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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1-7)作者:严微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2-24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隋唐   作者:严微  第一回穷追凶徒难罢手迷谷深陷落英雄  隋大业十三年敦煌郡   “驾!”“驾!”“驾!”   黄沙莽莽的敦煌戈壁上,粗砂砾石溅起两尺来高,一共一十三匹骏马前后疾驰而来。这一批人
  隋唐

  作者:严微


  第一回穷追凶徒难罢手迷谷深陷落英雄


  隋大业十三年敦煌郡

  “驾!”“驾!”“驾!”

  黄沙莽莽的敦煌戈壁上,粗砂砾石溅起两尺来高,一共一十三匹骏马前后疾驰而来。这一批人皆着深灰公服,头戴皂巾,腰挎配刀,背着长弓,神情凝重紧紧追踪着前面的敌人。

  这十三人乃是敦煌郡玉门县的巡捕,因着十日前一批原定沿河西走廊通往西北边陲运送军械粮饷的车马,在敦煌郡内被贼人劫掠一空,押运车马的军卒无一人生还。这般惊天大案自然着落在所在辖区玉门县县令靳显的头上。

  因着郡守严令靳显哪敢怠慢,便责令治所内五名捕头各带一批人马将贼人抓捕归案。可这茫茫戈壁上的大案又哪是这么好破的呢?此时丝绸之路已经开辟数百年,乃是隋朝与西域经济文化交流之命脉,而由中土通往西海的三条道路皆需取道敦煌,是以敦煌郡内商队往返频繁,而路途上又相对孤僻,这样一来,自然产生了不少觊觎财富的亡命徒。

  而这一批巡捕便是蹲伏多日才寻到一点蛛丝马迹,可那贼人极为机敏,马术又好,见势不妙便驾马西出玉门,一路北上,此时此刻这十三名巡捕已是追了整整一夜,尚未追上。

  巡捕中一名髯须汉名叫何昆,是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巡捕,此刻他见众位同僚奔劳一夜,虽身强体壮精力无碍,但胯下马匹已渐力竭,再这么追下去恐有变数,于是向着最前面女捕头背后喊去:“张头儿!点子扎手,这么追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兄弟们歇一歇吧!”

  张鸾英是唯一与前面的白影打过照面的,她当然知道那人不光马术过人,武功也是了得,如此追敌自然冒险。但靳显给她破案的日期已是迫在眉睫,若是比期一到还破不了案,就要和其他四名捕头一样革职查办还要重责五十大板,她可是大英雄张忠的女儿,如要那般灰头土脸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再者,敦煌重归隋治不久,乃是鱼龙混杂之地,突厥人、党项人、山贼、马匪肆虐,更有武林黑道打家劫舍,张鸾英深知若是失了前面的踪迹,想要再寻线索,那是难如登天。于是她侧过头脸,对着何昆道:“何捕快,成败在此一举,我等人困马乏,那白影自然也是如此,今日我是非追上不可。”

  何昆见张鸾英挺秀侧脸上胸有成竹之色,动了动喉咙,却不敢再言。张鸾英年纪虽只有二十五岁,容貌武功却是完美继承其父之风。墨染浓眉,窄高鼻梁,朱唇皓齿,一双眼眸如点漆。乌黑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干练至极。又使得一双尖钉短矛,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口中说出的话语有股莫名的威压感,便是何昆这样的梢长大汉也不敢反驳。

  见张鸾英已如此施令,众人只得咬紧牙关加力鞭打催踢身下坐骑,就这样又奔袭数十里地后,远处的白点忽然转入一处山坡。张鸾英纵马跟上,又行了一阵,地势渐渐上升已是偏离了大道,左侧已经显出山麓。何昆辨清方位,气喘吁吁道:“张头儿,我们快到凤鸣山地界了,还追吗?”

  经他一提,张鸾英这才发觉果真快到凤鸣山地界,不由得心中一凛,再看前面白影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这凤鸣山上凤鸣寨盘踞着一伙山贼,最初只不过是边塞一股普通的盗匪,可近年来却是新出了一名女贼首,唤作“血罗刹”池翎,传说她生得青面獠牙,半人半鬼,更是不知从哪里练得一手惊人的功夫。不仅敦煌郡就是连带着周围郡县都无人敢惹。如今凤鸣寨已发展得部数百人,莫说北地众多势力,就是官军也拿它无可奈何。

  张鸾英正迟疑之际,山路前面忽然转出一员姿容秀美,朱漆软甲的白马女将。还未等她开口,那女将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娇声喝道:“哪里来的官差,竟赶闯入我凤鸣山辖界,可是活着不耐烦了吗?”

  何昆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一惊,再仔细瞧去,这女将二十七八岁年纪,却是粉面含春,丝毫没有北地女子风吹日晒之感。看向己方之时明明黛眉微蹙,却又隐隐有一种若含秋波的韵味,加之成熟知性的戎装,倒是勾起了自己身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张鸾英自不是弱于人下的性子,更何况是名女贼寇?于是回声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有尔等贼寇圈地自占之理?”几句话是说得掷地有声。

  谁知那女将听后却是仰头大笑,张鸾英听到嗤笑声后心头一股无名火气蒸腾,左手已是按在尖钉短矛之上。可除了她之外,包括何昆在内的众巡捕看着这女将笑靥如花的样子,却是心痴魂醉,躁动难耐。

  那女将笑的够了,忽而眼神一凝,一双美眸直直射在众人脸上,一个个瞧了个通透,狠厉说道:“各位,临死之前报上个名号来吧。”

  这时一名瘦长汉子驱马两步,竟越过张鸾英,扮起个自认为得意的笑脸,作揖道:“这位姑娘,在下是玉门县治下巡捕钱峰,道上的朋友给了个混名,唤作‘两脚蛇’,如今相遇姑娘便是有缘,敢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张鸾英见钱峰如此丑态毕露,气得要命,恨不得把这淫虫上脑的钱峰剁成两截了。可大敌在前她不肯公然露短,只是低声微怒:“钱峰,还不退下。”

  谁知那女将听后却是双掌轻抚:“玉门县离此不下三百里,亏你们这么远来找死。记劳了,本姑娘名作潘月容,阴曹地府里你们也算死的明白!”

  听到这女将名字张鸾英并未错愕,原来这凤鸣山共有三位当家寨主,这三寨主便是有着“玉郎愁”之称的潘月容,只是她不识真容罢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张鸾英眼角银光一闪,伴随耳后何昆焦急地大叫:“小心!”一道银色鞭影疾如闪电直扑向钱峰面门,钱峰身手虽是灵敏,但他万没想到离自己足有三四丈远的潘月容竟还能突下杀手,一时毫无准备竟躲闪不及。

  就在这时他忽感一只温软玉手扣住他后心,紧接着身体一轻已是离开马鞍,同时右耳边“唰!”得一声银鞭擦脸而过。钱峰深感劫后余生,转过头对着张鸾英道谢:“多谢张——啊——!”

  谢意未至,钱峰却是一声惨叫。原来那银鞭从他脸侧擦过后,鞭梢竟在空中生生扭头,如同一条灵活的毒蛇一般环绕一个半圈重重击在钱峰腰后,劲力之大竟让张鸾英右手脱力,钱峰瘦长的身子便软塌塌地瘫软在山路上,眼瞅是不活了。

  “钱巡捕!”“峰哥!”“钱峰!”

  众位巡捕见钱峰忽遭毒手,一齐发出惊呼嘶吼。那银鞭一击即中,紧接着蹿回潘月容手中,动作行云流水就如操纵活物一般。收鞭之时张鸾英这才看清,那银鞭不过丈长,但鞭身却是由一件件密密麻麻的金属钢扣串联一起,就如同人的脊椎一般自由伸缩。最大可伸长至三倍长度,这才在三四丈远之地,趁其不备一击袭杀钱峰。

  张鸾英心下大骇,此刻方知这位“玉郎愁”武功深不可测,如此重量的钢鞭在她手上伸缩自如不说,还能凌空翻转。这借力控力之法非极深内功不得为,真是瞧小了这看似柔弱无骨的美人才累的同僚无辜惨死。

  山路上一时刀光闪闪,众巡捕尽数抽出腰刀,弓弩对准了潘月容,连声叫骂:“贼婆娘,纳命来!”张鸾英却是强迫自己冷静,安抚道:“大伙莫急,小心贼人毒手。”

  话音刚落,只听两旁山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然后“嗖!——嗖!”“嗖!——嗖!”一阵箭雨射向众人,原来凤鸣山的喽啰兵早就埋伏在道路两旁。这下连何昆也是大骂:“贼婆休放冷箭!”话外音中已有四人“诶呦!”声连起,不及挥刀格挡中箭身死当场。

  张鸾英耳听八方,避开箭矢的同时听清两侧搭弓之声不下于三十人,自己人少势寡又在明处,只得高呼撤退。潘月容哪能放他们离开,勾起嘴角:“小的们,一个人也不许放过。”语毕,一夹马腹,冲入群中。

  如今连带张鸾英只剩八人,张鸾英深知以潘月容的武功,七人合力也远不是敌手,留下他们也只是徒增死伤,于是回头对着何昆小声急促道:“何昆,你带着大伙快走。”话未说完,潘月容内力修为极深,耳聪目明,隔着老远便将张鸾英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插嘴笑道:“不忙事,你们谁也走不得。”说罢,右手一抖银鞭直指何昆。

  但听“叮当——!”一声,张鸾英左手短矛斜刺,截住钢鞭,何昆见状知道凭自己的功夫帮手也是无用,带着众人调转马头,拍马便走。谁料埋伏的喽兵掷出数根绊马索,拦住去路,随后各持长枪短戟杀出,何昆等人只得挥起腰刀下马迎敌。

  本来静寂的山谷内顿时充斥着金铁交戈之声,但见潘月容一团红火与张鸾英一身漆黑斗得不可开交。张鸾英一手双矛,将银鞭击在半空,洒出一片寒光,随后趁虚抵隙,在鞭影间连戳向潘月容胸口,逼得她不时回防,不能趁机对他人再下毒手。

  潘月容红唇间“咦?”了一声,过了十余招已瞧出她的武功路数和用意,不由得大感意外。张鸾英武功得于其父张忠,尤其是这一手“鸳鸯枪”,更是在大开大合之余融入了刚柔并济之态,长钉短矛不过一尺半长,却是劲如崩弓,发如炸雷。钉尖与鞭梢相击更是擦出漫天火花,迫得潘月容不得不凝神应敌。

  再看何昆那头,这些巡捕自然是公人中百里挑一的好手,虽不是潘月容之敌但对起喽啰兵们却丝毫不虚,七个人与二十几名喽兵战在一起已是上风,时不时便有喽兵受伤倒地,眼看再过一时便能突出重围。

  潘月容自然瞧出局势不妙,便不再对着面前女捕头留手,右臂纵鞭之余,左手一连拍出两掌,分袭张鸾英两胁,乃是招极为高明的“空明掌”。张鸾英只觉两股狂飙骤起的掌力笼罩在她肋下要穴上,不敢怠慢,不顾身下骏马嘶鸣,一踢马背是借力飞身而起,一手“子午连环刺”凌空而下,枪影纵横犹如天风海雨,迫人而下。

  潘月容暗道“来得好!”,右腕一抖,银鞭寸寸崩发,若蟒似蛟,盘旋飞舞。一阵断金碎玉之声,叮当密集,将这手连环枪招招挡下。紧接着左手骈指如戟点向张鸾英肩窝,势要将她半空击下。

  谁想张鸾英早有后手,肩窝正中一指后却能卸力消劲,乃是当年一名少林高僧机缘巧合下传给张忠这招佛门心法,却成了张鸾英唯一反败为胜的转机。

  潘月容本以为自己这招“雁落指”定能重伤张鸾英,谁知指尖一触肩窝,内力却如泥牛入海,深陷其中,一瞬空门大开。张鸾英找准时机右足正踢在白马马头之上,那白马嘶叫一声,口吐白沫,倒地抽搐,潘月容同样向下栽落。

  潘月容见爱马倒毙,来不及伤心,摔落之际在空中一个“燕雀巧翻身”才堪堪稳住身形。而张鸾英哪能容她喘息,趁她鞭形已乱之机,矛尖直抵向她粉嫩的脖颈。张鸾英眼露喜色,只要将这女贼毙在矛下,这危机便解。

  可潘月容在这性命攸关之时却狞笑一声:“你当你赢得了我吗?”身子还在失衡之际,竟能纤腰一折,脚下“梨花绕树”,生生横移一步,左掌撮指成刀运聚功力,掌掾硬劈在张鸾英接踵而来的右手矛上。

  这一下声如郁雷,张鸾英右臂震得发麻,短矛几欲把持不住,同时小腹一痛,已被潘月容一脚蹬住,翻在地上。

  潘月容却并没有继续痛下杀手,而是将目光锁向何昆等人。要知张、潘二女这一番性命相搏般缠斗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一瞬,何昆眼尖瞧得张鸾英已经落败,反应齐快:“大伙快上,休要叫女贼婆得手!”他话虽如此,但脚下步伐却是慢人一步。

  可剩下六名巡捕已是回刀砍向潘月容,张鸾英内息紊乱说不出话,只能强忍腹痛看向战场中央。一阵叮叮当当金属碎裂之声,六柄朴刀瞬间便被银鞭铰断,潘月容再曲腕一抖,一声声惨叫脱口而出,六人功力相差太大,立即被击得脑浆崩裂,骨断筋折。

  何昆见同僚们顷刻间惨死当场,不由肝胆俱裂,怪叫一声撒腿便跑,众喽兵也不拦他,任由他跑。只见他刚跑两步,那银鞭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倏地蹿出正中他背窝。何昆先是僵在当地,随后直挺挺栽下一侧山坡。

  原本以何昆的武功,正面对敌还能过上几招,可他军心已乱,功夫已不成章法,只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张鸾英刚缓过痛劲,内力疏通脉络,可众喽兵已将她斧钺加身,四柄利刃压在她肩膀上。张鸾英眼见已方只活她一人败局已定,自己又被生擒,只怕难以善终,当下心如死灰,只求速死。

  一名女喽兵上前将她身下短矛,腰间匕首尽数缴获收起。张鸾英强挺脖颈,双目赤红,对着潘月容怒道:“贼婆有本事就杀了我!”

  潘月容嗤蔑一笑:“没想到这么多人只有你一个女娃有血性,放心,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死了。小的们,回山!”

  众喽兵应声称是,将张鸾英拿牛筋绳五花大绑,簇拥着收兵回山。过了盏茶功夫,山坡下的“尸体”却是轻轻蠕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陈年怨仇如何解唯有女捕以身偿


  凤鸣山脉矗立在这茫茫戈壁上,群峰环拱间却有一绿潭,要说这大自然真是巧夺天工,既为这处供给了水源又因山路怪石嶙峋,繁杂崎岖,无形中形成了天然屏障。

  主峰燕王峰更是危峰兀立在环拱正中,比起其他山峰更是壁立千仞,寻常人等便是有器具攀爬亦是无从落脚。

  池翎却是正正好好坐在峰顶的一块大石上,远眺西方渐落的残红,那抹红晕也同样映在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

  池翎喜欢看日落,这是她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只有在那片刻光景才能让她暂且放下心中的仇恨。

  北地干燥,风吹日晒并不养人。池翎小时晶莹似雪的肌肤不知何时蜕变成充满张弹之力的麦色。池翎肩直而窄,背脊有力,并非传说中的那般青面獠牙,劲服的紧里下,确是身段紧致的健美女郎。

  池翎并非西北人,她的母亲傅映秋是江淮人氏,父亲池怀瑾是山东人氏,这样的血脉让她线条清晰的五官中隐隐有种江南婉约之风。

  一阵劲风吹过,吹动身后乌黑笔直的麻花长辫。池翎回过神来,眼见金乌西沉,暮色已至,她重新记起父母双亡的血仇,一个月后便是赴约之日,为了这一天她苦修武艺,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六年!

  池翎回首站在巨石上,足尖轻点,从崖顶飘然而下,几乎垂直而立的崖壁在她脚下如履平地,仿佛空气中有一根根透明的线供她落脚一般,不过数息便已稳稳落在崖下。

  这凤鸣寨在池翎多年治理下已是规模庞大,全寨上下共计五百余人,其中八成皆是娘子军,余下两成是女兵丈夫子嗣,大多是孤苦无依也被收编进山寨之中。

  夜幕中一连串的灯火燃起,峭壁间旌旗招展,明探暗哨了望森严。池翎一路默默巡视,刚至主寨大门外,她的一名亲兵茹雪便快步上前禀报:“启禀寨主,三寨主刚刚擒获一名公差押在正堂,还请寨主发落。”

  这么多年觊觎她凤鸣寨的不知多少,俘获之人或杀或罚不过家常便饭而已,池翎不假思索:“这等小事你去告诉月容,让她自行处理就是。”

  茹雪年芳十六,因着机敏被池翎收归亲用,她俯在池翎耳边:“听说那公差是张忠的女儿,寨主您不去看看?”

  池翎“哦”了一声,“就是那害了韩统领夫君丧命的玉门县捕头张忠?”茹雪轻轻点头:“正是,现在韩统领已经赶回寨中了。”

  池翎略一思索,道:“这中恩怨我是晓得的,罢了,随月容和韩姨去吧,我便不插手了。”茹雪只得称是,服侍池翎回屋沐浴。


  主寨大堂

  蒙眼黑布一把扯下,一阵强光刺得张鸾英双眼生疼,睁不开眼。话说她被潘月容一擒回山寨便被五花大绑双手反背身后手腕捆起悬空高吊在一门架上,吊了不多时便被喽兵推动门架至主寨堂上。

  缓了一会儿,张鸾英环顾四下,但见红头巾革皮软甲的女兵手持兵刃傲立两旁,北地女子本就有男儿气概,又经训练更是英姿勃勃,兼刚健婀娜两者之长。

  张鸾英见这些匪寇竟是一支雄赳赳的娘子军,心中惊讶大过恐惧。再看正中高坐一名朱漆软甲的女将,正是那潘月容,此刻她不苟言笑一脸肃穆倒有种别样韵味。只听她婉转的嗓音响起:“韩姨,你瞧她可是张忠的女儿?”

  张鸾英正自疑惑,堂下一名婀娜俊秀的紫甲女将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发鬓,迫她抬起头来。张鸾英发根被扯的生疼,却不甘示弱,二目圆睁与那女将对视,但见那女将四十岁上下,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不过她并不认识。

  那女将将她面容仔细瞧过,喜极而泣道:“月容,正是张忠的女儿张鸾英,夫君!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张鸾英啐了一口,骂道:“贼囚,你姑奶奶我正是张忠大英雄的女儿!要杀要剐,何必多说。”

  原来潘月容交手时得知她是玉门县巡捕,又听到她姓张,便猜测她是张忠的女儿张鸾英,这才留她一命,想让心心念念的韩元娘为夫报仇。

  韩元娘咬牙切齿:“大英雄?可真是往他脸上贴金。你想要好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父亲两脚一蹬,留下你来顶缸,我夫妇的账只好跟你算了。”

  韩元娘一招手,“小的们,把这位张大小姐裤子扒了,先打二十杀威棒!”一声暴喝,两名女兵立马上前松开张鸾英公服腰带,连带着亵裤一齐扯到大腿,露出一双浑圆挺翘的屁股。

  张鸾英光着屁股被吊在架上动弹不得,窘态毕露骂道:“老贼囚玩什么花样!要打便打,干嘛扒人衣裳羞辱人,你自己不是女人身么!”

  韩元娘狞笑道:“这又如何,当年我韩元娘夫妇劫富济贫,抢了富豪乡绅家的一些珠宝变卖,被张忠这个挨千刀的捕头破获,扭送公堂受尽大刑。为救丈夫,我一个十九岁的女子捧着珠宝去衙门自首,县太爷可并不顾念我是女子,二话没说去衣杖责我二十杀威棒。若非拜你父亲所赐,我一个女儿身怎会当众出乖露丑?算我厚道,这杀威棒没与你算利息,小的们,给我狠狠的打!”

  话音一落,两名膀大腰圆的女兵各握一条寸径大棒,抡起臂膀狠狠砸向张鸾英娇嫩粉白的屁股上。这凤鸣寨如此井井有条,若无刑法纠正法纪如何能行?这两名健妇女兵便是专职惩戒,这杀威棒乌木所制上面还裹有铁页,岂是皮肉所能抗衡。也就是张鸾英内功高强,不然寻常人等两三棒就要去了半条性命。

  饶是如此,三棒一过,张鸾英屁股上就像着了火一般疼痛难忍。又咬牙忍了两棒,想要不叫,又哪里忍的住?不由得发出一声声哀嚎,两只脚在空中乱蹬,裤子再往下一掉,女子羞处便被瞧的一清二楚,小腹下部与两条白腻大腿夹着的三角区域布满杂乱无章的浓密耻毛。

  大小头目及喽啰女兵见状纷纷叫好,有的说她叫的好听,有的说她扭得好看,还有说她屁股真是欠揍的。这些话落在张鸾英耳中,羞得她无处躲藏,闭着眼睛死命挺着。十五棍一过,身后充血肿胀滚烫,剧痛渐渐缓解,这才生生将呼痛声咽下喉咙。

  再看张鸾英原本白脂色的圆润屁股已变成两只不规则淤紫鼓肿的皮球,上面还布满血红的沟壑棍印,就跟酱缸染色一般,好不凄惨。

  最后的几棍健妇格外毒辣,狠狠扫在张鸾英腚沟上,一阵尖锐刺骨的钻心剧痛从腚沟传遍全身,仿佛屁股彻底裂开,张鸾英再也忍受不住,扯着嗓子大叫:“直娘贼!痛煞我也!”

  这杀威棒自是杀去威风之意,自然沉重无比,可张鸾英偏能挺刑,屁股虽是黑紫相间,却一点委顿都没有。

  韩元娘见仇人之女痛苦的模样真是长出一口恶气,继续道:“张大小姐,这才刚开了个头。当年狗官打完板子又说老娘隐了赃物,动起拶子,拶的老娘十根手指都没皮了。山寨里没有这套行头,筷子倒是不缺。”

  众喽兵松下吊着张鸾英的绑绳,裤子也不给她提上,先给她被麻绳磨破了的手腕松绑,不等她缓过腕骨疼痛,一套十二根筷子制成的临时刑具便套在了她纤纤十指上。

  韩元娘一声断喝:“给我拶!”两侧喽兵一齐用力,皮绳顿时向两边收紧,竹筷猛地夹在张鸾英指根。十指连心,撕心裂肺的锐痛汹涌袭来,张鸾英摇头晃脑的惨嚎:“啊啊啊——!杀了我吧!”

  韩元娘讥讽道:“不急,这账还没算完呢,给我接着收!”拶了一柱香的功夫,指根血肉模糊,连竹筷都被崩断,又换了另一套继续用刑,张鸾英才昏死过去。众人注意只顾在她受刑模样上,谁也没注意到池翎何时翻上堂顶,揭瓦偷窥下方。

  一泼凉水浇在头顶,张鸾英缓缓醒转,感觉身体像是被水车不停碾过一般,没有一处不在痛的,几缕湿透了的发络软塌塌的贴在脸上颈上,疲态尽显。

  韩元娘见此心情好生畅快,捻起张鸾英的下巴:“怎么样,可还舒服吗?当年老娘受刑时还没你这么娇贵呢。”张鸾英没力气与她磨牙,憋着满腔愤恨将头扭在一边。

  韩元娘又道:“再尝尝皮鞭的滋味吧。当年狗官敲了我一百鞭子,我就照数还给你。”两名女兵剥下她剩余的衣物、鞋袜让她一丝不挂,再次牢牢绑在木架上,不过这次不是高吊,而是站在地砖上四肢大张抻起。

  潘月容一直看着韩元娘炮制张鸾英,也是兴起,心说这公堂衙门还真有折磨人的门道。她少时就被池翎母亲傅映秋招上山寨传授武艺,并不晓得官法如炉。

  再看张鸾英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因长年习武肌肉紧致充满力感,光滑的胸脯玲珑浮凸,两条康健大腿更是又直又长。张鸾英还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光过身子,心里无地自容恨不得立死。

  两名健妇各执拇指粗细的黝黑皮鞭,轮番拷打张鸾英边打边大声唱数。每打一鞭,光滑的背脊上就是一道拇指阔的檩子,随后充血隆肿,鼓涨起来。

  张鸾英背后痛如炮烙,她又不肯长了山匪气焰,只是拼命咬唇忍痛,不几鞭就是满口咸腥。

  鞭了一阵,健妇目标下移,照着黑紫暗哑的臀上就是一记狠鞭,一鞭下去顿时掀开黑紫的臀皮。张鸾英只觉坐入炭盆,口齿中发出一声男女莫辨的哀嚎。池翎听在耳里,不觉皱了皱眉。

  众女兵却是大声喝彩,不住拍手叫好。所幸掌刑健妇怕打死了她,只赏了几记鞭臀便改抽大腿。虽然疼痛稍减,但鞭打大腿里子嫩肉的苦楚也让张鸾英无助扭动着、哭叫着。她只求这时能飞来一支利箭穿透她的心脏,让她肉体和心灵得到解脱。

  黢黑的皮鞭犹如一条灵活的毒蛇一下下噬咬着她洁白的皮肉。不到八十,她的背脊屁股大腿都已鲜血淋漓,张鸾英头一歪,再度昏死过去。等她再次睁开眼,周围一切是那么黑暗,她仍然一丝不挂趴在乱草中,身后的刑伤却是上过药了。

  “醒了?身上还疼吗?”石牢外飘来一阵磁性爽朗的女音,张鸾英听不出是谁,嘶哑着嗓子:“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门外的女人却是轻轻打开牢门,将一团物事扔在张鸾英面前,她凝睛一看,是一套夜行衣与鞋袜。“不必管我是谁,看守现下不在,你若能行动就穿衣快走,等天亮了可就没机会了。”

  张鸾英虽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但她怎能受人轻看,咬牙撑着身子坐起,却发觉身上并不十分疼痛,也不知是什么灵药,竟好得这般快。趁着夜色穿戴整齐,也不肯细想这人瞧了自己裸体多久,随即走出牢门,万幸韩元娘没给自己上压杠,不然腿骨受伤,便是走动都难了。

  刚才救出自己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就靠在牢门外角落上,张鸾英本就是高挑身材,这女子竟比自己还高,真是罕见。她心中虽有着逃出升天的喜悦但礼不可废,对着那女子一拱手:“姑娘,大恩不言谢,敢请姑娘芳名,日后张鸾英定当报答。”

  那女子听后走出阴暗角落,借着月光,张鸾英“噫”了一声,这女子本就身形颇高,玉脸朱唇纤侬合度,体态美至难以形容。张鸾英也是干净利落的美女,但在这女人面前,却生出一种自惭形愧之感。

  人自有爱美之心,张鸾英紧盯着她,五官绝美自不必说,但最使她印象深刻是那女人挺直的鼻梁,与些微高起的颧骨匹配得无可挑剔,英气十足之余又不失风姿雅度。

  女人朗朗开口:“张鸾英,大可不必道谢。将你擒上山,累你受此大难本就是我不该,说来倒是我该对你抱歉才是。”这番话本是充满歉意,但从这女人口中说出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淡淡骄傲之气。

  张鸾英一惊,咬牙道:“怎么,你也是凤鸣山的女贼么,我还当你如此好心,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都使出来吧。”说着便提防起周围一草一木。

  女人无奈摇头,单手探到背后,张鸾英只当她要突下毒手,谁知她却把两件兵器轻轻扔在自己脚下。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两柄尖钉短矛。

  “我名池翎,你可听说过吗?”女人淡着语气询问。

  张鸾英“啊”的一声,失声道:“你便是‘血罗刹’,凤鸣山的大寨主?”要知这女人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万难与铜皮铁骨,茹毛饮血的女魔头对应在一起。

  池翎嘴角不可发觉的一笑,心说自己真是恶名远扬,握着手中水龙剑的剑鞘:“别紧张,我是真心实意放你走的。”又看着张鸾英手握短矛,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怎么,你要考较考较我的本事吗?”

  张鸾英正有此意,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还要小,她实不信这人能是威震八方的“血罗刹”,她又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自然想在功夫上见真章。

  张鸾英两脚分立,一股真气升腾四肢经络,左手蓦然一招“星横斗转”疾点向池翎,这一招又暗藏变化,右矛去势更疾,一招“奔流赴海”直插小腹,端的上是招毕血溅。

  池翎见这般犹如千军赴敌之势却是不慌不忙,右手四指轻搭在水龙剑柄上,“唰!——唰!——”两声齐出后,再听“当啷——叮”的一声金铁之音,张鸾英瞬时呆立当场,喉咙一动,咽下一口唾液。

  尘埃落定,池翎已在张鸾英身后长剑反撩背对而站,水龙剑收鞘,鞘尖正抵住张鸾英后心。原来上一霎那,水龙剑刃同时荡开双矛,剑脊在她右肩顶上一划,同时闪烁至她身后收剑点在背脊。

  若非池翎两次留手,她早已痛失一臂,胸穿利刃了,又岂有命在。这般神剑张鸾英真是生平未睹,又因经年所学竟一败涂地,心情陷入谷底一时无法自拔。

  池翎的声音悠然而至:“你的武学根基牢固,又是名门正派,假以时日定能精进。不必沮丧,趁天没亮快走吧。”

  张鸾英此时方知她是真心,以她的武功又何必戏耍自己。又想起父亲临终时的嘱托:“敌不过,便要逃。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绝非贪生怕死。”

  刚才一番动手,牵扯到了身后伤处,尤其是那两瓣屁股蛋,更是火烧火燎的疼。张鸾英强定心神,忍着痛沿小路下山,身后池翎的声音再次飘来:“你的父亲我知道他,保境安民,确实是个英雄。”

  张鸾英身子一颤,一抹眼泪运起轻功,几个挪移便隐没在黑暗中。

  池翎松了口气,抹去地下脚印痕迹,回到牢外。两名看守的女兵被她点了昏睡穴位,正趴在椅子上睡的正香。池翎为她俩解开穴道,一个闪身便远远而去。

  回到卧室,刚轻轻关上房门,就被茹雪挤到身前,急道:“寨主,您刚不是在沐浴吗?怎的婢子添桶热水的功夫您就不见了!”

  池翎一点她额头:“傻丫头小点声,我这么大的人还能丢吗?我现下要下山一趟,若有人问起,你帮我遮掩一番。”不等茹雪回话,忙换了身衣服翻身上房,腾挪连展飘然而去,只留下茹雪原地跺脚叹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疑邻盗斧迷不悟覆雨翻云掌娇臀


  敦煌戈壁上晓日初升,红霞映照,何昆上气不接下气逃着。原来这人样貌虽是粗犷,又有一脸络腮胡子,却是粗中有细,颇为惜命。每逢任务之际,便会在前后心各带着一块护心镜,这才在潘月容长鞭下逃得一命。

  何昆现下满脸满手都是磕出的乌青,也是狼狈不堪,正寻思着:“此行十一位兄弟惨死,张捕头被生擒活捉,只怕也是性命不保。这帮山匪好生厉害,只有先逃回玉门县,回禀靳大人再行决断了。”

  他虽不像钱峰那样对张鸾英有觊觎之心,但平素亦被她的本事武功、仗义正气所折服。对她殉职之事也是长喟短叹不已。

  因失了马匹,这一夜只好徒步而行,何昆琢磨着到前面村镇购一匹脚力,再转回玉门县。正至这时,他忽见面前一黑色人影立在远处。

  何昆刚逃得一命,见状警铃大作。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身影一晃朝他笔直而来,竟似缩地成寸,下一刻已在他近前。

  何昆岂止惊骇?眼见面前是名女子,便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女……侠,擅闯宝地是我不对,求您饶命啊!”

  池翎见这男人五大三粗的样子,却不想胆小如鼠,故意板起脸:“你叫什么,又为何来我凤鸣山?”

  何昆见自己对上了号,还颇为暗喜,连声道:“小的名叫何昆,都是张捕头带领我们追查要犯才到此处的。”

  池翎美眸一转:“追查什么要犯?你且细细讲来,若有一处隐瞒,小心你的脑袋!”

  何昆见这女人迫人而下的气势更不敢怠慢,忙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原来前日张鸾英收到消息,有人在黑市上出手被劫军饷,整齐队伍赶到之时,便见一白衣人即将逃窜,只有张鸾英与他过了几招。随后被他逃了,众人只好一路追击,这才有误入凤鸣山之事。

  池翎听后暗自沉吟,这十日前一大批粮饷军械被劫之事她自有耳闻。鸣凤寨乃是山匪,不管是土匪火并,抢掠富户,还是收取买路财都是有的。但此次大案并非她部下所为,她既好奇这白影身份,又觉得这线索引到山寨身上太过可疑,尤其是在这十六年之约将至的当口上。

  何昆见她深思,自不敢出声叨扰,这才发觉这女郎不过二十三四岁,比起潘月容还有小上几岁。再看她的样貌委实惊艳,脑后一条乌黑笔直的长辫垂于臀间。玄丝般的细眉飞扬入鬓,尤其是思虑之际两片红润的香唇轻抿,何昆直觉感到她其实是名活泼佻脱的性感女郎,绝非占山为王凶神恶煞的女匪首。

  正在他出神遨游之际,池翎磁性低沉的声音打断:“你可知这军械粮饷是从哪一镇运来,又是运至何处?”

  何昆这才止了遐想:“据在下所知,这批粮饷军械是太原留守李渊运往鄯善、且末两郡边军的来年物资。”

  池翎目光如炬,心说这批物资确是紧要。当年炀帝剿灭吐谷浑后,便在边境新置河源、西海、鄯善、且末四郡,戍边军卒大多是流放罪徒。如今中原各地农民起义军不断,若是这边境再起暴乱,只怕统治危已。

  池翎昨夜便觉事出蹊跷,放走张鸾英后便下山探查交战之地,发觉何昆逃路的脚印,这才一路追踪,赶在天刚亮时将他截住。

  池翎见他已经知无不尽,再问不出什么了,便道:“你走吧,下次把招子放亮点。”谁知何昆听后立刻双膝跪地口呼饶命,原来他以为池翎也是潘月容那般,诱他逃跑然后杀他。

  池翎听后险些发笑,心说我若真想杀你,何需那般费事?但她还是良言相劝,又告知他张鸾英也已逃出凤鸣山,何昆这才相信,又磕了几个头才欢喜离去。

  何昆远离后,池翎才调头回山,心中疑团苦思无果。又想到自己耽搁了这么久,还不知寨中走脱了张鸾英,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


  主寨大堂

  天刚大亮,大堂内外人头攒动,却是静默无言。但听一连串苍劲有力的巴掌着肉声,一下下间还伴随着女子无助的呻吟和求饶声。

  “噫嗯——唔呃——!”

  “韩统领——啊!啊!——小的真的冤枉啊!”

  再看大堂正中,并排摆着两条矮凳,两名红巾裹头的女兵正骑在上面,灰布裤子被拉到膝弯,柳腰屁股大腿全被剥了个精光儿。两名专职掌刑的女头目分立两侧各挥起粗粝的手掌,一下下掴打在身下两个撅翘的红腚上。

  这两名女兵便是昨夜负责张鸾英的看守,今早韩元娘欲接着提审张鸾英,结果自然是人去楼空。韩元娘大怒,搜查之下,确定张鸾英定是被人从外面开锁放出。

  如此便冤枉了两名女兵,提审之下她二人自然是浑然未知,韩元娘如何肯信?便传令升堂,先各掌臀三十再说。

  两名女兵虽是冤枉但辩无可辩,韩元娘既是山寨马军统领资历又深,潘月容也不好说什么,剩下的大小头目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那挨巴掌时不住大呼冤枉的女兵叫做冯玉竹,尚不足二十岁,入伙只有两年光景。这巴掌一沾在屁股上如同火撩,辣痛就像从软肉里透出来,她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众目睽睽下大声喊冤。

  另一名一声不吭,只发出些许呜咽的女兵名叫余盼曼,却是寨中的老人,今年已经三十岁,是步军一名什长。她大小也是名头目,万没想到韩元娘毫不留情,直接让她在大堂上光着屁股挨巴掌。这当众挨打已是丢脸至极,又怎好意思大喊大叫?是以咬紧牙关苦苦忍受着身后苦楚,却是把韩元娘记恨起来。

  “啪!——啪!啪!——啪!”

  三十掌臀完毕,两名健妇站起退到一旁,只留正中撅着的两团红艳艳的肿肉。

  韩元娘当年夫妇同陷衙门,受刑后只得招供认罪,丈夫流放西北路途上没受住路途苦寒。只有韩元娘逃得一命后被傅映秋也就是前任寨主所救。

  所以被张鸾英走脱自然让她大动肝火,更是不惜违例擅自动刑。

  “余盼曼,冯玉竹!你二人收了张鸾英何种好处,竟赶放她逃走!”

  冯玉竹含泪叫屈:“韩统领,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放要犯啊!”余盼曼也道:“正是,就算我二人放她出牢,她又怎能逃过各处岗哨离开山寨呢,除非……”

  潘月容见越说越不对劲,岔开话头:“不错,我凤鸣寨日日戒备森严,三步一暗哨十步一明哨。就算让张鸾英插上翅膀也决计飞不出去,韩统领,我看不如等寨主回来,再行商议吧。”

  韩元娘是池翎和潘月容的长辈,私下里尽皆以韩姨相称,是以在众人面前潘月容身为三寨主,也只是商劝为主。

  韩元娘咬了咬牙:“三寨主,那钥匙只在她二人手中,锁上又无外力痕迹……我看只要将她二人动用大刑,必有所招。”

  潘月容听后直皱眉头,正要开口反驳,堂外一阵吆喝声,随后人群分开,一群亲兵正迎着一员银铠女将大步而进,女将大马金刀、气势慑人之极。

  潘月容眉目一喜,站起身相迎:“云姨,您这么快就回来啦。”这气势十足的女将正是二寨主柳云婵,一手柳叶刀出神入化,不知摘过多少男人的头颅。偏又生得芙蓉玉面,苗条身材,江湖上便拟了个绰号“花飞燕”。

  这柳云婵却是最早追随傅映秋之人,一身武艺也是得传于她。当年傅映秋离世之际便将池翎交给她扶养,池翎十六岁时武功名望已大大超过了她,她便主动将大寨主之位归还池翎,池翎对这位云姨也是极尽恭敬之礼。

  柳云婵跟潘月容见过礼后便大大方方坐在主位,声音不大却是清清楚楚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寨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弄得鸡飞狗跳,我不回来,又怎能行?”

  潘月容听后连忙站起,躬身道:“是月容无能,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惊动了云姨,还请云姨责罚。”

  柳云婵面色不变,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张鸾英由你所擒,便是在你手上逃了,也是功过相抵,倒不必罚你。”潘月容脸色一红,嗫嚅道:“是,是。”这才退回原位。

  韩元娘见二寨主脸色不善,急忙上前:“二寨主,这两名女兵故意玩忽职守,走脱了张鸾英,甚至寨中还有官军的内应,不可不查啊。”

  柳云婵直视着她:“韩统领,你如此说可有证据?还是说,这些不过是你猜想?”

  昨夜张鸾英的脚步痕迹都被池翎清理的干干净净。今日一早,派出几队人马沿山寨四处搜寻了个遍也无头绪,就连张鸾英向何处逃走都不清楚。

  韩元娘一时语塞,只好道:“若无内应,以张鸾英的本事又怎能不惊动任何人逃走呢?”

  柳云婵一声冷笑:“内应?你是在怀疑何人,是寨中哪位统领、头领、头目,还是说三寨主?”

  韩元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属下不敢。”

  “事情发生,不想补救,却在此捕风捉影,乱施刑罚,你又是何居心!”柳云婵厉声呵道。

  韩元娘“扑通”一声跪倒,颤声道:“属下只是心急如焚,一时失了方寸,请二寨主宽宥。”

  柳云婵收回目光,将大堂众人环顾一圈,被扫视之人皆垂下目光,不敢直视。最后目光落在余盼曼、冯玉竹的红肿裸臀上,先让她俩合衣站起,后问道:“这两名女卒,受了多少责罚?”

  军政司吴头领忙上前:“回禀二寨主,领韩统领之命,各责了三十掌臀。”这吴头领也是察言观色之人,早就将责任推在韩元娘身上。

  柳云婵听后果然冷哼一声:“韩统领,今日事由你而起,你越俎代庖,擅自动刑。我当众罚你,你服是不服?”

  韩元娘知道柳云婵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反驳,低声道:“二寨主秉公执法,属下心服口服。”心中却想,今日只怕难以善终。

  “既如此,我念你事出有因,也不多罚你,只责你二卒所受六十掌臀,当堂罚过。”

  韩元娘脸色一僵,立时跪得摇摇晃晃。潘月容却站起身来:“二寨主,念在韩统领多年来劳苦功高,就饶她一次吧。”也就只有潘月容敢站出来求情。

  柳云婵轻轻摇头:“月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不可废。”

  潘月容却跪在地上,恳求道:“二寨主,韩姨与张鸾英有杀夫之仇,不共戴天。求您念在昔日傅寨主受仇敌围攻,韩姨不顾性命相救之事,饶了她今日裸身示众之丑吧!”

  韩元娘跪在下面也是感动得涕泪交流。柳云婵长叹一声:“罢了,我就看在月容的面子上饶了你当众受罚之丑。但这掌臀之刑却饶不得,吴头领,你将韩元娘带到屏风后,掌臀六十。”

  “遵命,韩统领,得罪了。”吴头领便扶起韩元娘步入大堂屏风后。韩元娘自然不敢磨蹭,主动解开衣物,把裤子褪到腿弯露出一双丰满肥腴的屁股,心一横,在矮凳上撅起屁股来。

  吴头领转职刑罚,寨中女眷几乎没有没受过她打的,看着韩元娘利落的动作也不磨叽,举起一只粗硬手掌,照准那腴肥的腚肉就是连环拍下。

  但听屏风后掌声大作,还夹带着女子唇齿间溢出的颤音。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想着刚刚还耀武扬威发号施令的韩元娘,现在已沦落在屏风后面吃光屁股巴掌,不免唏嘘。

  柳云婵作为二寨主,自然有着利落果敢的手腕,对寨中事务亦十分精明,对着池翎更是懂得适时沉默,所以在寨中上下无人敢对她不服。

  “啪!——啪!啪!——啪!”

  屏风后的韩元娘正经受着连绵不断的巴掌,屁股上肉波荡漾的厉害,丰腴软弹的臀肉染了一层绯红,像蒸熟的馒头似的触手滚烫。

  这吴头领掌风凌厉,每一巴掌从臀底斜向上抽击,劲力似乎揉进臀肉里。看着身下韩元娘这两团已红肿得发亮的美肉,却不敢手下留情,更是加力责打。

  韩元娘含羞忍辱的挨着,身为长辈打光屁股的响声却被外面听的一清二楚,真是无地自容。

  熬到四十,红彤彤的屁股均匀肿大了一圈,受罚最重的臀尖被整治的深红带紫,美艳至极。

  吴头领甩了甩臂膀疲累,一手按在腰肢上,把韩元娘那愈发翘耸扭摆的屁股往下摁了摁,然后右手巴掌继续伺候上去。

  掌到五十,韩元娘只觉身后又火辣又胀痛,钻心的疼痛好似透过皮肉钻进小腹里,更难熬的是腿间的阴穴里一股悸动的湿意不断涌出,慢慢沾染在下体浓密上。

  又罚了七八记狠的,切入肌肤的灼辣刺痛让韩元娘的下身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几乎不顾廉耻的耸摆着肿臀,越发不成体统。万幸责罚已到了尾声,最后一记沉重的巴掌抽在臀根,肉浪都翻滚了起来,好似染了一层紫霞。

  提上亵裤,韩元娘重回大堂受训,柳云婵又斥责了一番,这才作罢。吩咐众人各司其职,尽皆散去。

  快到午时,池翎才返回山寨。茹雪禀告了余盼曼、冯玉竹失了张鸾英之事,池翎暗暗懊悔,心中颇感对不住二位姐妹,打算私下各传她们一套剑法作为赔偿。又听闻韩姨被柳寨主重罚了一顿屁股巴掌,更是羞愧难当。

  池翎虽是女子但却有男儿气魄,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她敢作敢当,绝非隐瞒真相之人,便打算对韩姨讲明真情,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些事要找云姨一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前仇旧恨如逝水奖罚分明了心结


  这女眷休息的内寨位于凤鸣群山之后。亥时一过,正是夜阑人静,月暗星稀之际。不过这舒爽秋意之下,却注定有人难眠。

  静室内韩元娘稳稳当当趴在铺上,不着寸缕,只有背上搭着一条薄毯,那遭了大难的雪臀便晾在空气中。

  这吴头领的手远比掌责余、冯二人的健妇手重,这六十记巴掌换算下来也有三十板子的威力了。

  虽然白日受伤回房时屁股便敷治过了,可这到了晚上又是酸痛的睡不着觉,苦忍不过元娘便又唤亲兵秋水为她敷药。

  不一会儿房间门嘎吱一响,足音渐近,端着水盆浸湿了凉毛巾敷在韩元娘红肿的屁股上,立时溢出几分舒服的呻吟。

  池翎为她敷过毛巾,单手拧开瓷瓶瓶盖,用细竹条蘸了,仔细涂抹在元娘的伤处。均匀涂过臀面,最后着重为青紫杂糅的臀尖上药。

  即便已是小心翼翼,元娘还是痛得一颤,忙叫:“秋水,轻点……唉呦!疼……”屁股一动,自然撞在竹条上,立时疼得元娘花枝乱颤。

  池翎见韩姨受苦,心里更是自责,一时无法下手。元娘感到身后那人止了动作,才后知后觉回头一看,见是池翎,又一声“啊”脱口而出:“寨主,怎么是你?”

  池翎安抚道:“是我拦下秋水不让她声张的,韩姨您受委屈了。”

  元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光着屁股,顿时臊红了脸,竟浮现出几分小女儿般羞愧模样:“大寨主哪里话,是我今日失了分寸,才被柳寨主罚了一顿,现下已经不疼了。”

  池翎摇摇头:“韩姨别这么说,还像小时候那样唤我阿翎就是。”

  元娘原想起身行礼,可奈何身上一丝不挂,若是回身坐起怕连椒乳私处也要被看全,只好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小声道:“是,阿翎昨夜去哪了?若不是知晓你的武功绝不会出事,只怕韩姨要担心死。”

  池翎正想如实托出,可忽然察觉韩姨裸着身子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又不好言明好生尴尬,于是轻轻一咳:“韩姨,我先服侍你继续擦药吧,等下再说。”

  “阿翎,这如何使得?”“自然使得,您先趴好。”

  也罢,反正今天光屁股的模样已经丑态百出,也不差这一回。于是元娘回身趴好,屁股一撅任她施为。

  伤药重新擦在受罚最重的臀峰上。元娘一痛,腚肉骤然收紧,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真是煎熬酸爽。

  彻底抹好了药,池翎忽然起身下床双膝跪倒:“韩姨,有件事我不敢瞒着您,请您听后切莫生气。”

  韩元娘忙坐起身,顾不得臀伤上前搀扶,失声道:“阿翎,你这是做什么?”

  池翎暗中用内力抵抗,韩元娘自扶她不动,只得任由她跪在地上。

  “韩姨。”池翎沉声道:“昨夜,是我点了余盼曼、冯玉竹的昏睡穴,又暗中放走了张鸾英,请您恕罪。”

  韩元娘一时只觉晴天霹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嗦着嘴唇:“阿翎,你可是在跟韩姨玩笑吗?”

  当年自己如何被傅映秋收留的来龙去脉,池翎那时虽小,但也是清清楚楚。她怎么也想不通池翎为什么要放走自己杀夫仇人的女儿。

  池翎不敢看她,埋着头:“韩姨,我没开玩笑,的确是我放走的张鸾英。还为她指明下山小路,避开各处岗哨。”

  韩元娘气得浑身发抖,嗔怒道:“阿翎,韩姨我何处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做!”

  池翎双拳握紧,指节霎时崩白,但她却不后悔:“韩姨待我恩重如山,如同亲生母亲一般,我这么做确是另有隐情。”

  见池翎提起母亲二字,韩元娘想起了傅映秋的救命再造之恩,火气消了一半:“那好,你说说有何隐情?”

  池翎见韩姨并未发作,心中石头暂且放下,跪着道:“韩姨您想,玉门县距此三百余里,张鸾英一行为何来此?”

  对此疑点韩元娘本也想不明白,她只当是丈夫在天上保佑将仇人送上门来。如今池翎提及,也是疑虑颇生:“这……月容对此也是不解,她本只当是普通小贼,却没想到擒获了网大鱼。”

  池翎不动声色点点头:“正是,天下岂有如此侥幸之事?今日一早我去截住了一名侥幸逃离的巡捕。盘问之下,原来张鸾英一行,是被人引至寨里的,绝非偶然误闯。”

  韩元娘蹙着眉头发问:“那人是谁?又为何会被公差追捕?”显然她回忆起了自己过往。

  “这正是问题所在。按巡捕所说,这白影刚一消失,月容便现身出来。斗赢了张鸾英,又送走了他其他同僚性命。至于为何追捕,乃是为十日前那从太原运来的一批粮饷军械。”

  这案子总是犯在敦煌郡内,韩元娘也是有所耳闻,不过有这样能力犯案之人总不该是无名鼠辈,她却不曾听说是哪个山头所为。又想到池翎之言,忙摇头:“你是说月容……不会的,月容我是知晓的,她若真知道内情绝计不会瞒着我。”

  池翎也同样不想妄加猜疑,“我也同样相信月容,不过若是真的有人想假借我们之手谋害朝廷命官,在水落石出之前,不可不防。”

  韩元娘想了想:“原来你是因为怕我杀了张鸾英才故意放走了她。”听到这脸色稍微缓和,又道:“你这半夜失踪原是去查案了……不过你既然放了张鸾英,为何不直接问她,反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池翎抿着唇:“昨晚,张鸾英在主寨大堂受刑之时我就在梁上看着。她身受大刑也不肯叫饶,想来我就是问她案情机密也无答复。所幸那巡捕胆小怕死,一见了我就全招了。只是废了些脚力,倒也不碍事。”

  韩元娘幽怨道:“哼,你好像还很欣赏她?她爹可与我有杀夫之仇,我岂能甘心放她?”

  池翎听后不为所动,认真道:“韩姨,有句话请您莫怪。当年之事,张忠虽是亲手抓了姨夫,但严刑拷打您的是那县令,害得您与姨夫生死永隔的也是那狗官。您早已取他人头祭奠姨夫在天之灵,那张忠不过是从犯而已,罪不至死啊。”

  韩元娘默默听着一言不发,池翎松了口气,继续道:“况且张忠已死,有道是人死债消,当年姨夫去世时张鸾英不过几岁,又怎能把罪孽安在她头上?”

  “我……”韩元娘一时语塞,“哼”了一声,“可恨的张忠,竟如此短命,让他得了好死。”

  “再来,您当年所受诸多刑罚不是也已加诸在她身上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饶过她一命吧。”池翎真诚相劝。

  道理韩元娘自然明白,只是要争口气而已。“罢了,我就听你的,此事两清了罢。”心结已解又去扶池翎:“阿翎,只要她不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再去害她,你起来吧。”

  “还有一事,若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韩元娘登时无奈:“好好,你说罢。”

  “刚才我去寻了云姨,云姨与我说是得了线报才突然回来。罚您掌刑也是迫不得已,请您不要怪她,要怪也是怪我一时匆忙,未与您讲明便私放了张鸾英。”池翎低头泣诉。

  韩元娘垂下眼眉:“阿翎,是我犯了寨规在先,云姐赏我掌臀也是理所应当,我又怎能不懂事呢?况且我无端迁怒余盼曼、冯玉竹,害得她俩出乖露丑,真是对不住。我的屁股也真是该打,打肿了给我长长记性也好。”

  池翎如获大赦:“韩姨放心,我得空便传她俩一套剑法,就当是给她俩的补偿。”

  韩元娘一笑:“如此便好,阿翎可以起来了吧,让寨主再跪下去,让我如何自处?”又玩笑道:“若是让云姐瞧见了,怕是要立刻架我到院子里打板子,你是存心要见韩姨丢脸不成?”

  池翎脸色一红,终于起身站起坐在床边。元娘与她拉扯了许久,身后两瓣腚肉酸胀的难受,也坐不住了,重新趴回床上。也不去看池翎:“阿翎,下个月初十就是你与傅姐姐对头约战的日子了吧。”

  池翎看不出表情点点头:“是,再过几日我就启行南下,寨中事务还请韩姨费心。”

  韩元娘不置可否:“阿翎,韩姨知道你的武功比起傅姐姐已经青出于蓝,但那贱人的「玄凰诀」变化多端诡谲莫测,我担心你这一去……去……”后面的“不回”二字终究说不出口。

  池翎却看着自己纤细修长的右手,眼中腾起一抹深沉的杀意:“韩姨不必担忧,我虽还未堪破「无徽九式」的‘截天’之法,但我经年苦修之下杀那贱人足有七成把握。我一定会报了这血海深仇平安回来的。”

  “啊”元娘暗暗心惊。傅映秋离世后十六年之约便落在池翎头上。年幼时她尚能代傅姐姐传授池翎武艺,之后便只能由柳云婵传授。待池翎十七岁后武功大进已超过柳云婵,傅映秋池怀瑾留下的武功秘笈便只能由池翎自学。

  自此之后,她便再不知池翎的武功进展到何种地步,如今听到池翎已将「无徽九式」练至‘破海’,那可是已经持平傅映秋当年的境界了,如此一来十六年之约胜算大增,韩元娘可真是又惊又喜。

  “阿翎。”元娘欣喜道:“你真的长大了,肩上扛的起山寨的责任,傅姐姐……在天上也必欣慰。”

  池翎为她盖上薄毯,遮住了略微消肿的臀部,轻声道:“夜深了,韩姨好好歇息,池翎先告退了。”

  元娘微笑道:“多谢寨主挂怀,属下身体不适,便不送了。”

  “韩姨保重。”

  池翎退出院外,平息起伏的心情。温柔的夜风阵阵吹拂,吹散了身上微微汗意,十分干燥凉快。

  池翎回房后简单洗漱一番合衣躺下却睡不着,心中寻思:“韩姨云姨虽不怨我,但此番确实太欠考虑,若不是云姨及时回寨主持大局,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乱子。”

  寨中戒律法规大多由傅映秋当年所立,小错则笞大错则杖,若是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轻则废去武功逐出山寨,重责三刀六洞处死。除了寨主之外全寨上下都要受其约束,堪称金科玉律。

  池翎身为寨主戒律虽可豁免,但她心里却过不了这一关。思虑既定,她打开束之高阁的箱子,翻出娘亲传下来的乌木戒尺。

  戒尺握在手里,小臂长度足有两斤重,通体黝黑散发出丝丝寒意。池翎在空气中甩了甩,又把熟睡的茹雪喊到屋里。

  茹雪睡眼惺忪,被打搅了美梦自然不愿可却又不敢对着池翎发作,打了个哈欠:“寨主,您这么晚唤婢子何事,可是饿了?婢子给您下碗面?”

  池翎暗骂一声:“死丫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贪吃的形象吗?”可面上却丝毫瞧不出,只是将手中戒尺塞进茹雪手里。

  这戒尺本是傅映秋传给柳云婵用来管教池翎之用。幼时柳云婵嫌这戒尺太重,成年后寨主之位让给了池翎,甚至对她又敬又佩,这戒尺自然成了摆设,当做遗物之一还给了池翎。是以这把乌木戒尺至少是一十六年未亲吻过臀肉了。

  茹雪一怔:“您又练什么神功呢?大半夜拿把戒尺晃来晃去做什么?”

  饶是池翎成熟稳重的性子也差点笑出声,万幸及时收住:“昨夜张鸾英是我放走的。”

  “哦,这样啊……什!什么!”茹雪瞪大了眼睛。

  池翎不想与她详细解释:“我身为寨主自不好受戒律,就在这以此自罚,由你执刑。”

  茹雪好似吓傻了一般呆立不动,池翎心一慌,摇了摇她:“茹雪,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我没事。”茹雪缓了缓,“那寨主是想让婢子打您屁股?”

  池翎老脸一红,“是这个意思。”越说越没底气。

  静默良久。

  茹雪打破沉默:“那寨主想好了罚多少下吗?”

  这一下真是问着了池翎,池翎从没挨过打,又心地良善,极少责罚犯错的姐妹,对此真没概念。

  池翎心说既然自罚,总不能太少显得心不诚,于是道:“那便罚跟韩统领一样的数目吧。”

  茹雪掂了掂戒尺,摇摇头道:“以这戒尺的份量若是笞六十,怕是屁股都要打烂。以婢子经验,便是笞个十下已是够疼的了。”

  这茹雪虽然机敏,但做事却有些怠懒,平日里没少误了点卯进军政司受罚。这巴掌、竹篦也是没少挨的,自然经验十足。

  池翎却有些不信,还是说:“那就罚二十下吧,你不准徇私留手,不然我必责罚,知道了吗。”

  “婢子不敢。”但茹雪又犹豫道:“您真想好了吗?虽然您放了张鸾英,但刑可不上寨主的,别人也不得说什么。”

  “自然想好了。”池翎脱了外衣,脑后长辫绕在颈上,在桌案前站好解了腰带,将外裤连带着短跨一褪到底。学着样子,塌腰撅臀俯在案上。

  池翎的屁股真是紧致丰盈,烛光打在上面,照映出玉瓷般光滑健美的肌肤。由于经年习武骑马,这两瓣臀肉更是结实挺翘的外翻,那后庭与私处构成的菱形区域一寸不落的暴露在空气里。

  茹雪服侍池翎也有两年之久,身上什么位置没见过?但这般羞耻的姿势可还是头一次见,心里蹦蹦直跳,握着戒尺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池翎也是强撑镇定,感受着茹雪的目光正盯着腿心羞处看,下身好似灌着凉风,手脚冰冷,脸颊却红的发烫。

  茹雪强压紧张:“我……我要打了。”

  池翎羞到说不出话,只是“嗯”了一声。

  池翎只听身后一阵劲风,“啪!”得一下正击在圆翘臀丘,一瞬又酥又麻,池翎一个激灵,好似血倒涌上头。

  身后停了动作,茹雪细如蚊音:“寨主,您怎么样?”

  酥麻感觉一过,一股刺痛蔓延在臀丘上,冷热交接,好像由薄到厚掀掉了层皮下去,好不难受。

  池翎谎道:“没事,接着打吧。”

  茹雪看着柔柔弱弱,但打起戒尺来却如同女中豪杰,又是一记戒尺叠在那处,这下顿时隆起一道三指阔的肿痕。

  池翎闷哼一声,好悬没叫出声来。平日来她看寨中受刑的姐妹挨打时无不尖声哭叫,总觉得太过做作,有失脸面。今日亲身挨打尝到了这磨人滋味,才知道姐妹们的哭叫不是装出来的,这般痛楚又如何忍住不叫?

  池翎没叫停自然继续责打,茹雪又连挥三次手腕,三下戒尺整整齐齐的印在臀峰上,留下了三道硬肿僵痕,几乎染红了整个臀面。

  多年来的仇恨让池翎懂得何为忍耐,习惯了痛楚后一声不吭的咬牙忍着。

  凤鸣寨中的规矩,受罚时一律不准运功抵抗只得皮肉硬挨,不然加倍重打。池翎自然不运内力,呼吸渐渐粗重。

  茹雪虽是不忍心,但她知道若是轻罚便是辜负池翎一片苦心。于是硬起心肠,十足十的力气狠责。

  又是五记乍响,从臀翘打到臀根,将腚肉再次过了一遍。这戒尺又厚又重,威力大的要命,池翎却只是皱起眉头,一声不吭,绷紧臀腿任由锤楚,分毫不动。

  这是她该受的,她不想逃更不愿逃。

  臀肉高高肿起,烛光下臀面由红转紫,尺痕交叠处更是有着点点瘀血。

  茹雪不忍细看,但也知那臀儿上已经无处可打,索性闭着眼,不管准头肆意打下。

  每一记戒尺下去池翎呼吸都是一滞,戒尺起落留下道道烈痛。那凝脂白玉般的雪臀已经紫霞密布,圆臀因肿胀从内而外颤抖着。

  最后三下时,池翎腰下腿上都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挨的最重的臀峰肌肤处已经肿胀菲薄,透过淤紫近乎盈然透明。池翎额上尽是细汗,痛彻心扉的苦楚几乎坚持不住。

  第二十下落在臀底,池翎更是竭力的咬牙才咽下叫痛声,额前发丝凌乱,被汗水打湿拧在一起。

  茹雪扔下戒尺,忙抱起池翎带着哭腔:“打完了,疼坏了吧!”

  其实已经难捱到了极致,池翎却硬撑起笑容宽慰她:“是挺疼,不过我忍得住。”又轻轻推开她:“好啦,别哭了,让我先把裤子穿上好吗,丢死人了都。”

  茹雪这才放开她,随意揩了把泪:“打成这样还穿什么裤子?快趴下,给您上药。”说着把池翎按趴在床上。

  这上药之痛更是如同炮烙,疼的池翎玉面含痛不住扭曲,好不凄惨。好不容易上好了药,茹雪服侍池翎睡下,就这么在她身旁守着她过了一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缉盗无功罪难免晋中来客惩却消


  池翎一觉醒来安稳的卧在榻上,闭着眼平调了一阵内息才揭被坐起,却是发现裤子卡在腿根,那受了大委屈的臀部晾在外面。

  昨夜上完药后便睡了,况且当着茹雪的面也不好意思细看那处。现下池翎扭头向身后瞧去,但见两瓣圆臀大半紫肿,臀尖和下半个屁股被揍得结成了硬块。臀皮淤紫上还有翻了白的浮肿,模样却是比韩姨还要凄惨的多。

  池翎忍不住轻轻用手揉了揉,屁股上立时传来阵阵钝痛,饶是她坚毅的性子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门外足音渐近,池翎知是茹雪,忙把亵裤短跨提好遮了羞处,装模做样的起身下床。

  茹雪托着餐盘进了门,忙唤池翎:“寨主您醒了,先用了早餐,我再给您上药。”

  池翎略有些尴尬,却闻到粥甜菜香,都是自己爱吃的。于是虚坐床边,将餐盘拿了,大口大口吃着。速度虽快,吃相却好。

  茹雪收拾了残羹,便叫池翎趴下上药。池翎做事素来果决,也不好太害臊,于是把臀部一晾,臂肘撑床,任茹雪施为。

  温软湿润的巾子擦过兀自红肿的臀瓣,池翎禁不住轻吟一声,说不清是疼的还是羞的。

  池翎却是在想:“多亏昨夜茹雪这丫头未听我言,改打二十,不然真是结结实实的六十乌木戒尺,这屁股怕是要不得了。”

  心里虽然发怵可面上却无表现。上完了药,茹雪对她道:“瞧这样子怕是还要歇息两日才能痊愈,您这几天便不要乱动了。”

  池翎算算十六年之约日子,轻点点头:“也好,不差这几日,不过……”招呼茹雪过来:“我挨打的事可不许告诉别人。”

  茹雪懂她意:“寨主放心,婢子可不会把您丢脸的事到处乱说。”

  想到这戒尺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池翎又暗自惆怅,忽然想到这威力无比的戒尺莫不是以前也常抚臀肉?不敢细想,只是嘱咐茹雪将戒尺收起,莫让别人看见,重新束之高阁。


  玉门县衙

  玉门县县令姓靳名显,今年五十有二。他不过举人出身原是玉门县丞,十五年前前任县令暴毙而亡,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事,被郡守提拔顶了县令的包,就这么做到现在。

  因着要案难破靳显愁容满面,眼看乌纱难保,几班捕头都被他打了板子。待听得张鸾英回来的消息,忙让吴师爷传她上堂。

  再说张鸾英,那夜被池翎放出凤鸣山后返回玉门途中还未走至天亮,身后棒疮药性过了不胜疼痛,只好在茫茫戈壁上歇了半天。

  直到晚上才行至镇上驿馆,找了大夫上过了药歇了一夜。只是张鸾英叫韩元娘二十杀威棒打的臀股俱烂,实在骑不得马,返回玉门县时已经误了比期。

  听到吴师爷传她上堂,张鸾英心里一紧,不过该来的总会到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堂。一进大堂,便对着公案拜倒:“卑职张鸾英叩见大人。”

  靳显心急如焚,忙问:“可曾抓获盗匪?”张鸾英低着头:“卑职无能,未曾抓获。”“军械粮饷可曾追获?”张鸾英再摇摇头:“并未曾见。”

  “天啊。”靳显气急败坏,人马折损他并不在意,只给殉职巡捕家人抚恤就是,但眼下五名捕头皆无所获,让他如何给郡守大人交代?

  靳显一拍公案怒道:“如此无能,要你何用?本官看你是路上故意拖延,这般懈怠才徒劳无功!来呀,给我笞责二十。”

  张鸾英分辩道:“大人在上,卑职冤枉啊,求您先听内情!”

  靳显却不听她分辩,从签桶掷下两根白签,只命人快打。堂上上来四名皂隶将张鸾英按倒,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另两人各持竹板在她两侧站立。

  一名皂隶小声道:“张捕头,得罪了。”扬起竹板,急速落下。“啪!”得一声落在张鸾英屁股上。

  这笞责是用竹板,比起杖刑所用檀木大板轻了不少,但这一板打在旧伤上,立刻唤起疼痛,禁不住闷哼一声。

  “啪!——啪!”板声不绝,张鸾英只觉身后湿热黏腻,怕是刚愈的肌肤又被打裂开来。一时疼痛忿辱,皆盈于心,手指用力抠着地砖崩白了指节。

  “唔!——嗯!”十下开外,板子敲叠在臀峰,张鸾英脑袋一扬,唇齿间溢出哀嚎,身后痛如刀割,连扭了几下腰肢。

  好在张鸾英在县衙内威望极高,为人又仗义。掌刑的衙役头几板虽然打的狠,后面的板子就松了许多劲。尽管如此,她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二十板子打完,她屁股已是疼痛难忍,强撑着跪好谢恩。

  靳显哼道:“张鸾英,你还有何话可说?”

  张鸾英忍痛将自己如何追踪白影,人马又是如何在凤鸣山折损的如实禀告靳显,只是隐去了池翎放她那段。

  靳显也是知晓凤鸣山的名头,可却不能不逼问张鸾英,“张鸾英,你既然说你被擒到山上,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张鸾英想好了措辞:“卑职诱骗了看守,窃拿了钥匙,才逃得一命。”

  靳显连连摇头:“若真如你所说那红披女将如此武功,轻松杀了我一十二名巡捕,怎会如此大意轻易放跑了你?必定是你在山寨里吃不住打,把机密全招了,是也不是?”

  这可真是冤枉了张鸾英,“卑职不敢,求大人明察!”

  “明不明察,本官自有决断。先治你延误比期之罪,看你还有何话说。”说罢靳显掷下五根黑签,这黑签便是要用檀木大板施以杖刑,威力不是竹板可比。

  “给我将张鸾英拿下,重杖五十大板。”话音一落,两名皂隶架住张鸾英臂膀一推,将她惯摔在地。然后又上前四名各持水火棍的衙役,前二后二用水火棍交叉锁住她脖颈、脚腕,迫她两手抓住水火棍的尖端,立时动弹不得。

  皂隶心说:“这大老爷也是无情,张捕头今天是别想走着下堂了。”心里虽这般想,却只得依令行事。按律,杖刑应裸臀重打。皂隶虽不愿但也只好将她衣裙掀到背上,再一把底裤拽到脚踝,再看张鸾英紧闭双目,羞怯之情溢于言表。

  皂隶瞧这下身一怔,吴师爷在一旁也瞧的明白。原来张鸾英这底裤一褪,淡蓝色亵裤被撑的鼓鼓囊囊,布料上血渍斑驳,两条雪白大腿上尽是鞭痕,亵裤边缘腿根嫩肉处还露出一抹青紫杂糅。

  一看这模样显然是有旧伤在身,吴师爷本也不想苛责于她,但此前四名捕头误了比期,每人五十大板谁也免不了,就在这大堂上打烂臀股。若是今天开了先例饶了张鸾英,却是没法服众。但如今状况,却又另当别论了。

  吴师爷请示县令:“大人,这张捕头确是因公负伤,若是再依律重打,只怕有用刑过重之嫌。”

  靳显想的却是想的另一番事情,眼下案情线索已断,唯一的下手点便是在白影消失的凤鸣山。若是轻轻放过张鸾英,只怕再没法在这事上添油加墨,到时,自己的县令可就真做到头了。

  靳显一摆手,喝道:“法不容情,师爷不必再说,张鸾英贻误比期,这五十大板饶她不得。来人,裤子扒了,打!”

  无情的声音像雷一般击得她头晕目眩,张鸾英一时心如死灰,心中只余忿辱。

  皂隶无奈,只得上前两手拽着亵裤边缘一把扯下。刚才的二十笞杖,已将刚愈的臀皮击破,破损处的血渍沾染在布料上,如今又力一扯牵连伤口,疼的张鸾英全身一颤。

  再看那臀,青紫斑驳的棍印连成一串,狰狞的肿胀瘀血爬满了臀瓣,几条血檩子交叉横亘在臀翘,翻白了的表皮肿在上面。

  两名执杖衙役举着檀木大板,望着张鸾英那被杀威棒和皮鞭蹂躏过的屁股一时无处下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左侧的衙役心一横,刑杖裹挟着劲风重击在双臀上。

  一杖下去,张鸾英眼前一黑,一股难以忍受的痛传遍全身,“呜哇!”一下惨叫出声,本就不堪的臀肉被狠狠蹂躏,好似将皮下瘀血都生生打散。

  刺耳的声音唱数道:“一!”

  “呼!——啪!”

  又复一杖,臀峰再受重击力道直透肌理,臀皮再经受不起,沿着血檩如金帛般寸裂,洇出黑红血渍。

  张鸾英紧咬银牙,也压不住喉中呻吟,背后大汗淋漓,屁股上痛如刀割。苦于周身受擎,只得徒劳地拧动腰腿。

  再次唱数道:“二!”

  张鸾英虽有内功护住心肺,但这皮肉之苦却在所难免,不免心死如哀。伤上加伤之下,这五十大板下去虽无性命之虞,但皮开肉绽却逃不过了。

  衙役正要再杖,却被门童上堂禀报打断,竟是太原来的上官到此。

  靳显一时大惊,心说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忙让吴师爷请人入座。

  张鸾英虽暂免了刑罚,但水火棍并未撤开,依旧裸臀叉在当地,只觉无地自容。

  堂上一前一后跨入两人,前一人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正谄媚得给身后女子引路,却是巡捕何昆。再看后一人,一身墨绿色紧身劲装,腰束灰黑色的宽腰带,还悬着一柄深青色的长剑。整个人风姿绰约,窈窕动人。

  那女子不过二十六七岁,眉宇间却暗带一股英气,往地下张鸾英身上一瞥,隐隐生出一丝冷笑。

  靳显不敢怠慢,忙对何昆使眼色询问。何昆早替靳显给那女子引荐:“大人,这位便是我们玉门县的靳显靳县令,这位大人是……”

  还未等他开口,那女子长剑一挑,看不清她如何动作,剑柄已正对靳显面前。靳显定眼一看,但见一块令牌挂在剑柄上,上面用鎏金刻着一个“李”字。

  女子收剑,朗声道:“本官奉太原留守之命,前来调查军饷劫案,初到贵地,还请靳大人多加协助。”

  靳显擦了擦冷汗,那个年代世家门阀林立,北方又以太原李阀为尊,岂是他敢得罪。

  “自然,这个自然,呃……敢请大人名讳?”

  “本官是天策府参军蒋千萍,赴敦煌路上恰巧遇上了这位何捕头,便同行而至。”

  靳显瞅了何昆一眼,又对蒋千萍道:“原来如此,大人但凡有所差遣,本县上下必肝脑涂地。”这天策府参军是正六品官职,要比他高上一阶。

  蒋千萍不苟言笑:“如此便好,靳大人驭下如此严厉,可见案情必有成果了?”

  靳显见她所指是张鸾英,一时语塞,吴师爷见状上前:“蒋大人,在下是此间师爷,名做吴书柏。这张捕头误了缉匪比期,按律是要罚五十大板……”

  “哦,原来她就是张鸾英。”蒋千萍默默点头,显是已从何昆处得知事情经过。

  张鸾英听到众人谈到自己,偏偏自己又立在水火棍下光着羞处动弹不得,真是羞愤欲死。

  “不敢耽误靳大人执行律法,就是不知这杖刑还差多少?”

  唱数皂隶瞧着知县师爷脸色,心虚开口:“回禀大人,还差四十八杖。”

  眼看张鸾英身后红紫杖痕,蒋千萍一笑:“这区区两杖便有如此效果,五十杖打完,岂有命在?本官还有要事请教张捕头,不如靳大人行个方便?”

  靳显不敢回绝,就坡下驴道:“既如此,余下之数先记在账上,放开她。”

  张鸾英这才被放开,草草提上裤子,久刑之下站起身来但觉头晕目眩。

  靳显见有太原来人接手,自己在郡守面前也有说辞,一时愁虑暂退。又吩咐府中厨子摆下筵席,为蒋千萍接风。蒋千萍还需仰仗地方官协助,自不会驳了靳显面子,欣然赴宴。

  张鸾英被命待职归家反省,此番虽是在同僚面前丢尽了脸,但好在饶过了四十八记屁股大板。此前四名捕头那被打到臀股开花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不下于她挨完二十杀威棒的惨状。总算来说,还是喜大于忧。

  不过她现在直觉却是那白影非凤鸣山中人,必是故意引她至此,可具体缘由她想不明白。又记起池翎的模样,更不知道那女匪首是何用意,对军饷案又有什么了解。

  可思虑无用,这臀伤痛得要命,只好先回家治伤再做打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名门侠士齐聚首龙争虎斗炫神功


  这一日秋高气爽,凤鸣寨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除去必须留守的岗哨外尽皆齐聚山门,为的便是要给他们的大寨主“血罗刹”池翎送行。

  池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劲服,身披纯黑的大长斗篷,乌黑长辫垂在斗篷后。牵着赤红骏马一边回头道:“诸位,莫要再送了,快回吧。”

  柳云婵立于最前,嘱托道:“阿翎,我们都知赴这一行势必惊心动魄,你的武功虽高,但江湖凶险复杂不比这里边陲之地,起居住行都要当心,莫不要着了人家的道了。”

  池翎微微点头,韩元娘又道:“那蓬莱派的贱人最是狠毒,你与她决斗之时定要小心她的‘丹凰银针’,当年老寨主就是受此暗害最后才不治身亡。”说到这她已带起哭腔,显是往事历历在目。

  潘月容也道:“寨主,您一定保重身体,就是报不了仇也一定要顾全自身,我们就在这等您回来……”

  寨中姐妹多年相依之情,池翎也愈发动容。这一场决战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胜,到时生死决绝,那今日之见便是永别了。

  她强忍泪水,与大小头目互道珍重后系紧水龙剑,跨上“流火”,一骑绝尘向东而去。

  二十五年前,泰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池怀瑾在祁连山技压群雄,夺得了西藏密宗的无上神功「气经」,更凭此举名震江湖,使泰山派一时风名无亮。而更让人羡煞妒煞的是,同样在祁连之巅败给池怀瑾的两位名门女侠,竟同时爱上了玉面少侠。这其一,自然是池翎之母,出身素女教的傅映秋。而另一位女侠,便是池翎十六年之约的对头,蓬莱派的萧清漪。

  可能是因为江南女子婉约多姿,池怀瑾最后与傅映秋坠入爱河。那一日在灵丘大婚,南北武林同道,凡是名头响亮的正道人士皆齐聚在此,祝贺这位泰山候选掌门新婚大吉。

  但天有不测风云,池怀瑾竟在新婚之夜离奇惨死,婚房内的「气经」同时不翼而飞,矛头一时齐指傅映秋。漫天指责下,泰山派一齐向傅映秋施压,这新婚府宅便上演了全武行。前来祝贺的武林同道有的是为池怀瑾不平,有的是与素女教本有嫌隙,而更多的则是为了争夺这本无上内功。

  婚宅燃起大火,烧的天昏地暗。这一战泰山派损失惨重,跌落神坛,而素女教更是基本退出历史舞台,再起不能。为了避祸,心灰意冷的傅映秋只身一人远遁中原,途中却又发现自己怀了池翎。流落塞北待池翎出生后,就在敦煌郡建立了这座凤鸣寨栖身。

  再之后萧清漪深信池怀瑾之死是傅映秋所为,带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一直追踪傅映秋踪迹。直到八年之后,才寻到踪迹远赴塞北向傅映秋寻仇。

  就是那一战,傅映秋虽险胜但却伤在萧清漪“丹凰银针”之下。萧清漪心有不甘,便定下了十六年之后的十月初十,与她再决生死,而决战之地就定在埋葬池怀瑾之处,太白巍山之上。

  只是她没想到,“丹凰银针”引发傅映秋旧伤,不久就散手人寰,而八岁的池翎却牢牢记着害死母亲的仇人模样,决心替母赴约,手刃亲凶。

  再说池翎,一路东去只走官路不走小路,她生平自律又是谨小慎微,路上确是平安无事。但这毕竟山遥路远,待行至山西境内离石郡时已用了近二十天。

  这一日,池翎瞧着地图辨不清道路,便央着一老伯问路:“敢问老丈,从此处前往马邑郡,要走何路啊?”

  那老丈也是和善,笑道:“马邑郡在北面,不过陆路行不通,得先绕到南边碛口镇,由渡口过河再重新向北两三日便到了。”

  池翎久居塞外,水性不精,又问:“只此一条路吗?”老丈略一沉吟:“此路便是最近的道路了,若是其他路途无论转向何处,都要多花费时日,况且最终都需渡河不可。”

  拜谢过老伯,池翎按着道路牵着马转到了碛口镇,待寻到渡头,眼前壮观黄河之景让她目瞪口呆。

  那河宽近百丈,河水混浊瞬息万变,惊涛拍岸。硕大的商船骑着汹涌澎湃的骇浪起起伏伏,码头上纤夫们吹着整齐划一的号子,力夫们手脚伶俐地搬卸着货物。再看朵朵浪花被河水冲上码头,再奔腾回荡起接二连三怒号拔驰的急转漩涡,从没见过这般壮景的池翎久久无言。

  又一道骇浪冲上码头,“流火”嘶鸣一声发抖的后退,缰绳一动池翎反应过来,轻轻抚摸马头,喃喃道:“你也一样怕了吗,是了,我也怕了。”

  离约定的太白巍山越近池翎心中愈发不安,从今天算起,还有七天便是十月初十,到时是生是死便是全凭老天是否垂怜。

  这倒是提醒了池翎,这匹跟了她多年的红马全没必要与她一起冒险,池翎对它笑道:“火儿,载了我这么远辛苦你了,今日我就送你回去,往后的路我一个人走便可。”

  这碛口镇坐落在湫水河与黄河交汇处,湫水河携来了大量泥沙,挤占黄河水道,使河床内暗礁错落,落差极大。再往上游去,便不得行船,素有“黄河水路,谈碛色变”之说。是以,无论大小、远近的船舶,一到碛口便要停泊在此,转雇驮队改行旱路。而一走旱路,遇到山贼匪寇的概率便远远大于遇到水贼,故大部分船商都会请镖局押镖护送他们的货物,这也使得山西境内镖局鼎盛。

  思虑既定,池翎寻了码头附近一处茶肆,小二在门口拴好了马,迎着她进了大堂。掌柜的见她器宇不凡,亲自前来招呼:“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池翎随口要了一壶茶水,两碟点心,询问起镇上可有镖局。掌柜的一愣,寻思着这位也不像是船商模样,但还是答道:“镇上确实是又两家镖局,敢问客官您是要押运什么货物,共有多少车?”原来掌柜的自以为池翎是停泊在碛口的船商。

  池翎明白掌柜的误会所在,解释道:“我并非是要押镖通商,而是要运送私人货物。”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镇上的镖局都是只接车队生意,客官若是想运送贵重物品,还得去县里才行。”

  辞了掌柜,池翎刚离开茶肆走了不远,便听身后窸窣的足音,池翎心说莫不是终于遇到劫匪了?侧过头语气平淡道:“不必躲躲藏藏,有事就请说吧。”

  来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与池翎差不多高,眉眼间稚嫩未脱,却已隐有文秀玉人的仪容之美。一件素色长褂周正地罩住他肩膀,把料子撑得饱满。虽是陌生面孔,但教人提不起半点敌意。

  那少年被池翎发现了踪迹,脸颊一红:“姐姐莫要误会,我刚才偶然听见姐姐谈话,可是需要镖局护送吗?”

  池翎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蹙起秀眉:“我若说是又如何?”少年连忙摇头道:“我绝非故意偷听,只是看姐姐你独身一人,想帮你的忙而已。”

  池翎心里发笑,面上却神色如常:“你如何帮我?”

  “嗯……在下是临水县顺远镖局的人,可以帮姐姐带路,就是不知姐姐要护送什么镖呢?”

  池翎这才弄清他的来意,除了最后一分戒心:“就是我牵着的这匹红马,送到敦煌,你的镖局能接吗?我只要求平安送达,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

  那少年连连摆手,纠正道:“可不是我的镖局,我只是镖局的学徒而已。今天本是来给我师父打碛口镇特色的老黄酒,才不小心听到姐姐的谈话的。”原来这顺远镖局乃是山西赫赫有名的大镖局,光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镖师就有十几人,更不用说还有三名大镖头以及总镖头“铁霸枪”贺永丰。

  池翎见他窘迫的胀红了脸,心说这少年倒是热心肠,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池翎又与这少年互通姓名,这少年名叫林修言,本是陕西人士,十三岁时被父亲送到顺远镖局拜在镖师霍明远门下学艺,已有三年光景。

  林修言骑着一匹小白马,马鞍下系着一只黄皮酒葫芦,他虽年少马术却很不错,与池翎相伴返回镖局。

  池翎又详问镖局事宜,林修言许是没什么江湖经验,全无城府,对池翎所问如实相告。原来顺远镖局总镖头贺永丰要在明日七十岁寿诞之际,金盆洗手退出镖行,总镖头之位传给大徒弟严景东。不仅各路镖师都卡在今日回镖,到时还会有各方江湖门派派出弟子前来庆贺。

  说到这林修言满眼羡慕,显是憧憬。“所以你师父遣你买酒,也是为了庆贺了?”林修言点点头:“师父对我是极好的,学艺的时候从不苛责,不像其他师父,稍有不顺便严加处罚。”顿了顿:“尤其是严师伯,对待弟子最为严厉。不过若是能拜在他门下,武功也会出落得一等一的好,不出几年就能升为‘趟子手’。”

  古来镖局拜师传武,三年学艺三年卖身。但若能从学徒升到“趟子手”,那便会有押镖的分成,镖行又是门广开财源的生意,用不了几年就能买宅买地成家立业,这便是林修言这样的学徒梦寐以求之事。趟子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再往上的镖师、镖头了。

  待到下午,两人进了临水县,这中原富庶商业繁荣自不是塞北可比,街面上贩夫走卒的唱卖声不绝于耳。转过街头,未等林修言发话池翎已是远远看见一面粉墙,门口坐落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正中两面朱漆大门,门上矗立着一方红地金字的匾额,上面题着“顺远镖局”四个大字。

  再看镖局外面张灯结彩,十几名镖局弟子正恭维着前来贺寿的宾客,虽然正日子是明天但一部分宾客今日便到了。

  池翎随着林修言下马未至门口,镖局弟子中转出一名年轻女子前来相迎,池翎见她步履轻盈矫健,心知功夫比林修言高明得多。果然林修言点头行礼,唤道:“严师姐,你怎么亲自来迎客了?”

  严师姐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明眸皓齿,玉貌花容。虽是女子,一举一动却十分大气,紧身短袄下她玲珑苗条的身段表露无遗。对着林修言展颜笑道:“爹爹还未回镖,好几位重要的宾客今日便到了,自然要我前来迎客。”说着用眼神向他询问起池翎身份。

  林修言会意,为二人互相引见,又将池翎要押“物镖”的事说了。原来眼前的妙龄女子就是大镖头严景东的独生女儿严雨珍。

  严雨珍极具眼色,略一打量池翎目光又落在她腰间的水龙剑上,便知这女人绝非凡人,切不敢怠慢得罪。恭敬笑道:“承蒙东家照顾我家生意,不过明日是我们镖局的大日子,今日暂不接镖,要等明日才再次开张。若您不弃,镖局做东请您小住一日,明日大典之后再议,如何?”几句话却是滴水不漏。

  只要渡河,到达太白巍山不过两日光景,池翎自不差这一天。不过她独住惯了,婉言道:“不必麻烦了,我明日再来就是。”严、林二人挽留一阵见池翎确非客套,也不敢再勉强,便恭送池翎离去。

  辞了二人,池翎特意选了一家较远的客栈住下,会了钞正欲上楼,便看楼梯上五人正往下走。这五人清一色的灰衣长袄,尤其是打头的那位青年男子,长相温文儒雅,倒是注目。

  那四人却要与这位男子分道扬镳,在客栈门口簇拥着他。池翎虽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几人俯耳低语却被她听个清楚。

  “我祝寿之后还有些事。你们先行,等到了开封再聚。”

  “孟大哥,那我们就告辞了。不过要我说,这为贺永丰祝寿的江湖中人一多半都是要借道去参加‘金刀盛会’,看看谁有本事娶到那祁安潼。您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那打头男子道:“临时有些私事要办,一两天怕是脱不开身,不好让各位兄弟干等耽误了参加‘金刀盛会’。待我了了此间事,便去找你们。”

  “以‘金刀’祁万山的名声为女儿布下比武招亲,自然引得各门各派的青年高手共论武道,以武会友。孟大哥切莫迟了,我们九曲帮扬名还要仰仗您。”

  那斯斯文文的男子眉梢一挑,却不言语。又有人道:“不过祁安潼虽是美貌,孟大哥却未必瞧的上,咱们只当个看客就是。”

  “是了,若论祁安潼的追求者中武功人品佼佼者,非官子钦、卫四海不可。祁万山只怕也是担心由自己选婿会得罪另外一人,才借此由头公开比武招亲。”

  “害,既然孟大哥没有此心,也不必与官、卫二人争个高低,就当增广见闻了。日后回到帮里,也有谈资是不是?”

  几人越说越远,再往后以池翎的耳力也听不清了。池翎少履中原,为中原武林人物鲜有听闻,不过她还有要事在身,自没那心思关心。独自上楼在床上合衣而躺,闭目养神。


  顺远镖局

  “师姐,严师伯怎么还没回镖?”

  “爹爹他许是路上耽搁了。不过放心,明日吉时之前,爹爹他必定会回来。”严雨珍神色得意,明日之后,顺远镖局总镖头之位就是她爹爹严景东的了。

  要知做镖行生意,只靠武功是行不通的,真正重要的是广结人脉,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贺永丰能将镖局做的这般大,自然少不了黑白两道的照拂。而他之所以宴请如此多的宾客,就是因为要向世人告知,镖局虽然交由他的大徒弟掌管,但顺远镖局的地位依旧,他也好顺顺利利的安享晚年。

  林修言把酒呈给师父后,严雨珍又来找他,吩咐他去会客厅招待几位最重要的宾客。原来是二镖头让她挑选几名仪表优良的男弟子待客,莫要让镖局在贵客面前失了脸面。这样一来,姿貌出众的林修言自然便被选中。

  这可是出头露脸的良机,别人求都求不来。可林修言却是安稳的性子。若不是师父霍明远也让他去,他非得找理由拒绝严雨珍不可。

  林修言跟着另外两位师兄换了件崭新的衣袍,准备茶水端上大厅,林修言询问:“师兄,这贵客是谁啊,严师姐如此重视?”

  “听我师父说他们都是名门正派的杰出弟子,虽然和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但武功不知比我们高出多少。”

  另一位师兄讥讽道:“他们都能学到极为高明的武功,哪像我们每日苦苦学艺,升到趟子手却还遥遥无期。”

  林修言对他们却没什么羡慕,又问:“敢问师兄,他们都是何方门派的高人啊?”

  这两位师兄虽也是学徒,但早就过了三年学艺之期,自然跟着镖师们一起出过镖,也算是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了。便对他道:“我早就看过名帖,分别是太一观、知云派、恒山派的同辈。不过你也不用紧张,到了大厅少说多做就是。”

  来到会客厅,只见厅间端坐三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人身着道袍,拢发成鬓,头戴青莲冠,却是极为年轻的少年人。林修言三人各添了茶,那年轻道士向对面的锦衣绣袍的男子道:“王兄,知云派与金刀门素来关系紧密,倒时还要仰仗王兄为我等寻一处好位置一览盛会。”

  林修言添完茶退到一边,只见那“王兄”笑道:“赵师弟恐怕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仰仗师门之威,才为祁老前辈邀至名单前列。我一小辈,哪有面子置喙呢。”

  “王兄如此说,便是认为我太一观比不上你知云派有威望了?”

  锦袍男子不置可否:“赵师弟既如此想,我也不好详说。反正我参加盛会不过是想多结识些朋友,赵师弟如此认真,莫不是真想参与‘比武招亲’不可?贤弟这般年轻,怕是有些早吧。”

  年轻道士冷笑道:“在下愚钝,武功自然是不够,还想请王兄指教。”

  “好说,好说。”

  话音一落,年轻道士右掌一击圆桌,桌上果盒中崩起三枚榛果,紧接着右手一拂,榛果快似流星直冲向锦袍男子。

  但见他不慌不忙在桌上张手一抄,同样弹出三枚榛果,六枚榛果在空中碰了个正着,发出三声清脆的苦响。随后三粒黑点不偏不倚落入年轻道士面前的茶碟里,仔细看去正是三颗完整的灰褐果仁。

  这锦衣男子的目力准头自然不足为奇,难就难在指力恰好击破榛果外壳却不伤果仁,还能借力打力使其弹回茶碟中,这一手弹指神通的功夫实在惊世骇俗。

  锦衣男子一笑:“赵师弟许是未尝过这种鲜果,为兄帮你开了外壳,便请用吧。”

  年轻道士轻哼一声,已是知晓这王廷民内功极深,但他却还想试探他的外功,右手一伸便要动手。谁知右首的女子二指并出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他这一招“惊雁掌”却发不出去。

  那女子不过二十岁年纪,眼含秋波,美艳动人,“赵师兄,我等为祝寿而来,主人未至,岂有动手之理?不如等到‘金刀盛会’之际,你们再争个高低吧。”

  她这两指一捺之功尽显内力精纯,赵长生心知此乃恒山派“神沁典”中的暗劲,当下束手一翻收了掌力,“那便依李师妹所言,改日再领教王兄的高招了。”

  以林修言的功力虽瞧不出什么门道,但也知晓刚才几人已展露出深奥的武学,绝非他所能企及。正自这时厅后又上了三盘精致点心,另外两名师兄都瞧出赵长生不好相处,忙抢了两盘点心分别送向另外两人,难题便留给了林修言。

  林修言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送好点心之后刚一转身,一只脚恰好拦在他的面前。他来不及收腿立时绊了个跟斗向前跌去。若是平时他自然能用一个“铁板桥”的身法保持平衡,可这只脚所拦的位置恰到好处,让他用不出武功来。

  就在他要摔了个狗啃泥之际,一柄被淡青色剑鞘包裹的长剑宛如天外飞鸿,轻巧的抵在林修言的肩头,这柄长剑的力道角度又准又确,一下止住了下跌之势助他直起身来。

  林修言惊魂未定,刚抬起头便看见一张白雪般的嫩颜,“小兄弟,你没事吧。”林修言摇摇头,回眼看去却见赵长生正盯着那柄长剑。

  李寒衣神色不变:“赵师兄,我刚才的剑法你可瞧清了?”原来赵长生忌惮她刚才所展露的功力,方才借林修言试探于她。

  赵长生尴尬一笑:“李师妹莫弃,久闻‘惊鸿剑法’以御为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厅外一阵爽朗笑声:“真没想到居然这般热闹,王兄,在下来晚了切勿怪罪。”话音未落一男一女先后进厅。

  严雨珍忙把林修言拉到一旁,正欲替他对赵、李二人致歉,王廷民已是回应道:“孟兄,你来的如此晚可没有一览‘惊鸿剑法’的眼福喽。”

  “无事,我虽未能瞧见李师妹的剑法,但若能领教太一观的绝技也算不枉此行。”言语之中隐隐针对起赵长生。在场中人只有王廷民知道这位底细,但却只是笑看并不点破。

  赵长生眼见这人生得面如冠玉,衣着虽是质朴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熠熠生辉,心生不悦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啊,我太一观的绝技岂是闲杂人等可看?”

  严雨珍眼见火药味十足,忙要上前劝慰,那男子却道:“严姑娘不必在意,就让我这个闲杂人等领会一下这位兄弟的‘绝技’。”原来这人生平最恨挟技欺人之人,却是要为林修言打抱不平。

  太一观乃天下道教之尊,赵长生岂会惧他,冷哼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林修言见纷争因自己而起,正犹豫着是否开口之时,但觉一阵劲风拂面,刚略一眨眼,两人已是单掌触在一起,身法之快,当真匪夷所思。

  赵长生抢步上前“太上经”神功以掌催出,孟云泽同样举手回礼,运力于掌,与他抵在一处竟丝毫不落下风。

  赵长生只觉对方掌中生出一股源源不断的霸道内力,心说这人是谁竟这般厉害。眼见内功胜不得对方便要以外功取胜,右掌粘在一处,左掌斗然探出抓向对方手腕‘阳池穴’。谁知对方变招亦是沉着迅捷,反手勾腕与他拆在一起,掌劈指戳,擒抓按捺,极尽变化之能事,短短瞬息之间,两人便性命相搏般斗过了十几招。

  见招拆招的同时两人又在竭力催动相抵的掌力,只求迅速置对方于死地,场面瞬时惊心动魄。王、李二人自恃身份,岂肯落得一个合击于人的名声?自然不会上前拆解。严雨珍虽急的跺脚,却苦于没有这个本事。林修言更不必说,一脸茫然呆在当场。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忽然一道声如洪钟的嗓音响起:“两位小兄弟,罢手吧。”话音未落,来人两手分别压住赵、孟二人手腕,甫一用力,向外分崩。

  二人分觉一股神摇魄动的强大功力挡在正中,掌心发麻当即缩手。两人本已斗到酣处,掌力纠缠在一起,万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轻易将两人分别震开,不由得肃然起敬。

  严雨珍一见来人忙单膝跪地,恭敬道:“总镖头好。”林修言这才反应过来,忙跟另两位师兄跪地行礼。

  原来这位便是顺远镖局的总镖头,“铁霸枪”贺永丰。在场的名门弟子虽见这老人发须皆白,却丝毫不敢怠慢,也纷纷向他躬身行礼。

  贺永丰摆摆手,道:“各位不必多礼,既然都是为老夫祝寿而来,就卖老夫一个薄面,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赵长生也被他这一手镇住,想起师门嘱托心道:“这老头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一杆铁枪打遍北六省无敌手,自然不会撕下脸皮。”于是道:“贺老前辈既然如此说,晚辈自当遵命。”

  贺永丰含笑点头,又对孟云泽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晚辈姓孟,名叫云泽,代表九曲帮来为老前辈祝寿。”言语之时也是极为恭敬。赵长生心道:“原来是名震黄河的九曲帮,怪不得这般难缠。”

  贺永丰道:“原来如此,樊帮主还好吗?”

  孟云泽道:“家师安好,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告诉前辈切勿挂念。”

  李寒衣也上前见礼,贺永丰一听恒山派的名头态度更是亲昵,连连称赞起她的才貌,倒是让李寒衣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年轻好哇,岁月不饶人啊。”贺永丰高声笑道:“老夫明日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后武林中就靠你们这些后辈了。”

  又吩咐严雨珍为四人重新沏上茶水,畅聊至深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陌路遇贼遭毒手故友重逢解危难


  池翎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盘膝坐在床上演练起「无徽九式」中的“沉沙”式。体内真气凝聚由丹田升起,流经全身经络后归于眉心,再四散于四肢百骸,往复轮回,翻腾不休,运转十二个周天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池翎在客栈用过早饭,按照约定前往顺远镖局。待池翎到了镖局外,前来贺寿及贪图个吉利的人们早就将内外两条街围得水泄不通。池翎不喜热闹,看着眼前人头攒动,不禁懊悔起不该来这般早。

  就在池翎被人群簇拥百无聊赖之际,前面忽然有人兴奋喊着:“顺远镖局回镖了!严大镖头回镖了!”

  池翎本就高挑,不费劲的越过人群看去,但见一队人马远远走来,最前面一幡大旗,上面绣着“顺远镖局”四个大字,好不气派。旗后跟着三匹高头大马,为首一人身披大氅,约摸四十岁上下,鬓边整齐双目锐利,一幅生人勿近模样,只怕便是大镖头严景东。再后二人一胖一瘦,镖师打扮,紧跟在严景东之后。马下跟着十几名干净利落的趟子手,队尾还有二十几名出师的学徒,也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做派,池翎也不再看。

  行到镖局大门,二镖头吴展傲,三镖头邓遂良早就候着,齐声道:“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严景东下马还礼:“师父他老人家寿诞,我岂敢不至。若不是路上遇到些宵小,万不会如此卡着时辰回镖。”

  二人迎着严景东进门,“师父正在会客厅,待时辰一到,就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日后,还要靠严总镖头引领我等了。”

  严景东不露声色:“吴师弟莫不要如此说,镖局能有今日之盛都是师父的心血,严某万不敢居功。日后你我自然还是以师兄弟相称。”

  邓遂良道:“正是,吴师兄莫要见外,我们师兄弟可是一家人,自不用分你我。”其实严景东已学得贺永丰七八成本事,武功远胜吴、邓二人相加,总镖头之位自无悬念。

  “严师兄,太一观、知云派、恒山派、九曲帮的贵客昨日便到了,你快些去吧,莫要让师父等着急了。”这些门派都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齐齐来为贺永丰祝寿他自然不敢怠慢,又问道:“怎么没看到雨珍这孩子?”

  吴、邓对视一笑,“这你可是问着了,九曲帮的孟公子一表人才,雨珍也不小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严景东略挑了挑眉,倒不甚惊讶,便前往会客厅。到了厅中见过贺永丰,贺永丰对这位大徒弟甚是满意,拉过他的手为众人介绍,与在场众人一一拜会。

  赵长生、王廷民、李寒衣都是因为贺永丰的名望才代表师门见礼,对严景东倒不十分看重,只是礼到便止,只有孟云泽十分恭敬,对严景东口呼前辈,严景东忙道不敢。

  席间严雨珍对孟云泽极为殷勤,倒酒布菜服侍周到,孟云泽同样态度亲昵,与她有说有笑。严景东看着女儿芳心暗许的模样到不以为意,只顾陪着师父饮酒。

  到了时辰,贺永丰当着在场乡绅豪族、武林同道的面举行交接仪式,将刻着“顺远”二字的金牌传给严景东,同时道:“承蒙各位厚爱,为老朽祝寿。今日我贺永丰将衣钵传给我的大徒弟严景东,还望各位做个见证,日后多多照拂。我贺永丰虽退隐江湖,但亦铭记于心。”又有弟子奉上金盆,贺永丰浸没双掌后完成仪式。

  酒过三巡,这几位少侠都是年轻人,对于酒色并无意味,便纷纷告退。贺永丰也知年轻人不喜古板,自不会强留,随便嘱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回房休息,还命镖局弟子务必好好招待。转头又与当地豪绅饮酒作乐,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严雨珍今日更是欢喜,一是为了父亲继任总镖头,二是因着倾心于孟公子,娇脸含春,更添惊艳。她与孟云泽刚出会客厅,身后一道男音跟来:“严姑娘,请留步。”

  严雨珍驻足回头,微笑着问道:“赵公子,有何事吩咐?”举止大方得体,孟云泽却一脸不屑,连面子上都懒的敷衍。

  赵长生自不去管孟云泽,只是道:“严师妹,贺老前辈曾让我对镖局众位师弟师妹多加指点照顾,只是在下不知演武场所在,还请雨珍师妹替我引路。”

  孟云泽抢过话头,讥讽道:“赵兄的绝学自然技冠群雄,不过也没必要在此一一演练了吧?莫不如省些气力,在‘金刀盛会’时再用罢。”言下之意却是不想让严雨珍与赵长生混在一起。

  赵长生眼露阴鸷,“昨日未能与孟兄尽兴,倒真是憾事,不若趁此机会再行比试一次,你看如何?”

  孟云泽本就不耻他的做派,当即前踏一步喝道:“正有此意。”严雨珍却揽过他手,柔声细语道:“赵公子切莫动怒,我镖局弟子若能得赵公子指点,必定大有进益。只是小女子暂时脱不开身,不妨就替赵公子另寻一人带路好了。”

  原来赵长生却也相中了严雨珍美貌,而严雨珍又只对孟云泽一心一意。一双媚眼只将姓孟的瞧着,丝毫不把他这位太一观掌教弟子放在眼中,这不免让他嫉中生妒,非要横插一杠子不可。

  未等赵长生拒绝之际,严雨珍却是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拉过正要往厅上送酒的林修言,道:“林师弟,赵公子奉总镖头之命在演武场帮忙指点镖局中众弟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便给赵公子带路罢。”

  林修言一愣,支支吾吾道:“师……姐,我还要去送酒,您……还是找别人吧……”

  严雨珍岂能放他,凑在他面前吐气如兰:“好师弟,你就帮师姐这个忙,算我求你了。”说罢又故意大声道:“送坛酒有什么打紧,还缺你这一坛酒吗?别让赵公子等急了,说我们镖局失礼。”

  严师姐平日里就待人和善,性格开朗,自然受镖局众师兄弟喜欢,更不乏有弟子对她表达爱意。而林修言却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武功本事又低微,从不敢对师姐又过多遐想。当被严雨珍那温润暖人的小手握住,动人的美颜又贴在面前,禁不住心猿意马,脸上蒸腾着热气,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好吧,我去带路就是。”说罢林修言来请赵长生,言语小心:“赵公子,请您跟我来吧。”昨日赵长生借他试验李寒衣剑法之事让他心生忌讳,不太敢去看赵长生。

  赵长生讨了个没趣,严雨珍不肯与他亲近,一心傍着姓孟的高枝,他又怎能瞧不出来?姓孟的倒也罢了,她宁肯对着一名小弟子溜须拍马,出卖色相,也不愿为他带路,实在让他挂不住脸。

  又看着林修言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偏偏孟云泽不怕事大,对着林修言温语道:“小兄弟,你若不愿前去,就让赵兄自己去寻罢,以太一观的‘金雁步法’,寻一处演武场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话语间已是点明赵长生不怀好心。

  林修言知道这位师兄昨日为他解围,心中十分感激,只是碍于身份,未有机会致谢。今日又关照于他,实在受宠若惊。

  “不必了,我今日累了,改日再指点就是,告辞了。”赵长生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赵长生走后孟云泽还不忘讥讽:“赵兄慢走,我和严师妹就不送了。”林修言见他远去,长舒口气,对着孟云泽为昨日之事道谢。

  孟云泽温煦如风:“小兄弟不必多谢,我生平最恨挟技欺人之人,便是换了旁人我也一样会出手相助。”说话时尽显一个“侠”字。语毕,便随着严雨珍远去,只留林修言一人。

  林修言瞧着二人背影心想:“是了,若不是孟大哥,岂能有别人配的上师姐呢?唉,我今日是怎么了,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没用的。”思思想想动着一胸烦恼,索性回厅送酒去了。


  赵长生怒气冲冲回房,另有两位太一观的年轻弟子早就候着。“师哥,是谁不开眼惹您生气了?”

  这两人一人叫做耿长威,另一位名叫褚长真,都是随行而来为贺永丰祝寿的。赵长生将此事说了,耿长威怒道:“原来又是这个姓孟的坏事,九曲帮不过是在河道上讨生活,怎敢损我太一观的威名?”

  褚长真年长两岁,却是道:“赵师哥不必动怒,这姓孟的固然可恨,不过也是全怪严姑娘不开眼,偏偏她却是严景东的女儿。掌教与贺老头交好,我们却是动不得她。”

  耿长威道:“褚师哥,那我们就这么算了?”褚长真一笑:“自然不能这般算了,昨日师哥与孟云泽交手时全是因着那位镖局弟子,而且严雨珍与他又是亲昵。我查过了,这小子名叫林修言,只是名镖局学徒而已,可从他下手让师哥出气。”

  赵长生不置可否:“是么?可偌大太一观若是欺弱怕硬,传出去岂不受人嗤笑?”他身份不同,最为看重声望。

  “此事自不用师哥出马。”褚长真道:“明日辞行之后,师哥先行一步前往开封,我和耿师弟偷偷折返去寻林修言麻烦,再蒙上头脸,任谁也发现不得。”

  耿长威喜道:“正是,到时我一定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为师兄出气。”

  赵长生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吧,不过切记,万不可让别人发现你们是太一观中人。”

  两人同声答应:“师哥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翌日一早,贺永丰亲自送行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王廷民、李寒衣、孟云泽、赵长生先后启行。贺永丰也知他们是要借道前去开封参加“金刀盛会”,也不再挽留,还为每人各准备了五十两银子的盘缠,并让镖局弟子送他们出临水县。

  众人互道珍重,孟云泽对严雨珍道:“雨珍师妹,待在下开封之行反还,自会再来临水寻你。”严雨珍俏脸微红,满心欢喜。严景东也想女儿日后闯荡江湖,若是有孟云泽照拂,也是放心,自然应允他们往来。

  分头将众少侠送出临水,林修言却是猛然想到池翎押镖一事,昨日太忙,却是忘了约定。林修言忙与严雨珍道:“严师姐,昨天我忘了与池姑娘的约定了,也不知她现在在哪。你们先回镖局吧,我去附近客栈找找。”

  “林师弟,林师弟!”严雨珍未等叫住他,少年人性子急,已是一溜烟跑远了。

  林修言寻了几家大的客栈,都找不到池翎,暗暗想到莫不是昨日未见到自己,池姑娘先走了?不禁暗暗懊悔,池翎虽与师姐都是美貌,但又有些不同,师姐既大方又温柔,她说话的声音温软可人,教人倾醉。池翎却是冷冷的,好像永远隔着一层屏障,有着凛然不可冒犯的孤傲,虽然只相识一天,但却让他生出就算认识一百年也没法走进她世界的想法。

  这着实令他心痒难搔,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人,无非是男人的一点本心罢了。可直觉又告诉他,如果这次没找到池翎,恐怕此生便再无交集了。于是马不停蹄找过了城东,又向城南去寻。

  夕阳落下本就是一瞬,不知不觉天便黑了,林修言却不放弃,穿街过巷转入一处坊间,却见着两人一前一后将他拦住。

  林修言见两人黑布蒙脸心中一惊,驻身不动,一人上前,冷喝道:“小子,你就是林修言?”

  林修言暗道不妙,却不知哪里结了仇,学着出过镖的师兄教他的话语:“敢问两位英雄是何来路,找我有何事?”

  另一人却道:“不必废话,你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就该受受教训,今日你是插翅难飞!”话犹未了,已是掌挟劲风,向他当头劈下。

  林修言大惊失色,不曾想竟然动手,他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向侧方闪身避去。也是这人太过托大,还有七八步就举掌发招,这才给了林修言反应躲避之机,堪堪避过这一掌。

  这招劈掌虽侥幸躲过,但掌风却震得他胸口隐隐发疼。林修言平生未有过真正的对敌经验,所学武功都是与师兄弟们互相拆招,怎能禁住这般凶狠的掌力。

  林修言暗暗叫苦,这人的武功不知高过自己多少倍,今天只怕不好善终。心念未已,那人又是单掌连环打到,这下近在咫尺,以他的身法再避不开,只得双拳并齐,斜向上冲,用出一招他最熟练的“冲天炮”顶在那人掌上。只可惜他的本事相差太远,双拳抵不住掌力,被震得跌跌荡荡连连倒退,腿下章法尽失。

  林修言两手腕骨生疼,这还是那人不能用本门武功,只用了最稀松平常的“劈空掌”,不然以林修言的内功底子,这一招便能断他臂骨。

  拦在他身后的蒙面人看在眼里,心说:“这小子武功也太低微,连耿师弟这般平平无奇的两招都抵不住,竟然还敢拦赵师哥的路,太过不自量力了。”

  耿长威见林修言本事这般差,不住冷笑:“贺老头的徒孙就这点微末道行,顺远镖局也是快走到头了。”谁知林修言武功最差,却对师恩极为看重,这一番话让他登时火起,叫道:“你说什么?”明知自己绝非敌手,却激起拼命与他一斗的决心。

  耿长威是个粗人,见他举拳来打,喝道:“好小子,找死!”曲腕一抖,勾掌回拳,举招回礼。他这一招用上本门内功,林修言是万难抵挡的。

  褚长真见此,暗道:“糟糕,这小子若是正面受招,怕是难逃一死,赵师哥可是特意嘱托我不可伤他性命。”可他距离太远,已是救援不急。

  就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口,一股寒风瞻然掠过,耿长威肩头“曲垣穴”登时一麻,这招“归尘掌”只使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而林修言却毫不受影响,一拳端端打在他胸口上,迫得他后退两步。

  这一下耿长威惊怒交迸,“小贼,你使了什么诈!”林修言虽功力不高,但这一拳打的结实,也让耿长威隐隐作痛。林修言也是疑惑,万没想到这一拳竟能得手,当下信心大增,主动挥拳抢攻。

  耿长威吃了亏,又见这小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大骂:“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招!”话音未落,已是连发两招,这回他有了提防,左手横举护住胸前空门,右手直取林修言面门。

  林修言料想自己比拼外功也胜不了这人招式,此刻全凭一股狠劲,生起以伤换伤的念头,面对耿长威的一抓却是避也不避,只顾击他下颌。

  蓦然又是一股邪风吹至,耿长威半边身子一麻,这一抓却是使不上劲。“嘭”得一声,颌骨中了一拳。耿长威气得哇哇直叫,动起真怒,不顾嘴角疼痛就要使出太一观的本门武功。

  褚长真忙上前阻拦,喝道:“耿师弟退下,让我拿他。”当即“盘龙绕步”用出轻身步法由后包抄,快步逼近,飞掌击向林修言背心。原来耿、林第二次交手时他已有准备,屏息凝神时听到“嗤嗤”两音,知道这是暗器破风之声,周遭必有人暗中相助这小子。这才以迅捷轻功偷袭,力求暗中之人准头不及。

  林修言只感身后一股罡风笼罩,挪移两次始终逃不开掌风,当下闭目以为必死无疑。谁料又是“嗤嗤”两声破空,这两股劲风来势奇刁,褚长真避闪不及,膝盖、胁下两处被同时扫中,立足不定猛然扑倒。多亏在半空中双足虚点地砖,倒跃出两丈以外,才免去坠地之险。

  褚长真这才知道暗中之人深不可测,不敢再留。身形方定,立马拉住耿长威,“敌人不明,耿师弟快走。”两人却是步履矫健,转眼便无影无踪。

  经他这一指点,林修言才回过味来,若非高人相助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岂能硬抗太一观两大高手?当即跪倒尘埃,恭敬开口:“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感激涕零……”

  未等他说完,却有一道清脆女音响起:“感激倒是不必,你答应我的事可还未办到呢。”女子由暗处走出,脚步轻巧有力,向他笔直而来。

  林修言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喜,凝目一看果然是池翎,忙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身上尘土,惊诧道:“池姐姐,刚刚是你救了我么?”

  池翎听到这亲昵的称呼,眉头一蹙,却又没什么不适,于是不咸不淡道:“自然是要救你的,不然你被人打死了,谁帮我去押物镖?”

  林修言听到这话,两耳一红,心虚道:“姐姐莫气,昨日我真是太忙了,才忘了与姐姐的约定。又不知姐姐住哪,只好挨处客栈寻找,不想遇到这两个仇人。”

  池翎见他真诚,也不好责怪,道:“这两人隐瞒本门武功,必是对你有另有所图,我虽打发他们走了,日后你还是要当心。”

  林修言挠挠头,道:“我只是个镖局小学徒,对我能有什么所图啊?”思考再三也没头绪,便不再想,又道:“那姐姐现下就来镖局罢……”说到这看看天色,已是月暗星稀,不好意思道:“但这天色……”

  池翎无奈道:“罢了,我明日一早再去镖局,这次你可要准时接我,不要再放我鸽子了。”林修言连连点头,“姐姐放心,明日我五更就在镖局门口等您。”此处不适合深聊,两人分头而回。

  再说林修言回了镖局,师父霍明远见他迟迟不归都要吩咐弟子去找他。恰巧遇他进门正想训斥,却见他灰头土脸,身上衣衫也破损了,忙问他是否受伤。

  林修言见师父关心,更感委屈,不敢隐瞒将遇袭一事如实相告,只是将池翎暗中救他一事稍加隐去。霍明远听后道:“不曾想竟有人敢在临水县地界对我镖局中人出手,此事我亲自去找严总镖头,定还你个公道。”说罢气哄哄走了,只留林修言在房里。

  林修言用了剩下的晚餐,又洗干净身子合衣上床。镖局学徒弟子是四人一间房,房中三位师兄早已呼呼大睡,鼾声不止。林修言却睡不着,思虑万千,“池姐姐居然这般厉害,不知是怎么把那两人打跑的。她和孟大哥到底谁的武功高呢?我要是也有她的本事就好了,对,我如果有她的本事,严师姐也能像对孟大哥那样对我另眼相看罢……”

  林修言正暗自遐想,却听得窗前有人伸指弹击,轻轻唤他的名字。林修言一怔,下床推门而出,却正看见严景东站在院中一脸严肃。

  林修言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总镖头……晚好。”严景东沉声道:“我有些事找你,你随我来。”说着快步离去。

  林修言不敢怠慢,小跑跟上,“总镖头,不知找我何事?”严景东头也不回:“不必多问,到了你便知。”脚下迅速,却始终能让林修言跟上。

  不多时,到了镖局祠堂前,此处乃是供奉关圣所在。严景东推门而进,林修言见祠堂内灰暗,慢慢跟在后面,待得眼睛适应阴暗,眼前一幕却让他欲火蒸腾。

  眼前一方石凳摆在正中,石凳之上女子趴俯,女子嫀首低垂,阖目敛眉。偏偏下身不着寸缕,肤光白莹的一双臀腿端端翘起,狠狠刺入林修言的心间,几欲窒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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