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这份恋情,与其未来】(第一卷1-2)作者:森桥宾果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9-04 19:5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森桥宾果内容简介:  恋爱,是用心来谈的吗?  抑或是,以身体实践呢?  松永四郎在超级霸道的三名姊姊支配下,过着长年备受压榨的生活。  为了逃离这座人间炼狱,他决定就读新设立的全住宿制髙中,

作者:森桥宾果
内容简介:
  恋爱,是用心来谈的吗?
  抑或是,以身体实践呢?
  松永四郎在超级霸道的三名姊姊支配下,过着长年备受压榨的生活。
  为了逃离这座人间炼狱,他决定就读新设立的全住宿制髙中,并满怀期待地只身前往广岛。
  而对未知的土地、不熟悉的腔调,还正沉浸于顺利远离蛮不讲理的姊姊们所带来的兴奋感的四郎,
  却发现他的室友织田未来是个拥有纤细内在的……女性!?
  四郎与未来,两人奇妙(矛盾)的共宿生活正式开始──
  『东云侑子』系列人气搭档在此献上,充满青春感伤与哀愁的最新作。





***** *****

  第一卷-第一年春
  第一章

  长女壹香、次女二胡、三女三叶的名字皆是父亲为她们定下的。而最后产下的长男我,则在父亲一阵烦恼思索后命名为四郎。

  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虽然我身为长男,可排行算起来确实是第四个。不过我也曾经想过若当初是以「既然是长男就叫一郎」,或是「毕竟是长男,名字里没有数字也无所谓吧」之类的角度命名的话,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总而言之,「四郎」这个名字如实表达我在家里排行第四的事实。正如俗话所说『名字代表了一个人』,我也总觉得自己因此得采取较低的姿态。

  「阿四,拿一下酱油。」

  坐在对面的二胡,嘴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对我说。不管怎么看都是二胡离酱油比较近,但我也只能默默地回答。

  「……好。」

  应声后探出身子,拿起酱油罐朝二胡递去。此时却轮到了坐在左方吃饭的三叶。

  「喂,四郎!手肘碰到我了!小心点啊!」

  她以一副打从心里不悦的模样喊着。

  「啊,不好意思。」

  在我低声回应时,一股气息从身后接近。

  母亲还没起床,背后的人只有可能是壹香。

  「小四,要说对不起才对吧。」

  默默将手搭到我肩上的壹香小声地低语。她的话语令我打从内心发寒。

  「……对不起。」

  「这样才对嘛。」

  壹香说道,捧着再度盛满味噌汤的碗在我右方的位子坐下。

  早晨时光一如往常。这样的家庭环境自我懂事以来,就不停折磨了我将近十年。不过,一切也只到今天为止了。想到这里脸上就不禁漾起笑容。

  「阿四,很恶心欸。」

  回过神来,脸颊黏着饭粒的二胡正一边拌着纳豆,一边盯着我瞧。我连忙收起脸上的情绪并正襟危坐。

  「什、什么?」

  「不要突然自顾自地傻笑啊。真的很恶心欸。」

  「……不好意思。」

  此时,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壹香握着筷子的手,随着我的道歉定在半空。

  「对不起。」

  待我更正后,壹香的筷子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

  我则是很想告诉她,在叮咛我前,希望她先想办法纠正二胡的用字遣词。至少让她以「不舒服」取代「恶心」吧。

  要是我真的说出口,这三个女人一定会一起围上来教训我。父亲长期不在的这个家中,我虽然身为唯一的男性,却是包含母亲在内所有人中辈分最低的人,不得有半句顶撞。

  对我而言,这个家,俨然是座炼狱。

  不过,这也将在今天画下句点。

  「二胡姊,四郎又在笑了喔。」

  三叶小声地念着。

  「不是说很恶心了吗……我坐在你的正对面欸,你的恶心气场可是会首当其冲地朝我扑来啊。懂吗?要再有下一次我可是会痛扁你喔。」

  在这三名凶恶的姊姊当中性格特别恶劣的二胡对我这么说,我只能一再重复着「我知道了,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想到一切也只到今天为止,这点忍让根本小事一椿。

  为此我可是费尽唇舌地说服母亲,让她同意我从东京千里迢迢去念位于广岛的高中。

  「小四,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对壹香点点头回应。

  「放心,我昨天晚上已经都打理好了。」

  「明明连校外教学都是当天才开始准备……离开家让你这么高兴啊?」

  听到三叶这句话,心里马上浮出一句「这还用问?」但我并没有说出口。

  「虽然有点寂寞……不过可以进入自己一直想读的学校,还是满开心的。」

  取而代之的则是不需思考就自然冒出的谎言。

  其实根本没有半点非那里不可的理由,除了能离家生活之外。

  不过母亲当然不可能因为这样而答应,所以我只好假装是受到诸如「重视学生自主性」和「因材施教的教育方针」等特色吸引。

  「阿四不在,半夜想抽菸时该找谁去买啊,可恶。」

  你不会自己去啊。

  我在心中如此吶喊。

  「刚好可以散个步,运动一下嘛。」

  但我嘴上却以温和的语调回应,二胡则是一脸不满。

  「便利商店很远啊……」

  嗜抽略为稀有的洋菸的二胡到底知不知道,我为此跑了她口中那很远的便利商店多少趟啊?不过,这也只到今天为止而已了。终于结束了。

  「我也为了买东西时没人帮忙提在烦恼呢……」

  你不会自己提啊。

  在心里对着壹香口出恶言的我扬起微笑。

  「拜托三叶姊帮忙提呢?」

  「我才不要。手臂会变粗耶。」

  三叶接着不悦地撇过头,继续说。

  「四郎不在真的很不方便耶……错过末班车时谁要来接我?」

  「……可以搭计程车啊。」

  「才不要,太浪费了。」

  我才想说多亏你的节俭,被迫骑脚踏车奔驰十几公里去接送你的我可是浪费了一堆体力呢。

  不过这也即将从我的人生中消失了。

  我今天就会离开这个家,而且不再回来。直到毕业那天。

  虽然我还没决定好高中毕业后的人生规划,但不论是就职或是继续进修,我绝对不会选择从这个家通勤就能抵达的地方。

  也就是说今天,一切的一切就宣告结束,到此为止了。

  「二胡姊,四郎又在笑了喔。」

  

  三叶以如同念着宫泽贤治童话般(注1)的语气告状,二胡二话不说狠狠瞪了过来。(注1:意指宫泽贤治的童话《やまなし》中螃蟹说话的语气)

  「对不起。」

  我回应道,但此时我的心已经完全不在这个家中了。

  行李昨天已经全数寄出,随身物品也早就整理齐全,接着就只剩踏出家门,远离如地狱般的生活而已。

  两天后,我就是高中生了。

  将在遥远的广岛度过三年的高中生活。

  第一卷-第一年春
  第二章

  从东京站搭乘三个小时半的新干线,再转电车行驶约十分钟后,我在名为西广岛的车站下了车。仰赖入学简介手册上的地图,我迈出步伐。

  即使早已听说过也看过照片,但就在理所当然地行驶在地表的路面电车映入眼中时──

  「哇喔~」

  我依然忍不住小声惊叹。虽然在东京一些地方也有路面电车,但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第一次看到的路面电车比想像中还小上许多,让人联想到单轨铁路与缆车。

  眼前的路面电车对广岛人来说,是十分常用的代步工具。我事前在网路搜寻资料时已得知这项资讯,同时也了解自己将不会是它的目标客群。

  我将眼前道路及地图交叉比对,开始踏上前往学校的路途。

  虽然此处有通往学校的公车,但为了尽早熟悉广岛这个今后长住之地,我打一开始就决定步行前往,随身行李的减量也正是为此。

  目标的九十九学院是今年新设的私立高中,会得知这所学校,也是偶然读了相关的网路新闻。重视学生自主性,并为了提携个人特色,而采用类似大学教程的高中即将在广岛新设。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自己当初只看到这句话就被深深吸引。

  不过仔细阅读新闻内容后,我坚信这一定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指引的结果。

  正是因为映入眼中的「全住宿制」四个字。

  位于名为广岛的遥远地区、学校宿舍,和足以登上新闻的独特教育方针。有了这些条件,我认为说服母亲并非难事,之后我也确实将念头付诸实行。

  即使我提出高中想离家去上外地的学校,若一个人租房子住,母亲绝对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家中经济状况虽然比起以前已经轻松许多,但仍称不上宽裕。考量到这点,学校宿舍至少会比起租房子省上不少。

  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说服,母亲终于点头了。

  「四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去考看看吧?我也查了一下,那间学校的考试也跟一般的考试不太一样喔。你有信心考上吗?」

  它的入学考试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一般会考的纸笔测验完全没出现,而是不断重复好几次的面试。

  而我顺利录取了。

  毕竟没有纸笔测验,评分标准完全由对方决定,因此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是刚好及格抑或高分通过。不过既然成绩合格,了结我的心愿,我也就满足了。

  沿着光通行一辆车、空间就所剩无几的小路继续前行,从车站到学校的路途比预料的还要遥远。不过宿舍位于校地内,之后大概也只有放假时才会走这段路吧。

  快速道路横亘于上方的天空。道路两侧矗立着大概是用来防堵噪音的高墙,让人无法窥见内部状况,只能从越过墙壁传来的行驶声,得知道路上似乎有一定的车流量。

  空气中飘散着树木的芬芳,远方一整排彷佛沿着山棱线生长的樱花树映入眼中,一看就能认出那正是前往九十九学院途中必经的坡道。入学手册的封面,正是那一列樱花树与坡道的照片。

  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

  明明没什么稀奇,却涌现一股自己正逐步往梦想迈进的奇妙兴奋感。

  「就是那里啊……」

  站在实际感觉比照片看来还要陡峭的斜坡下方,我抬头望向坡上崭新的校舍低语着。附近完全没半个看起来和我一样是新生的人影。

  大家说不定早在数天前就已经迁入宿舍了,像我这种开学典礼前一天才抵达的人,才是少数中的少数吧。

  我脑中如此思索,同时慢慢地爬上樱花树比邻的坡道。途中路边会有个略为宽敞的广场,经过后再继续往上爬,簇新的校舍终于出现在视野范围。

  要到宿舍还得穿越校舍前方再往上爬一小段,手册中的地图如此标示着。

  但是,现在还不能直接前往宿舍。

  在入住前必须到校舍内的教职员室走一趟,这在入学简介的资料中都有提到。去了之后才会得知自己被分配的房间,并交付钥匙。

  校舍入口旁竖立着写上「给各位新生」斗大标题的看板,我随着上头的指示进入校舍。

  之后一步步踏着阶梯,来到教职员室所在的三楼。

  「打扰了。」

  身着便服的我,有些仿徨地打开教职员室的门,还算宽敞的教职员室中只有数名看来应该是老师的人。

  当中一位坐在深处的位置上,与其说是老师、感觉更像「老爷爷」的教职员,十分倦怠地起身,往我走来。

  「啊~……是新僧?」

  「是。」

  今年才刚新设的学校还会有谁造访呢?我如此想着并点点头。「老爷爷」则戴起挂在胸前口袋的眼镜──大概是老花眼镜吧。

  「学僧证有记得带来咩?」

  他略带口音地问着。当初与入学简介同一封信寄达时,资料有写入住宿舍时请务必出示学生证,于是我便没有将它封入行李,而是放在皮夹中随身携带。

  「啊……有。」

  我从裤子后方的口袋拿出皮夹,自卡片夹层中抽出学生证,「老爷爷」却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浅包放在内总地方,会掉吧?」

  「呃……?」

  「我缩你的浅包,不会掉吗?」

  一连串浓厚口音的发言突然传入耳中,得花上一小段时间才能理解。

  「啊……喔,其实意外地满安全的。」

  「嗯~是喔。害是小心点吶。」

  「嗯,谢谢。」

  我一边说着,并递出了学生证。「老爷爷」收下后捏着眼镜的镜脚,开始比对本人与上面的照片。

  「啊~就是你啊。」

  他接着用一副早已知情的口吻高呼,感觉就像是在表示「我有听说过你」。我和这位老师应是初次碰面才对,也不记得他有在面试时出现过。

  「你在内等等啊。」

  我的疑问还未化解,「老爷爷」就往教职员室内部走去,并打开放在距离不远的桌上的塑胶盒,然后将我的学生证和桌上像是资料的纸张对照了一下。

  「嗯~松永四郎在……么洞三啊。」

  他嘴里念着我的名字与意义不明的单诃。

  「么洞三……么洞三……」

  自言自语般不断复诵的同时,他也一边在盒子内翻找。么洞三八成是指一〇三,大概是房间号码之类的东西吧。

  话说回来,「就是你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以第一名成绩入学的就是你啊。

  不可能是这种发展吧。更何况这所学校的入学测验只有好几波面试,不太会按照优劣排行才对。虽然有先递交申请书,但我国中时期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那个听说有点怪的就是你啊。

  这个大概也不太可能。我在面试的时候,尽力表现得相当平凡,尽管一开始还苦恼是否在这种特别的学校要让自己显眼一些才好,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与众不同。我想要平凡度日的念头大概比普通人还强上一倍吧。

  在我思考时,「老爷爷」已经手拿挂着塑胶挂牌的钥匙走过来了。

  「一〇三号房吶,钥斯拿去吧。是双人房,你硬该晓得吧?」

  我点点头回应。之前就有听说过宿舍原则上是两人一间。

  「害有一个人已经在几天前就住进去咧……你过去时缩不定门没锁,进去前姑且先敲个门吶。」

  没想到竟然连这点基本礼貌都会被提醒。我老实点头并接过钥匙,正想着手续应该差不多了,转头准备前往宿舍时──

  「啊,害有──」

  突然又飞来了一句。

  「怎么了?」

  一追问,「老爷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露出为难神情,之后才终于开口:

  「去过宿舍后……课以的话去一趟校长室呗。」

  「校长室……吗?」

  「嗯。」

  「校长室在哪里呢?」

  「老爷爷」面对我的疑问,用下巴指了个方位。

  「从内扇门出去的左边吶。」

  他如是说。

  「那我就先顺路过去好了。」

  既然都到了宿舍还要特地走回来,不管怎么想都太没效率了。但「老爷爷」却固执地摇头。

  「别别别……你先去宿舍啊。唉呀,毕竟害有些流程啥的要跑呗。」

  接着说了个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理由。

  这个情况下,就算和他深究效率看来也没什么帮助。

  「喔……我知道了。」

  应声后我轻轻点头示意,随即离开教职员室。

  走出校舍后往右,一条如小路般的缓坡延伸,坡道尽头有座看起来莫名冷峻的白色建筑映入眼帘。我一眼认出那栋建筑物就是宿舍,因为入学简介上也刊载了它的照片。

  打开正面偌大的玻璃门后,一名身穿衬衫与五分裤的男子,在看似大厅的地方闲晃着。

  「咦?」

  当我们四目相对,对方歪着头说:

  「你是今天才来呀?」

  突然被一副彷佛彼此熟识的语气询问,我感到一阵畏缩。

  「啊、嗯。」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出声回覆。

  「还真是悠哉喏。」

  接着对方特地挂起微笑,伸出手。

  「我是高山,你好。」

  「啊……嗯,我是松永。」

  两人莫名客套地自我介绍起来,并握手示意。

  「我是第一个住进宿舍的人喏。所以大家的脸我都记住了吶。」

  高山呵呵笑着。

  「……是本地人吗?」

  从他讲话的方式猜测并询问之下,高山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对唷……应该说特地从外地来这种学校的奇葩才少见喏。」

  才刚见面就被认为是「奇葩」了。

  高山似乎察觉我的神情微妙,伸手指过来:

  「话说,你是外头的人吶?哪里?」

  不知是用字独特还是口音的关系,他的问题乍听之下让人不太容易明白。

  「东……东京……」

  我如实回答。高山旋即对空大叫:

  「出现了!东京!第二个东京人!」

  「第二个……?」

  「另外还有一个超爆帅的帅哥喏。」

  他这么说,好像在暗指我长得不怎么样似的,但事实上我的确不帅,所以也不好反驳什么。

  「搞不好是同寝,他说他的室友也还没来喏。你房间几号啊?」

  「应该是一〇三号。」

  「啊,那就是同一间吶。大概都是东京人所以把你们塞在一块吧。」

  话说到这,高山突然跳了一下,往宿舍深处望去。

  「惨了……忘记我在煮拉面喏。」

  他迅速举起单手向我致意。

  「先酱啦!」

  并一溜烟离去。

  我则是带着莫名的疲倦感,开始搜寻一〇三号房。

  此时我不禁思考起,另一名竟然如此刚好是个帅哥这件事。

  从东京来的不只有我,着实令人松了口气。不过原以为人数会再多一点……与大学不同,高中就千里迢迢跑到外地念书的人,大概不是那么常见吧。

  与唯独我一人来自东京、其他同学都是本地人的「孤立无援」状态相比,就算只有一个有共通背景的人,也已经让人内心相当踏实了。

  而那另一个人,似乎是位帅哥。

  「好像会直接被大家昵称为不帅的那个啊……」

  我一边预见未来,一边自言自语──那个比较不帅的东京人。

  真是令人抗拒的定位。

  即使如此,与老家那彷佛地狱般的处境相比,当然不知道好上几倍。国中的同班同学一听到我高中上了九十九学院,就对我说:

  「全住宿制而且还得跟人同寝室,换成是我死都不想去啊。你也真强,竟然有办法忍受那种地方。」

  脸上还一副相当佩服的神情。

  但我并不排斥和不认识的人一起住。这里可是男生宿舍,和我同一间房的自然也是男生,这样才好。不是因为我喜欢男生或有同性恋倾向,只是长期过着被三个姊姊欺压霸凌的生活,我已经不想再活在女生环绕的环境下了。

  穿越大厅并通过走廊后,一〇三号房就在眼前。

  当我确认房号且握住门把时,想起了教职员室的「老爷爷」特地提醒过我:「进去前先敲门」。

  我深呼吸后,往门上敲了两下。

  可是门的另一端却毫无反应。

  就在我判断房内没人,正准备转动门把时,门后传来了有人接近的气息。我立刻往后半步,从门边退开。

  此时门随着一声解锁声开启。

  「……啊。」

  将门推开的人小声惊呼,我见状,也稍微打了声招呼。对方相貌堂堂,连身为男性的我都忍不住赞叹。身形修长,体态有如模特儿一般,即使是牛仔裤加上素面灰色连帽外套这种极为普通的服装,穿在他身上也莫名时尚。

  哇~这样我绝对是「比较不帅的那个」了啊。我心想。

  「啊,不好意思,我也是住在一〇三号房的。」

  以生硬的语气说明后,「帅哥」稍微扬起微笑点点头。

  「进来吧。」

  他这么说,我不太好意思地踏进寝室。虽然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住处了,但已经有人先入住,感觉就像是造访别人的房间似的。

  房内有个像是客厅的小空间,这部分应该是共用的吧。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门后似乎就是个人房。

  「我已经选了右边的房间……那你就左边那间啰。」

  「帅哥」在身后说着。

  「我知道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打开左边的门。

  门后是个只有张铁架床的小卧室。这也难怪,毕竟行李都还没抵达。

  「你的东西就只有这些吗?」

  不知是不是看我只拎着一个小包感到疑惑,「帅哥」在我背后问道。我转过头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呢,剩下的今天晚上会寄到。」

  「这样啊。」

  大概是到这里之后一直遇见口音极重的人吧,「帅哥」听起来十分顺耳的话语令人感到安心。

  「……听说你是东京来的?」

  面对我的提问,「帅哥」颔首。

  「没错,你不也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

  还没来得及问他从何得知这项情报,「帅哥」就先伸出手。

  「我是织田未来,今后就多多指教啰。」

  我握上那只手,点点头。

  「我是松永……请多指教。」

  打完招呼瞬间,织田未来像是将我的手挥开似的抽回手,接着径自往他的房间走去。

  「我住进宿舍已经有段时间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来问我吧。」

  看着搭上自己房间门把的织田,我突然忆起。

  「啊。」

  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了?」

  我藉机询问回过头来的织田。

  「老师叫我宿舍这里安顿好后过去校长室一趟,大家都有被叫去吗?」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你就去吧。」

  织田话至此,迅速地踏进他的房间。为何只有我一个人沦落到被叫去校长室的窘境?尽管我毫无头绪,但就如织田所言,除了老实过去一趟外,我没有其他选项。

  将行李放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后,我走了出去。

  穿过大厅,顺着来时路,再度往校舍前行的我,此时又想起另一件让人百思不解的事。既然都要走回校舍,为何还特地让我先去宿舍一趟呢?「老爷爷」说还要跑一些流程,但我在宿舍时并没有进行什么手续。既然如此,是校舍这边在我前往宿舍的期间跑手续吗?

  「真是让人想不透啊。」

  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呢?才刚入学的我──正式来说明天才是开学典礼,所以还不算入学──总不可能已经被认定为问题学生了吧。

  依照老师说的路线在教职员室前的走廊稍微走了一会儿后,一扇木制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嵌了写着「校长室」的金色挂牌。我心惊胆颤地敲敲门。

  「请进。」

  低沉的声音穿过大门传来。

  「打扰了。」

  打开门后就是摆设相当气派的校长室。看起来十分高价的皮椅上坐着眼熟的中年男子。那是入学前必经的好几次面试中,最后一次面试时在场的其中一人。当时并没有提到他就是校长,但与其他面试官相较之下,他浑身散发出不凡的气息。记得那时曾默默猜测对方可能是校长或是理事长之类的人物,而实际上现在自己正在校长室内,对方就如当初所预测的一样是校长吧。十分高级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后梳油头,还有完全无法得知情绪的扑克脸。

  「真不好意思啊,特地请你跑一趟。」

  校长说着,并指向应该是客人用的高级皮制沙发。

  「坐下吧。」

  我遵循指示在沙发上挑了个位子坐下,沙发托着我的体重,缓缓地下陷。

  「首先要提的是……这件事其他学生并不知情,没有跟任何人说。我们只对你一个人采取特别处置。」

  「喔……」即使一开头就这么说,我还是完全理不出头绪,总之也只能先点点头。随后校长接着说明下去:

  「所以,希望你别跟其他的学生提到……你今天来这里见过我。」

  这么重要的事不是应该早点说吗?刚才都已经告诉织田了耶。

  「那个……我已经跟同寝的人说了。」

  我如实告知后,校长却轻轻地摇着头。

  「他的话没关系。」

  这话更令人感到疑惑了。

  「呃……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先说明叫我过来的原因会比较好进入状况?」

  为了尽早逃脱这有如压力测试的面试情境,我催促校长进入正题。「嗯。」他发出一声低吟后俯首。

  不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确实如你所言,讲得太迂回,大概会让你越听越糊涂……我就从结论说起吧。」

  校长特地做此前提,还真是相当会吊人胃口呢──我心想。而等待他开金口的这一小段空档,我不免有些紧张而僵起身子。

  「和你同一寝的室友织田未来,你已经见过了吧?」

  「见过了。」

  「织田同学他,是个女生。」

  我愣了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彷佛校长口中所吐露出的字句,不是我平常所接触的日文似的。

  「……不好意思,刚刚那句……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织田未来同学,是女生。」

  语毕,校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指生理上是个女性吶。」

  即便他如此补充,也对厘清现况一点帮助也没有,反倒使人更添混乱。

  「……女生?」

  好不容易将校长的话在脑中理出头绪,逐字分析后说出口,才终于实际体会出这段话有多荒唐。

  「这该不会是什么整人游戏吧?」

  毕竟我可是男性,入住的又是男生宿舍。

  九十九学院本身是男女合校,自然也会有女学生,想当然耳,也会有女生专属的女子宿舍。男生和女生竟然住在同一间宿舍,怎么想都太夸张了。

  「你听说过性别认同障碍这个名词吗?」

  这么一提,以前似乎有在电视剧里听过。似乎是生理与心理的性别不同所导致的障碍,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她……嗯,他呢,就是被诊断为性别认同障碍的族群。也就是说,虽然他生理特徵是女性,心理却认为自己是男性。」

  有种终于进入正题的感觉,也顿时恍然大悟,但疑惑并没有因此解开。所以呢?我不禁狐疑。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路到国中时期都受限于女性的身分生活,但升上高中后,他希望能被当作一名男学生对待。话虽如此,这种事情目前为止可说是史无前例吶。再加上似乎没什么学校愿意让户籍性别为女性的他以男性身分入学。在这个情况下,本校决定让他成为我们校内的男学生。」

  「喔……」

  面对依旧一知半解的我,校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基于重视学生自主性与个性的理念而新创立的学校,而校方认为给予他所期望的待遇,对他的未来而言十分重要。加上他并不希望自己特别受到礼遇,像是为他准备单人房或另外提供住处等等。」

  冗长的解说并没有全数进入我的耳中。无论怎么听,都觉得这像是发生在离我十分遥远、几乎不会有任何瓜葛的异世界的事。尽管如此,校长的话并没有告一段落,说明仍在继续:

  「他不希望让太多人得知关于他性别认同障碍的特质。就算我们完全以男学生的规格对待当事人,若其他学生知道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还是得特别加以关照。所以这件事,虽然教职员都了然于心,但并不打算向学生们公布,也希望你能够体谅。」

  尽管校长这么说,可现在不就已经公开让我知道了?若需要如此千叮万嘱,打一开始别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我不禁蹙眉,校长则是稍稍点了点头。

  「告诉你实情是因为……他希望我们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做为共同生活的室友,再怎么隐瞒都很难不露馅吧。而他也提出,希望你可以帮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啊……?」

  突然有种无故中枪的感觉。这番话究竟藏着什么含意,我自然也懵懵懂懂。

  「呃、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了还是不太了解。」

  「详情就去问本人吧。他说一开始由我这边先提个大概应该比较好……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话至此,校长清了下喉咙后再度开口: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容反驳的态度,从他的表情与语调表露无遗。别说拒绝了,连要求更详细的说明看起来都不会被接受。

  「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宿舍了。」

  他不容置喙地下达最后通牒,我除了默默起身离开校长室外,还是没有别的选择。

  通往宿舍的路程,虽然已经来回过一次,却感觉莫名漫长。

  尽管脑中不停整理校长所说的话,但这一切实在太超出我的想像,以至于完全无法厘清一丝一毫。

  女生?

  明明是男生宿舍?

  我想起了几十分钟前才见过的织田未来。若说他是女性,那中性的长相确实无法让人立刻否定这个可能。以女生来说身形略高,不过想像成女模特儿的话,身高落在这个区间的大有人在。

  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困惑。

  真的有这种事情吗?心理是男性,生理却是女性……就算他本人无所谓,但以社会性的客观观点来看,他与男性两人同居是能够被容许的吗?

  更何况如果从头隐瞒到底就算了,现在却告诉我一切真相,希望我能帮忙,到底是要帮什么忙也令人一头雾水。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做呢?

  正当这些问句不停在我脑中打转时,已来到宿舍前的我踏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回到一〇三号房。

  应该待在自己房间的织田则是盘腿坐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

  「……嗨。」

  他宛如许久未见般地打招呼。

  「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无法立即反应他的疑问。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被叫去校长室的原因吧,总有种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我听说了。」

  抵达客厅后,重重坐在地板上的我好不容易挤出回应。

  「完全搞不懂啊。」

  织田听了我接着阐述的感想,一脸过意不去地搔着头。

  「嗯,也是。我可以理解你的立场啦。」

  「……所以,这都是真的?」

  「真的。」

  我笔直盯着不加思索回答的织田。最初见到他时拉很高的连帽外套,拉炼现在略为降下,里头印刷着英文字串的白色POLO衫从开口露了出来。

  我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POLO衫的胸部部分。

  「我用束胸压住了,胸部不太明显吧?」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视线,织田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POLO衫的领口往内窥视。

  「麻烦的是夏天会有点闷啊。」

  虽然他笑着说,我却完全不知道哪里好笑。

  「那个……就算这是真的好了,还是太乱来了吧。」

  「什么?」

  「就是……男生和女生──」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织田立刻打断了我的话。

  「我是男的。」

  我被这番发言震慑得瞬间做不出反应。织田将双手搭在地上,缓缓爬近,缩短与我的距离,并揪住我的后领狠狠瞪着我。

  

  「你再说一次我是女生,就别怪我出手了。」

  「……抱歉。」

  织田大力地从我身上抽开手,又回到原本盘坐的姿势。

  「把你牵扯进来,我是觉得有些愧疚啦。但我也想跟大家一样度过普通的高中生活,任何想做的事都可以不用忍耐地尽情放手去做啊。」

  决心远从东京跑到外地念高中的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我也是抱持着类似的念头而来。被三个姊姊颐指气使,看着她们脸色度日的人生,我已经受够了。

  就在我思索时,织田一边看着我──

  「你有姊姊吧。」

  他说。

  「是有啦……怎么了吗?」

  织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取而代之地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漫步。接着像是在朗读话剧台词般背诵起来:

  「松永四郎……家庭成员有三个姊姊再加上母亲,父亲是脚本家松永正树,但甚少返家。」

  他说的正是我的个人资料。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面对我的疑问,织田就近靠在墙上,双手搭在胸前回答:

  「我也不是笨蛋喔……室友可是我亲自决定的,只有这件事特别商请学校帮忙。男学生的情报就是在选室友的时候得知的。」

  「这样做……没问题吗?」

  「当然不行啊,毕竟牵涉个人隐私嘛。但这对我来说可是攸关生死呢,要是跟奇怪的家伙同住一间,往后岂不是一刻都不得松懈?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难保这世上没有这种笨蛋吶。尽管我有自信能让大多数的人碰不到我半根寒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死。学校方面想必也不希望让这种事发生吧。」

  根据校长描述,他应该不希望接受任何特别待遇才对,不过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是将他视为特殊个案处理吧。

  我指出这点,而织田只是苦笑了一下。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正常过日子,我当然很乐意啊。可惜的是我并不普通,虽然不甘心,但这点我自己清楚。所以在能像一般人一样生活前,多少需要点前置作业。这正是为了能让我变得普通的特殊待遇……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啊,就算你这么说……」

  「就别在意那些小细节啦。比起这些,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选你当室友吧?」

  这确实令人十分在意。在调查了所有入学生后,为何会是我雀屏中选,落得这个处境呢?

  「既然和三个姊姊一起生活,应当已经免疫,不会对女生有莫名的期待吧。如果是在没什么女生的环境下成长,感觉好像会产生奇怪的想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吶。就这点而言,像你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可是轻松多了。这是第一点。」

  看来理由似乎不只一个。我也只能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解说。

  「第二点,因为你来自东京。就算我跟你一下子变得很熟,只要说我们都是东京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吧。」

  我仍旧不发一语。不知道这就是所有原因,还是尚有后续。织田看了我一阵子,最后轻轻地笑着说:

  「你啊,对于我知道你爸爸的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被如此一说,我才察觉到。

  正如他所言。我在填写入学资料时是有写到家庭成员,但不记得有留下关于父亲职业之类的资讯,再说不太回家这种事也没有记入的必要。

  「因为我有你父亲写的文章,所以像灵光一闪似的马上就知道了。看到你名字的当下,我就认出你是松永正树的儿子。硬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第三个理由吧。」

  织田说完,稍微喘口气后微笑着继续讲了下去。

  「我,是你爸爸的粉丝呢。」

  听到这,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我的父亲如织田所言,是一名剧作家。主要负责儿童取向的特摄片、电视剧,还有电影脚本等等。虽然对我而言是个完全没有尽到父亲之责的无用男,不过普罗大众应该不这么认为吧。以作家来说算是小有名气,去年甚至还出了散文集。织田刚刚所说的文章,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老实说,我连半个字都没有读过。

  倒是二姊二胡似乎恰巧瞥过一眼内容,某天她曾对我说:

  「欸,阿四,那个臭老头竟然把我们几个的事直接用本名写出来耶。」

  似乎是散文里有收录关于家族的篇章,父亲在里头提到我们几个小孩的名字,还将自己是个甚少回家的放浪老爸这件事当成趣闻来写。

  「你的爸爸真的很有趣呢。」

  织田的一句话让我回过神来,不禁叹了口气。

  「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身为家人的话也难免啦。要是那种人当我爸爸,我大概也会有点抗拒吧。不过我很喜欢他写的东西喔。」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丝毫不觉得欣喜。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突然提到关于父亲的话题,我忍不住又深深叹了口气。看到我的反应,织田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向我接近。

  「抱歉抱歉……只是说好玩的啦。」

  织田说着,往我的肩膀一揽,脸庞也随之贴近。

  「唉呀,总之我就是这样的人。要是至少有一个人了解我的背景,可算是帮了大忙呢。毕竟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可以帮我解围嘛。」

  织田的手轻轻在我肩上拍了几下,可我无法正视他的脸。尽管内心住了个男性,但生理是女性的话,当下与我如此接触的自然也是女性的身躯,而织田的胸部正好贴在我的上臂。虽然确实如他所言,由于用束胸压住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受到事前得知的情报影响,我还是无法以平常心面对。

  彷佛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心情,织田此时漾起微笑:

  「我倒觉得跟我混熟不是什么坏事喔。我可是还满受欢迎的呢。」

  「受欢迎……你说女生吗?」

  「当然啊,笨蛋。受男生欢迎有什么好得意啊。」

  这句话使我对织田的顾虑终于松懈下来。

  「总之就好好期待明天的入学式吧……要是有正妹就好了喔?」

  织田又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但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一连串谈话之中,我所能领会的就是我大概没有拒绝的权利。要是我把织田的秘密泄漏出去,他绝对不可能放过我吧。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情报被大肆流传有多令人不悦,我藉由父亲的散文一事,已经了解得十分透澈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我必须得落入这种田地不可呢。

  原本就是为了逃离被女性包围欺压的人生,才跑来这所离东京如此遥远的学校,却又落得与女生同住的下场。

  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口一定会被织田狠揍一顿,所以我只能噤声。以结论来说,就是无庸置疑地──我才刚起步就与自己脑海里描绘的未来越来越远了。
0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