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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前世】(5-6)作者:郑媛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7-13 10:03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郑媛  第五章   这几天心宓陪伴着嫣儿,看见嫣儿每天折纸鸢、努力学写父亲的名字--她亲眼看见一个小女孩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但是段寅明明就在府中,他却根本不见嫣儿、甚至不许嫣儿上他的书房见他!

作者:郑媛



  第五章

  这几天心宓陪伴着嫣儿,看见嫣儿每天折纸鸢、努力学写父亲的名字--她亲眼看见一个小女孩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但是段寅明明就在府中,他却根本不见嫣儿、甚至不许嫣儿上他的书房见他!

  难怪嫣儿缺乏教养、而且不懂得尊重下人。

  心宓不懂,怎么样的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漠。

  纵然她替嫣儿抱不平,但这毕竟是段府的家务事,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只能尽她所能给嫣儿关心和温暖。

  至于心宓「调离」厨房去陪伴嫣儿这件事,对段府的下人们而言,她虽然不至于在一夕间成为变凤凰的麻雀,不过也可以说是飞上了枝头--因为她的身分再也不是低贱的「杂没丫头」,而是小小姐的贴身婢女。

  但是心宓仍然住在下人房,每天看到忙进忙出,疲倦不堪的「邻居」,她丰沛的同情心免不了又开始泛滥。

  「大婶儿,我帮你刷锅子吧!」看到向来待她还算不错的厨房大婶儿蹲在井边,一个人刷几十个大小不同的锅子,心宓实在不忍心。

  「啊?不必啦!你不是要陪小小姐吗?」虞大婶儿转头一瞧见心宓,马上笑开了脸点头招呼。

  自从心宓「升级」以后,府里的奴才们就对她客气得不得了,因为从来也没有一个在厨房当差的奴才,能从一个杂役丫头,变成姨娘们或者小姐绣房里的阿姐。

  更离奇的是,只要心宓在,小小姐就变得乖巧又有礼,再也不会随便吆喝、使唤他们,这种情形让大伙儿暗地里喷喷称奇,对于心宓「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敬畏不已--这些天心宓简直成了府里奴才们的传奇,现下他们看到心宓,比见到小小姐还要恭敬。

  「嫣儿这会儿跟着教书先生学写字,我闲得慌,您不介意我留在这儿碍手碍脚吧?」看出虞大婶工作了一天已经满脸倦态,心宓伸手接过锅子就刷。

  反正她从小苦习惯了,不做工还真觉得对不起自己。

  况且如果不是因为她离开厨房,他们也不必分担她的工作,就当成是自己欠他们的又何妨?

  「怎么会!」虞大婶儿显得有些慌张。「你爱来就来,不过别管咱们的工作,免得教总管大人瞧见要挨一顿骂!」

  「我又不是来找大伙儿串门子,有什么好骂的?」心宓自顾自地刷锅子,手可没停下。

  刷锅子她可是最有心得的,因为她从小刷到大--从小就帮着姑姑刷唐家的锅子,长大以后她就替炸鸡店、快餐店、烤肉店……刷锅子--总之她这辈子刷过的不同锅子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心宓,不是虞大婶儿多嘴……」大婶儿突然降低音量,表情变得神神秘秘的。她左顾右盼了一遍才往下说:「你现在跟在小小姐身边,有些话可记得千万别提、更别多问啊!」

  「什么事别提、别问?」听虞大婶说的这么神秘,心宓忍不住好奇地问。

  「就是--」虞大婶又左顾右盼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人了,她贴着心宓的耳朵,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就是有关于小小姐的娘……咱们段爷的前妻的事,你可半句也别提、别问!」虞大婶重复叮咛。

  「前妻!」心宓瞪大眼睛,忍不住提高声音。

  「嘘嘘!」虞大婶儿像被吓着一般,赶紧拉着心宓的衣袖,要她降低音量。

  「可我听嫣儿说过,她娘已经死了。」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前妻」?怎么样也该是「亡妻」才对吧!

  「小小姐跟你提过这事儿?」虞大婶惊讶地问。

  「是呀。」

  「小小姐喜欢你,同你提过也是可能的。」虞大婶恍然大语地点头,接着慎重其事地警告她。「还记得上回关你的那地牢吧?那是个罪恶的地方,不管有事、没事千万别再靠近那里,还有,你千万记得,在爷面前绝不能提起那女人--否则马上就会被逐出府去,卖给北方的人口贩子,那就永远也回不来咱们汴梁城了!」

  「怎么回事儿、」她向来不喜欢探人隐私,不过那个霸道、傲慢的男人--她的「主子」,究竟为什么对自己的前妻讳莫如深,这勾起了她的好奇。

  「详细的事儿没人真正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才刚进府,那时你还小,不记得也是可能的,总之那一夜真是混乱得很……」虞大婶皱了皱眉头,因为回忆往事而幽远的眼神突然拉回焦距--一「反正你听清楚了,在段爷面前就连小小姐也不敢提起那女人半句,谁都怕一提了会挑起了爷的脾气。我说的话你得牢牢记住了,免得不明不白的犯了忌讳。」虞大婶做了结尾,突然就此打住。

  「那一夜?」

  不可否认,虞大婶说的话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心里原想再多问一些,可虞大婶的神色明显地表示她不愿意再说下去,话题到此为止。

  心宓知道虞大婶是个不喜欢嚼舌根的人,她不肯往下说,任谁也激不了她。

  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一所罪恶的地牢、一个满嘴粗话的闺秀小姐、一个根本不管亲生女儿死活的父亲、还有大婶口中的那一夜……这个奇怪的大宅子里,似乎隐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

  「心宓姐姐、心宓姐姐!」

  一下了学堂,嫣儿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书斋找心宓。因为现在心宓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跑慢一点儿,别摔跤了!」一看到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心宓立刻迎上去。

  算准了嫣儿下学堂的时间,心宓已经在嫣儿的闺房等她。

  「今天我学会写你的名字了,往后你再也不必替我写在纸鸢上了!」嫣儿兴奋地说,已经跳到心宓的跟前。

  「那你爹爹的名字呢?」心宓笑着伸手牵住嫣儿。

  「早就学会了!」嫣儿骄傲地宣布。』

  「先生教过了?」」

  「嫣儿自个儿学的!你瞧,嫣儿写得又快又好!」小女孩蘸了几滴盆子里的水,毫不犹豫地在桌面上写下「段寅」两个字。「上回你写给我的,我临你的字帖学的!」嫣儿热切地说。

  心宓看到桌面上那工整的字体,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嫣儿不知道练了多久才练成的字,可是她最亲爱的爹爹就算知道了,只怕也完全不在乎。

  「对了,嫣儿,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那回为什么跑到后山去的?」心宓转移话题,不让嫣儿再绕着她那无情的爹转。

  「因为那儿有奇怪的东西--是我发现的!」心宓一问到这个,嫣儿立刻挤眉弄眼的,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有点儿滑稽。

  嫣儿神神秘秘的模样几让心宓觉得好笑。「什么奇怪的东西?」她问。

  「那林子里头的岩壁上有火把呢!」嫣儿惊世骇俗地宣布,却没得到预期的尖叫--「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嫣儿瞪大了眼睛问心宓。

  心宓一点都不惊讶,让她觉得很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心宓咧开嘴。

  「为什么?」嫣儿更好奇了!

  她可是连春花也没说,那是她心中最大、最大的秘密呢!

  「那叫天然气!如果不是后山的沼气太重,就是段府生产天然气。」

  她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堆嫣儿绝对不可能了解的名词。

  嫣儿果然皱着眉心,呆呆地瞪着心宓。

  「对了!」心宓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嫣儿,你在哪儿发现那火把的?」

  嫣儿以为心宓「想通了」,终于发现这个秘密的可贵,她高兴地说:「从我跌倒的地方,再往林子里头走一刻钟就到了。」

  「你带我过去瞧瞧好吗?」

  「好啊,可是……」

  「怎么了,」心宓问。

  「过了辰时火把子就没了,要明天一大早去才有。」这也是那回嫣儿一早到后山的原因。

  每过十来天,嫣儿就会趁爹爹不在府里的日子,到后山去瞧瞧她的秘密是不是还好好的安在。每回总要瞧见火把子还亮着,她才会安心。

  「我明白了,那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去瞧瞧。」

  「嗯!」

  第二天一大早,嫣儿带着心宓出发到后山看秘密,当心宓一见到岩壁上巨大的火把子,以及其下冒着腾腾热气的沸水,高兴得尖叫欢呼--「大好了!太好了!」

  她兴奋地抱住嫣儿转圈圈--「怎么了?怎么了?」

  嫣儿感染了心宓的快乐,莫名其妙的她也跟着笑瞇了眼,糊里胡涂地问心宓。

  「太好了,咱们终于有不费力气的热水可洗啦!」心宓高兴的拉着嫣儿跳「华尔滋」

  嫣儿莫名其妙地被拉着转圈圈,她只觉得这样转圈圈虽然头都晕了,却好快乐、好有趣,可是她却听不懂心宓的话。

  「现在只要想个法子把热水引回府里,那人人每天都能洗澡了!」心宓自言自语地说着,脑子里一方面在想,该怎么把热水引回府里。

  一回头,心宓发现后方一大片竹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好运!

  「嫣儿,你过来瞧瞧。」她拉着嫣儿的手走到池子边,从一旁地上取了一片竹叶后探到水中,过了一会儿很快就抽出水面。接着她对嫣儿说:「你伸出手摸一摸。」

  嫣儿迟疑地伸手碰了一下树叶。「叶子是热的!」

  「是啊,因为这水是热的!」心宓道。

  「为什么?」纵然方才心宓已经解释了,嫣儿还是不明白。

  「因为上头有一把火炬子,所以水是热的。」心宓干脆简单解释。

  「噢……」

  「你知道吗?只要咱们能接上管子,把这一大池用不完的热水引到山下,那么府里每一个人就天天有热水可洗澡了!」

  「可是……」嫣儿困惑地问:「可是,我们该怎么将水引到山下?」

  「方纔我说了,可以接管子啊!管子的材料现成的。只要动员府里的人把后头的竹子锯下.去掉竹子里头的枝枝节节,再挑粗杆的含细杆的、挑细杆的套粗杆的,这样管子就接成了!然后咱们再在池边掘个比较低的壕沟,深沟的终点架上管子,之后就能顺利把热水引到山下了!」

  嫣儿瞪着大眼,似懂非懂得望着心宓。

  「现在要靠你了!」心宓突然环住嫣儿小的肩头,「很温柔」地对着嫣儿微笑。

  「什么……」对于心宓的笑容,不知怎么地,嫣儿突然觉得自个儿正在起鸡皮疙瘩哩……「你是段府的小姐,现在又是个有礼貌的乖小孩,只要你说一声,大伙儿肯定会帮忙的。」她终于说出目的。

  「我吗?」嫣儿歪着小头,迟疑地指着自个儿雪白的小鼻子。

  「是啊,」心宓笑得很无害,这是因为她的心情实在太好的缘故。

  事到如今,嫣儿能说不吗?

  当然不能!

  虽然她不大想「利用小孩」……不过攸关洗澡大事,她可是容不得小嫣儿说不的!

  ***

  动员府里上百名佣工,趁着黑夜偷偷摸摸地做夜工,这可是个好大的工程啊!

  因为嫣儿说,她爹爹连一只小虫子在几里外飞过都能察觉,大伙儿只得选段寅出府作客期间开始动工。

  众人子时就从床上起身,各自提了斧头偷偷摸摸地上山帮忙。

  心宓这之所以选择私底下偷偷工、不告知府里的总管,就因为她明白老总管那迂腐的脑袋瓜子压根儿不会懂、更不想懂。

  她不想碰钉子、更不想让这件事有意外,所以就悄悄联络了众人上山来接引热水。

  幸好大伙儿一听到心它说只要管子一接好,就天天有热水可洗后,都高兴得一口承诺一定会保守秘密、而且尽力配合。

  心宓想,只要热水引成了,往后府至每一个人都有热水可洗,到时候就没有人会责怪她了!

  几个晚上,嫣儿兴奋地跟着大孩子敏川的后头满山跑。火炬子点亮了乌漆的夜空,比天上皎洁的明月、闪亮的星子还要教人快乐。

  可就在十天后、管子已经快接成的夜里,山上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你们太放肆了!」

  上百人夜里一起行动,自然没瞒过人的可能。

  这现象却早就落入了老总管的眼底,就因为主子不在,他必须负责管束底下人,出了事他怎生扛得起?

  心宓见福叔找来了,她不能让帮她的人受牵累,于是挺身而出。「福叔,不干大伙的事,这是我--」』

  「这管子要是接好了,对咱们大伙儿都有利呢!」虞大婶替心宓接过了话,但愿老福看在她的面子上,别为难大伙儿。

  「什么管子?」

  「你瞧,就咱们身后这个!」虞大婶指着冒白气的水池,兴奋地道:「现下辛苦几夜,只要接好竹管子,把这些热水引下了山,往后咱们就每天有热水可洗澡了!」

  福叔掉头瞧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池冒着白气的热水--「这是--」

  「天然的沼气,白天溢出来的时候岩壁上会有一把火炬子,一池的水都给煮热了!」虞大婶解释。

  这时连福叔脸上,也充满了赞叹的神情。

  「无视府里的规矩,半夜里上百人私自行动,要造反还不容易吗?」跟着老总管上山,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柳儿这时忽然道。

  段寅不在,柳儿也算是府里半个主子,她讲的话,福叔自然不能轻忽。

  沉吟了会儿,福叔点头道:「柳儿姑娘说的话倒也是。」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是人订出来,只要不影响到白天的工作,这种对大伙儿都有好处的事,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心宓不以为然。

  「福叔,这件事总有个带头的人。」话是对着福叔说的,柳儿却盯着心宓,冷冷地道。

  福叔明白柳儿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冲着心宓来。

  侍妾终究没什么地位,段府的女人尤其如此,柳儿在府里向来不吭声,因为段爷不在府中,上山时福叔只是觉得该把这事儿同柳儿通告一声,没想到她会要求一同上来。

  「带头的人是我,我是小姐呢!不能命令他们做事儿吗?」嫣儿站出来,大声讲话。

  「小姐这样胡作非为,不怕惹官人生气?」柳儿冷着眼,轻蔑地说。她从来未把这个小鬼放在眼底--因为她明白段寅有多讨厌嫣儿,讨好这个小鬼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柳儿的话,正巧击中了嫣儿的弱点,她爱爹爹又怕爹爹,这些柳儿全都明白。「我……」

  嫣儿支支吾吾地,没了气儿。

  大伙儿见嫣儿也没了气,个个都垂着头,谁也不敢多说句话。

  柳儿撇起嘴冷笑。『福总管,该怎么处置,你好生想一想。」

  「福叔,我说过不干大伙的事!您要处置,那处置我一个人就成了!」心宓把事情都揽在自个儿头上。

  「那好!福总管,就先把这个贱丫头关到地牢,等爷回来再做处置!」柳儿阴侧侧地道。

  「心宓关过一次了!这么冷的天,地牢会冻死人的!」众人没一个敢吭声,这时只有敏川从人群里跑出,气愤地替心宓说话。

  「敢做就得敢当!会怎么着,那就要看这个贱丫头的造化了!」柳儿冷笑。

  敏川冲动的想骂人。「你--」

  「敏川!」心宓拉住敏川,阻止他再替自己说话而惹祸上身。

  「可是她--」

  心宓严肃地对着敏川摇头。

  敏川握着小拳头,眼中满是不平。可他明白,心宓再怎么改变,还是那么照顾自己!

  嫣儿的眼眶里蓄着泪,柳儿拿爹威胁她,害得她不敢吭一声。

  这时心宓再笨也明白,这个女人是冲着自个儿来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懒得跟一个没有见识的女人计较。

  「福叔,你不必为难了,我跟你走吧!」心宓在大伙儿忧虑的眼光中勇敢地站出来。

  这时连老管家也开始佩服这女娃儿的胆色。老实说,他不但佩服女娃的胆色、更欣赏她的聪明智能。他并不想处罚她,然而府里有府里的律法,他不得不为。

  敏川说的他也明白,爷明天才会回来,这时节比前一回还冷上许多,再在地牢里过上一夜,只怕这丫头就当真没命了。

  「跟我走吧,丫头!」老管家的声音里有一丝惋惜。

  心宓勇敢地跟在跟在老管家身后下山。在大伙儿怯儒却佩服的眼神中,她是唯一不在乎所谓「规矩」的人。

  第六章

  段寅回到段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一早天还未亮,福叔就等在大门口,直到看见段寅和燕咯尔的快马--「段爷!」福总管上前牵过段寅的爱马。

  「老福!今儿L个这么早就等在这儿,你不是半夜就来了吧?」燕咯尔调侃福总管。

  福总管拘谨的个性,向来是他调侃的对象。

  「是,因为府里发生了些事儿--」

  「我的老天,你当真昨夜就来了?」燕咯尔拍了下额头,哈哈大笑两声。

  「发生了什么事?」段寅留意到福总管的神色严肃。

  「现下调到嫣儿小姐身边,原本在厨房帮忙的那个丫头--」

  「我的老天,怎么又是她,她又干了什么事儿?燕咯尔瞪大了眼睛。

  福总管于是把心宓如何号召众人、上山帮忙接管子的事说了一遍。

  「老天爷、她可真不是普通的神勇!可那些人怎么肯听她的!」燕咯尔脸上允满吧为观止的表情。

  可他心底对这勇敢的女子,倒也有了几分敬佩。

  「她人在哪里?」段寅问,他的眉头皱得很紧。

  「在地牢--」

  「现下人就关在地牢里,这是我的意思。」人随着声音到,柳儿干娇百媚地跨出府,她也等了段寅一夜。

  「干你什么事儿……」燕咯尔背过了身,压低声音嘟哝。

  「爷儿,情急之下,柳儿胡乱做了处分,您不怪柳儿吧?」燕咯尔的话她就当成没听见。

  她明白燕咯尔是段寅跟前的红人,她可不会傻的得罪他。

  福总管接下道:「不过这时节地牢实在关不得人的,是不是该先把人放出来--」

  「福总管,爷在这儿容得你插嘴吗?你太放肆了!」柳儿嗲声斥责老管家。

  福总管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给堵住。

  「不必放人了。」段寅冷冷地道。

  他不喜欢那丫头擅做主张的性子!对于她无视府里的律令,他不会再宽容。

  「可是主才老福说了,人要是不放出来会冻死的。」燕咯尔知道心宓的「英勇事迹」后,情不自禁地替她求情。

  「那是她自己找的!」冷酷地撂下话后,段寅大步走进府内。

  听到段寅冷酷的答案,柳儿脸上绽开胜利的笑靥。

  ***

  昨夜很平静。

  所有的人都被柳儿命令远离这里,连嫣儿也不能靠近。

  将近凌晨的时候,心宓全身的知觉已经将近麻痹。她知道,大概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冻死了。看来为了洗澡而白白冻死,恐怕即将成为她人生最大的笑话。

  「如果就这样死了,还能不能回去呢?」全身软弱无力地靠在地牢潮湿的墙壁旁,心宓喃喃自语着。

  老实说,如果不是为了姑姑,她并不想回去。

  在属于她的时代,她并没有知心朋友,因为纽约人都很冷漠,白人根本不会真心跟有色人种做朋友,而中国的留学生又自扫门前雪。

  在心宓的记忆里,她的生活在不断的打工中度过,根本没有时间交男朋友。

  所以,在二十一世纪的纽约,并没有让她特别眷恋的人,除了不常见面的姑姑以外。

  她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在发抖。只知道冷气透进了骨子里,她的大部份知觉已经丧失了,只觉得昏昏欲睡。

  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她闭起了眼睛,虽然她拚命告诉自己不能睡,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一只沟鼠悄悄跑近,它瞪着幽合如电魅的眼睛,一直到心宓闭上了眼睛。

  ***

  地牢被打开的时候,心宓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苍白的小脸接近透明、没有任何一丝血色。

  男人的脚步声很轻,他无声地走进牢房,直到看见瘫在地牢墙角那抹瘦小的身影。

  他站在昏迷的女人面前凝立不动,直到连他都再也听不见女人的呼吸声,然后,他看到一只灰色的小东西窜过自己的脚边--男人的身形陡地震动了一下,他抱起女人、另一手覆住女人的心窝,然后离开阴冷潮湿的地牢,动作突然变得异常迅速。

  抱着失去意识的女人,男人发起绝顶轻功,一路往「知津斋」而去。

  ***

  断断续续的意识中,心宓知道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喂她苦得连舌头都会打结的汤药,并且替她掖被、替她擦身--因为每日的某个时刻,她的胸部会被灌入热气,热得她就像在火上煎熬一般,过后她总会流出满身的汗。

  昏迷中,她只知道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躺在床上的日子十分痛苦而且煎熬,除了那个人以外,再也没有人陪她做伴,于是凭着对味道的辨识,她开始每天期待那个人。的来临……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心宓茫然地望着周遭陌生的摆饰,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头痛欲裂、虚弱。难受的程度像是被鬼压了身。

  「谁……」

  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蚊子叫还难分辨。更惨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声带根本不受控制。

  「你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想下床的话起码要再躺上个把月。」段寅粗嘎的嗓音突然由床侧传过来。

  心宓连转头去看是谁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她知道现下坐在自己床畔的人是谁。

  「我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段寅没直接回答她的疑惑,仅是说道:「一会儿我替你运功,你会很热,但必须忍耐。」随即解开她身上的罗衫。

  「你做什么……」

  心宓想伸手推开他,可是却一分力气也使不上。

  「运功的时候不宜有外物隔开,况且等一会儿我还得替你更衣。」他忍着笑,轻描淡写地道。

  纵然她病到动弹不得,他仍能看出她眼中的山自愿懊恼。

  「你--你别碰我……」

  心宓全身颤抖,因为她想抬起手拒绝,两条手臂却像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听话。

  「很抱歉,情非得己必须「碰」你。因为你在地牢里染了病,没有一个人能接近你,除了我。」他解释,低嘎的语调隐含一抹揶揄。

  染了病?心宓想:可是她分明是冻晕的!

  顷刻间两层外衫已经教他褪尽,只剩下内里一件肚兜,暴露出大半的肌肤。

  「不要……」她不但全身发热、连脸蛋也热得发烧。

  他自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一径任意施为。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身子,亲眼所见她雪艳的胴体,段寅仍然为之屏息。

  「不要……」心宓僵硬的声音转为哀求。

  她害怕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时,那发亮、又发暗的眼神,害怕他靠自己这么近的时候,他身上那熟悉的气味……段寅扶起她虚弱、如一滩柔水的身子,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掌贴着她赤裸的心窝,然后开始徐徐灌入真气。

  ***

  心宓再次醒过来时,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床边段寅正俯首凝视她,然而她的身上甚至连一床蔽体的被子也没有!

  「你--」

  心宓满脸通红地抬起手遮住自个儿的身子,忽然她惊讶地发现--她的手已经能动了!

  「明日再运一次气功,过后只要好好调理,身子就能回复了。」他沉着声解释,语气教人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一床被子……」心宓红着脸,嗫嚅地问。

  他咧开嘴,从一旁的衣箱中抽出一件薄被。

  一拿到薄被,心宓立刻密密实实地盖住自个儿的身子,事实上屋子里很暖。空气又干,角落共有五个炭盆,就算不盖被子也是不打紧的。

  现下她知道他真的是为了救自己,除了一点点别扭的的情绪,她心底开始对他有了感激。

  「谢、谢谢你,方纔我误会你了。」心宓的性子向来很大方,如果是自己的不对,她会认错。

  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她晕红的粉靥。「我们必须在这间房里共处一夜,希望你别介意。」

  「共处一夜?」那是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他伸展壮硕的躯体,语调有点慵懒。心宓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只着了件单衣,强壮的男性体魄简直完美得碍眼。「我们必须关在这房里一起度过一夜,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

  心宓默默地瞪着他--他说的可是天方夜谭?

  「你是说我们要一起关在房间里一整夜?」如果现在她有力气,她会扯开喉咙尖叫。「为什么?」不过因为稍稍有了力气,她现在的音量也够大声了!

  「因为你的病会染上其它人,只有我绝对没事。」他道。

  事实上她昏迷这几日,他们一直共处一室,晚间都是他抱着她入睡的。

  「为什么你没事,其它人就会有事?」她问,头皮渐渐发麻。

  「因为我得过。」他淡淡地解释。

  心宓苦着一张脸--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得什么「病」了!

  她肯定这是传染病的一种,最好的解释就是,段寅知道曾经得病的人免疫,而他正好得过!

  在古代得这种病的人不是被处以火刑、就是放水漂流。但是后者通常在传染病一开始发生、人们还不知道该怎么预防的时候,一旦人类的无知让他们污染了河川,疾病就会转成可怕的瘟疫,杀害成千、上万条人命。

  「我只是府里的奴才,你可以不必照顾我的。」望着他暗的眼,她讷讷地说。

  能发病到险些夺去她的命,可知这一类传染病的可怕程度。纵使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感染,也没有照顾她的义务。

  「奴才也是一条命。」他的声音很低嘎,说出口的话显得格外有感情。

  心宓无语了。她开始怀疑之前自己认识的他、以及现在的他--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你才刚开始痊愈,别费太多力气,喝一点粥,然后好好休息。」他离开床边,从一个可以开关的窗格里取出一盘食物。

  原来这几日喝药、饮食、以及衣物都是藉由这个活动窗格从外取得的。一旦两人用过的衣物和餐具,就尽数烧毁。

  他将食盘放在案上,拿起饭碗盛了些粥,这才回到床边。「张开嘴,你得吃点东西。」

  他打算喂自己吗?心宓羞怯地伸出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想接过饭碗,他却避开她。

  「你的手还不稳定,还是让我喂你!」他舀了一瓢白粥,放在她嘴边。

  明知道他是好意,心宓只好乖乖地张开口,咽下白粥。

  就在心宓咽下白粥同时,他的眸子变得又黑又沉。

  他喜欢她乖乖听话的样子!

  一旦她不再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他对她的心防就会撤了几分。

  等一碗白粥喝得见了底,心宓也累了。

  「好好睡吧!」他扶她躺回床上。

  段寅吹熄了灯,瞌睡虫便以惊人的速度爬上她的眼睫……几乎是立刻的,心宓就沉入黑甜的睡乡。

  ***

  夜半,心宓被一阵冷风刮过空地的呼啸声吵醒。

  外头的风很大……她睁开眼,凑着月光,转头就瞧见躺在石子地上的男人。

  两只炭盆子的火灭了,她身上不知何时裹了厚厚的毯子。她怔怔地瞪着衣着单薄、身上只盖了一床薄被的他。这么冷的天,段寅竟然睡在冰冷的石板上,把温暖、舒适的大床和暖呼呼的热被让给她一个人睡!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只盖着一条薄被、睡在石板地上,她的心脏突然纠成了一团。

  吃了碗白粥、睡了一觉,似乎力气又回复了不少。心宓在自个儿赤裸的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毯子,之后悄悄下了床。

  虽然两脚仍然稍嫌无力,却已经足够她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然后蹲下来--「有事?」

  「啊--」

  黑暗中嘶哑的男低音险些吓破了她的胆。

  心宓像被捉到做贼一样心虚--「我、我……我只是想瞧瞧外头,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狡辩,庆幸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热烫烫的脸正红得像只熟虾子。

  「你不能开窗吹风。」他从石板上坐起来,一抹笑痕掠过嘴角--他分明看见她走向自己。

  「噢……」

  无聊地在他左右闻绕,然后像是不经意似地问他:「你躺在石板上,不冷吗?」

  他咧开嘴。「放心,我不怕冷。」淡淡地说。

  她不会明白他习得上乘内功后,身体冷热不侵的程度,若非如此,他不会在那场大病中活下来……「骗人吧!你别逞强啊,我不会笑你的!」心宓用现代人的眼光思维,理所当然地不相信。

  纽约的冬天,没有电毯她是绝对话不下去的!

  「你关心我?」他突然问。

  「我--我只是很善良,换了路上的流浪犬、流浪猫我也会关心的!更何况你还救了我的命。」心宓很用力地解释,可不希望他「误会」。

  「说了这么多,你累不累?」他问她。

  「啊?噢……」

  「既然累了,咱们就一块上床睡吧!」他若无其事地道。

  心宓瞪大了眼睛。「一块--上床睡?」

  「当然。你不是不希望我别太逞强,这里就只有一张床,咱们只能一起上床睡。」他逗弄她。

  心宓咽了一口口水,她很认真地考虑再考虑,再三犹豫--终于,她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好、好吧!可是你不能、不能越过这里喔!」

  心宓利用厚毯子,泾渭分明地隔开一条楚河汉界。她说服自己,只因为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才让他上床与自己同睡。

  厚毯子仍然密实地裹在身上,心宓谨慎地背过身去,远远的缩在大床的另一头。

  夜色仍然又浓又重,心宓虽然挣扎着想保持清醒,可讨厌的周公仍然很快地找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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