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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五集 6-7)作者:林笑天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6-27 19:56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六章 雾里看花风雨不歇   “是我。吴公子,一见面你就要置我于死地么?”迭轻蝶硬接了吴征两掌,虽被击得斜飞出去,居然没有受伤。她巧笑嫣嫣道:“都道吴公子风流倜傥,怜香惜玉,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第六章 雾里看花风雨不歇

  “是我。吴公子,一见面你就要置我于死地么?”迭轻蝶硬接了吴征两掌,虽被击得斜飞出去,居然没有受伤。她巧笑嫣嫣道:“都道吴公子风流倜傥,怜香惜玉,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刘荣在哪里?让他滚出来!”吴征虎目圆睁,怒焰滔天,一步步向迭轻蝶逼去。自从他逃离大秦之后,两人再未相见。比起从前,迭轻蝶依然娇美,但脸颊却瘦削了许多,眼窝不仅有些陷落,更泛起浓浓墨色,在她从前清丽的姿色中增添一份妖艳。
  “哎哟,故人相见,你关心人家半句,却问起刘荣,是人家不够美么?还是吴公子的癖好与常人不同?”迭轻蝶拢了拢额边乱发,笑得花枝乱颤,同时也暗暗戒备。
  “拿下了你,他自然会现身,到时我再拿他。”
  吴征脚步一错欺身而上,单掌拍出,半途化为三,直击迭轻蝶两肩与小腹。他的武功何其高绝,看上去只随手一拍,却像湖面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迭轻蝶衣发乱飘。迭轻蝶一双媚目却一眨不眨,上身一晃,双掌齐出,又与吴征对了一掌。
  先前的一掌,吴征不想立刻取她性命,被迭轻蝶接了下来,这一掌便不再留手。那掌力如山川倒泄,怒涛奔流,满拟将迭轻蝶击伤擒拿再做打算。
  砰!三掌相交,迭轻蝶只上身晃了一晃,竟半步不退。两人足下发力,磕哒一声均踏碎了船板。吴征怒目一瞪,以掌变爪一扣,空的一手疾出击向迭轻蝶小腹。迭轻蝶腰肢一缩,藕臂一合以两肘夹住这一掌。吴征掌力催吐间,那股阴寒的内力同时袭来,吴征打了个寒噤,内力两相一碰,二人各自退开。
  “别打啦,别打啦,我打不过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何必呢?”迭轻蝶娇笑声中一脚踢飞船桨,粗如手臂的船桨的空中一分为二,迭轻蝶跃起又是两脚飞踢,将落水面时踏着半根船桨,一踢一滑,交错踩着两截船桨顺着湖面如踏清波而去。
  吴征哪里肯放她走,依样画葫芦踢落另一根船桨,急起直追。
  “吴公子好俊的轻身功夫。”迭轻蝶回头一望,吴征风驰电掣般追来,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不由衷心赞了一句,道:“奴家此来可没有做什么坏事,就是看你一眼,非要苦苦相逼么?”
  吴征不愿开口说话涣散了内力,只虎着脸全力追赶。两人武功高绝,顷刻间湖岸遥遥在望,吴征深吸一口气,足下加力一个飞身,施展【青云纵】人在空中陡然又是一拔,苍鹰般凌空下击。此时此刻,他已丝毫不敢轻视对手,一出手就是全力。
  迭轻蝶见状不敢硬接,伏低了身子向前远远地一窜,贴着湖面利箭般射了出去,两条船桨被她一蹬反向滑得老远。吴征大喝一声,双足连踢踏浪而行,将近岸边终于看看追上,不想一张渔网忽然从湖水中升起!吴征别无凭依,足下登时给渔网缠住,他手头又无利刃,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拉起渔网一扯。渔网绳结十分粗壮,吴征内力到处虽崩断了数根,一时也甩不脱。他双目怒焰滔天,迭轻蝶登了湖岸,眼看再也难以追上。一名男子更从湖底游出,垂首站在迭轻蝶身边,哪里敢与吴征吃人的目光对视。
  “吴公子消消火气,奴家没有恶意,更不敢来触你的霉头。吴府上下防卫严密,家眷们也都一一护得周全,奴家无机可乘,告辞。”迭轻蝶朝岸边的树干一挥手,向刘荣道::“还不快走,等吴公子来取你性命么?”
  待吴征扯开渔网跃上岸来,两人已没了踪迹。吴征顺着两人遁走的方向追逐数里,寻不着踪迹,心中大恨,若是倪妙筠在此,必不叫她两人逃走。回到湖岸边目光一扫,只见迭轻蝶临走前指点的树干上插了枚微不可查的银针。吴征走近一看,树下土壤有翻动过的痕迹,露出个信封的尖角来。吴征取出展开,只见四个娟秀又潦草的小字“勿忘一人”。
  怀着满腹疑团,吴征回到山门。陆菲嫣将门人都聚在一起,吴征的师弟妹们功力都到了八品之上,进步越来越慢,平日修行也有诸多疑团。昆仑派师长一脉就剩下朱泊,一人之力必然有许多局限。陆菲嫣趁着回山门之机,正在指点师侄们修行上的疑难。
  吴征换了张笑脸,与陆菲嫣一起与同门切磋教技。他武功远胜同门,一招一式信手拈来,挥洒自如,但在陆菲嫣眼里,就会发现吴征始终心神不宁,有时还神游方外错漏百出。
  一直到傍晚,吴征要去给朱泊烧几样小菜,陆菲嫣借口帮忙,才问道:“文达与我说了之后,我就把同门都聚了过来,免出意外。夫君遇见了什么?”
  “迭轻蝶,还有刘荣!”吴征仍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陆菲嫣松了口气,若只是迭轻蝶与刘荣那就不算什么:“他们人呢?夫君将他们绑在哪里,暂时不准备说么?”
  吴征失落地摇了摇头,道:“让他们跑了。迭轻蝶的武功……依然不逊于我多少,可以直追金山寺的屠公公。”
  陆菲嫣低声惊呼。吴征天赋异禀,又修炼当世最为神奇的【道理诀】,多番险死还生,加上府上家眷们一齐助力,修行进境之快旷古罕见。迭轻蝶当然也是出众的人才,但按常理,至多不会强于冷月玦,又怎能从吴征手上逃脱?
  可是吴征每有一次飞跃,迭轻蝶又能快速地赶上,始终追逐着吴征的境界。
  “她的功法很是怪异,连样貌都有些不同,脸看上去比从前瘦削许多,不知道修习的什么邪功。”吴征取出怀中的信递给陆菲嫣,情绪不佳,落刀极重,铛铛铛地将一只肥鸡斩成数段,恨声道:“可惜妙筠不在,可惜妙筠不在!”
  “勿忘一人?这是何意?”陆菲嫣打开信封,看着潦草的字迹道:“好像写得很是仓促。”
  “我猜不透。”吴征摇了摇头,将斩好的鸡块放进蒸锅,道:“迭轻蝶武功大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菲菲,过些日子我先去军营,你且留守在这里,待盼儿忙完后,你再带着同门一起到军营汇合。”
  “夫君不准备先擒拿她们?”
  吴征露出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事有轻重缓急,迭轻蝶深知我的弱点,现在娘坐镇府邸万无一失,军营谅她不敢去,门中有你守护,我们稳扎稳打,仇最终能报。娘把妙筠留在府邸,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多半也有什么要事,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迭轻蝶终是从犯,不要因为她就乱了方寸。”
  “夫君,就算加上个迭轻蝶,娘,夫君还有我三人,对付霍永宁,向无极还有迭轻蝶,孰优孰劣?”
  “娘一定能胜向无极,霍永宁也不是你的对手。至于迭轻蝶,我也要胜过她。”
  “这就是了。”陆菲嫣从后环抱吴征,将软绵绵的胸脯贴上他的背脊,柔声道:“我知你心中难过,忍耐得也辛苦,可这份定力还是要有的,莫要乱了方寸。”
  那片温酥从背脊开始直至全身,暖意徜徉,柔情无限,吴征浑身一松,终于驱散了些心中云雾,咧嘴笑道:“还好还好,我郁闷一会也就过去了。”
  陆菲嫣在他后背摩挲着脸颊,道:“夫君意志坚如铁石,这些妖魔小丑的花招岂能乱你心境。”
  “越来越会说话了。”吴征回身贴在陆菲嫣耳边道:“晚上有赏。”
  一句话唬得陆菲嫣连连摇头,在门中不比在府邸,放荡形骸起来叫门人听去,陆菲嫣可再也不敢了。吴征叮嘱陆菲嫣此事不必声张,夫妻俩扫去了阴霾,一同下手,很快整治了一桌饭菜端了上来。
  朱泊许久未曾品尝吴征的手艺,乐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吃了个半饱,道:“乖徒孙,你这手艺还越发精湛了啊。老头子还以为你有了府邸下人就再不做这些粗活。”
  “习惯了,有时候嘴馋还是自己做的最对味。”吴征给朱泊倒上一杯酒。
  “这个倒是好,有些事亲力亲为去做成了习惯,就不会懒懒散散,贪图享乐。”朱泊咋了口美酒,道:“听说这一次,你要将小家伙们都带下山去?”
  “我留志杰在这里打点,余者半月之后都驾扑天雕去陷阵营里。”吴征又给朱泊夹了几块好肉,道:“燕国有一支骑军,人马皆披挂重铠,刀剑难伤,是为镇国武力。小韩将军想了个办法应当可行,需要师弟妹们都去助力。”
  “小韩将军?韩克军的女儿啊?你那个红粉知己?”
  “呵呵,我家未来的大夫人。”
  “有眼色啊乖徒孙。”朱泊玩味地看着吴征,频频点头,道:“丘元焕已死,燕国那边内乱不断吧?是个好机会。”
  “派系倾轧,争权夺利这些不消说,栾楚廷自视甚高惯了,一味贪功又不承担过错,也不是个力挽狂澜的料子。燕国气数将尽。”
  “破了那支镇国重骑,那就是气数已尽对不?”朱泊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着佳肴,仰望星空感叹着道:“好哇,好哇,我昆仑一脉昔年的雏鹰纷纷长成,也该由你领着名震天下一回。乖徒孙,你当年初出茅庐的样子,老头子不时还会想起,总觉得就像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对了,这趟去燕国,到处传得神乎其神,快给老头子好好说说。”
  师祖谈性甚浓,吴征便把燕国的一连串惊险娓娓道来,朱泊听到精彩处就兴致勃勃第满饮一杯。爷孙俩说到深夜,有了吴征与陆菲嫣守护山门,朱泊放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将朱泊搬回房,帮朱泊盖好被子,掩上房门,吴征悻悻地有些惭愧。
  “我来守夜,夫君且去安歇。”顾盼熬不住困倦已睡得香甜,陆菲嫣一直陪在吴征身边。
  “睡不着。”吴征饮得不比朱泊少,但年轻力壮,内力精深,又有满腹心事,睡意全无。
  “又想到什么了?”今日吴征诸多怨言,陆菲嫣没有半点不耐。见夫郎又有心事,美妇重又陪伴着坐下,以她独有的温柔吹去吴征心中的迷雾。
  “当了那么些年的掌门,对师弟妹们几乎没有关心过,不回来这一趟,我都记不起多久没和他们呆在一起……”吴征摇了摇头,自嘲地撇着嘴道:“师长们都已仙去,他们的武功就靠朱师祖一人指点,呵呵,我这个掌门大师兄当得有点名不副实。”
  “这些天夫君多加把劲,难得有工夫回来就好好指点,我在的这半月也会尽心尽力。等天下平定,夫君那么大的志向,怎么也要三两年来做筹备,届时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师兄,总是有机会补偿的。”
  “贤妻说的是。”吴征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对付燕国重骑的担子,最终要落到咱们昆仑派的肩上,还有八九个月的时光,他们的修为再强一分,胜算就多一分。刀枪无眼,但愿老天保佑每个人都能平安归来。”
  “会的。咱们昆仑弟子,没有一个不成器的!”
  夫妻俩聊到半夜,吴征索性就枕着陆菲嫣的双腿,在草甸子上睡了过去。
  鸡鸣三声,不久后蒙蒙天光亮起,昆仑弟子们打着呵欠起身洗漱,饱食一顿后来到演武场,就见吴征背着手已在等候。杨宜知满脸堆笑地上前,道:“大师兄早啊,又来指点我们修行么?鼓掌,鼓掌,还不快快谢过大师兄。”
  吴征豁然回头,脸上带着狞笑道:“不谢,不谢。对你们的修行呢我是一贯疏于管教,这几日嘛我就好好陪你们练练,宜知,你先来。”
  杨宜知打了个寒噤,心道大事不妙,大师兄这是难得回来一趟,非得严加操练一顿不可。一想吴征的武功,大体是要被暴揍一顿,急忙摆手求饶道:“大师兄,我这……还没睡醒呢,头还昏的,您等我先回回神成不成?我看木师弟神采奕奕,要不从他开始如何?”
  “少跟我废话!接招!”手中枯枝一扬,一招【雷腾云奔】,枝头一挑随即斜斜削落。
  “啊哟。”
  杨宜知惊叫一声,手中熟铜棍轮舞成圈,风声赫赫!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修习【金刚横眉】武功走的都是刚猛一路,熟铜棍更是沉重,寻常刀剑一砸就断。吴征手中只有一杆枯枝,不敢硬接,手腕一抖,身形一错闪到杨宜知侧面,枯枝如夺命的匕首,径戳他的腰眼。
  杨宜知面目凝重,单手拄着棍头点地横向一拨架开枯枝,旋即腕力迸出,点地的一头猛跳而起直撞吴征小腹。
  “这还像点样子。”吴征轻飘飘地后跃退开,拿枯枝点着杨宜知道:“我不用内力欺负你,使出全力来,我们打足三百招!”
  “是。”杨宜知心中一凛,打足三百招的意思,自然是败了也要继续挨打。这家伙皮糙肉厚,但也不想被吴征满注内力的枯枝抽得一身青肿。当下抖擞精神,使开熟铜棍黄影弥漫,真像个金刚一样横眉怒目。
  吴征不出掌也不出腿,只以一根枯枝对阵。他久历生死搏杀,就算不以境界与内力压人,兵刃吃了大亏,武功也远胜杨宜知。杨宜知面对生平最强之大敌,此刻心无旁骛,连连怒吼着化解吴征的攻势。这一战他几乎全取守势,沉重的熟铜棍在他手上轻若鸿毛,守得风雨不透。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二百来招,杨宜知被抽中六记,但丝毫不敢大意。果听吴征喝了一声:“小心了!”
  话音刚落,吴征的身法陡然加速。熟铜棍舞作一团光影,但吴征更是如灰雾一样在杨宜知周身转动,枯枝也不停地突入光圈!啪啪啪的抽打肉体之声甚劲,杨宜知哇哇大叫,熟铜棍舞得更急,却听吴征喝了一声:“落!”
  铛地一声闷响,黄影消失无踪,一截棍头被吴征踏在地上纹丝不动,砸了个深坑。吴征枯枝一扫,杨宜知向后一个弯身刚想抽出铜棍,吴征已顺势而上整个人都踩上去。一股大力袭来,杨宜知再拿不住熟铜棍,被吴征狠狠踩在地下。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杨宜知失了兵器惨呼一声赶忙求饶,却见吴征咧嘴笑道:“还有十二招!”
  “饶命。”
  失了兵刃,杨宜知力灌双臂,吴征背过一手,只用单手拿着枯枝对敌。十二招打完,杨宜知身上又挨了几记,吴征刚一收手,他就连连搓着伤处,被打得龇牙咧嘴,十分幽怨地看着吴征。
  “不打疼了你记不住。”吴征点着杨宜知各处伤痕,道:“这里,顾头不顾腚,活该。这里,轻敌,手上慢了。这里……”
  杨宜知身上共有二十四处伤,吴征点了其中十五处,一一说明道。杨宜知听得虽细,但被抽得阵阵生疼,多少有点怨言。
  吴征道:“【金刚横眉】的确稳实厚重,但是碰到高手失之灵动。你的缺陷我已心里有数,等来了军营我让柔掌门帮你想点办法,应当大有裨益。”
  “真的?”杨宜知大喜。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进境也越来越慢,杨宜知困扰已久。昆仑派的武功不弱于天阴门,但二者各有所长。柔惜雪化腐朽为神奇的名声在外,有她指点指点,或许武学上进境的疑难就能迎刃而解。
  “当然真的,你自家的大师嫂,自会尽心尽力。还有至少七八月的时间,能领悟多少就靠你自己。”
  “对对对,我这张嘴。”杨宜知顿时伤也不疼了,精神百倍道:“大师兄,我们再练练,您给小弟再指点指点。”
  “站一边去!”吴征笑骂一句,向燕瑜道:“燕师妹,你来。”
  “是,大师兄。”燕瑜大喜,蹦蹦跳跳的上前,看了看杨宜知脸上被抽的一道青紫,女子爱美,又犹豫道:“大师兄,小妹比不得三师兄,能不能不打脸……”
  “有本事你就自己护好,别来求我。”吴征把脸一板,手上还是拿着枯枝,道:“这一回非同小可,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也无法护得你们多少。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燕瑜的兵刃是一对形如弯月,似剑似刀的奇门兵器。她身材苗条,武功走的也是轻灵的路子。相比杨宜知沉重的熟铜棍,吴征的枯枝应付这种兵刃更加得心应手些。燕瑜虽招式清奇,枯枝尽可避开锋刃,击打刃面招架。两人甫一交手,燕瑜就觉自己平日苦修的清奇招式在吴征眼里几无秘密,无论她怎么变招,都奈何不了那根脆弱的枯枝。至于灵动的身法,也在吴征面前毫无作用。
  两人以快打快,以灵对灵,其间不时夹杂着吴征提醒的小心,燕瑜挨打时的惊叫。拆完三百招,燕瑜先摸了摸脸,殊无痛感,后才揉着身上伤处向吴征道:“多谢大师兄手下留情。”
  终究还是女子,吴征的枯枝击中燕瑜的俏脸三下,均是一拂而过未曾使力,容颜无损。同门见状,纷纷取笑杨宜知,这货人精惯了,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昂首挺胸叫道:“大师兄怜香惜玉,对师妹手下留情当然是对的。我?我怎么了?老子出去把脸上伤痕一亮,说是我家盖世无双的大师兄打的,那是人人称羡好吧?谁会取笑?谁都配我们家大师兄亲自动手吗?也就你们这帮没眼色的货在这嘻嘻哈哈。”
  燕瑜容颜未损,心下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吴征希望他指点几句。吴征却是沉吟片刻,道:“燕师妹且回,你的缺陷我一会儿再说。”
  燕瑜当即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低声应了句垂首走回。耳听吴征在背后道:“急什么?要说到你的缺陷,难免要扯上许多,一时半刻说不完,稍待就是。放心,回头柔掌门授艺少不了你。”
  “嘻嘻。”燕瑜一扫阴霾,回身向吴征欠身一福,道:“谢大师兄,也先谢过大师嫂。”
  “这话她爱听,大师嫂不偏心,人人有份。”吴征向木扬舞招了招手道:“木师妹,你来。”
  花了一个早上,吴征与师弟妹们人人交手了三百招,午间一同用膳,午后也在参详他们心中的疑惑。幼时一同修行时常发生的事情,此刻恍然如梦,只不过教习的师长们换成了吴征。
  “大师兄,您还没说我的缺陷在何处呢!”燕瑜一肚子的话憋闷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过于追求奇与灵,失之于实。”吴征笑着摇摇头,道:“说到这个,也是我这一趟去燕国所悟。你们都知道围杀丘元焕的事,后来逃难的时候,我也被团团包围。以一敌多之时,奇招实在是不如一板一眼,一招制敌管用。”
  一说到这里,众人精神大振,吵闹着要吴征详细说说经过。
  “我就知道,一提起这个准要再说一遍。”吴征倒没什么炫耀的心思,只是难得与同门在一起,遂将一路艰难险阻又说了一遍。其间说到惊险的交手,不免结合诸人的武功路数详加拆解,也免不了大赞丘元焕以一敌三时以至简的招式几乎翻盘。师弟妹们听得胆战心惊又津津有味,谈谈说说,直到傍晚。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好没用,大师兄屡屡遇险,我一点忙都帮不上。”杨宜知面有惭色,道:“对了大师兄,听说我们昆仑派要唱一回主角?是什么事啊?”
  “要命的事!胆小的可以不去,对自己没信心的也可以不去。”吴征面容严肃,道:“我说真心的,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到太平盛世!千万,千万不要勉强!”
  同门们互相看了看,戴志杰不容置疑道:“大师兄,莫再多说,我们都去。”
  “好。”戴志杰现在是昆仑掌门,吴征不会反驳他的决策。何况师弟妹们都是昆仑高足,一个个武功不凡,吴征对他们极具信心是其一,等到了战场之上,有自己和陆菲嫣小心照料,不至有性命之忧:“具体要怎么做,我也还不清楚,等你们随盼儿到陷阵营来,小韩将军自会与你们分说明白。”
  “是!”应声雄壮坚定。
  接下来的几日,吴征每日与同门参详武功。他虽不像柔惜雪学富五车,但是眼光独到,经验丰富,昆仑弟子们经他指点大有裨益。白天吴征指导同门,夜间陆菲嫣守护山门,迭轻蝶自那一日突然现身之后再也渺无踪迹。两人不敢掉以轻心,忽觉迭轻蝶信中所留【勿忘一人】难以理解,倒是个不错的提醒。
  三天之后,吴征与同门告别,约定半月之后陷阵营再见。又向顾盼交代清楚关于酒精,工匠的相关事宜,便踏上扑天雕往陷阵营去。迭轻蝶突现烟波山,吴征思来想去都觉吴府与陷阵营里不会出什么意外。但一离昆仑派,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军营里赶。
  陷阵营依旧驻扎在紫陵城外五十里。吴征在百里之外就下了扑天雕,施展轻功一路飞驰到陷阵营周边,先不露出行藏,而是绕着营寨将周围的山林,民家暗中探了一遍,花了一整日的时间,才确认没什么可疑人等,更不要说找到迭轻蝶的行踪。
  吴征定下了心,便彻底将这片阴云抛去,遥望大秦方向冷笑一声,招呼扑天雕向军营行去。
  “吴公子来了。”看守营门的满天云见了吴征,忙招了招手,即刻前去通报。
  “公子,上回的真是好酒啊!”很快吴征就被将士们围住,一想起吴征迎娶母女当日的喜酒,将士们一个个垂涎欲滴,眼巴巴地看着吴征,都想着再畅饮一回如此佳酿。
  “逢年过节的,少不了兄弟们,平日里不成!”吴征抬头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我肯,小韩将军也不肯。到时候不但你们挨板子,我也躲不过去。”
  出迎的是玉笼烟,柔惜雪与冷月玦,将士们看她们近前,识趣地都退开。吴征将三女一一搂抱,问道:“雁儿她们呢?”
  “瞿姐姐在后营打磨器械,已唤人去请了。雁儿姐姐和栾姑姑在大帐里,每日忙得脱不开身,还没知会,我们自去汇合就好。”冷月玦巧笑嫣嫣,道:“门派里的事务还顺么?怎地陆姐姐没一同前来?”
  “顺得很。盼儿手头的事情有些多,我让菲菲留在烟波山帮忙,半月后和同门一起来。”吴征左右张望了下,道:“妙筠呢?”
  “小师妹和祝……祝……祝师妹一起在府邸,每日都见不着她,祝师妹不肯说。”柔惜雪樱唇连颤,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吴征在她瑶鼻上轻轻一捏,道:“迟早要你乖乖地喊娘亲。”直把柔惜雪说得面红过耳,脸蛋险些埋进高高耸起的胸脯里去。
  四人说说笑笑来到中军帐,吴征掀开帐帘,见韩归雁似笑非笑,想板起脸又板不起来。吴征上前搂了搂,见她面前的军机册子堆如小山,脸上也有掩不去的倦容,不知何言,只能加倍将她搂紧。
  “好啦,别搂啦,好像什么娇滴滴的闺阁少女一样。”栾采晴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夸张的寒噤道:“好肉麻,受不了,受不了。”
  吴征放开韩归雁,同样给了栾采晴一个大大的拥抱。栾采晴面上一窘,摇肩扭摇想要挣脱,但宽厚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环住,美妇挣扎得越来越弱,最后索性懒洋洋地靠在情郎怀里。
  “你都瘦了。”栾采晴原本体态丰腴,现下搂在怀里,腰肢小了半圈,连双颊都纤瘦了些许。自璃山突围之后,她就几乎没有好好歇息过,吴征不由心疼。
  “这么多人,你还真好意思。”美妇狠狠白了吴征一眼,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什么都不懂!”
  “我吴征就是个无形浪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恰在此时帐帘又被掀开,瞿羽湘急急赶来,一见中军帐里这番【礼崩乐坏】,哎哟惊呼一声,忙在帐外左右看了看,嗔道:“老爷,好得没人在附近,不然叫人看去啦。”
  吴征尴尬一笑,松开栾采晴,脑子里还在想着不知道她骂自己【什么都不懂】究竟是哪些不懂……将一腔柔情驱离,吴征从身后搂住瞿羽湘的腰肢,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有件事和你们说。”
  “什么?”玉笼烟见吴征神情有异,不免紧张起来。
  “我又遇见了迭轻蝶,在烟波山。”
  “拿住了么?”韩归雁吃了一惊,看吴征的神色,自己的问题大体是白问了,却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吴征摇摇头,道:“她的武功又大进了,每一回我以为自己的修为已把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都能匪夷所思地赶上来。我一时奈何不了她……让她逃了。”
  “不可能!”冷月玦双眸圆睁,不可思议。夜探迭府时两人还曾交过手,冷月玦稳占上风。她自问天赋异禀不弱于人,平日修行更是无一刻松懈,如今被迭轻蝶抛离,一时实在无法接受。
  “玦儿不必灰心,更莫要乱了方寸。她是修炼了某种邪功才有眼下的进境,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们,一旦遇见迭轻蝶,万万不要轻敌。”吴征长舒了口气,道:“我跟她交了手,从她的武功来看,至少在五百招以上我才稳占上风。你们一定要记得。”
  “邪功?”柔惜雪双目精芒一闪,问道:“她的武功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内力十分阴寒,我也不好抵敌。”吴征指着自己的眼窝道:“而且她的样貌看上去十分邪异,眼眶陷落发黑,脸颊也瘦削不少。”
  “这却不知。”柔惜雪摇了摇头,道:“我再好好想想。”
  “嗯,但是这也不重要,若想不起不必耗费太多心思。八成是宁家有什么未知的邪恶法门,硬生生将她的境界催了起来。”吴征道:“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何要修炼这等邪功?”
  “怕夫君找她寻仇?所以一边练邪功,一边和霍向二贼联手?”瞿羽湘道。
  “嗯,很在理,我也这么想。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霍向二贼逼着她提升武功,好来应付我们,并非迭轻蝶自愿。”吴征露出微笑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更大一些,那我们便有机可趁。”
  “怎么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我是迭轻蝶修成神功,一定会寻机远走高飞避开这桩是非。霍向二贼即使加上个迭轻蝶,也不是我们吴府的对手,反正是为了活命,何若避开?何必来趟浑水?”吴征闭目道:“她犯险来到盛国而不逃,八成是这门邪功有什么把柄捏在霍向二贼身上,离了便要毙命。可是,迭轻蝶既然有了这份修为,霍向二贼就不好像从前一般随意拿捏,时时刻刻得防着她,迭轻蝶自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脱离二贼掌控。”
  “是了。”韩归雁双目一亮,道:“若我们催逼太甚,他们就会被迫一条心地联手。若我们不管不顾,他们反倒会各自生出嫌隙,霍向二贼火中取栗,一个不慎就要弄出窝里反来!”
  “正如我想,雁儿神机妙算!”吴征竖了个大拇指,将韩归雁也搂了过来环住腰肢,道:“这件事你们知晓就罢,不必再操心,放他们狗咬狗。来,雁儿快给我说说,燕军的铁骑究竟要怎生对付?有了好计策没有?”
  “有。”韩归雁伸手去翻找案上的文书,可纤腰给吴征搂得太紧,不由拍了拍作怪的大手,这才取出幅图样展开道:“燕军铁骑正面举世无双,难撼其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空与侧两面,方能破之。”
  “空?怪道要我师弟妹们下山。雁儿的意思是,以扑天雕从空中袭击!”
  “不错。”韩归雁点头道:“铁骑一动便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也不可止。但若在空中或以巨石,或以锐器击其中军,必有奇效!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半空中抛下来的力道之巨,就算铁骑全身甲胄,无论人马都受不得。只要一骑倒地,必叫后头的人马互相践踏,倒一而损十。不过这还不够,空中仅为辅,想要彻底击溃这支铁骑,要靠侧击!”
  “何法可破?”
  “要用它。”韩归雁指着图纸上绘制的兵器,只见这件兵器如长枪,只是枪头一勾一横,若一只镰刀与一只弯钩拼成。
  “钩镰枪!”

  第七章 天高地远惊鸿一瞥

  在军营中忙到傍晚,吴征携家人一同回府。骏马蹄子咯哒咯哒地落在地上,吴征一时出神。
  “我们每天都这样结伴来回,没有一刻不警惕。”韩归雁催了催马来到吴征身边,低声道:“这么多高手,迭轻蝶也没有把握短时间将我们都拿下吧?”
  “现下我在,谁都不敢来。我是在想,迭轻蝶这样一露面,倒是提醒了我。”吴征笑了笑,道:“局面一片大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出不得半点差错,先前我都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眼前来看,娘,菲菲还有我,你们必须跟在我们三人至少一人身边。”
  “谢谢你啦,吴大公子。”韩归雁甜甜一笑。
  “走!娘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咱们早点回府。”吴征一扯缰绳,骏马嘶声放蹄飞奔而去。
  傍晚时分,紫陵城里依然人来人往,偶有些零星的灯火亮起,让晚霞映照下的城邦生机勃勃。吴征知道自家的名声之坏,骏马进了城后便低着头一路小跑回了吴府。进了花厅不见祝雅瞳,赵立春告知这些日子府上没甚大事,祝雅瞳每日都在倪妙筠的小院里,飞奔通报去了。
  回望诸女,一个个面露茫然,看来也不知原委,吴征暗忖她们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候了片刻,祝雅瞳与倪妙筠便蹁跹蝴蝶般飞来。
  家人重聚,不甚欣喜。吴征还是将迭轻蝶现身之事说了一遍,祝雅瞳与倪妙筠对视一眼,惊诧之外,对视时也有些神秘的笑意。吴征不明就里,眼下此事已无大碍,也就不再多说。
  此时林锦儿得了消息一同来到,吴征怕她又为复仇急躁,缄口不言迭轻蝶,便说起陷阵营里练兵以对付燕国铁骑一事来。
  “空中丢石块?那能有多大的力量?”祝雅瞳武功卓绝,但还没试过从半空中丢石块这种事情。
  “六七丈高的地方,就是丢颗鸡蛋下去都能把人头给敲破。”吴征熟知物理,于他而言不过是常识而已。
  “这么大威力?”祝雅瞳吃了一惊,想想又摇头道:“这样还不够,就算换成石块砸下去,燕军铁骑都带着重盔,骑士也都是精中之精,未必就能奏效。”
  “娘说得很对。”韩归雁在祝雅瞳面前乖巧温顺,挽着祝雅瞳的胳膊道:“我想来想去,燕军铁骑足有二万余,咱们扑天雕也就是二十余,想要引起大量的混乱,石头不能少了。雕儿再神骏,此非速胜之战,还得不停地往返取石块,载上个人,一趟再驼上百八十块石头也就到了极限。难就难在这里,想要砸伤燕军铁骑,飞上六七丈恐怕不够,飞到十余丈乃至二十丈更加合适。可是如此高的地方,地上一匹骏马看着跟蚂蚁差不多大,一块石头砸下来想要砸准可绝不容易,误伤友军就更加糟糕,我正为这事情头疼呢。”
  祝雅瞳瞟了吴征一眼,碰上这种与暗器准头有关的事情,爱子是两手一摊,无计可施。美妇沉吟了一番,道:“晚上我去找个地方试试,你看守门院,另外妙筠那边谁都不要去打扰。”
  “祝夫人,我陪您一同去吧。”林锦儿道:“扑天雕不如皇夜枭神骏,我的暗器与术数功夫也还凑合,多少能帮您一些忙。”
  “这……”祝雅瞳心下迟疑,不好回答,只能目视吴征。
  吴征也是一脸为难。昆仑长辈所剩无几,林锦儿十一品的修为放眼世间,比她强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可是她身份太过特殊,吴征对她的爱护比娘子们还要深重。上回从盛国脱险林锦儿自行前来,吴征无可奈何。燕盛决战凶险万分,这一回吴征实在不愿意她再参与进去。看林锦儿现在的样子跃跃欲试,做个试验事小,此后再想要撇开她就无法办到,吴征左右为难。
  “祝夫人?征儿?”林锦儿看母子俩的模样,心下恍然,难抑地露出些不快来。这神色一闪而没,她朝吴征感激地点点头,柔声道:“征儿,我们出去走走,师娘有话想对你说。”
  “是,师娘。”
  林锦儿离开花厅,吴征随在身后,出门时回头向诸女做了个头疼的动作,跟着向后院行去。
  最后一抹天光即将被黑暗吞没,后院里的虫鸟有气无力地偶尔鸣叫两声,但微风送来花草的清香,愈显静谧祥和。林锦儿在一座小池边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伸手拨弄一棵紫蔷薇。蔷薇花开得正盛,蕊瓣重叠,娇艳欲滴。吴征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来。
  恰巧林锦儿回眸看来,见状淡淡一笑道:“你想说什么?跟师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蔷薇虽美,针刺暗藏,师娘小心些。”
  “这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吴征哑然,只好低头不答。林锦儿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咱们昆仑派故地山高天寒,草木难生。除了壮实的白杨不惧风霜雪雨茁壮成长,只有这看上去娇弱不起眼的蔷薇花最易种植。昆仑故地里最多的鲜花,就是种类繁多的蔷薇,兰色的,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还有些罕见的紫色。你在这里也种了一株,很好。”
  “弟子不敢忘本。”
  “可你也只种了这一株,种在难以发现的角落……”林锦儿双目凝光,道:“我初次发现时很是喜欢,可后来逛遍了院落,也只发现这一株,为此还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
  “师娘若是喜欢,明日弟子吩咐人采选些好的,在师娘院子里种上。”
  “从前为何不呢?”林锦儿回身面向吴征,目光温柔却又不可逼视。看吴征坐立难安,林锦儿柔声道:“你怕我睹物思人,心思是好的。可难道不睹物,就能不思人了吗?”
  “弟子知错。”
  “我现在没有怪你,你更没有错。倒是师娘错了,你一直没有怪罪师娘,该师娘和你诚心道个歉才是。”林锦儿摇头打断想说话的吴征,问道:“为何现在你又不怕我睹物思人,要把蔷薇种满我的院子了?”
  此刻的林锦儿,就像吴征幼时一样待他温柔爱护,可一字一句直中心扉,吴征直感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急得隐隐冒汗。
  “这里又没有旁人,直说何妨?还是说,你要把师娘当做经不得风雨的鲜花到什么时候?”林锦儿伸手拨弄着蔷薇,道:“蔷薇虽弱,不畏苦寒,何况,师娘是正宗的昆仑弟子,又不是靠偷来蒙来的。”
  吴征苦笑,把心一横,道:“弟子一直心中有愧。初来盛国,师娘每日伤神,弟子无能为力,那时候弟子每回见到师娘都心中害怕,腿都发软。我时常对她们也对自己说,人力有时而穷。可是对师娘,这句话我说不出口。一直到这些年来弟子终于做了些事情,前方的道路渐渐看得见了,才敢面对师娘。”
  “傻孩子。”林锦儿偏了偏头,招呼吴征向前走去,道:“那时的师娘就是个疯子,你有没有怪师娘?”
  “没有。弟子懂得。”
  “那要谢谢你了。”林锦儿侧身凝视吴征很久,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还远远不够。”
  “我还记得救下你的那一天,后来把你带上山,将你抚养长大,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林锦儿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回忆着道:“就因为待你太好,在长安还被你娘亲不客气地当众扇了一巴掌。”
  “呃……”吴征一脸尴尬。祝雅瞳当年看吴征侍林锦儿如亲母,妒发如狂,压根就按捺不住。
  “放心,我也不怪她。”林锦儿温婉笑道:“将心比心,若换了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或许比祝夫人还要难以克制。”
  “弟子知道。”在昆仑山上吴征同样挨过不少打骂,唯一一个始终待他温柔的只有林锦儿,每一回他犯了错,最包容他的也是林锦儿。甚至连冒犯所有师长非要选择修炼【道理诀】,第一个包容他的也是林锦儿。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不让我跟着你一同上战场?”林锦儿蓦然偏首,定定地看着吴征,说得无比严肃而严厉。
  “战场凶险,此番决战更非同小可,会比从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惨烈。我们大仇未报,师娘又何必去参与这场决战?依弟子的想法,师娘好生养精蓄锐,待我们报仇之时,师娘自当血刃仇人!”吴征这句话发自肺腑,倒是不惧林锦儿严厉的目光。
  “是呵,战场凶险。师娘也一直把你视同己出的……既然凶险为何不让师娘帮点忙?难道你以为把师娘留在繁华平安之地,师娘就能放得下心?睡得着觉?就能安安稳稳地享太平日子么?你可知道你犯险陷落在长安被重兵围困的时候,师娘有多担心?”林锦儿坚定无比道:“你做符宝郎出使长安的时候我就不放心,我对你师傅说,我一定要去。到今日我与从前一样,也还是那一句话,我一定要去。”
  吴征心中大震。他一直知道林锦儿待他如何,但“视同己出”四字亲口吐出,仍然让他感动莫名。他颤抖着道:“师娘……弟子还是不愿……”
  “我一定要去。”林锦儿寒声近半忽转柔情,道:“这些年来我心里不停地责怪你,不停地埋怨你,我错得已经够大,够多。时至今日,我再不能让你独自背负这么多事情,冷眼旁观你独自去面对本不该由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去承担的事情。”
  “我没有独自,她们无时不刻都在帮我……”
  “那就更应该多上我!”林锦儿抚着吴征的脸颊,柔声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征儿已不是半大孩子了?可在师娘眼里和你娘亲一样,征儿无论变得多有本事,长得多大,都是个半大的孩子!师娘不在你身边,永远都放不下心。”
  “弟子知道了。”吴征跪地向林锦儿三叩首,起身道:“去,咱们昆仑门人,一同去扬威天下!”
  “好!”
  二人返回花厅,吴征向祝雅瞳点了点头。祝雅瞳向林锦儿笑道:“那就这么定下了,晚间我来喊你。”
  时间紧迫,是夜祝雅瞳与林锦儿驾着皇夜枭与扑天雕来到一处土质松软的无人荒地,在十余丈的高空将备好的石子抛了下来,直忙了大半夜才回府。次日府中起了个大早聚在吴征的院子里,都来听昨夜尝试的结果。
  “不佳。”祝雅瞳先给了个结果,道:“只飞五六丈高的话,石头砸下来只有个浅坑,或者能打伤那些骑士,但依我看未必能叫他们掉下马来,更不用说打披挂铠甲的骏马了。飞到十余丈也有大问题,首先距离太远又是居高临下,准头极差,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麻烦了,大鸟负重高飞,在空中驾乘需要多用滑翔来保存体力,若是拼力扇动翅膀悬停空中不动,至多半炷香就要筋疲力尽。”
  麻烦大了!原本准头就难以控制,大鸟还要不停翱翔,石头打出去时还会顺着大鸟飞行的方向前冲,准头必定更差。吴征与韩归雁对视一眼,若这条路子走不通或是效用大减,光靠侧翼可无法击败燕国铁骑。
  “先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跟锦儿妹妹会多试一试,不过就是从前没做过这等事情,多试多练,这条路子能走得通。”祝雅瞳倒是信心满满,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我们定能摸索出行之有效的法门来。”
  吴征大喜,这一府的人才济济,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镇国武力的生死。虽还只是个预估,真打起来未必就如想象的简单顺遂,但这种感觉还是足够让人自傲。
  “好啦,这里不用你们操心,早些到营里去。一营的精英,功力能强一分是一分。”祝雅瞳拍拍胸脯保证下来,向韩归雁,道:“雁儿,我这里只能给点掷石头的方法,具体战阵怎么调配,你得提前想通透了,再和征儿一同操练熟悉。到时候地面一片战场,空中又是一片,你一个人难以兼顾。”
  “娘,这你也放心,人家晓得了。”韩归雁甜甜一笑,带着众人向陷阵营去。
  骏马长嘶,众人快步出城免得听一片闲言碎语,咒骂之言。出了城门十里行人渐少,吴征朝柔惜雪招了招手,这俏尼姑大窘,左看看右瞧瞧,面红过耳,忸怩片刻还是乖乖巧巧地跃起,落在吴征身前,叫他搂了个称心如意。
  二人共骑一马,靠着宽厚的胸膛,柔惜雪又窘又是窃喜,垂眉顺目,谁也不敢看。忽听吴征咬着她的耳朵道:“惜儿,劳你费心帮我一个忙。”
  “哪有什么帮不帮的,要惜儿做什么?”柔惜雪声如猫叫,躯若猫蜷,娇羞难安。
  “前些日子在昆仑派里,我和几位师弟师妹切磋武艺,他们这些年修行颇多缺陷,也有许多疑难。这一回决战非同小可,他们的武功多深一层便多安全一些。等半月后他们来了陷阵营,你帮为夫想想办法,指点他们一二。”柔惜雪听得是这种事情,当即要张嘴,却被吴征打断道:“乖乖惜儿可一定得帮这个忙,我可是牛皮全给他们吹出去了,他们也提前谢过大师嫂。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脸可没地方搁。”
  “哪有……哼哼……什么大师嫂,人家配不上……”柔惜雪给羞得额上见汗,道:“主人勿忧,惜儿一定尽心尽力。”
  “惜儿最乖。”
  吴征畅声长笑,一夹马腹放蹄飞奔,眼看着将至陷阵营才放开柔惜雪让她跃回,以免她羞得缩进马镫里去。
  进了大营,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吴征在一处安静的营帐里修行两个时辰,出来时韩归雁正在召集将士们集合列队,准备操演战阵,吴征便溜去匠作营。
  匠作营里忙得热火朝天,大匠们人人手里都忙得不可开交。吴征扫了一眼,连送来的饭食还有大半未动,想是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瞿羽湘拿着张图纸,正和一位大匠一边商议一边修改。待他们商议定了,大匠将图纸取走,瞿羽湘又新取一张白纸,提笔写写画画起来。
  吴征轻手轻脚摸到瞿羽湘身后,探头一看,见女郎所画已有轮廓,四轮两轴,一座圆弧拱顶内用三角架子支撑。这轮廓尚粗糙,瞿羽湘在一旁画着许多小零件,柳眉微蹙,正构思如何含楔落榫。建造机关之术吴征一窍不通,却是瞿羽湘的拿手好戏,当年随手布置的几个粗陋机关陷阱就险些要了吴征的命。她正一展所长,似乎在绘制什么威力极大的攻城器械。
  吴征虽掩去了呼吸若有若无,但挨得近了,身上熟悉的男子气息却瞒不住瞿羽湘。女郎从沉思中惊觉过来,回身看见吴征正探头探脑,嗔道:“老爷悄悄站在身后,吓人家一跳。”
  “看你正凝思不好打扰你。”吴征被发现,索性坐到她身侧看着图纸,道:“湘儿画的是什么?”
  “抛石机!”瞿羽湘将图纸推到吴征眼前,指点着道:“不是拿来攻城的,是准备拿来打重骑的。”
  燕军铁骑一旦冲起来似江流滚滚,当着披靡。徐州一战这支重骑参战不到一个时辰就发挥巨大的威力,对盛军造成极大的杀伤,连韩归雁与陷阵营高手都接连遇险。这些日子来,陷阵营倒有大半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这支无敌雄兵之上。
  “很有想法!”吴征大赞。重骑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汇聚成阵如洪流,以抛石机抛出巨石,同样可以极大地破坏重骑阵型。吴征想了想,又道:“我看抛石机一出来就成众矢之的,燕军铁骑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我军阵型,一路朝抛石机犁过来。”
  “先不说这些,到时自然见分晓!”瞿羽湘伸指在唇边一竖,提笔在纸上绘制好的抛石机轮廓旁做了些标记,两人对视,心领神会。瞿羽湘道:“这东西做是不难,湘儿是想有没有办法可以提前准备好物料藏于后军,在战场上两军交战初始,双方缓慢推进接阵的这段时间里快速搭建,这时推出来更为出奇不意,敌军仓促下无法变阵应对,作用会更加大一些。”
  “想不到当年拿来对付我的机关搭建之术,如今用在战场上这么神妙。”
  “老爷。”瞿羽湘俏脸涨的通红,双唇紧抿,看样子是真的急了说不出话来。
  “呃,我错了,不该开这种玩笑。”
  “今后能不能不再说这事了,一提起来我就心慌难过。”瞿羽湘又是懊悔,又是有些惊惶。见吴征肃容致歉诚心诚意,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好。我一定不再提,这种玩笑也开不得。”吴征一口应承下来,伸手在她眼角一抹,道:“不哭了?我没有记仇的意思。”
  “人家知道……”
  见瞿羽湘思绪不宁,吴征扯开话题道:“今晚我们去见见穆景曜,我有事要问他。”
  “嗯。老爷不提,我都把这人忘了。”
  穆景曜被吴征捉拿在吴府许久,其间瞿羽湘几番拷问,也得不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之后诸事繁忙,若不是临时想起一些东西想要了解,吴征也几乎把这人给忘了。
  “晚膳后我们一起去。”
  军营里的事务繁忙,紧促而有条不紊。夜间用了晚膳,吴征与瞿羽湘一同来到监禁穆景曜的小屋。虽是监禁,小屋并不杂乱,甚至还打点得干净整洁。一张小桌,一张木椅,甚至小床上还铺了褥子。被废去武功的穆景曜呆在这里,除了被条长长的铁链锁着一条腿无法离开小屋以外,可比一般的囚犯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吴公子。”昔日颇有声威的云龙门门主此时憔悴不堪,脸上皱纹密布,白发横生,模样甚是苍老。他见了吴征十分激动,双目有怨恨,有怒火,也有不解,唇皮抖了抖,还是强自按捺不敢发作,低头行了个礼,用袖子拂了拂仅有的一张木椅,道:“公子请坐。”
  “穆门主。”吴征四处看了看,也不落座,踱着步道:“你这里倒还可以。”
  “承蒙恩惠,老朽还保着一条命。”穆景曜双目黯淡下去,一点恨意与怒火随之熄灭,换上认命的灰败。
  “不好意思,我近来有些忙,去了趟燕国好不容易杀了丘元焕,又给重重围困,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这才来见你。”吴征随口说道。
  “啊?”穆景曜大吃一惊,丘元焕威名远播,名震天下数十载,就这么死了。再一想吴府的实力便已恍然,叹道:“死在公子手上,也不枉了他。”
  吴征微微一笑并不觉得自傲,在椅子上坐下,道:“丘元焕一死,燕国上下大乱还丢了十余座城池,眼看着气数已尽。燕国一灭,霍永宁与向无极死期不远。你被囚在这里不知外界春秋,我大致与你说说,叫你心中有个数。”
  “公子前来,老朽可有什么能效劳。”穆景曜忽觉自己还能活着已然不错,怨气尽去。
  “问件事情,你还记得迭轻蝶么?”
  “迭云鹤大将军的女儿,青城高足,老朽记得。”
  “嗯。自我离开大秦之后,迭轻蝶过得如何你可曾听说。”
  “这却不知。公子离开之后,老朽在大秦再未见过她,也再未听说过她本人的事情。”
  “是么?”吴征眉头一皱大感怪异,道:“你记得清楚?”
  “老朽绝无虚言。迭小姐名头很大,老朽高攀不上,但确确没再听说她的消息。”穆景曜想了好一会儿,又道:“倒是那个刘荣,老朽见过他几次。”
  “哦?”吴征精神一振,道:“见过几次?都在哪里?”
  “刘荣封了羽林郎,有两次在金銮殿遇见,三次是在向无极的大将军府见过。老朽每一两月还要去他府上拜访,也算脸熟。”
  “只刘荣一人?没见迭轻蝶?”
  “没有,迭小姐就像从大秦消失,无影无踪。迭大将军死后,迭家大不如前,也没什么人再提起她。那个刘荣官不太大,但是天子近臣,又很得信任,每日迎来送往不少。刘荣对迭小姐极有情意的事情大秦上下皆知,奉承刘荣的不在少数,若迭小姐有什么消息,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唔……这么说,吴公子一定也明白,若迭小姐现身,想巴结刘荣的人一定会想尽了办法奉承她。”
  “也对,我知道了。”穆景曜所说有理,像他这样的人要巴结刘荣,一定会如他所言那样去做。吴征起身道:“我走了,你罪不至死就安心住在这里。还想像从前一样呼风唤雨就别想了,待我报仇之后,自会安排个地方让你挣点饭钱,本本分分的还能有个善终。”
  “多谢公子恩德。”
  离开小屋,瞿羽湘道:“老爷可有什么发现么?穆景曜说的话可不可信?”
  “这人没什么骨气跪下得倒是快,说假话唬我对他也没甚意义。”吴征沉思着,道:“午后玉姐姐将近来从大秦传来的消息都理了一遍。从我们离开大秦之后,迭轻蝶完全消失。一直到夷丘战后三月,她才突然出现。穆景曜当时已给我们捉了来,不知不足为奇。此后迭轻蝶到哪里,刘荣就跟到哪里,形影不离。呵呵,中间这数年时光,迭轻蝶到哪里去了?”
  “猜不到……咦?”瞿羽湘摇着头,忽然惊道:“玉姐姐手下人已经渗入大秦了?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嘿嘿。”吴征颇为自得,在瞿羽湘耳边悄声道:“夷丘战时我们扫除大秦来的硬点子,留下了好些人放过不杀。这些人都是从前大秦国的忠义之辈,迫于淫威不得不屈服,留他们下来就是极好的眼线。玉姐姐一直带着二十四桥院的人在操办这件事,已有十二人暗中投靠了我们。我总觉着迭轻蝶这一趟来得蹊跷,玉姐姐也已传令下去着这十二人再去暗中搜集,倒要看看这人在玩什么花招!”
  “老爷未雨绸缪,深谋远虑。”瞿羽湘看向吴征的目光尽是尊敬爱慕,不自觉就挽住吴征的胳膊,像她从前待韩归雁一样服帖可人。
  “还行,还行!哈哈。”
  次日吴征起了个早,等来家眷们时,祝雅瞳脸上颇有倦容,愁眉不展似在深深思索。连着两夜摸寻抛掷石块之法睡得不够还不重要,看这模样,一定是进展甚慢苦求不得其法,睡得还不香。吴征从怀里掏了张纸摆在祝雅瞳面前,道:“娘,看看这个。”
  “呀。”祝雅瞳媚目一张,欣喜得一下站了起来,向林锦儿道:“正是如此!”
  家眷们纷纷凑了过来,只见纸上绘着六只大鸟,由小而大,大概意思是扑天雕由远飞来,越来越近。只不过画工拙劣,六只大鸟不像雄健的鹰雕,倒像六只肥鸡。每只大鸟下方都绘了条延伸至地面的弧线,弧线顶端还有个箭头,不知何意。
  “这是什么意思?”图形明显在说抛掷石头的事情,韩归雁精神一振问道:“为何有这样的弧线?”
  “我与锦儿妹妹一直都在犯难的就是这一点。”祝雅瞳喜不自胜,好像原本的一团乱麻正在抽茧剥丝,道:“嗯,怎么说呢?我想想……”
  沉吟间,美妇提起笔在大鸟下方画了条笔直的竖直达地面,与吴征绘制的弧线大相径庭,道:“我们的期望是这样,石头从空中哪里掷下来,就落在地面哪里。可是除非鸟儿停住不动,才可将将算是笔直而落。一旦鸟儿飞起来,怎么掷都不准!像这幅图形一样,鸟儿飞得越快,石块就会向前偏得越多。飞得越高,准头更差。我始终不明其理,这两天试了许多手法都不成。还是征儿聪明提醒了我,此前是着了相了,一味想着要用什么手法,其实解方不在手法,而在顺其自然。抛掷石块既会偏离,那只需提前掷下即可!燕军铁骑二万余,浩浩荡荡,只要不偏离太多,何须精准?”
  吴征听她豁然想通,心下大慰,看着一脸倦容暗暗心疼,道:“娘,用完了早膳快去歇一歇,此事有了方向,一切就好办。”
  时光飞逝,一晃又过了半月余。一日将午,空中传来鹰吠声,顾盼当先招着手落在陷阵营前。她身后跟着二十七只扑天雕与陆菲嫣,杨宜知,刘仲嵋,燕瑜,范腾,张白奇,木雄飞,木扬舞等同门。
  吴府上下与昆仑同门见面实在不多,吴征带着一一见礼。家眷们各个落落大方,待吴征的同门更是亲近。唯独柔惜雪从出营帐起就扭扭捏捏,躲在玉笼烟身后都不太敢露面。
  “惜儿,来。”吴征刻意将她放在最后,把她拉了出来,将众同门介绍后道:“我可把他们都交给你了,从今日起,他们修行的时间都由你来指点。”
  “是。惜儿定会尽力帮……”柔惜雪垂眉顺目,又实在不知道要称诸人作什么,几番咬牙想说出师弟妹几字,还是吐不出声来,磕磕绊绊了一回,清音吐出个字来:“忙。”
  这一下将家眷们各个乐得皱眉捧腹,憋笑得十分辛苦。昆仑弟子们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个个神情肃穆齐刷刷地跪下,郑重磕头拜谢传道授业之德。
  “哎呀,不可不可,你们……快快起来……”
  柔惜雪伸手连挥,昆仑弟子哪里理她,自顾自地磕头。柔惜雪急得慌忙上去扶,诸人磕头已毕,燕瑜与木扬舞顺手一左一右地挽住柔惜雪,低声道:“该当的该当的。嘻嘻,谢过柔掌门,谢过大师嫂。”
  终究没躲过去,柔惜雪哀鸣一声,皱着眉扫过众人,男弟子们也一个个地拱着手,朝吴征挑着眉,低声嘻嘻笑道:“谢过柔掌门,谢过大师嫂。”
  吴征弯着腰探着头看柔惜雪羞态毕现,明媚不可方物,见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忙轻咳一声站直了板着脸道:“都别闹了。你们都听清楚,前些日子我点出了你们武功里的不足,我那话做不得数,今日起修行的事情,你们都听大……柔掌门的。”
  “是。”诸弟子各自肃容,心里都还窃笑。吴征的家眷里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他们而言唯陆菲嫣与柔惜雪十分特殊,陆菲嫣是师门长辈,他们没那胆子,只好将一腔的新奇与八卦之心全投在柔惜雪身上。
  “那个……你们先去安顿,然后请小韩将军安排。我这里就未末申初到演武场,帮你们出出主意。那个……我还有些急事,先不陪着了。”一语说完,柔惜雪再呆不住,落荒而逃。
  昆仑弟子入驻陷阵营后,营地里忙碌依旧。韩归雁挑选了十余名高手,每日由昆仑弟子们带着学习驾驭扑天雕之术。又过十数日,祝雅瞳与林锦儿也来到陷阵营。祝雅瞳呆了三日,传授驾驭扑天雕者抛掷石块的精要,此后林锦儿也随着诸人每日往返吴府与陷阵营之间。
  时光过得飞快,不知觉间秋尽冬来。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刚入冬就下起大雪,将大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子。紫陵城尚且如此,燕国更是苦寒,听说百姓中多有冻死者。
  每日的操演,修行,苦寒的日子渐渐有了点温暖之意。冬雷阵阵也不再飘下雪花,而是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料峭的寒风在无声无息里悄悄吹出了枝头几点嫩芽。
  “再有十日就过年了。”回府的路上吴征喃喃自语,道:“时光过得好快。”
  “你应承的事情,还记得吧?”栾采晴目光灼灼,看着吴征甚是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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