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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女侠】(4-6)作者:董妮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5-2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董妮  第4章   随着十日的期限逼近,骆冰儿寻到有关凶手的线索越多,莫离的脸色也就越沈,因为他们又在山里发现三具采药人的尸体。   明知凶手就在前头,却无能阻止对方行凶,这让莫离的怒火累积到最高
作者:董妮


  第4章

  随着十日的期限逼近,骆冰儿寻到有关凶手的线索越多,莫离的脸色也就越沈,因为他们又在山里发现三具采药人的尸体。

  明知凶手就在前头,却无能阻止对方行凶,这让莫离的怒火累积到最高点。

  「骆姑娘……」他的视线转向她。

  「好啦,我知道你紧张。」她已经很用心在找凶手了。「可我是头一回下山,只能凭着经验找,但对方很可能是这附近的人,才会如此清楚山里一草一木,处处抢在我前头。」

  「太白山人氏吗?」他开始过滤周遭的可疑人物。

  「对。」想了想,她道出自己的分析。「那个人不止武功好、经常入山,并且手段凶残,我肯定他这样子的屠戮并非第一次,你回想一下附近可曾发生过类似惨案,也许能找出其他眉目。」

  「太白山区是天马山庄的地盘,若有恶人行凶,他们绝不会置之不理。」在他的印象里,这附近的安全已近夜不闭户的程度。

  「天马山庄很威风?」

  「关外的马匹、兽皮、药材买卖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

  「会不会这案子就是天马山庄的人干的?」监守自盗,外人自然无法发觉。

  「不可能!」他否定得又快又急。

  她吓一跳。「这么大声干么?难道你跟天马山庄有关系?」

  他沈吟了半晌,脸色阴郁。「天马山庄是我的师门。」

  她缩了缩脖子。「抱歉。」能教出他这种只问公理、不识时务的帮会,确实不太可能出现狠毒凶手。

  「不!」他深吸口气,几个字进出牙缝。「真凶尚未落网前,人人都有嫌疑,我不该有先入为主的想法,错的是我,我道歉。」

  她翻了翻白眼。先天下之忧而忧,这家伙活得是不是太辛苦了点?

  「易言之,没有证据前,谁都是清白的,你也别想太多。」

  他的手不自觉又抚上胸口,那道伤又开始刺痛了。

  能挥下那一剑的人还会记得要遵守律法、珍视生命吗?

  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疑惑,难道他的重伤与天马山庄有关?

  但愿她猜错了,否则以他重情重义的性子,要亲手将自己重视的人送进官府,那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我们继续找吧!」他相信自己的师门,迫切要找出天马山庄清白的证据。

  「好。」绕过采药人的尸体,她穿过一处草丛,观察四周的断枝,选择了往南的方向。

  他毫不迟疑地跟着走。自从她带他寻到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后,他对她的追踪术已信服到五体投地。

  如果不是凶手的手脚太快,他们一定可以捉到人。他有信心。

  「咦!」前头,她惊呼了声。

  他一个飞掠,护在她身前。

  「目标出现了?」

  「不是啦!」她推开他,指着跟前一处低矮的山洞。「你看。」

  「这山洞有问题?」他走过去拨开山洞前的藤蔓,露出黑漆漆的洞口。「看起来很正常。」

  「那个凶手一直很小心不留下痕迹,直到这山洞前——你瞧,」蔓草掩映处有个灰点,那是燃剩的火摺子。「这是非常明显的破绽。这山洞若不是个陷阱,便是凶手最终目标,他到了这里,完成任务后,心里松懈,马脚便露出来了。」

  「你跟在我后头。」若有危险,他也能保护她。

  「那么麻烦干么?」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管,拉动机簧,喷出一道白色的火焰,刹那的高温让他有种窒息之感。

  焰火过后,藤蔓连同山洞口一起化为灰烬,没有泄出一点燃烧的烟气,那些东西就这么消失了,可见火焰的凶猛。

  「这是……」

  「霹雳神火。」很好用,可惜一管只能使用一次,制作也有点麻烦。「这样一烧,再多的陷阱都变成废物了,我们走吧!」

  她领头定进去,那山洞很浅,一下子就看到了洞底,两副白骨,脚踝拴着铁链,另一头则钉死在山壁上,似乎是被幽禁至死的。

  「这里就是凶手的目的地?」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两个死人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莫离晚一步进来,看到白骨,眼睛一眯。「这两人来历必不寻常。」

  「怎么说?」

  「那个凶手杀人藏过尸体吗?」

  「没有。」但是这两具白骨却被妥善地掩藏起来,为什么?「凶手很怕别人知道这两个人死了?」

  莫离已经走过去检查白骨。

  「如何?」她蹲在他身边问。

  「我只能看出他们生前中过毒。」

  「可恶,又白费功夫了!」她一跺脚,老是被人耍着玩的滋味真差劲。

  「咔」,他却敏感地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骆姑娘,烦你抬脚一下。」

  「干什么?」问归问,她还是照做了。

  莫离在她跺脚的地方扒了两下,一方翠绿露了出来。

  「这是……」骆冰儿忙蹲下身,帮着扒土,不多时,两人掘出一块玉佩。玉佩通体盈绿,只有中间一道红纹,形如龙飞在天,煞是有趣,可惜她刚才跺脚,玉佩受外力而裂成两半了。

  一见玉佩,莫离颓然坐倒在地,面色苍白。

  难道他认得这玉佩?而且……她目光流连在白骨跟玉佩间。如果玉佩是那副白骨生前所有,也就是说死者是莫离的旧识?

  完蛋,这家伙又要钻牛角尖了。

  「那个……莫离,对不起,我不知道地下埋着玉佩,我……」算了,不说了,他根本没在听。

  莫离颤抖着手,捧起那裂成两半的玉,记忆翻飞到遥远的过往。那年,师父过大寿,他想亲手挣一份礼物给师父,便瞒着所有人偷入太白山,不幸遇上一头大白虎。

  十六岁的他根本不是老虎的对手,险些葬身虎口,可师兄突然出现,救了他,还和他一起打了虎、剥虎皮,卖钱给师父买寿礼。

  他问师兄,怎么知道他偷入山?

  师兄说,他眼珠子一转,便是要冒坏主意,师兄担心师弟,就跟上了。

  而且师兄还答应他,不把他冒险的事告诉师父。

  待师父过寿辰那天,他亲手送上自己千辛万苦买来的礼物,却被众人好生笑话一顿,因为那东西根本不值钱,他被骗了。

  他送的就是一块通体翠绿、中间浮着红色龙纹的玉佩。

  礼物本身没什么价值,但师父说心意最重要,所以玉佩从不离身。

  如今玉佩在这里,师父呢?

  眼望那两副白骨,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师兄说过的话:「师父、师母早在一年半前使出外云游了。」

  所以师父、师母不可能死的,师兄不会骗他——

  但是他胸膛上的伤好痛好痛,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莫离埋完两具白骨后,便捧着碎成两半的玉佩,坐在墓前发呆。

  骆冰儿闷到爆,又不忍打扰他,只得陪着他一起坐看日升日落。

  月亮一点二凋地爬起,不知不觉,山林里洒落一片银辉。

  骆冰儿手抚凹扁的肚子。饿死了,这一整天,莫离神思不属,没人管她吃饭,她便饿着,直到现在。

  他还要烦多久?唉,人间的生离死别不是很正常吗?纵然不舍,但活人无论如何都不该为了死人放弃接续下去的人生。

  想报仇也好,追寻幸福也罢,哪怕只是品味着相思,也要人活着才能办到。

  摇摇头,她取了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弦。

  曲不成调,却自有音律,琴声像在对应夜幕上的紧星,每一颗星都有一段故事,都有属于它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叮叮咚咚,凤尾琴代替下能说话的星子,诉说了一个又一个关于人生的故事。

  它们有的平凡、有的高潮起伏、有的波澜壮阔,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节,都有它独特的精采。

  骆冰儿弹着弹着,想到了第一次在山道上看到莫离,本来没意思救他,如今,她不想离开他。

  不单为了他能喂饱她、照顾她,他太过重情重义的性子也让人放心不下,还有他眉间不时浮现的轻愁,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他如此挂怀?她很好奇。

  随着心绪起伏,琴声也不停转折,渐渐地低缓,柔和像三月时那吹绿了大地的春风。

  「如果此刻能有壶酒就好了……」他的话声飘飘渺渺,化进了琴音里。「可惜……唉,我太奢望了。」

  「那倒未必。」琴音终于减弱到如蚕丝,细细弱弱,让风吹进了林间。「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世间第一等美酒。」

  「深山野林也有酿酒人?」

  「美酒未必出自人手。」落下最后一缕音律,她拔腿奔向了山林更深处。

  「姑娘——」他阻止不及,眼看她跑得无影无踪。「不会迷路吧……」他忘不掉她使出迷踪步的可怕缺点。

  不过她刚才好像没使轻功,只是单纯地快跑,应该没事。

  望着她遗下的琴,他顿了顿,取过琴,接续诉说人生百态的曲调。

  捉住散落林间的最后一丝余音,他弹出了平和的一曲,好似夏日的午后,热得人懒洋洋,半倚在长杨上,素手摇扇,带来似有若无的风。

  什么才是真实?他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他知道,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便毋须再退。

  琴音一转,带着萧飒冲破了山林,直入云霄,像一柄常年不出鞘的剑,光芒乍现,森寒冷厉,划破了天际。

  正好,骆冰儿削了几只木瓶,装了酒回来。

  人未到,那股悠扬的酒香已醉人心魂。

  按下最后一个音,他站了起来。「好酒。」

  「当然好,我师父最爱喝了。」她递了一只木瓶给他。

  他深嗅一口,陶醉地眯了眼。「这到底是什么酒?竟比皇廷御液更香醇。」

  「猴儿酒。」她啜一口美酒。「几年前我师父找到的,常常去跟那些猴儿抢酒喝,后来我见猴儿可怜,便不准师父再去了。也幸亏没了师父那只馋猫,猴儿洞里的酒又积了下少,我们今日才有口福一享这世间美味。」

  砰,远远地,后头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撞出声响。

  但这几天他们听惯了那些碰撞声,渐渐地,不再在意偶尔发出的怪声。

  莫离一口就喝了半瓶酒,任香气冲得脑门晕沈沈的,心头却愈发清明。

  「你不准令师与猴儿抢酒喝,那今天这个……莫不是猴儿送的?」

  「抢的。」她一派理所当然的样于。「我护了那些猴儿四、五年,今儿个跟它们取些保护费,也属正常。」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

  他笑得清朗,她仿佛看见一阵微风拂过他身边,扬起了发梢,无尽潇洒。

  夜色银辉下,他的人彷佛在发光。

  她的心口怦怦乱跳,脸儿红、手脚颤,目光想要追着他,又怯怯地,禁不住想逃。

  「骆姑娘,我们明日就下山帮你寻找童姓男子吧!」饮完美酒,他说。

  「不追凶手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慢慢再查,你的身体要紧。」

  夜风很冷,但她的心口好暖。

  「等我的毛病治好后,我再陪你去捉凶手。」

  他愣了一下,看她天真的俏颜神色如此单纯、澄澈,天上的星子都比不上她闪亮的眸。

  二人相伴同行吗?也好,披上这道美丽的星光,或许能照亮他此刻正迷惘的人生。

  *

  「我邪月老人也太倒楣了!人收徒弟,我也收徒弟,别人的徒弟聪明又伶俐,我家徒弟剽悍又固执;别人的徒弟要为师父做牛做马,我这师父却得替徒弟做马做牛,苍天啊,祢开开眼吧!」

  说话的老人鹤发童颜,两道雪白寿眉直垂双颊,一身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如果他没有把整张脸皱得像颗包子,就像极天上仙翁临凡尘了。

  看着地上被他的迷烟迷昏过去的莫离和骆冰儿,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替莫离检查伤口,脸色黑得像块炭。

  「我的好徒弟啊!你怎么连草药都弄错了,瞧瞧,这原本半月可以收口的伤,现在都肿胀发红了。」

  悲凉地替徒弟收拾善后,还不能留下痕迹,邪月老人觉得自己好可怜。

  「当初就叫你好好学医,你不听,唉,平白浪费我一颗还魂丹。」

  现下,他依依不舍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当我从李渊那家伙手中骗药容易吗?天底下就两颗,一颗程咬金抢了送给李世民,剩下这一颗……臭小子,老夫一见你就讨厌,论文,你比不上房玄龄,论武,你给李靖提鞋都不配,不过长一张小白脸骗我徒弟……呜呜呜,不准我喝的猴儿酒居然都送你嘴里了,这什么世道啊?」

  越想越气,老人把锦盒再塞回怀里,顺道踹了莫离两脚。

  「让你骗冰儿跟我抢酒喝,让你骗冰儿跟我抢酒喝……」

  乾脆把莫离宰了,叫徒弟重新找个更好的男人嫁了?但徒弟喜欢莫离啊!

  「呜呜呜……这徒弟是笨蛋,天底下男人这么多,她就给你弹《凤求凰》……他奶奶的,冰儿这辈子弹得最好的一曲恐怕就是那一首了。」

  好为难、好伤心、好难过,他犹犹豫豫,又掏出锦盒。

  「你到底哪里好?」无比怨念啊!

  好半晌,老人狠狠一跺脚。「看在我徒弟的面子上,便宜你了!哼,日后你若对我徒弟不好,老夫让你尝尝生死两难的滋味!」

  一咬牙,他捏开莫离的下巴,一边啪答啪答地掉泪,一边还是将药塞进莫离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只见莫离的脸色由微微的淡青转为平和,再渐渐转成粉红,老人又开心地手舞足蹈。

  「嘿嘿嘿,合玉丸是天底下最好的疗伤圣药,也是一流的双修灵丹,你们就在这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给老夫我成就好事吧!」

  说完,老人忍不住在骆冰儿额头弹了一下,又心疼地帮她吹了两口气。「找童姓男子?你这丫头,学艺就不认真,叫你找童男,你你你——」可又能怨谁?难道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个小小姑娘解释人伦大道吗?

  「你小子也蠢,什么童姓男子必然擅医,若非见你元阳未失,徒弟又——女生外向,哼!」一直以来,偷听莫离和骆冰儿对话的正是邪月老人,但他们的所行所为实在太离谱,他才会数度失控,以头撞树。

  眼看着他们往歧路上越走越远,不得已,他布了个迷魂阵,引得两人入局,再迷昏他们。反正先把宝贝徒弟的性命保住,往后的问题往后再说。

  「冰儿,能做的师父都帮你做了,至于其他,就看你的造化了。」唯恐合玉丸的效力不够,临离去前,邪月老人还洒了把催情粉,再解开他们身上的迷毒。「好好努力了,徒弟——」

  语声未消,老人身影已杏。

  *

  这是什么地方?

  当莫离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就见骆冰儿坐在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那双琥珀般的瞳眸里,波涛汹涌。

  他觉得她神色不大对劲。「骆姑娘?」

  她突然伸手摸向他的脸。他侧身闪开。

  「骆姑娘!」

  但她的动作比他更快,柔软的纤指滑过他的俊颜。

  「骆姑娘!」他赶紧捉住她的手,却被触手的冰凉温度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这样冰?你不舒服?」他的大掌贴住她额头。

  她的身子很冷,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似妖精或魔魅。

  但她接触到他的身体时,她放松的呻吟却娇软如含了甜蜜。

  邪月老人没有骗她,她确实生就九阴玄脉,平常不动情还好,一旦情潮波澜,普通人会体温升高,她恰恰相反。

  而且这种情况会随着她年纪增长越来越严重,最终魂归地府。根治此病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亲,找个童男,春风一度,病根即消。

  其实邪月老人可以自己下山,随便捉个顺眼的男人与她成就好事。

  但老人思虑着,万一他挑中的人徒弟不喜欢,闹将起来,天音宫还不日夜难安?

  所以他苦心安排,踢徒弟下山,自己去找中意的人,他再暗中保护,以免徒弟傻傻地教恶徒拐走。

  骆冰儿这种体质,不动情则已,一旦情动,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娇躯软软地倒进了莫离怀里,两只手抱紧了他的腰。

  「骆姑娘!」莫离大惊。

  她小脸在他胸膛上磨蹭着,想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始。

  他不明白她的身体为何变得冰冷,但走遍江湖,他明白她现在这模样正是中了春药的结果。

  「抱歉了,姑娘。」他不能趁人之危、坏人名节,提起功力,他一指点向她的昏穴,却被反击的力道震得手指发麻。

  「怎么可能?」以他的武功,就算重伤在身——不对,他再度运转玄功,脑子像被雷击了一样,阵阵晕眩。

  他的内力居然全部恢复了,并且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而以他这般全盛时期的状态,还是点不住她的穴道,是她太厉害?还是他太差?

  他不清楚,但事实上,他的头也越来越昏,快无法思考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喘息着,只觉越来越热,身体热得快冒烟。

  这时,骆冰儿已不甘心仅仅抱着他,一双柔荑慢慢地从他的背探向他胸膛,滑进了衣襟里。

  虽然他胸口有伤,捆着厚厚一圈布条,但赤裸的地方依然很多。

  她贪恋地抚着他结实的肌理,热烫的温度让她全身如浸温泉,说不出地舒服。

  「唔……」他闷哼了声,理智快被情欲烧成灰烬了。

  她的娇躯在他怀里扭动,几乎让他全身发颤,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不知不觉间,她知道他是唯一可以纡解自己困境的人,只能向他求救。

  「莫离、莫离……」

  她如玉环互击般的清脆声嗓拉回他仅剩的一点清明,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让疼痛取代狂涨的情欲。

  「骆姑娘,你清醒一点——」他推拒着她,但她不肯松手。

  「莫离,帮我,莫离……」她咬着他的耳朵。

  他倒吸口气,突然,某种东西在体内炸开了。

  合玉丸开始发挥药效,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把舌头咬断,也不可能清醒了。

  他霍地将骆冰儿扑倒,吻住她嫣红的小口。

  不必试探、没有温柔,四唇交接间,只有紧紧地纠缠。

  一个热似火、一个冷如冰,缠绵的同时,迸射出更激烈的火花。

  两人身躯在地面上缠绵着,他想要撕开她的衣衫,却发现衣料结实得令人发指。

  倒是他的衣服好处理,三两下便在骆冰儿手中化成片片。

  他赤裸的身躯贴着全身包得密不通风的她,心里无限难受。

  「冰儿,衣服……」他需要她的帮忙。

  一直糊里糊涂应和着他的骆冰儿,这会儿灵光闪动了,迅速拉开衣带,露出里面一层薄透单衣。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美景如画,她没穿肚兜和亵裤,却更加迷人。

  他爱不释手地抚过她柔软的娇躯,感觉一丝冰寒渗入掌心,不仅没消退他体内的欲火,反而让火苗烧得更炽热。

  「冰儿……」俯下身子,他吻住她的唇,随即,与她合而为一。

  她眼角迸出泪水,却获得了合玉丸的部分功效,情潮汹涌,更胜他三分。

  第5章

  又是一个明月高挂、繁星点点的黑夜。

  莫离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幕发呆。

  骆冰儿躺在他身边,迷离的双眸也看得出她神思不属。

  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会和她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他无数次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伤全好了,内力还增加了五成。老天爷,她总不会是传说中的万年灵芝化形,和她春风一度就可以平添一甲子功力?

  好吧,他脑子已经不正常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骆姑娘。」也许她能给他一点线索。

  但她没反应,呆愣得比他严重多了。

  「骆姑娘。」他不得不动手推推她。

  她水雾氤氲的眼眸流转片刻,终于定在他身上。

  「什么事?」声音平板,没有一丝起伏。

  他心头的愧疚如山高海深。

  「对不起。」他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控。

  「啊?」她呆呆地眨眼。

  「我是说……我会负责任的。」他拉起她的手。「骆姑娘,我们成亲吧!」

  「成亲?」她还没反应过来。

  从小和师父在深山里长大,莫离是她见过的第三个活人。她师父很厉害,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对于如何做一个女人,师父是半点不懂的。

  自然,骆冰儿在这方面的知识也很欠缺。

  事实上,遇到莫离之前,她不觉得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差别,一样是人嘛!

  但现在她知道了,男人跟女人至少在身体构造上,是完全不同的。

  难怪她十四岁葵水来时,师父会一天到晚拿着医书逼她学医,求她至少把女人的身体弄明白。

  师父不懂得教她,所以要她自己学。

  可惜那时她当师父在唱歌,还是很难听的那种,宁可躲山里弹琴,也不理师父,搞得现在……唉,有一点点麻烦啊!

  莫离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悲伤难耐,也心痛无比,甚至比当日在天马山庄被人劈了一剑更痛,

  「对不起,骆姑娘,请你原谅我。」翻起身,从来只跪天地君父的他,这回诚诚恳恳地伏在一名姑娘面前。

  她吓一跳,翻飞的神智终于返回原处。

  「你干什么?先起来再说。」她伸手拉他。

  他一动不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玷污了姑娘清白,即便姑娘要我性命,在下亦拱手奉送。」重重一叩首,他真心忏悔。

  她啼笑皆非。「莫离,这关你什么事?」

  「是我污了姑娘,理当赔罪。」以他的个性,没当场自尽已经是奇迹了。他真的无颜见她,但是……他想娶她,尽管相识不久,他确是已有与她结发的念头。

  「你赔什么罪啊?」她硬拉他起身。「你没发觉吗?我们被陷害了,这是个阴谋。」虽然这阴谋的结果还挺让人开心的,但她不想见他自责,还是拖着他,为他指点那错落的山石草丛布置。

  「你看看这些树枝、杂草,发现了吗?」她问。

  天色本来就暗,加上他对五行八卦又不熟,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东西树林里到处都有,很平常啊!」

  「但是被人摆成迷魂阵就不正常了。」

  「迷魂阵?」他没接触过这类东西,却知道大唐军神李靖是行军布置的第一高手。「是战场上常用的那种军阵?」

  「差不多,都是从五行八卦中演绎出来的。」

  其实差很多。由此可见,她学艺真的很不精。

  「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布下迷魂阵,引你我入彀,以致……」俊颜酡腮,那双从来正气凛然的黑瞳中水雾隐隐,却是说不出的迷人。

  她瞧得心神一荡,不自禁又忆起了方才的疯狂缠绵,身子也变得发烫。

  眼角余光偶然相交,两人同时一颤,暧昧的氛围缓缓笼罩四周。

  「莫离……」她呼唤得娇软无力。

  意识翻飞,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牵起了她的手。

  她闭上眼,螓首微微上抬。

  他低眸,可以看到她颤抖的羽睫在芳颜上落下两道阴影,挺翘的鼻下是菱角般的小嘴,嫣红粉嫩,似正勾引着他一亲芳泽。

  慢慢地低下头,他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中带着浓烈的情欲。

  他的心跳更快了,唇与唇已近到几乎贴合在一起,忽然,一点冰凉在鼻尖漾开。

  滴滴答答的,居然下雨了,炽热的情火刹那间被浇成灰烬。

  莫离和骆冰儿以最快的动作转过身去,再不敢看对方一眼,但两人起伏不停的胸膛里,藏的是狂风暴雨都浇不熄的热烈情欲。

  毛毛细雨越来越大,渐渐地,好像有人从云上拿着水盆往底下倒水似的。

  莫离和骆冰儿很快就被淋得湿透,冰凉的寒意直往骨于里钻,这时再怎么尴尬、害羞,无颜见对方,都得先撇开,处理眼前的麻烦要紧。

  「骆姑娘,我们……是不是先避避雨?」他手掌握了松、松了握,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

  「嗯。」她点头,心微慌,光是这简单的碰触便让她两腿发软。

  「那……走吧!」他牵着她,试图找棵大树或一处山洞避雨。

  「嗯。」她呆呆地跟着他,亦步亦趋。

  他认准了右手边不远处那棵有三人合抱大的巨木,那茂盛的枝叶似乎正是躲雨的好地方。

  但看起来不到半里的距离,却奇怪地走了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他们居然怎么走都走不到目的地。

  他这才想起她说的,他们被困在一处迷魂阵中。很明显地,迷魂阵仍在运作,并且威力不凡。

  「骆姑娘,我不懂阵法,你来看看我们该如何做才能破阵离开?」

  「破阵?」她秋眸含水、娇颜火红,还沈溺于情欲中,难以自拔。

  他只得把眼前的困境完完整整重达一遍,听完,她的脸却更红了,比那秋天的枫叶更加艳丽。

  「我……对不起,我虽然看得出这是迷魂阵,但师父解释的时候,我没有认真听,所以……若换成白天,视野清楚,或许我能凭残存的记忆出阵,现在……」不用功的苦果终在紧要关头出现了。

  他瞪大了眼,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看来他们是做定落汤鸡了。

  骆冰儿窘得想钻地洞。

  但有一个人比他们还惨,就是邪月老人。眼见大雨倾盆,宝贝徒弟还不出阵,他隐约也猜到了,徒弟不用功,真的被困住了。

  「想当年李靖和李世民争着拜我为师,那么好的资质,我为什么不收?结果却……」活过近三个甲子,见识无数风云的一代奇人,被他生平唯一的徒弟气得差点吐血三升,还不得不暗中破坏几个阵法结构,好让两个笨蛋出来。

  好委屈啊……他心里只剩这个念头。

  *

  天亮了,雨停了,莫离和骆冰儿也终于出阵了。

  她感慨地看着朗朗晴空。「幸亏昨夜那场大雨冲坏了部分阵势,否则我们还有得困呢!」话一落,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撞击声。

  但被折腾了一夜,莫离和骆冰儿太累了,一时倒没注意到那不对劲的声响。

  莫离狼狈得身上只剩几块布遮掩。

  「若有机会,我定要好好学习这深奥的布阵之法。」

  「行啊,等我找到姓童的男子,要回天音宫时,你跟我一起走,我叫师父教你。」,如果他也能在天音宫住下就更好了,她喜欢有他在身边的戚觉。

  「令师会同意吗?」

  「师父不会拒绝的。」意思是,她不容师父拒绝。

  「那就多谢骆姑娘了。」他拱手为礼,尽管形容不整,仍难掩临风玉树般的潇洒。

  她看见一缕金阳照在他脸上,衬着长长的羽睫,俊眉修目,心头怦怦直眺。

  「真好看……」情不自禁,她呢喃自语着。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她飞快移开目光,颊上栖着两朵红霞。

  他脸现疑惑。明明听见她说话的。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我……我是说,困了一日夜,又累又倦,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吃些东西,休息一日,明儿个再下山?」

  「也好。」他们一身狼狈,不收拾整齐是见不了人。「先找个水源处,然后我去打猎,你来生火。」

  「好。」她左右瞧了瞧,观地势山形、植物生长,东方应该有水源,领着他一起奔了过去。

  行不过二里,便见一碧潭,微风轻送,拂起圈圈涟漪。

  清澈的潭水教人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目光。毕竟奔波两日、又淋了一夜的雨,浑身的肮脏,谁不想好好洗浴一番?

  但他还是礼让了她。「骆姑娘,我去打猎,你且自便。」转身,他飞速往密林深处跃去。

  她目送他硕长劲瘦的背影消失,才依依不舍地叹口气。

  「他说要负责任?成亲?也就是他变成我相公,我做他娘子吗?」

  但成亲后要做什么?夫妻该如何过日子?为人娘子有什么义务得尽?她没有一点头绪。

  「师父啊!你为什么不娶个师娘?这样就有人教我了。」反正遇到问题,往师父身上推准没错。

  「师父——你是全天底下最不尽职的师父——」大喊完,她心情舒畅了,没发觉身后的碰撞声连续不断地响。

  喘口气,她转了念头,与他成亲应该也不错。

  情爱一事她不懂,但和莫离相处问,那种愉悦又快乐的威觉却是她希冀的。

  「如果能够跟他永远生活在天音宫里……」想着两人日日相偎、夜夜相拥,她娇颜又是一阵泛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跳得好快,嘴角自动上扬,脑子里转的都是他的身影,光是想着,身子就暖了。

  「不会淋得病了吧?」她摸摸双颊,还真热,可提气运功又很正常,脉象也稳。「没病啊!」而且她的功力还突破了三层,都快达到师父说的「天人合一」境界了。

  「怎么可能?师父说过,以我的资质和懒惰,这辈子能把回春功练到第六层就要偷笑了,如今我居然进到第七层了?」

  回春功,传说是一种修仙功法,若能练到第十层,便可长生不死,但从来也没人练成过。

  以邪月老人的天纵奇才外加刻苦修练,也不过练到第九层,他说自己一百多岁了,但多到哪儿去,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骆冰儿常跟师父顶嘴,但在她心里,师父就跟神仙一样,是不可能犯错的。

  所以说,出错的一定是她。

  她作梦也想不到,今日的奇迹就出在那颗价值连城的合玉丸上,不止她功力倍增,莫离的修为增得比她更多。

  *

  莫离猎了两只兔子回来,就见嫩白娇躯浮沈于碧潭中,清水涤去了尘埃,露出她花般娇颜。

  她在太阳底下欢笑着,面容艳丽中带着一点天真,很矛盾,却动人心魂。

  他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匆忙别过脸,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他反覆念诵着那三句话,但已燃起的火哪有这么容易熄灭。

  平生不识情滋味,方触情丝,便落情网。莫离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情感中纠结不清。

  不敢再看她,他匆匆丢下野兔,又往山林深处窜去。

  也许再去打只熊或虎来吧,毕竟,他已衣不蔽体,急须某些物品遮身。草木树叶显然是不可靠的,兽皮是较好的选择。

  而且下山后,那些东西还能卖钱。

  在山里,只要有本事,吃穿不用愁,但下了山,任他武功盖世,一文钱依旧可以逼死一名英雄汉。

  尤其他要支付的不只是自己的花费,还包括骆冰儿的。

  听她所言,自幼至长没历过红尘,这头一回下山,定是见着什么都稀奇,他也不想她凡事只能看、不能碰,便要多攒些银两傍身。

  或者再找几根老山蓼,毕竟太白山上的野蓼是最值钱的。他一路跑,一路想。

  莫离自长记忆,入仕、辞官到浪迹江湖,还是头一回这么用心想赚钱。他一直以为自己视金钱如粪土,原来不是不爱钱,只是没有出现让他想要珍视的人,他便凡事将就了。

  骆冰儿成了他人生里例外中的例外。

  不多时,他又猎了一只虎,重回水潭边,不敢睁眼看,只竖直了耳朵,听到泼水声,又慌忙钻到山林里去。

  这样来来回回过了半日,他总共获得了两只虎、一头熊、兔子一窝、山鸡一群。

  「我居然猎了这么多?」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泼水声还持续着,怎么办?再去猎?他和骆冰儿两人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再猎便是浪费了。

  找野蓼?这个需要骆冰儿帮忙,因为他不识药物。

  算了,他还是先给这些猎物剥皮去骨,可以卖钱的收藏起来,能吃的留下,不能吃的就地掩埋。

  掏出之前骆冰儿送的骨刀,他剥起虎皮。这样一张没有任何损伤的皮毛可值不少钱。

  「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娇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莫离抬眸,入目先是一双雪白的裸足,他呼吸一窒。

  「你打这么多猎物啊?」骆冰儿蹲下身,清澈的水眸望着他。

  美颜上毫无污染的天真让他心神震荡的同时,也抚平了他狂乱的情绪。

  他不再紧张,可是心上烙着她的痕迹却更深浓了。

  「我以为你还在洗澡。」

  「早洗好了,连火都生了一堆,也不见你回来,就一边玩水一边等你。」她指着水潭对岸隐现的火光。

  他拍了拍额头。果然紧张误大事啊!

  「对不起,是我耽搁了,等我把猎物处理好,就过去帮你做饭。」

  「搬来搬去多麻烦,在这边做也一样,我去把那堆火灭了。」她身形一闪,人就出现在对岸了。

  他看得眼睛差点掉出来。一直知道她轻功好,但是……她进步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眨眼,骆冰儿灭完火再回来,怀中还抱了一堆枯枝。

  「你功力是不是增进了?」他问。

  「啊?」她睁大了眼。

  「难道我看错了?」

  「不……也是,但……不对……唉呀……」她把自己的感觉,和师父对她的判断一股脑儿说了一遍。「你说到底是师父搞错了,还是我出毛病啦?」

  「恐怕都不是。」他放下骨刀,边说,边解开胸前的缠布。

  她又呆了,他平滑的胸膛上不见深刻入骨的伤口,只余一道淡淡的疤痕,不细瞧,还会忽略过去。

  「你的身体……复原得好快……」

  「我的功力也增加了。」

  她已察觉其中的诡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他摇头。「我原本以为原因出在你身上。」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重的伤,你不过喂了我一颗丹丸,再敷上一层草药,我的功力就恢复了三成——」

  「慢,我几时喂你吃药了?」

  「敷药之前啊!」虽然那时候他伤得迷迷糊糊,但还是有些神智的。

  「我没给你喂过药。」她很认真地说。

  「不可能!」单凭一点外敷草药,他的内伤怎会好得如此快?

  「是真的,我医术不到家,找点生肌止血的草药还行,再高深一些的就完蛋了。」

  「那是谁喂我吃药?难道——」两人面面相觑。

  在这山林间、两人周身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他们吗?

  会是何方神圣?诡异的行迹连莫离和骆冰儿都没发现。

  还有,对方为何要救莫离?他与莫离有关系吗?

  莫离和骆冰儿受困迷魂阵,莫非也是那高人所为?

  那个人做这么多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们几回听到怪声,会不会是喂你药的人发出来的?」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有可能。」他面沈如水。

  「那人暗中跟着我们,又施药救你,该与你有旧吧?」

  「但我认识的人中,没有这么大本事的。」

  她倒知道有个人,学究天人,艺业无双——她的师父邪月老人。

  问题是,师父来就来了,偷偷躲着搞恁多事情干么?

  疑惑笼罩着两人,原本甜蜜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沈闷。

  第6章

  刚剥下来的兽皮没办法立刻穿上身,骆冰儿便自告奋勇去找一帖草药,说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将兽皮鞣制成功。

  她也办到了,但莫离一穿上兽皮便全身发痒,不多时,整个人肿了一圈。

  「骆姑娘——」他尽力克制不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但痒入骨子里的感觉却足以将人逼疯。「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她又搞错药了。

  「我——你——总之你千万别抓,我再去采药!」说着,她就要往山林深处跑。

  「啊!」突然,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疼到抽搐。

  「莫离!」她又跑回来,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你忍忍,这个不是太严重的毒,我很快就可以帮你找到解药的,忍住啊!」快快快,她飞身掠向了山林。

  他咬牙喘息着,这种又痒又痛的感觉简直比凌迟还难受。

  「真是学不乖,被我徒弟毒了这么多次,你还敢用她采的药?」忽地,懒洋洋的嘲讽自天而降。

  莫离睁眼,一阵清风拂来,紧接着一个超凡脱俗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

  邪月老人睨他一眼,功运右脚,踢向莫离。他是想帮莫离解穴,待会儿好替他逼毒,但莫离一把捉住他的脚。

  「你没有被冰儿点住穴道?」应是合玉丸改造了他的身体,那么……邪月老人一瞪眼。「你是故意引老夫出来?」

  「抱歉。」莫离中毒是真,但他突然倍增的功力却使他多了项栘形换穴的奇能,如今除非他失了注意、一时不察,否则一般人想点他穴道,难。「前辈口唤『冰儿』,可是骆姑娘的师尊?」从自己身上发生的奇迹联想到骆冰儿对她师父的赞誉,他便有些怀疑那个一直暗中相助他们的高人是骆冰儿的师父,不过苦于没有证据。

  这一次意外中毒,骆冰儿丢下他去采药,他便想藉此引出邪月老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既然知道,还不放手?」邪月老人没好气的。

  莫离松手,作揖道:「莫离参见前辈。」

  邪月老人回他一个很大的白眼。

  「你痛不痛?难不难受?」

  他纳闷,但依然颔首。「很痛。」

  「那不喊救命,搞那么多规矩干么?」

  「礼不可废。」

  邪月老人只有两个字送他。「白痴。」但还是给了他一枚解毒丹,又助他行功化开药力,解了痒痛之苦。

  肿胀的身体恢复原状,莫离松了口大气。

  「多谢前辈,晚辈——」

  「停!」邪月老人截断他的话。「老夫最不耐烦那些繁文俗礼,少跟我前背贴后背。我出来不是上了你的当,实在是受不了你这个笨蛋。老夫让冰儿去找童男、藉其元阳之气化解体内的玄阴之毒,她不懂事,你也笨,什么叫童姓男子必然擅医?你有没有脑子啊?」

  呃……他是被误导的吧?莫离好冤。

  「你体内的毒总逼不乾净,就没想过问题不在伤口上,而是敷药出了差错?」

  「药是骆姑娘——」

  「冰儿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你好意思跟她比?」

  莫离懂了,这邪月老人是个护犊的主儿,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绝对不能牵连到他的宝贝徒弟身上。

  「我就不懂,天底下男人这么多,冰儿偏挑中你这一个。」很明显,邪月老人在吃醋。「给你弹的琴比水还柔,不准我喝的酒,全进你肚子里了,你你你——」他多凄惨,十几年含辛茹苦养大的漂亮徒弟就这么被人拐走了,呜,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吗?

  「晚辈会告诉骆姑娘,莫再阻挡前辈取酒。」

  邪月老人死命地瞪他。「哼,老夫是区区一点猴儿酒就能收买的吗?」但那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告诉你,我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在学医方面……那个……差了一点点,你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最好少接触她弄的药。」

  骆冰儿是个挺神奇的三脚猫大夫,不管怎么弄错药,她永远都不会中毒,倒楣的始终是别人。邪月老人想起殷殷前鉴,还会微微打颤。

  「晚辈受教。」莫离拱手。

  邪月老人叹口长气。生平最受不了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徒弟会挑上这样一个无趣夫君?

  「算啦!老夫现在交代你三件事。第一,别再去找姓童的男子了。第二,你的伤能好这么快,是因为老夫喂了你一颗合玉丸,但那药效还没发挥完全,你和冰儿要捉紧机会双修,等合玉丸彻底改变你们的体质,这世上怕就没任何药能伤你们了。第三,你带冰儿下山,要教会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称职娘子,将来成为一名合格娘亲。」

  莫离大惊。「合玉丸?传说中的不死仙丹?」

  「放屁,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不死仙丹,否则李世民还坐在龙椅上呢!」

  一个人活得太久未必是件好事,曾经的亲友、后来的知交,一个接一个故去,看皇朝更替、风云变换,最终只留自己一人,所以邪月老人后来再也不下山了,因为累了、倦了,也厌了。

  莫离能够了解一个孤独老人的心。「待晚辈处理完手边琐事,便带骆姑娘回山,长侍前辈左右。」

  这是一个很守礼、很固执,但是也很体贴的男人。邪月老人双眼带着深意直视他。

  尽管衣衫狼狈,他依然昂首挺胸。

  平心而论,骆冰儿选中了一个很好的夫君,只是……

  邪月老人摇头叹笑。「义之所趋,虽九死而无悔吗?你这相貌啊,一看就是个操劳短命鬼,幸亏遇到我徒弟,没心没肺的,你做不到的事她可以帮你、你杀不了的人,她替你下手,有她在你身边,你有福了,好好待她,知道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照顾自己的妻子、爱护她、珍视她,乃天经地义,他本就打算如此。「只问前辈,第三个要求是什么意思?我瞧骆姑娘很正常,没什么需要特别教导啊!」

  「你瞎了吗?」才刚起的一点好感又全消失了,邪月老人吼道:「别说涂脂抹粉了,冰儿连女儿家的衣服都不会穿,你你你——我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这跟当年他丢下一堆医书逼徒弟自己看,学习处理葵水问题一样尴尬。

  莫离也是俊颜栖霞。「前辈,这种事怎么教?」

  「我管你,总之你得把整套女儿闺中事、人伦大道全教会冰儿,才准回山,知道吗?」说着,邪月老人扔了块令牌给他。

  「这是——秦王令?」传说秦王李世民未登基前,与旗下文臣武将相处甚密,曾制令牌二十四,赠予诸人,言明共享富贵。所以贞观年间,太宗建凌烟阁,设二十四功臣时,天下便有谣言,这二十四功臣便是得二十四枚秦王令的人。

  秦王令不只可让人平步青云,甚至是枚免死金牌,犯下任何过错都可以被赦免。但事实是,二十四功臣中的候君集事涉谋反,照杀,世人对于秦王令的热哀这才渐渐止息。

  至今,人们已经不相信天下有秦王令的存在。可老人却给了他一枚,这是怎么一回事?

  「狗屁秦王令!这叫欠条,李世民那小子总共欠了我二十四个人情,这是拿来跟他讨债用的!虽然他已经死了,不过你拿着这东西上衙门,只要不是想做皇帝,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上自大唐君王、下至奴隶都得替你办成。现在我把它给你,你要吃要喝、哪怕想封王拜相也不成问题,一句话,别让我徒弟受苦。」

  谣言果然不可信,莫离被「秦王令」的真相打击得有点发懵,但还是拱手行礼。

  「多谢前辈,晚辈定不负所托。」

  「少罗嗦,这包袱里的衣服也给你。瞧你,弄成什么鬼样子,能见人吗?」

  「失礼。」莫离接过衣服,赶紧穿上。

  邪月老人一边骂,礼物却是一件一件掏。这小子,人虽古板,倒不迂腐,颇懂老人家护短的心情,不拆人台,让他很开心。

  莫离收了灵药一堆、秘笈数本、宝剑一柄、金丝甲一件、夜明珠两颗,转瞬间,身价直比公卿。

  「好啦,算算时刻,冰儿也快回来了,我先走一步——」

  「请等一下,前辈。」

  「干什么?」

  「敢问前辈,近日太白山区发生数起血案,前辈可知是何人所为?」

  「你觉得呢?」他每天照看徒弟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再去注意其他?

  「是晚辈唐突了,前辈慢走。」这种答案也在莫离的猜测中。

  邪月老人一个闪身,人影已杳,那殷殷叮嘱的关怀却还在山林里回旋未退——

  「记住,好好待我徒弟——」

  莫离百感交集。曾经,曹邢远也这样对待他,无微不至的宠疼、不分是非的呵护,而今……骆冰儿还有师父,可他的师父呢?

  不自觉地,他握住了碎成两半的玉佩。「师父,不管是谁,只要他敢伤了你,徒儿绝不放过他。」

  暗自立完誓,他对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深深一叩首。「前辈放心,纵使莫离身首异处,也不让骆姑娘掉一根头发。」

  幸亏邪月老人没看到他,否则又要骂他是繁文耨节一堆了。

  *

  因为没有其他杂事干扰,这回莫离和骆冰儿下山的路走得非常顺遂。

  只是,她疑问很多。「你说师父来了,他怎么不等我?」

  当然是怕被她烦。虽然只与邪月老人见过一面,莫离还是看得出来,这对师徒的关系里,骆冰儿是稳占上风的那一个。

  而邪月老人,他把徒弟宠上了天,宠到自己都有点怕徒弟了。

  但这些话不好跟她明讲,他便道:「也许前辈有其他要紧事待办,所以等不及你了。」

  「少来,师父每天除了炼药、习武、欺负一下猴子,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办?他一定是怕我问他布迷魂阵困住我们的事,才匆匆逃跑。」

  亏她自从出了天音宫就常常想师父,结果师父一点也不念着她,无情。

  这对师徒还真了解彼此。莫离苦笑。「师父也是为我们好,毕竟……我们都弄错了『童男』的意思。」

  她羞得双颊酡红。「那也是师父没解释清楚啊!谁知道……总之都是师父的错。」

  他脸上的霞云可与她比艳。「这种事……骆姑娘……前辈怕是很为难……怎么说呢……」邪月老人还要他教骆冰儿人伦大道?天哪,他如何说得出口?

  「莫离,」她飞去的一瞥含羞带怯。「你可不可以别再喊我骆姑娘了?」微微垂眸,她羽扇般的眼睫似牵了无尽情丝。

  他喉咙发渴,声音沙哑。「冰儿。」

  「嗯。」呻吟娇软如绵。

  「冰儿。」情不自禁,他握住她的手。

  斜睨他一眼,她眉眼间似是拂上了春风。

  「我在。」

  「冰儿。」心很暖,过去愁结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变得无关紧要。「等入了镇,卖掉兽皮后,我就替你请几个仆妇教你梳妆打扮和……一些事情。」

  他思来想去,这人伦大道、生儿育女诸事,还是请有经验的人来教比较好。

  至于那块「秦王令」,不到紧要关头,他不会随便动用的。

  尽管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他也在长安、洛阳等地置下部分产业,供他们吃住不成问题。

  「好啊,自我来了葵水,师父就爱拉着我唠叨,但每回总是吞吐半天,然后丢一句『等你长大自然明白』。哼!像他那种教法,只怕我长到一百岁也什么都搞不懂。莫离,你说要教我,怎么教?」

  「我——」他哑口了。这一瞬间,他无比同情邪月老人,换自己收了个女徒弟,两人在深山里生活十余年,某一日,徒弟长大了,冒出很多女子私密问题要他教,他说得出口吗?

  师父这行不好做啊!

  「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先去吃饭,休息一下,过后我请人教你。」他不算卫道人士,只是生性害羞。

  「吃饭?那我要不要再去打猎?」这以往只在书里看过的城镇有很多人,但她左瞧右瞧,没看到什么可以吃的猎物。「要在镇里张罗吃食,恐怕不容易。」

  「不必那么麻烦,客栈中有备好的食物和饮水,我们只要有钱或值钱的物品,都可以跟客栈交换吃暍。」

  「钱长什么样子?」如此好事她竟没见过,非常好奇。

  「我现在没有,但这些兽皮、虎骨、熊胆、草药……全都是可以换钱的。」看来她要在尘世里生活,还有很多事情得学。

  他领她进了客栈,两人要了张桌子坐下。莫离跟掌柜打商量,看可不可以用猎物换食宿。

  掌柜看他们连虎肉、熊掌都有,忙不迭地答应了,除了供他们三日食宿外,还额外付了五贯钱。

  莫离看掌柜挺诚实,便把所有的猎物都交给他处理,言明所得利益的十分之一送予掌柜当报酬。

  掌柜算一算,这一单生意下来,自己起码有十贯的收入,乐呵呵地叫人替莫离、骆冰儿准备客房和膳食,他自己则取了猎物去找合适的商家兜售。

  骆冰儿初蹈凡尘,看什么都稀奇,一颗小脑袋左摆右摇,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眼,否则就能看更多了。

  莫离含笑看着她满布好奇的娇颜,不同于山林间初见的清冷,此刻的她像个天真的孩子。

  「莫离,那是在干什么?好热闹。」

  他看到一队锣鼓经过,后头是三顶花轿。

  「那是人家在迎亲。」

  「原来娶亲是这样的。」她只在书里看过,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我知道新娘子会坐着花轿到新郎家,但为什么会有三顶花轿?哪一顶坐的是新娘?」

  「唐律允许男子三妻四妾,我想那新郎是同时迎娶一发妻二平妻,所以每一顶花轿里都是新娘。」

  闻言,她秀丽的柳眉皱起。「那唐律中,女子可以有几个夫君?」

  他愣了一下。「唐律不阻止女子改嫁,但夫君只能一人。」

  她嘟嘴,好半晌,从牙缝里挤了一句:「不公平。」

  伤脑筋,这种事要如何解释?他忖度了好久,才道:「冰儿,男女婚嫁这种事,没有公不公平之说,只要彼此心甘情愿,日子过得幸福,何苦在乎那许多?」

  她瞥了他一眼。「你也会娶很多妻妾吗?」

  「莫离一介浪子,哪家姑娘敢嫁?」他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冰儿尽管放心,我今生只会有一个娘子,那就是你。」

  她眨了眨眼,扬唇,笑如春风。「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又是一怔,这话一般都是男子对女子说的吧?但出自她口,入了他耳,却如天籁般,绕梁三日,绵绵不绝。

  「那我可要多谢冰儿了。」

  「不客气。我们既成夫妻,我便得对你负责。」

  他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放声大笑。

  *

  有了钱,莫离便雇了一个嬷嬷,和骆冰儿三人一起去逛衣饰店。

  临行前,他反覆叮咛老嬷嬷,骆冰儿于女儿家私密事毫无所知,所以那些贴身衣物都要嬷嬷打点。

  他准备得很充足,但事到眼前还是出了问题。

  骆冰儿根本不让莫离以外的人碰她,老嬷嬷要教她穿肚兜,反被她一指定住了。

  莫离苦口婆心劝她。「冰儿,没人教你,这些衣服你会穿吗?」

  「不会。」她回得理所当然。

  「那为什么不让嬷嬷帮你?」说着,他替嬷嬷解了穴,又在她手里塞了一百钱,安抚她受惊的心神。

  总算,那嬷嬷看在钱的分上,哆嗦着又留了下来。

  「我不爱她碰我。」骆冰儿说。

  「你不喜欢她,那我再帮你找其他嬷嬷帮忙?」

  「我谁也不要,除了你。」还有她师父也行。

  「冰儿,我是男人,我也不懂这些的。我们请其他嬷嬷或姑娘教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师父说的,好姑娘不能随便让人碰自己的身体。」

  「呃……」邪月老人这样教是没错啦,但骆冰儿只肯亲近他,不接受其他人,说实话,他有一点开心,这证明了在她心里,他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她防备如此重,也让他伤透脑筋。难道要他亲身去把女儿私密事学全了,再来教她?

  嬷嬷给莫离出了个好主意。「公子,要不借你的身体做个模样,我比动作,这位姑娘看,兴许就会了。」

  在骆冰儿固执的目光中,莫离长叹一声,于是换衣间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三个人,一男二女,同时进入小房间里,年老的妇人拿着肚兜在男子身上比划着,教导年轻姑娘如何穿着贴身衣裤。

  嬷嬷本来想把肚兜往莫离身上挂的,但骆冰儿一挥手,她的动作又被定住了。

  「不准你碰到他。」骆冰儿的声音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冷。

  嬷嬷打个寒颤,幸亏莫离及时替她解穴,又塞了一百钱,这事才算了。

  「失礼了。」莫离拱手一揖,再问骆冰儿。「冰儿,你学会了吗?」

  「差不多吧!」

  莫离松了口长气。「嬷嬷,请照这个尺寸帮她买贴身衣物和外衫各三套。」

  「是,公子。」嬷嬷怕了小姑娘,一得令,跑得飞快。

  骆冰儿把玩着肚兜。「莫离,你说我一定要穿这个吗?」

  莫离擦抹一头一脸的汗。「每一个姑娘都穿的,你不穿似乎……不太好。」

  「我以前没穿,日子过得一样好。」

  他怔住。思考要穿什么衣服、是否涂脂抹粉、习女红厨艺,对于一名姑娘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在客栈里,你也说了,虽然很多人都三妻四妾,但你只会娶我一个。你跟大家都不一样,那么你就是不好的?」

  「这——」思绪百转千回,她清如秋水的眸子好似一道光,穿破乌云,转眼间漫天晴朗。「你说的对,跟别人不同不见得不好,这些衣服你喜欢便穿,不喜欢就算了,做你自己,你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她笑颜如春花初放,娇艳得恍如给天地添入了无数精采,一时间,让他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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