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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的假太监】(番外)(冰心)(李冰璇篇) 作者:观潮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5-18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后宫中的假太监】(番外)(冰心)(李冰璇篇)作者:观潮2024年5月14日发表于pixiv   番外 冰心上(李冰璇篇)  幕间一  同样是永和二十六年的冬天,远在东海为战事翻涌的波涛影响不了帝国陇西覆盖白夜的
【后宫中的假太监】(番外)(冰心)(李冰璇篇)

作者:观潮
2024年5月14日发表于pixiv

  番外 冰心上(李冰璇篇)
  幕间一
  同样是永和二十六年的冬天,远在东海为战事翻涌的波涛影响不了帝国陇西覆盖白夜的凛寒。
  这是个难熬的冬天,前些年的天灾陇西也受了不少影响,关外关内的收成都比较惨淡,保不准屡次进犯帝国西部边陲的羌人会在今年冬天加大程度来劫掠边疆百姓获取供给,为此,镇守陇西的千钧卫增加了不少的巡逻次数,随时准备应对来犯的敌人。
  最受重视的肯定是天水城,它作为陇西边境的核心,是无数势力目光的焦点,不只是因为天水是帝国西部最繁华的都市,处在控扼关陇的要道上,更是因为它是陇西的掌控者,大秦永平候李牧府邸所在的地方。
  在当今皇上刚即位时,西羌人不知为何撕毁了之前和帝国签订的和约,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对秦战争,肃河流域大大小小近乎百个部落都派出了自己的男人参与了这场战事,纵使乌合之众,汇和而来的数十万也十分恐怖,更何况羌人本就野蛮好战,战斗力不容小觑。
  这无疑是对新皇的一场挑战,要是这场战争不能迅速镇压的话,消息一发酵,在刚刚经历变天的朝野之间难免会动摇陛下的威严,毕竟,新皇登基的手段本来就并不光彩。
  就在这种情况下,疴染重病的陇西老将军甄丹千里传信陛下,向他举荐了当时还在千钧卫任右督军的李牧。
  老将迟暮身染重病,敌军围困万千重,军情十分危机,幸而陛下没有迟疑,将这份信任托付给了当时在军将中并不显眼的李牧,结果也并没有让老将军甄丹看走眼,这位天赋卓越的年轻人上任后,根据探子传回来的零星碎语平凑出了西羌人之间内部嫌隙的情况,于是重点给予一支部落迎头痛击,又用种种手段分化了敌人的军心。
  未满旬月,羌人的进攻就开始愈发混乱,数月之后,战争的天平开始向大秦倾斜,未期一年,原本来势汹汹的西羌人最后竟尽数退去,战场上只留下了满地的异族尸骸。
  大秦赢得了这场战争,而这场神话般不可思议的胜利彻底巩固了新皇的威严,也造就了大秦军部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李牧的官职就此连升数级,并加封永平候,代替战争结束后才逝去的老将军甄丹镇守西部边陲。
  犹记得当年皇帝连下数道封赏的敕令,李牧上午仍身着军衣,下午便被被赐予了朝见用的绯袍,第二日便封侯加爵,第三日便是从京城运来的封赏财物,一车又一车……其中大半是对李牧的嘉奖与感激,也有部分是对甄老将军逝世的补偿,他迎娶了甄丹独女,自然一块算了进去。
  一场战争震慑了异族胆寒几十年,可以说只要天水城中李牧一日无恙,塞外的异族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是昔日天水城中圣眷如此浓厚,身份无比高贵的主人的府邸,在永和二十五年的时候还差点在天水爆出了丑闻。
  它的起因,则是源于当初永平候李牧从京城述职归来时带上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个有他李家嫡亲血脉的,私生女。
  这也与永平候夫人有关,她是前老将军甄丹的女儿,个性从小与众不同,她爱李牧,但她的爱无比“自私”,在这个夫唱妇随,正室有义务替丈夫纳妾,让夫君的子嗣开枝散叶的时代里,永平候夫人更希望李牧只属于她一人,只是因为迫于社会的压力和诘难,才为侯爷纳了两门妾室。
  遍数帝国的勋贵,也只有李牧的处境如此特殊,幸而这位侯爷一直与夫人伉俪情深,并不在意流言与同僚的嘲笑。
  可世事难料,任谁都无法描述出,当侯府大夫人在停下的车马前迎接阔别三月的侯爷归来,看到与侯爷紧紧牵着手的银发小女孩时,脸上的表情。
  “夫君,她,她是谁?”
  侯爷顿了顿,微仰着头看向天空,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看甄卿通红的眼眶,以及其中打着转的晶莹泪水,动作和神态都显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夫人颤抖的话语终于响起。
  “妾身,妾身知道了……”
  没有仆人们想象的大吵大闹,只有夫人僵硬的重新挤出笑脸,让降至冰点的气氛缓和了少许,她把侯爷和女孩迎了进去,没有让侯府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只是在当天中午,夫人就把侯爷请到了书房,关上了门,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从中离开。
  银发女孩被允许留了下来,她仍怀着孩子的童真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可这时候还没有人去告诉她,你要学会沉重的坚强。事实上,就如上午沉默在一旁为侯爷接风的仆人们所想的那样,女孩接下来的童年,将受尽折磨,永远被阴翳所蒙蔽。
  幕间二
  永和二十六年冬
  陇西永平候府后院
  “大家快跑!小怪物雪女来啦!”
  “哇哇!快跑啊快跑啊!”
  孩子们故作慌张的呼喊着,在宽广的庭院里奔跑着,欢快的嬉笑声在侯府的天空上回响。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不要慌,雪女她只有一个人,而我们可足足有六七个人呢,拿起地上的雪球砸她!”结冰的小池塘边上,一个半大的男孩跃上块大石头高声向他的弟弟妹妹喊道,他穿着厚厚的锦缕棉衣,金丝在胸口绣着一头威武的猛虎,彰显着他身份的不凡。男孩露出的小脸冻得通红,但这并不妨碍他带领着六七个小孩讨伐雪女的兴奋高涨。
  高高的颧骨,黝黑色的皮肤,眼窝瞅着有些凹陷,男孩名叫李照乾,典型的陇西人的样貌,虽然声音听起来满是稚气,但举手投足的气势倒足的很。
  男孩被寄予了厚望,无数荣耀加之于身,他是大秦帝国永平候李牧的嫡长子,皇帝亲口赐予名字的麒麟儿,被无数侯府亲眷宠上天的继承人,陇西李氏宗家子嗣中的混世魔王。
  此刻,就是他又一次带领着孩子们展开了对怪物雪女的战斗,作为领袖,他率先抓起一把石头上的雪碎,嘴里“嘶嘶”哈着气,快速的将雪揉成一团,朝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在院子里的积雪中步履蹒跚,朝他们慢慢走来的银发小女孩扔去。
  “杀啊!我李家勇敢的兄弟姐妹们!用你们手中的雪球,打败邪恶的雪女,保卫侯府,就在今日!”李照乾振臂高呼,学着父亲在亲卫中发号指令的模样,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棉衣下,颇有几分滑稽,但此刻的他却觉得自己帅气极了。
  随着他的话语,围在他周围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纷纷拾起地上的积雪,揉成团儿,扔向不远处那道孤零零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拥有着银色长发的小女孩,漂亮而柔顺,脖子以上显露的雪白肌肤晃人心神,长长的睫毛下是恍若精灵一般灵动的水眸,可爱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冰肌玉骨,姿色天成,拥有着与其他孩子们截然不同的容貌肤色,也许这就是她被成为雪女的原因吧,她就是雪女,善良单纯的雪女,穿着滑稽丑陋的老旧衣服的雪女。
  可这份与陇西人截然不同的相貌却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鄙夷,没有人拥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也没有孩子愿意跟一个穿着老土又没有娘疼爱的孩子玩耍,排异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在隔阂严重的高门贵府里。
  肆意的谣言在下人们的嘴里从未消失过,雪女是灾星,是祸害,是侯爷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大人们厌弃她,孩子们疏远她,她是从侯府夫人口中传下来的怪物,而欣欣向荣的李家是容不下这么个银色头发的怪物的,只因据说雪女身上流淌着李家的血脉,所以才勉强给了她个容身之所。
  乌云压了过来,陇西的陌风凛冽如刀,寒意愈发刺骨。
  无数雪球砸在了雪女身上,开始还偶然见到那个小小人儿咯咯笑着扔回来几个雪球,但很快,好几个凝实的雪球便从不同角度重重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砸蒙了,冰冷的雪水渗进了她老旧的围脖上,冻得她一哆嗦,雪女下意识的蹲下来抱住额头,做出防御的姿势,本以为那些小伙伴能够看到她这幅样子停止扔雪球,谁知砸向她的雪球更猛烈了。
  雪球在雪女的小脑袋上碎裂,炸出了无数雪屑,沾染在她银色的长发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银河中亮起了闪亮的星光,但脑袋上传来的疼痛让雪女觉得这游戏一点也不好玩,丑陋的棉手套紧紧捂着通红的额头,雪女渐渐低声抽泣起来。
  “疼……好疼啊……我不玩了……呜呜呜……你们别再扔了啊……求你们了……”兴奋的孩子们哪能听的见这低声的呜咽求饶,又或许有听见的,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只看见邪恶的雪女被他们凌厉的攻势给打的抱头蹲在了地上,真是鼓舞人心的一幕呢,于是便欢呼着,从各种角度掷出了雪球,顷刻间,空中飞舞的雪球更大,更多了……雪女被淹没在了无数碎开的雪花中。
  那头银色的柔顺长发与积雪再也不分彼此。
  尽兴的扔了好久,李照乾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雪女原来所站的地方成了一个地面上凸起的小雪堆,看不见她的身形了,但想着这次的讨伐也算是成功了吧,这时候还不鸣金收兵,在外面继续挨冻吗?
  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屋吧,母亲会用温暖的手抚慰着他冻的红红的脸,还会亲手喂他最爱吃的热气腾腾的粟子糕,男孩想着,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角,向着小伙伴大声喊道:“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现在各回各家,休养生息,解散喽!”“哎哎哎?照乾哥,这么早就回家,再玩会儿吧!”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不甘的嚷道。
  李照乾瞥了一眼,他认得他,小叔李远的二儿子李松文,他哥哥早就入陇西千钧卫历练了,而他则成了自己的小跟班,平日里一直都唯自己马首之瞻,可这时候怎么就脑子不灵光了呢,自己都发话了还在这叫。
  男孩哼了一声,“谁要在这挨冻就在这挨冻吧,反正我要回家了!”李照乾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犹豫。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小孩子们,没有多久也奔走消失在府院的各各角落里了。
  没有人注意道,还有一个人,哦不,雪女,孤零零的被落在了偌大的庭院之中,被积雪重重掩盖着。
  ……
  乌云下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一个凸起的小雪堆突然动了动,一点白气从中飘了出来,雪堆又不动了,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天色完全变暗了,雪堆终于裂开了,一点银色先从积雪中显现出来,再然后则是个小脑袋,最后是一身老旧衣服裹住的滑稽躯体。
  一阵冷风吹过,雪女打了个喷嚏,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抹了把脸上的冰霜,茫然的看着四周,那些小伙伴呢,雪女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她跌跌撞撞的绕着附近的小亭子,假山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藏起来攥着雪球狠狠的扔向她之后才知道,小伙伴们是真的回去了。
  “那……那我走啦……”
  她朝着空气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话。
  声音嘶哑,好像是生病的人。
  雪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手脚冰凉,身体各处的疲惫和难受一齐涌上来,让她感觉力不从心,雪女挣扎着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向着侯府后院的西北角走去,那里是她的家。
  明亮的烛火,欢声笑语,升腾的热气……
  雪女走在小路上,羡慕的看着两旁房屋印在窗纸上的橘黄色,那是温暖的光亮,是她现在触手难及的存在。
  好冷,真的好冷啊,雪女后悔没有早点从小雪堆里出来,现在马上就天黑了,被雪打湿的棉衣反而会成为折磨她的苦难。
  小小的牙关哆哆嗦嗦的,雪女突然感觉眼角有点湿润,她望着温暖的橘黄色灯火,多么想进去暖和暖和身子啊,要是能再喝上一杯热水就好了。
  阿嚏!
  雪女颤抖的伸出小手揉了揉通红的鼻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心儿渐渐冷了,她还记得刚回侯府时大人们看着她那复杂的目光,像是看着不详一样的眼神,尤其是那个坐的高高的,穿着一层又一层名贵锦绸的,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不是妈妈,妈妈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她从不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虽然这头银发跟怪物一样,但毕竟流淌着李家的血,我永平候府也是要脸的,不能赶了出去,就养在西北那个废弃的马厩里吧。”她这般说道。
  从那天起,雪女的称号便从侯府夫人的侍女那里流传了出来,人们不知道女孩的真实名字,便只叫她雪女,这美好的称呼被夫人打上了怪物的标签,像是在警示每一个想要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阿嚏阿嚏!
  雪女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她晃晃小脑袋,将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从脑海里驱走。
  要不要靠近一点呢,她看着面前那环绕着漂亮鸟儿雕像的阁楼,高大的,紧闭的房门,明烛火炉的光芒紧紧吸引着她的目光,即使从缝隙里透露出的一点暖意,都能让此时的她快活许久了吧。
  心里还在犹豫,但被寒冷折磨的身体却已经做出了选择,雪女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眼前紧闭的房门,将小脸靠近了那门缝,饱满熟粟的浓郁香气混合着温暖的熏木香气,丝丝缕缕的飘了出来。
  小小的鼻翼抽动了一下,雪女吞咽了好几口唾沫,肚子咕咕直叫,她不敢敲门,大人们厌弃的眼神让她恐惧,尤其是身上穿的华丽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看着她的戏谑眼中饱含恶意。
  在待一会儿,就一会儿,雪女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早已变得冰冷的泪,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她想到了母亲,父亲曾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到底去哪了呢,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她,父亲自从她来到了这个地方后更是从未见过她一面,好像是把她忘了……娘……
  大颗大颗的泪珠将门前的积雪打出一个个小洞。
  “吱呀”,门突然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气中,明晃晃的光芒刺的雪女睁不开眼,一双手从光芒中伸出,狠狠的把她推倒在地上的积雪上。
  “哪里来的野种,还敢在夫人的门前逗留,快滚!”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挡住了所有温暖的光,雪女痛呼一声,慢慢挣扎着从没过小腿肚子的积雪中起身。
  “小青,外头怎么回事?”
  房间里头传来一声淡淡的,优雅的问询。
  雪女听到这刻进脑海里的声音,只觉得莫大的恐惧,她来不及小声辩解,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才想到是那个经常站在父亲身边的女人,是她!她的声音!
  跑!
  掌心残留的雪迹仿佛烈焰灼伤着她的身体,小小的人儿使出了全身劲,跑进了黑暗之中。
  “没什么夫人,一只小野猫,刚赶走了。”
  小青轻蔑的看了看地上延伸到远处的足迹,回身关上了房门,重新侍候在夫人身旁,为大公子端上了新的一盘在食盒中保温的粟子糕。
  ……
  ……
  风在雪女的耳边呼啸,她再也不敢凑到路旁的人家门前乞求一丝透过门缝的温暖了,内心的悲伤和惊惧如潮水般涌出来,让她奔跑,一刻不停的奔跑,脸上的泪痕在寒风中被吹的火辣辣的痛,但雪女还记得回家的路,那个小小的马厩,被重新翻修后面积又缩小了好几倍,但足够承载她脆弱的心灵。
  可是,跑着跑着,两边的灯火怎么变的恍惚起来了,前面是侯府西北边的小林子,穿过去,就是……自己的……家……了……“璇儿……璇儿……”
  好像有人在叫我,雪女踉踉跄跄的跑着,是娘吗?
  “娘……”
  雪女小小的呜咽了一声,她仰着头,只见寒月晶莹,雪花飞舞,呼啸奔涌的风织起了纯白的纱。
  眼前的景物陡然间天旋地转。
  月光照耀在冰冷的积雪上,那儿流淌着一抹靓丽的银白。
  ……

  番外 冰心下(李冰璇番外)
  幕间三
  昏黄色的屋顶,有些呛人的烟火气,还有小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温暖而朴实。
  雪女在小木床上幽幽醒来,疲惫的她一点也不想动弹,她轻轻转动小脑袋,发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她身边合着手闭目祈祷着。
  “严婆婆……”
  “璇儿,你醒了!”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难掩喜色,“来,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唔……吸溜吸溜……”雪女接过被层层麻布包裹的碗,小口小口喝着滚烫的姜汤,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被辣的通红一片,粉嫩的小舌头时不时吐出来哈着气,喝了约莫三分之一,她便有些受不了这辛辣了,水眸转了转,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妇人。
  “婆婆……辣……”
  “听婆婆的,辣也得喝,你身子骨本来就虚弱,要是不把你体内的寒气都逼出来,以后啊非得落下病根不可。”雪女听罢,看着老人鼓励的目光,终是撅着小嘴点了点头,吸了一大口气,捧起碗来咕咚咕咚的咽了下去。
  “嗝~”
  看到女孩的小脸变得红润起来,严婆婆这才稍稍放心的把空碗放在了小桌上,给雪女擦了擦嘴角,又给她掖好了被角,这才板起脸问道:“昨晚你去哪了?到晚上了还不回来,可把婆婆急坏了!打着灯笼到处找,结果发现你倒在小路上。”喘了口气,老人抚了抚心口,又把手伸进被窝,一遍又一遍的摸着雪女的小手,继续道:“当时把老身吓得,你说说你,怎么就晕倒在积雪上了呢,是不是又被后院的其他小伙子欺负了?”“不是……玩游戏而已……”
  “还跟婆婆说谎,玩什么游戏能让你晕倒在积雪上。”严婆婆又怜惜又生气道,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雪女的手心。
  “他们……朝我扔雪球……躲不开……”
  “哎呀,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你吗?婆婆前几天还听有小伙子念叨你雪女,他们是不是还这样叫你的。”“嗯……”
  “我呸!孩子你记住,你叫李冰璇,你的母亲是鱼筱儿,你的父亲是侯府的主人李牧,你不是什么野种雪女,你有父有母,这帮欺软怕硬的废物,坏的透透的,连带着小孩子都这么叫你。”小冰璇不答,目光望向了她脖颈处的一抹靓丽银发,眼眸暗淡。
  “银发算什么,孩子,这不是怪物的标志,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恩赐,一头靓丽的银发,多少人想有还没有呢!看看这可人的小脸,跟你母亲一样白皙柔软的皮肤,你注定会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孩子,叫你雪女的人是嫉妒你,所以你要相信自己,不要被那些流言蜚语所打倒。”“唔……真的吗……”
  “真的!婆婆什么时候骗过你。”
  老妇人在女孩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女孩的目光柔柔的看着她。
  “婆婆,那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傻孩子,婆婆绝不会离你而去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严婆婆将小冰璇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她看出了女孩眼中深藏的惶恐不安,任谁从家庭和睦的幸福中突然遭遇了母亲离世,父亲冷漠不再过问的变故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这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柔软的银发有着雪绒的清新,老妇人心疼的用脸腮蹭着怀中的小脑袋,往日的昔昔浮上心头。
  小姐,老身就算豁出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佑您的孩子平安长大,严婆婆垂下眼睑,浑浊的老泪没尽了她脸上的纵横沟壑。
  幕间四
  陇西的雪一直都很大,接连数日的天空都是阴沉一片,小冰璇在床上卧了数日,终究是受不了呛人的柴火味,趁着大清早,偷偷溜出了马废弃的马厩小屋。
  火炕上靠窗的另一头,严婆婆合衣躺着还未醒,手里攥着昨晚熬到深夜依然未完成的针线活。
  雪女向着马厩边上的小林子走去,屋前的积雪让她走的有些艰难,但她的心情依然很高兴,这纯白的雪儿,跟她的银发是多么搭啊。
  小冰璇站在一块石头上快速的转了一圈,长长的银发飞舞在空中,沾染了片片雪花而显的亮闪闪的。
  咯咯咯……
  这一刻,小冰璇感觉自己就是冬天的宠儿,雪花中起舞的精灵,她笑的是那么纯真,银铃般的声音在小林中回荡。
  纯白无瑕的地面因此被踩出了一条小小道,密集的小脚印,在奔跑起来的雪女脚下延伸着,杂乱无序,却满是童真与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吵杂声。
  小冰璇停止了奔跑,她气喘吁吁的喘着气,吸了几下通红的鼻尖,有些疑惑的朝着小林外的真正侯府走去。
  不少杂役们正握着铁锹,在侯府的正道上铲着雪,防止贵人们出行时不便,而铲起的雪堆,又成了早上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宣泄精力的道具,不少本来铲干净的路面被雪团们一砸,又变得湿滑起来。
  有几个管事正在一旁劝阻着这些小祖宗们消停一点,愁眉苦脸低声下气的样子无比滑稽,倒是助长了孩子们嚣张的气焰。
  雪女看着侯府里跑来跑去的同龄人们,突然很想去跟他们一起玩,这是孩童的天性,可是想起数日前被他们捉弄的浑身湿冷的样子,她又有些畏惧,更何况严婆婆一直叮嘱她不要去找那些侯府里的其他孩子们玩。
  她静静的蹲在那里,心想着那些杂役清扫完了这些街道,肯定也会去把她家门前一块扫扫吧,虽然她喜欢雪,但走路一脚深一脚浅的还是挺难受的。
  小冰璇等啊等,一直等到住在侯府里的李家亲属的夫人们终于有了兴致从暖和的屋里走出来,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不痛不痒的教训了好几句。
  管事们这才松了口气,指挥着杂役把最后几条道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就和他们带着铲子一起撤走了,丝毫没有往她的马厩小屋走去的意思。
  眼看着管事和杂役们越走越远,她终于忍不住从小林里跑出来,跑到那些管事面前,拉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角。
  “那……那个……对不起……我家门前的路……你们还没打扫啊……”他们一定是忘了吧,也是,自己住在偏远的东北角,离侯府的中心还隔着一道小林子,忘了很正常,我提醒提醒就好了。
  小冰璇怯生生道,可只是看了一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为什么他们要板着脸看我……好可怕……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们确实没打扫我住的地方啊……我……是不是……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应该……应该再小一点的……衣角从她的手中滑落,管事理都没理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哎……哎怎么就走了啊……我……我家门口那里……还有好多雪……婆婆出门一定会不方便的……啊哎……雪女看着跟在管事身后的杂役们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冷漠目光,没有勇气再向前询问了,那一道道质疑鄙夷的目光,让她难受的无法呼吸。
  我明明……也是这座府邸主人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看我……用这种目光……呜……
  蹲下来难过了好一阵子,雪女突然感觉有个雪球砸在了自己头上,她抬起头。
  那帮熟悉的小伙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瞧瞧看,我们的怪物雪女又来了,今天又有乐子了!”李照乾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朝小冰璇招了招手。
  小冰璇离的远,并不知道那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子笑着说了什么,但看着他招呼的手,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经受不住同龄人的诱惑,慢慢走了过去。
  第一狗腿李松文看到了乖乖走过来的雪女,小小的一只,无比听话的样子,他心中的主意便在发酵,他还记得大夫人曾经对他那有意无意的暗示,没有什么能比除掉夫人眼中最碍眼的存在能讨她欢心了!
  脑海中的计划足够危险,让他的身躯兴奋的有些颤栗,他咽了口唾沫,对着站在众人中央的李照乾道:“照……照乾哥,我记得你可是特别喜欢池塘中的锦鲤。”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但侯府池塘里的锦鲤是孩童们都无比喜爱的存在,尤以李照乾为最。
  又听李松文道:“每到冬天,这些锦鲤就沉到潭子下去了,我们怎么都看不到。”壮实的男孩一头黑线,李照乾直接上前给了他一个栗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怎么嘴里一堆废话。”“哎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照乾哥,不是看那些闲书上说,帝国最东边的古老村落有把人扔到水里的习俗,叫什么献祭之类的嘛,然后他们的愿望就能实现。”“你想献祭雪女让锦鲤出现?”
  “那当然,怪物只配被献祭,说不定献祭了雪女,锦鲤们就真的会出来配我们玩呢!”“嗯……”心智尚且不成熟的李照乾并未想到献祭背后的残酷,他犹豫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照乾哥,还等什么,消灭雪女保卫侯府可不是我们的任务嘛!”周围的小伙伴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只知道又有了新的玩闹去宣泄多余的精力,于是便纷纷起哄,而李照乾在孩子们的推搡下心一横,“那就按松文说的办,我们押送雪女去大池塘,把她……把她献祭给锦鲤!”侯府的孩子们为了新的乐子主意而欢呼,他们天真无邪的样子感染了慢慢走过来的雪女。
  “大家……”李冰璇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能和……”“走走走,说什么说!”孩童们将她簇拥在中央,做出押送的姿态来,站在孩子们中央的位置一直是李照乾的,可怜的雪女还为自己站在了众星捧月的位置而胆战心惊,她微微窃喜,以为自己终于融入了同龄人的圈子里。
  李松文在前面引路,孩子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侯府里的大池塘走去,路过的仆人一看到是这群混世魔王,立刻避的远远的。
  经过数日的零下气温,池塘早已结了层厚厚的冰,男仆为了给鱼儿们透气,凿了数个穿透冰面的小孔。
  一个男孩抓着池塘边的柱子,伸出一条腿,小心翼翼的用鞋尖点了点冰面,确认冰的够严实后,整个人蹿到了池塘的冰面上,嗖的一声滑到了池塘中央。
  “照乾哥,大家伙都来玩啊。”他兴奋的喊了一声,脚下没注意,挥手时呲溜一下摔个底朝天。
  他的呼喊声把刚回来看管池塘的老仆人惊动了,他急匆匆的三两步上前,“哎呀我的老天爷啊,小少爷们可绕了老奴吧,赶紧从池塘里出来吧,谁也说不准这池塘哪冻严实哪没冻严实,要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可叫老奴怎么活啊!”“老东西赶紧滚,别碍了我们的眼!”
  孩童们中有的是无法无天的,他们最讨厌这种苦口婆心说教的老人,又丑又烦人。
  “听老奴一句劝,少爷们赶紧从池塘里出来吧!万一掉进了冰窟窿里,那真的救不回来啊!”一个衰朽的老头在旁唠叨,气的孩子们没有了玩闹的兴致,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攥起冻石子,朝老仆人扔去。
  最后一个伙伴不情不愿的上了岸,李松文看了看弓着腰乞求的老仆人身边,一个锋利的钉耙正躺在草地上,那是用来刨小孔给池塘里的鱼儿透气用的。
  他灵机一动,叫上几个玩的好身又壮的伙伴,几步跑过去拖起了钉耙,老仆人刚刚送了口气,又是一惊:“少爷们使不得啊,这钉耙可锋利了,您可别拿这个玩耍啊!”“吵死了老东西。”李松文阴沉着脸,对着老仆的大腿就是一脚,老人哼哼唧唧的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上。
  “一会儿的事情你要是敢插手,你就没有下辈子了,老东西我说到做到!”接下来,李松文的目光看向了缩在人群中的雪女,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坏笑。
  他走到李照乾身边,讨好的笑到:“照乾哥,该您发号施令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咱立刻就把雪女献祭给锦鲤,让锦鲤浮出水面感谢您的恩德,还咱侯府一个朗朗乾坤!”声音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铿锵有力,李照乾听到还侯府一个朗朗乾坤,早就热血沸腾了,尤其是李松文和小伙伴们那些看向自己狂热的脸,更让他产生了被人崇拜的迷醉感。
  “雪女!站到那块冰面上去!”李照乾喊到。
  “不……不要……”小冰璇看见孩子们都从冰面上回来了,自然抵触一个人再去到冰面上。
  听闻雪女拒绝了李照乾的施令,其他孩子都盯向了小冰璇。
  “她怎么敢拒绝照乾哥的,胆子也太大了。”
  “所以说怪物就是怪物,怪物才听不懂人话……”……
  小冰璇自然也听到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更苍白了几分。
  “不是……冰面上很危险的……刚刚……刚刚那个老伯都说了别到冰面上去……”她嗫嚅着,乞求着看着突然对她散发出巨大恶意的伙伴们。
  “明明就是借口,刚刚李理上去呲溜了一圈都一点事没有。”“哈哈,没想到这怪物胆子还挺小……”
  “谁说不是呢,干脆以后叫她胆小鬼雪女好了!”……
  恶意就如天空中不知何时突然飘起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小冰璇身上,她又急又羞,面前的每一张面孔仿佛都在嘲笑她的不合群,嘲笑她的怯懦。
  “如果你不听话的话,以后就再也不带你玩了!”李照乾看着捏着衣角,眼里含着泪珠打转的雪女,感觉自己好像是审判敌国军俘的威武将军,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小冰璇听得,心中一揪,一想到被众人遗弃的后果,她就感受到蓦然的恐惧,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着母亲了,父亲的形象早已在她心中变得模糊,她幼小的心灵已经难以承受再失去什么的代价了。
  “别……别抛下我,我去!”她赶忙应着,看到众人面色稍霁后才松了口气。
  雪女小心翼翼的踩上了冰面,一步又一步,双腿微微颤抖着,慢吞吞的站在了审判者指定的位置,看到这,李照乾便向李松文点头示意。
  “一二一,嗨呀!”好几个男生喊起了口号,他们早就被李松文叫着拖走了钉耙,而现在,锋利的钢钉闪烁着寒芒,钉耙在他们手里合力抡圆了砸在了小冰璇身前的冰面上。
  一丝缝隙浮现。
  “啊!你们……别砸了……啊啊啊……别砸了……”小冰璇被冰块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本能的想逃回岸上,但擎在半空的钉耙闪着森寒的光芒又把她逼了回去。
  “一二一,嗨呀!”
  “保卫侯府,献祭雪女,就在今日!”看到众人凝视着自己狂热的眼神,李照乾心中激动,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喊到。
  话音刚落,李松文立刻接了上去:“保卫侯府,献祭雪女,就在今日!”其他孩子反应过来,也跟着呐喊起来。
  冰块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溅射的冰晶折射出这荒唐的一幕,众多幼稚的身影朝着冰面上的身影挥舞手臂,呐喊着恶毒的词汇,纯真中蕴含着最纯粹的恶意!
  仿佛是在对十恶不赦的犯人施以极刑一般,让她眼睁睁看着池水溢出冰块,寒意和绝望漫上心头。
  “放过我吧……让我走……”晶莹的泪水在小冰璇眼中打着转,她哀求着,可同伴们的讥笑声在岸边传来,让她心碎,让她绝望。
  女孩的哭泣声助长了施暴者的气焰,在他们眼里,只有怪物被他们打败的求饶声,而忽略了本质,那可是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汗水从李松文的鬓角滑落,他涨红的年轻面孔上满是计谋得逞的快意,眼看着他就要完成大夫人的任务了,只要成为照乾哥身边最亲近的人,再加上大夫人的青睐,李松文仿佛看见美好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很快,越来越响的碎冰声出现在雪女的脚下,微小的震颤无不昭显着此刻危险的境地。
  “呜呜呜啊!”小冰璇蹲了下来,瞳孔睁大,害怕的浑身发抖,彻骨的寒意从脚下传来,她甚至能感受到浸润到脚心的一抹湿意,面前那高高举起再落下的钉耙仿佛在凿开她的心房,注入面临溺亡的恐惧。
  那些男孩眼里狂热而又兴奋的目光,对怪物的厌弃和鄙视深深刺进了小冰璇的内心,冰水漫湿了她的布鞋,她绝望而又凄厉的喊着,希望有人能够救救她。
  如果当初她能听从严婆婆的教诲,离这些同伴远一些该多好,如果她能从那次感染风寒而卧床吸取教训,安安静静的苟活着该多好。
  小冰璇咬着牙,悲望着岸上的一个个兴奋的男孩们,他们丑恶的嘴脸撕裂了她的心,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滑过,李冰璇才意识到,是她的天真,对人性的盲目真诚才一遍又一遍的伤害到了自己。
  还有那些衣冠楚楚的男女,一喝那种有刺鼻味道液体就会谈到她的名字,说那些很难听的话的胖叔叔们,回忆起来都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她永远都忘不掉这些人的面孔,那些饱含戏谑恶意的眼神。
  自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来,自她步入这个府邸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蔓上心脏的寒意让她李冰璇的思绪终于通透,这一刻,代表过去的雪女才终于被她冰封的内心埋葬。
  她仰头看向灰色阴霾的天空,无声的与童真的雪女做最后的告别。
  如果,如果我能活下来,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远远的离开你们!我恨你们!恨你们这些要让我死的人!
  “噗通!”
  一串晶莹的珍珠撒在了半空中,散开的银色发丝像是转瞬即逝的绽放雪莲,她娇小的身影被掀起的冰冷池水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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