皮里盖乌斯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处置眼前这场失败,我们要给士兵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稳住他们的士气,同时严惩相关人员,震慑怯战者。” “此事容易,归咎于第三辅兵军团军团长,处死他。”忒厄里冷冷地道。 以武功为荣的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 克里图特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那位军团长可是豪留望族之后,要是这样死去,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但作为利益相关者,他对此事没有发言权。 其余人纷纷点头,同意了这个提案。 皮里盖乌斯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件事,便是我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是接着打,还是回笃里安和豪留?” “接着打!”他话音刚落,塔里曼图斯便毫不迟疑地喊了出来。从没吃过这种耻辱的老军团长此时已经气红了眼,他向前一步,慷慨陈词:“诸位,虽然我们今天遭遇了失败,却也看清了韦德人强硬外表下的虚弱。我们不难看出,韦德人的骑兵即便占据突袭之利,面对欠缺经验的白云石军团,也依然疲软无力,几百人的方阵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对于这样的乌合之众,多出五千骑兵又有什么影响?我们大可以整肃军容后再度进攻,彻底将他们击垮!” “此言未免偏激。”忒厄里瞥了他一眼,“败军之师,锐气已丧。何况韦德人翌日便能进入森林,届时路况崎岖,恐复瓦卢斯之祸。”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微微一动。 路穆人对孤军深入异国领土一向怀有一种异样的恐惧。 克拉苏,瓦卢斯,这些着名的败军之将,都是在被向导引入歧途后才彻底败亡的。 忒厄里格外清楚这一点,因为这本就是军队里标准的话术。 皮里盖乌斯微微一笑,看向其余人:“大家都是怎么看的?” 军官们立即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各抒己见,但内容千篇一律,总结下来无非两大观点:进攻,抑或撤退。 而进攻的呼声,甚至比撤退略高。 第三共和国才刚刚成立六百年,此时甚至尚未完全收复昔日的疆域,正是武德最充沛的年代。 打惯了胜仗的骄兵,自然忍受不了被瑞特人骑脸的耻辱。 皮里盖乌斯没有插手这次争论,只是静静地看着。 乌里留斯悄悄挪到他身边,小声道:“你不会真要撤退吧?” 皮里盖乌斯神色古怪地看着紧张兮兮的乌里留斯。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应该...不能吧?”乌里留斯心里有点没底。 “自然不能。我们已经丢了太多筹码在这场赌局里,如今就算想抽身也不可能了。”皮里盖乌斯叹了口气。 他自己就不用多说了,投入了大半的家产,现在甚至连荣誉都绑在了这场战争上。 就连乌里留斯,都已经投了上千塔伦特的财产,哪怕他的家族财大气粗,损失这么多钱也足够肉疼好久。哪怕只求回本,至少也得收回一半的投入,再打出一场小凯旋式才行。 所以,这场争论的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军队的两个最高领导人,都不会同意在此时撤退。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讨论?直接下令就是了。”乌里留斯疑惑不已。 “总得想办法让所有人信服。一支不齐心的军队,总会在预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问题。尤其是面对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团结就显得更为重要。”皮里盖乌斯解释道。 他想了想,又对自己的奴隶交待了两句,让他给自己准备些东西。 此时争论已经趋于白热化,双方都已经将基本论点抛出,开始在言语上短兵相接。 但人数占优的主战派却渐渐趋于劣势,这一派大多出于义愤,考虑的东西完全不如撤退派多,甚至一些人在听完撤退派井井有条的论述后开始动摇,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冷静点。 “咳咳咳。”见状,皮里盖乌斯咳嗽了两声。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皮里盖乌斯满意的笑了笑,但随即脸又冷了下来。他看向主战派的军官们,毫不留情地道:“诸位,你们实在让我大失所望。仅出于一时的愤怒和些许模糊的直觉,便要让全军再度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吗!” 但还不待其余人有所反应,他便接着道:“所以,我们首先要清楚,敌人究竟占了什么优势,竟能让我们如此犹豫。而这点,大家都已经总结得很好了。” 他伸出四根手指:“北尼尔德鲁斯森林崎岖的地形,主母层出不穷的诡计,两个新募军团的训练度,和全军的士气,这是目前我们最担心的东西。” 众人点了点头,这四个点确实把他们的担忧全部列入了。 “让我们一个个看吧。首先,是地形问题。”皮里盖乌斯缩回了三根手指,“那么,我希望大家先思考一下,走进北尼尔德鲁斯森林对我军真的那么不利么?” 众人都皱起了眉,感觉这是句废话。 若非早有预谋,谁愿意在森林里交战呢? 皮里盖乌斯笑道:“看来大家都不看好林地作战呀。” “但是...”他的语速放缓,目光也锐利了起来,“这是不是太过盲目了呢?” “我军的构成绝大部分为步兵,现在有两千多骑兵和三万五千名步兵。这样欠缺灵活度的阵容,在平原上很难应对韦德人的上万骑兵。但进入森林后,这种情况逆转了过来。韦德人的骑兵将毫无用武之地,大量的辎重则将彻底拖住他们的步兵。这不仅不是劣势,反而是我们彻底击垮韦德人的最好机会!” “可是,阁下,这不过是问题的一部分而已。在追击的过程中误入歧途,沦为刀殂鱼肉,这才是我们最担心的。”克里图特反驳道。 皮里盖乌斯笑了起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给大家先看个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边的奴隶。 奴隶很快呈上了准备好的地图。 皮里盖乌斯将地图展开,用自己的镀金指挥棒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是一张北尼尔德鲁斯地图,是五十年前共和国组织绘制的。它囊括了狄德利河以北,列索迪亚以南,格罗布河以西,堪帕斯山以东的广袤土地。” 列索迪亚,尼尔德鲁斯森林以北的沼泽,因栖息着畸形的蜥蜴人列索德人而得名。 格罗布河,尼尔德鲁斯和海德曼尼亚的分界线,一条更甚狄德利河的大河。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块小小的平原:“这里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利皮德尼亚平原。” 他又指了指围绕着利皮德尼亚的一片森林:“这里因为无人居住,并没有名字,笃里安人叫它们外城林带。” 接着,他指向外城林带东北方的一块平原:“这里是因塔缇比斯,韦德人的土地。” 最后,他又将指挥棒轻轻点过几条土黄色的线条:“这些是第二帝国时期修建的通路,曾经周围还有以接待来往军士和商人为生的村庄。虽然它们都随着第二帝国的灭亡而消逝,但这附近的地形依然平坦开阔。” 忒厄里、克里图特等人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所以。”皮里盖乌斯从容不迫地背过身来,“诸位,你们为什么会害怕我们误入歧途呢?要知道,这里曾经也是路穆的土地,是我们的行省。我们自第二共和国以后就在不遗余力地绘制尼尔德鲁斯地区的地图,时至今日,我们比瑞特人更清楚这片土地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如果真的要有一方在外城林带漫漫的森林中迷失方向,那一定会是韦德人,而不是我们!” 军官们很快理清了他的意思,纷纷点头。 “看来我们关于地形的观点是统一了。”皮里盖乌斯微微一笑。“那接下来我们看看主母的诡计吧。” 他顿了顿,沉声道:“作为这里和她交锋次数最多的人,我可以断言,她已经没有什么牌可以打了。” “阁下,我并不觉得这是您可以说的话。”忒厄里略带嘲弄地说道。 皮里盖乌斯不以为忤,只是说道:“那让我们看看这位屡立奇功的主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吧!” “首先,配合伯罗尼撒和锡诺普偷袭我方侧翼,在敌方人数不明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撤退。” “接着,煽动了三十三军团的一位大队长,趁夜突入玫得李长城。” “随后,她在塔盾要塞下受到了白云石军团从侧翼的夹击,抛下了数千具尸体。” “最后,也就是现在,她以未知的方法屏蔽了我们的魔法侦测,送入了五千骑兵,在白云石自乱阵脚的情况下勉强让我们暂时退却。” “我们不难看出,在打了两次漂亮的大胜后,她的手腕明显软了下来。哪怕是这次,若非白云石自乱阵脚,不然区区五千个牧民,根本掀不起浪花。既然她已经只能耍出这样的花招,那我们只要像今天这样摆好阵势,她就拿我们毫无办法。” “阁下,既然她已经调来了骑兵,我们就不可不防可能到来的步兵,甚至韦德人豢养的猛兽……”克里图特提醒道。 “无需担心。”皮里盖乌斯言之凿凿,“加强侦察即可。除非那位神降下神迹,或者李曼提斯暗中提供了支持,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屏蔽五阶的侦测魔法。何况我们还有风骑士,他们很擅长在复杂地形进行侦察。” 这是事实,大家都不说话了。 “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见了?”皮里盖乌斯四下里看了看,见还是没有人提出问题,便继续说道:“在讨论关于白云石军团和第三辅兵军团的问题前,让我们先看看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全军的士气问题。” “我已经密切关注过拔岳者军团和三十三军团的状态,功败垂成让他们恼火不已,现在正是他们最渴望战争的时候。” 忒厄里和达尼契斯军团的军团长都点了点头,现在这两个军团可都在气头上呢,恨不得立即把韦德人和白云石军团放一块扬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讨论白云石军团的士气即可。这正好与最后一个问题有所重叠,我们就放在一起讲吧。”皮里盖乌斯缓缓地道,“这个问题其实很麻烦,勇气和技巧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获得。但又很简单,因为乌里留斯阁下为他们配备了大量富有经验的什长和百夫长,我们要面对的又只是野蛮又自大的韦德人,只要稳住阵型,哪怕咬着牙蛮干,也能守住数倍于己的敌军。” “但,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咬着牙稳住阵型呢?”乌里留斯忍不住问道。 “没错,这是最困难的。”皮里盖乌斯面色凝重,“他们,尤其是第三辅兵军团,刚刚被自己的长官背叛,又直接导致了我们的失败,正是士气最低落的时候。他们本身又没有经过太多训练,本来就很难做到令行禁止。” “更糟糕的是,为了平息拔岳者和三十三军团的怒火,我们必须立即将那位犯下大错的军团长处刑。这意味着第三辅兵军团要临阵换帅,这使他们更容易军心涣散,不服指挥。” “所以,他们需要一位近乎完美的军团长,他不仅要像一位普通的军团长一样,有高贵的出身和敏锐的智识,还需要有令人敬仰的功绩,这样才能让士兵信服。魅力也不可或缺,这才能快速凝聚起人心。他还要足够有人望,让第三辅兵军团的所有人敬仰他。最后,他必须有敢于直面一切的勇气,身先士卒,这样才能让第三辅兵军团勇猛作战,不至于再度成为主母诡计所瞄准的突破点。。” 他这每一句话都像是把扎在乌里留斯心上的刀子,一刀接一刀,说到最后,肥胖的将军已经面如死灰,垂头丧气。 这种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尤其是魅力和勇气这种东西,就算找到个富有人格魅力,作战勇猛的人,但若没有磨合的时间,士兵们对他可能也就是爱答不理,根本来不及培养凝聚力。 其余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刚刚皮里盖乌斯可以说是力排众议,逐字逐句在驳撤退派的论点,怎么现在又唱起了自己的反调? “那么,阁下,请问怎样的人杰,才能担当如此重任,接下这个职务呢?”克里图特问道。 皮里盖乌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之前,我也不知道哪里找这样的人。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打着哑谜,享受众人迷茫的目光。 卖足了关子后,他才缓缓说道: “那个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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