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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75-82)作者:石砚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9-03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七十五)   部队回到了同里镇进行休整,准备摸清情况再向土匪出击,哪知才呆了三天,忽然发现一夜之间同里镇已经被土匪重重包围,满山遍野旗帜林立,锣鼓声震天,怕不有上万之众。  土匪派人向镇内送了一封
 (七十五)

  部队回到了同里镇进行休整,准备摸清情况再向土匪出击,哪知才呆了三天,忽然发现一夜之间同里镇已经被土匪重重包围,满山遍野旗帜林立,锣鼓声震天,怕不有上万之众。
  土匪派人向镇内送了一封信,命令镇内驻军投降,自然遭到了刘副政委的严辞拒绝。
  半个小时后,土匪们开始向同里镇发动围攻,驻军迅速占据各自的防御阵地,同土匪们交起火来。
  土匪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被部队一阵顽强防守,扔下几十具死尸,狼狈地退了回去。
  刘副政委估计了一下形势,现在部队有一个整团,加上差不多两个整营的兵力,又是能征惯战的野战军班底儿,论作战能力并不弱于乌合这众的土匪,但毕竟是众寡悬殊。
  于是,他急忙用电台同军分区联系,请求再派援军。
  电报刚刚发出,刘副政委便后悔了,因为从这些天的遭遇看得出,这些土匪的背后是有能人指挥的,而且对方已经学会了使用当年共产党的打法,上一次对方就是使用围点打援的办法,差一点儿让自己的一个整团陷入绝境,这一次,恐怕是要将自己这两个团当成诱饵,引驻扎在云州市的部队前来增援,再在野外围歼。
  王元奎的独立师一路南征北战,解放云州的时候,已经扩编到了七个团,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军的编制,但抗美援朝,王元奎精挑细选,带走了最能战斗的一团人马,而云州所辖近二百公里的铁路、周围三省最大的煤矿、三省唯一的铁厂、一个热电厂、一个全国都数得上号儿的兵工厂的守卫。
  又消耗了一半的人马,仅剩的四个团中建制最全的两个已经在刘副政委手里,州城只剩了两个不满编的团,还要承担守卫州城的任务,如果这两个团实力很弱的团出援,万一遭到围攻,不光增援部队本身危险,就连州城的守卫也成了问题。
  想到此,刘副政委连忙再拟电报,说明了自己的判断,决定独自坚守同里镇,不要军分区派兵。
  军分区代司令胡其伟也是久历战阵的沙场老将,接到刘副政委的求援电报,起初也打算派兵增援,但马上就反应过来。
  经过认真考虑和与刘副政委的沟通,他决定按兵不动,同时向省军区求援。
  让胡代司令员和刘副政委都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匪患已经不只是一个云州,整个南省几乎都成了土匪的天下,并已经对全省的交通命脉--铁路构成严重威胁,省军区不得不决定放弃全省百分之七十的土地控制权,集中兵力保卫铁路,又怎么能有力量向同里派兵增援呢?
  但考虑到刘副政委这两个主力团的困境,省军省还是决定临时组建两个加强团乘火车来援。
  土匪们还真是打算围点打援的,所以包围同里镇的人数虽然不少,却只有扼守出山要道和参与进攻的是真正有实力的武装土匪,总数大约有三千多人,其余大部分是只有简单的冷兵器的小股匪众和被裹胁来的老百姓,负责站在四周山头上点起篝火,敲锣打鼓高声叫喊作疑兵。
  土匪最初的进攻,主要目的是调动州城的部队出援,所以风声大,雨点儿小,对剿匪部队来说没有什么威胁。
  谁知打了两天,这边什么便宜也没捞着,那边云州的部队也纹丝没动。
  土匪气坏了,不得不调整布署,一方面加强了对同里镇的围攻,另一方面把集结在云州附近准备打援的另一半匪众派到城下,打算攻下云州城。
  云州城的守备部队实力虽然及不上在同里的剿匪部队,但城墙和工事坚固,易守难攻,土匪打了一阵,对云州毫无办法,于是再次改变布署,将围攻云州城的部队全部调回,除留一小部分负责监视云州方面的动静外,全部投入攻击同里镇的作战上。
  他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向同里镇发动了连续不断的冲锋,每次参与冲锋的竟多达数百人,除了解放战争的时候打阻击,独立师很少遇见过这样规模的疯狂进攻,一时间,枪声、爆炸、喊杀声昼夜不息,小小的同里镇成了血与火的海洋。
  当时的公安局仍是部队建制,于志超、凌秀容和公安分队的同志也都参加到这场防御战中,而她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镇中暗藏的土匪眼线捣乱和破坏,保卫部队指挥所的安全。
  双方的攻守战又打了两天两夜,土匪们打累了,也打怕了,枪声终于停了下来,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刘副政委命令各部队统计损失,部队损失了七十余人,而土匪的死伤几乎是部队的十倍,但有一个问题却是让刘副政委很担心的,那便是部队的粮秣不足,而弹药储备也成了问题。
  正当此时,省军区的增援部队也即将到达云州城。
  为什么来得这么慢?别忘了全省境内已是匪患四起,铁路线是土匪围攻的重点之一,全省被破坏的铁路累计达上百公里,增援部队几乎是边修铁路边开进,同步行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拖了这么多天才到。
  现在是要决定怎样进行下一步作战的问题了。
  要说增援部队赶到了,在他们的策应下,把这股土匪赶跑是不成问题了,但现在全省处处吃紧,同里只是个小镇,比这里重要的地方多得多呢,不可能在这里派驻足够多的部队,而部队少了又守不住,还不如放弃。
  但撤退可不是件好玩儿的事,现在部队在同里坚守,有工事可以依托,一但撤向州城,部队是必要走出工事,暴露在土匪的火力之下,即使有增援部队的帮助,那损失也不是区区二百人可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总是要放弃的,又何必非得花上不小的代价呢?
  这时,公安分队通过自己的调查,向刘副政委提供了一个不太确定但十分重要的信息,那便是土匪司令马洪儒经过同剿匪部队的这些天交战,体会到了解放军的真正实力,他打算转移进攻目标, 却又舍不得同里镇这个进山的要道,正在那里犹豫不定。
  刘副政委看到,这也许是个把部队平安带回州城的好机会,于是向军分区请示,准备利用增援部队作后盾,同土进行匪谈判,让土匪让出大路,以便部队平安撤离。
  同土匪谈判?
  这可是打了这么多年胜仗的解放军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胡代司令员虽然也以为这是此刻的最佳选择,但同时也考虑到这关系着部队的士气和国家的荣誉,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再向上级请示,省军区也不敢自主,又向大军区请示,大军区领导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出于更大的战略的考虑,同意了云州军分区的请示。
  要求谈判的信送出去了,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动静,刘副政委的心里感到忐忑不安。
  土匪此时在干什么呢? 其实,马洪儒现在也正在举棋不定。
  本来,马洪儒以为,依靠他自己手下一千多人,再加上联合周围二百多股土匪,再加上裹胁来的老百姓作疑兵,加在一起有两万多人,原以为足可以把解放军的两个团给吃掉,但几天打下来,不仅同里镇纹丝没动,自己反而死伤了近千人。
  虽然这一千人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他自己的嫡系,但那也是他马洪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儿,还要靠着他们建功立业,怎么舍得呀?
  再加上省军区派增援部队的消息,就更加难以抉择,他打算命令土匪停止攻击,准备转而攻击好打一些的目标。
  吕清对此是极力反对的,在土匪进攻的伤亡刚刚开始突破三百时,马洪儒就要停止进攻,但吕清道:「共军虽然暂时顶住了我们的两天攻打,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停止攻击,无异于让他们得到喘息之机,只要再有几次冲锋,拚上个几百号人,共军就要全线崩溃了。」马洪儒听了他的话,结果没有取得期望的进展,反而又葬送了二百几十号儿人,马洪儒又要停止进攻,又被吕清劝住,等到伤亡接近一千大关时,吕清再劝可就劝不住了:「我的参谋长大人,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全线崩溃?我没见共军崩溃,老子的队伍却要打光了?我那是一千号儿人哪!这云州共军七、八个团,等我在这两个团的身上把老本儿拚光了,我还拿什么去占领云州城?!」「司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人死了,还可以再补充嘛。要知道,咱们打的是共产党的正规军,当然不同于山里那些新兵蛋子和民兵,不过,要是咱们打这两个团给吃掉,那可是要连美国人都要振动了,再说,吃掉这两个团,整个云州的棋盘就活了,那个时候,您还怕自己手下没兵吗?」「补充?你说的倒轻巧?吃掉共军这两个团,老子得用二十个团去换!值吗?你先前说,再有几次冲锋,共军就全线崩溃了,可你都看见了,弟兄们都冲了十好几次了,也没见共军崩溃,倒是老子的人一片一片的往下躺!一片一片的死啊!!!老子可不管他妈的什么美国佬儿,我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去送死!」剿匪部队的弹药已经不多了,对于这一点,曾经在国民党正规军中作参谋的吕清能够根据战斗的时间大致估计出来,如果马洪儒真的听从吕清的话继续打下去,也许再过上一天半天,就算有增援部队的救助,想要全须全尾地撤出同里镇也不太容易。
  但马洪儒毕竟是草寇,他只看中眼前的得失,因为手下喽罗的人数,决定着他在各股土匪中的地位,所以,他必须保存实力,而不能承受太大的损失。
  吕清毕竟只是个参谋长,不能同马洪儒正面冲突,因此,在力劝不成后,也只得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便是围而不打,把剿匪部队困死,或者迫使剿匪部队主动放弃同里,再在路上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其实马洪儒也是从心里舍不得这块放到嘴边的肉,可又实在没有把握,也没有勇气把这两个团吃下去。
  所以他最终接受了吕清的建议,但很快,传来了比省城增援部队的到达更让马洪儒焦躁不安的消息,那就是听说邻州的土匪正向金矿开拔。
  金矿!那可是金矿呀!有了金矿,马洪儒上万土匪的军饷就不成问题,还可以继续招兵买,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如果被别人得了去,这南省老大的归属可就是别人的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剿匪部队要求谈判的信被送到了马洪儒手里。
  为此,马洪儒处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怕剿匪部队退回州城,以后再打就失去了机会,另一方面又怕金矿落到别人手里,自己失去了筹饷基地。
  吕清也同样看到了金矿对于自己这只武装的重要性,此时的立场反而因之松动了。
  在考虑再三之后,马洪儒和吕清终于决定,答应剿匪部队的谈判要求,谈判地点设在同里镇外二里的一座山神庙内,约定各方派正副代表各一人,卫兵一个班。
  山神庙虽然从距离上是处在土匪和剿匪部队之间的中间地带,但由于地形条件的原因,基本算是土匪的控制区,所以,在这个地方进行谈判,对于解放军方面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但决不能因此就向土匪示弱,所以刘副政委还是马上就决定了接受土匪的建议。
  打发走送信的土匪后,刘副政委马上召集营以上干部,再加上公安分队的于志超和凌秀容开始讨论谈判事宜。
  本来刘副政委是提出让717团团长庄涌作正代表,但没等他提出来,凌秀容便站起来主动请缨, 他的理由是,庄涌作为一团正职,不宜离开自己的部队,而作为公安派出所所长,论职位自己并不算低,论对敌斗争的经验,也是最佳人选。
  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从没有想过让一个女同志去作谈判代表,而细想之下,却觉得无论论军事素质、地下斗争经验还是口才,秀容绝对是最佳人选。
  但是,土匪是一群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他们会不会遵守谈判的规则谁也说不好。
  作为军人, 早就准备着牺牲,生死是十分正常的,问题是凌秀容是一位女同志,又是那么年轻的漂亮,如果土匪真的心怀叵测,那就不是生死的问题了。
  同里镇几位遇难女干部的惨状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他们可以面对战友被挑在刺头上的人头,但如果一个女同志被土匪剥得赤条条的推到阵地前,那是他们这些汉子无论如何难以承受的。
  但当着凌秀容的面,谁也不好把这话说出口。
  「怎么?大家觉得我不行么?」
  「不是。你的才干,我们大家都知道,不过,这个任务太危险了,我们不能派一个女同志前去。」刘副政委道。
  「为什么?我也是和独立师的战友们南征北战打到云州的,男同志可以牺牲,女同志就死不得吗?」「不,不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任务不同于打仗,我们的对手不是国民党正规军,是一群谁也摸不清楚的土匪,我们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万一土匪..」「我明白您的意思。」
  她的脸红了红:「这次遇上你们之前,我在山里转悠的好多天,被土匪脱光残害的女同志我看见了不止一个,也亲眼见过成群土匪污辱我们的女兵。」她那时因为同土匪不期而遇,只得趴在在一个灌木丛后面不敢动弹,亲眼看见土匪施暴。
  那个女兵只有十八、九岁,反捆着双臂,用破布塞着嘴巴,被二十几个土匪拖到离凌秀容不足两丈远的一块平地上。
  土匪们把女兵围在当中,淫笑着把她推过来推过去,只在她的胸脯和屁股上下手。
  她愤怒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从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彷佛是在咒骂。
  她终于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下去,一个手快的土匪抢一步抓住了她背后的绑绳,把她那瘦削的上身子一下子拎住,才没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土匪的另一只手却顺势从她的屁股后面伸进去,抠住了她的阴部,把她的身子面朝下横拎了起来。
  土匪们开始喝彩,他们抓住她乱蹬的双脚,扒掉她的脚袜,然后把她仰面按在地上,几把就扯开了她的军装,扒掉了她的军裤。
  坦露着两只白嫩的乳峰,下身儿被扒得精光,两只纤细的脚踝被强行拉开,土匪们轮流压住她赤裸的身体,粗暴地在她的下体中冲刺。
  她那娇艳的肉体在恶魔们的蹂躏下绝望地扭动着,挣扎着, 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轮奸完了,他们把绳子一头扔过一根粗树枝,结成绳套拴住女兵长长的脖子,然后把她高高地吊起来。
  女兵的裸体象钩在钓钩上的鱼一样在空中挣扎着,失禁的尿液顺着那两只抽搐着的纤细的脚滴落到地上。
  土匪们用细竹枝拨弄着她的乳房,捅着她的肛门和流着处子之血的阴户,继续凌辱她直到她完全死去。
  凌秀容那个时候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冲出去救下那个可怜的战友,但她那时手无寸铁,无法对付二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歹徒,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兵被污辱和被杀害,每当想起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总不免泛起一丝泪光。
  「作为一个女同志,如果说我不害怕被污辱那是假的。但为了早日把土匪消灭,恢复云州的朗朗晴天,就算是受辱也算不了什么。」秀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把泪水强忍回去。
  没有人会嘲笑她,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她当时看见的情景,但只要想想他们所亲见的女干部的尸体,他们的眼睛也全湿润的。
  「我是姐妹复仇队的老人儿,从入队那天起,我就准备好作出一切牺牲的准备。」秀容接着道:「再说,大家也不必过度担心,我还是有把握的。第一,没有必要藉着谈判之名去伤害一个谈判代表;第二,我不是带兵的干部,无论抓我还是杀我,对我们两个整团的正常军事行动不会构成任何影响,所以,从军事上没有必要;第三,这些土匪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角色,这些天的战斗,他们吃足了苦头儿,再加上有增援部队作后盾,土匪不敢耍花样..」凌秀容侃侃而谈,说得有理有据,终于说服了大家。
  大家仔细研究决定,临时任命凌秀容为717团副政委和正式谈判代表,717团一营副营长郑红旗任副代表,从各连精选精干战士组成卫士班,护送正副代表前去谈判。
  出发的时候,刘副政委和于志超送到镇门口,刘副政委对着郑红旗和随行的警卫班道:「你们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凌秀容同志的安全。」郑红旗道:「首长放心,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们决不会让土匪伤凌副政委一根寒毛儿!」凌秀容道:「首长,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不必为我担心。」于志超走过去拉住凌秀容的手,两个相视良久,但谁也没有说话,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十六)

  按照约定的时间,凌秀容、郑红旗一行十四人来到了山神庙前,几乎同时,对方的十四个人也到了,双方在庙门两边列队,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叫上劲儿了。
  郑红旗和凌秀容站在队伍前边,向对面打量,同这几天交火的时候遇上的土匪相比,来的这十四个人可不大一样。
  他们的穿着并非一致,却也十分齐整,而且个个儿都显得很强悍,其中的十二个卫兵每人腰间挎着一支盒子炮,脖子上挂着汤姆森,靴筒边露着匕首的柄,一个个儿横眉立目,倒也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劲儿。
  副代表是云州在匪众人数上排第二的匪帮刘玉玺部的二当家胡亚楼,一身短打扮,彷佛是个练家子。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瘦高男子,身穿笔挺的国民党军服,肩头扛着上校的肩章,皮带上右侧挂一支精致的左轮手枪,左侧一把中正剑。
  往脸上看去,说是英俊一点儿也不过分。
  你看他白白净净的皮肤,胡子刮得光光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如果不是身处敌对的地位上,实在让人找不到一点憎恶的理由。
  他正是国民党空投到云州的高参,马洪儒的参谋长吕清。
  吕清和他们的手下站在对面,也仔细打量着他们的对手。
  来的十四个人清一色的灰布军服,腰扎一把宽的牛皮带,十二个卫兵看得出是经过仔细挑选的,一样的高矮,一样的胖瘦,甚至连模样都像是一母所生,每人胸前挂一支冲锋枪,没有佩手枪, 但背后都斜插着一口鬼头大刀,往那里一站,雪亮的刀刃透着森森的煞气。
  郑红旗膀大腰圆,皮带上斜插两只大镜面,背后也是一口大刀。
  不过,最吸引吕清和土匪们目光的,当然是谈判代表凌秀容。
  虽然她没有郑红旗和卫兵们那样高大,但在女人中也算是高个儿,身穿同样的灰布军服,扎着宽宽的牛皮带,越显出细细的腰身。
  皮带右侧的牛皮枪套里插着一把花口撸子。
  除此之外,身上还多了一件大红的披风,你看她双手掐着腰,美得眩目的脸上透出一股素杀之气,再加上披风在风中一展,凭添了几分英气。
  这披风原本是镇子里一家戏班子的,于志超特地借出来给凌秀容壮色。
  土匪们大都是些酒色之徒,目光很快便在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兵的胸前腰下转悠起来,并且开始想入非非。
  吕清的目光同样被凌秀容吸引,不过,他所看到的却不仅仅是对方的美貌。
  云州的土匪中并不缺乏女性,而且也很有几个妖艳的女匪,单就容貌和身材来说也不见得不如凌秀容,不过,除了具有军中女子特有的冷峻外,从对面这个女兵的眼睛里,更可以看到一种过人的睿智和灵秀,这是在那些女匪的眼睛里看不到的,吕清立刻便感到,这个女兵不简单。
  双方列队站好,副代表各自上前一步,向对方介绍自己和本方的正式代表。
  凌秀容这才知道对面的这个一表人才的国民党军官就是土匪的狗头军师吕清,而土匪们更是对对面这个共军的代表刮目相看。
  前面说过,凌秀容只身突围,六枪击毙六个土匪,此事一经传开,凌秀容的名字在土匪里可算是如雷贯耳了,没想到竟在这里亲眼见到,那些本来在心里对凌秀容大肆意淫的小匪们,一腔慾火顿时被浇灭了九成九。
  吕清和凌秀容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双方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此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会成为真正的对手。
  吕清和凌秀容各自行军礼寒暄,然后一同走进山神庙。
  大殿前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一张长条桌,双方正副代表各自在一侧就坐,卫队在本方代表的身后站成一排,虎视眈眈。
  谈判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凌秀容首先站起来:「吕先生,我们的条件是:你们让开出山的公路,退进山里十里,剿匪部队也退出同里镇,返回原防地。」 吕清呵呵一阵冷笑:「凌小姐的条件有些过分了吧?现在你们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如果想硬攻,只要我们马司令一声令下,几万人马攻下同里镇,吃掉你们这两个团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我们以仁义为怀,不想逼人太甚,我们的条件是,只要你们交出全部武器装备,就放你们安全离开同里镇。」「吕先生这才是大话。
  咱们也不是没交过手,你们有几斤几两我们都掂量过了。
  如果你有本事把我们吃掉,恐怕也不会坐到这谈判桌上。
  现在的形势你应该可以看到,我们的部队以一当十,就算再打上十天半个月,你们除了在镇外多搁下千把具死尸,不会有别的什么收获,何况我们的增援部队马上就要赶到这里,那时候,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打。
  如果你们接受条件,让出大路,我们可以晚一些消灭你们,让你们有机会改过自新,否则,你们的灭亡就在眼前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谈了半个小时,双方仅仅各自作了一些妥协,凌秀容不再坚持让土匪退进山里,吕清也同意让出大路,但双方在剿匪部队是否放弃武器锱重上僵持不下。
  叫一个部队交出武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凌秀容怎么可能答应呢?!而吕清也寸步不让。
  正在这时,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司令到--」 吕清听了这声喊,从坐位上站起来,脸上泛起一股不易查觉的得意,凌秀容等人则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她们早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丝毫也不慌张。
  只见庙门开处,从外面闯进来五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土匪,进门以后,左右一分把双方参加谈判的人员围在了中间。
  凌秀容用目光暗示卫兵班不得妄动,自己则和郑红旗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面带嘲弄地看着敌人耍把戏。
  等那些土匪们在周围站好了位置,又进来两个土匪,抬着一把硬木太师椅进来安放在谈判桌的对面。
  这时,才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背后跟着两个十八、九岁年纪,挎着盒子炮的年轻女匪。
  只见那个男人全身上下一般粗细,项着一个光秃秃的蘑菇一样的大脑袋,活脱脱像一个朝天竖起的大鸡巴,身上穿一领锦锻长袍,手里拿着一根龙头拐仗,那样子更是滑稽。
  凌秀容是结了婚的, 见过男人那个玩意儿,所以一看见马洪儒,好玄没笑出来,他的长相同他的绰号实在是太贴切了。
  「参见司令!」院子里的土匪一看见那老土匪,忽然「轰隆」一下子单腿跪地,倒也十分整齐,那阵式,一般胆小的人还真能给吓出尿来。
  不过,凌秀容可不是常人可比,她坐在原地,斜着眼看着这一幕闹剧,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这等于是土匪把谈判的底牌彻底亮出来了。
  那两个女匪见凌秀容和郑红旗坐在那里从容不迫,故意大声喊着:「大胆共匪,见了司令,还不大礼参见?!」 周围的土匪们又一齐大喝:「跪下!」 凌秀容斜看着,全装没听见。
  「大胆女共匪,藐视司令,给我拿下!」其中一个女匪喊道。
  两个土匪答应一声,果然向凌秀容冲了过来,身后的卫兵刚想阻拦,凌秀容又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两个土匪来到凌秀容身后,伸手一扶凌秀容的两个肩膀,想把她拖起来,心里早已幻想着司令下一命令会不会是脱了她的裤子,哪知手刚一碰到凌秀容的衣服,忽见她肩头一动,身子一抖,两个土匪一下子便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个土匪恼羞成怒,站起来又想往上扑,被马洪儒用眼睛制止了:「霍!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妹子还有这样的身手,佩服,佩服。」 凌秀容没理他,冲着吕清问:「吕先生,你这是玩儿的什么把戏?」得,她给马洪儒来了个装不知道。
  「这位就是我们云州反共复国军的马司令!司令,我给您引见引见,这位是共军派来的谈判代表凌秀容副政委。」「哦!」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马洪儒也吃了一惊:「难怪有这样身手。」 凌秀容仍没理他,继续问吕清:「请教吕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山神庙。」
  「我是问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谈判。」
  「好,既然是谈判,我们有约在先,双方正副代表之外,只准带十二个卫兵。
  对吗?」
  「对。」
  「那你们这边哪十四个是人哪?」 郑红旗他们听见,差一点儿没乐出声儿来。
  吕清可是一下子便噎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说自己这十四个是人吧,就等于说马洪儒不是人,可双方确实是这么约定的,也没有办法改口哇。
  马洪儒可听明白了,这明摆着是骂他不是人嘛!两家的约定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到来也不是为了扣下对方的人,这都是他同吕清事先商量好的。
  现在的形势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马洪儒是没本事把这两个团吃下去,何况对方又来了援兵, 但就这么轻易把对方放走,又心有不甘,所以希望在谈判桌上找点儿便宜。
  其实他们也明白,自己让解放军和平撤出,不废一枪一弹占领同里要道是双方都不吃亏的结果,不过,武器弹药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如果能藉机捞一票就更好,所以,利用马洪儒的出现,制造一种压力,逼解放军代表再作出一点儿让步,这才是马洪儒和吕清的本意。
  哪知道凌秀容虽然是个女子,却不吃这一套,反而不动声色地把马洪儒给骂了一顿,马洪儒这回可动了真气: 「好你个大胆的小娘们儿,竟敢当着面儿骂本司令!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子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你们这十四个人剁成一堆肉酱。」「呵呵呵呵!老娘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我都死过好多回了, 还在乎多死一次?」「既然这样,来呀!把这个小娘们儿给老子扒光!」「哪个敢动?」见那两个被凌秀容放翻的土匪想再向上扑,郑红旗一下子从怀里把两支盒子炮拔出来拍在了桌子上,身后的卫兵们也把冲锋枪端了起来。
  土匪们一看,也抄起了家伙,对准了凌秀容和她的卫队,双方剑拔弩张。
  「姓凌的,我劝你放聪明点儿,就凭你们这两个半人儿,也敢在这里放肆,只要我动一动嘴儿,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着离开。」马洪儒道。
  「姓马的,老娘不是吓大的!同志们,给他看点儿真格的!」凌秀容依然坐着没动地方。
  「是!」卫兵们齐声答应,然后「哗拉」一声,一齐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只见每个人的胸前都绑了一个炸药包,引信的拉环都捏在手里。
  「姓马的,看见了吗?」
  凌秀容道:「想不想试试?」
  炸药这东西可不是玩儿的,它才不在乎人多人少!马洪儒的嘴张得老大,此时现场的气氛,甚至比炸药本身更令人窒息。
  离凌秀容最近的那两个土匪眼看自己被炸药围在垓心,想跑都没处跑,吓得裤裆已经湿了一大片。
  「哎呀哎呀!不要伤了和气嘛!」吕清一见,赶紧出来拦在中间打圆场。
  马洪儒毕竟也是个枭雄,忽然转怒为喜,乾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要害怕,弟兄们,把枪都收起来,收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怕,不过,等到把枪都放下了,那些土匪们才感到小命儿拣回来了。
  「本司令刚才听放哨的弟兄们说,共军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将当代表,我就猜到一定是凌姑娘,所以特地跑来见识见识,想看看六枪打死我六个弟兄的女所长是何等样人。
  刚才是想试试凌姑娘的胆量,果然名不虚传,马某今日能见到这样的女英雄,真是三生有幸啊!佩服!佩服!」「哦!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啊!这么说,马司令不是来抓人的?」凌秀容嘲弄道。
  「哪里哪里?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就算咱们有天大的仇恨,这里也不是报仇的地方,是不是啊?刚才不过是个玩笑。」「那就好。那你带来的这些人?..」
  「摆摆样子,哈哈,摆摆样子嘛!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都给老子下去!」听到这话,跟着马洪儒来的那帮土匪象得了大赦令一样,「忽拉」一下子都从院子里跑了出去,马洪儒还从没见他们那么利落过,气得心里直骂娘。
  「那这谈判?」
  「来日方长嘛,咱们以后有得是时间较量,何必争一时之短长呢?这里的事自然是吕参谋长全权作主,全权作主。
  马某也告辞了,告辞了。」说完,假装从容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想等着凌秀容客气两句再走,哪知凌秀容只说了句:「不送。」便不再理他,他只得乾巴巴自己走了出去。
  走可是走了,撂下的那句话很明白,就是告诉吕清见好就收吧。
  后面的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
  双方达成了协议,剿匪部队全身而退,马洪儒也得以及时抽身去攻打金矿。
  不过,为了全局的利益,解放军主动让出了金矿,而马洪儒却把两个多月的时间花在了同其他匪帮争夺金矿控制权的内讧中,给解放军赢得了调整布署的宝贵时间。

  (七十七)

  回到云州,两个团各归建制。
  此时,整个南省的匪情已经十分严重,解放军失去了九成农村和大部分县级城市,全部收缩到大城市和铁路沿线。
  按照上级的要求,部队开始加紧在铁路两侧修筑雕堡、工事,日夜守卫,以防止土匪破坏交通线。
  但是,为配合盘踞在城外的武装土匪,潜伏在城里的特务和土匪的眼线也疯狂地活动起来。
  某日清晨大约七点二十分,主要由民兵组成的街道巡逻队听到一声枪响,他们急忙顺着枪声的方向跑去,响枪的地方在一片小树林的深处,一条土路穿林而过。
  巡逻队沿着土路向前跑,大约跑出一半的路,只见一个穿军装的人面朝下倒卧在路中间,地上满是鲜血,一颗子弹从他的头部横贯而过,人已经当场死亡。
  ..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一条黑影翻墙进入一座小院,悄悄打开了院门,把另外十几条人影接应进来,迅速奔向正房。
  「谁?」左边的套间里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接着,一个持枪的身影从套间里冲出来,刚一露头,就被躲在门边的一条黑影一闷棍打在后脑,扑倒在地上,其余黑影立刻冲进了套间。
  「你们是..呜..呜..」里屋的炕上,一个年轻女人光着身子刚刚坐起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扑上来的黑影掐住了脖子按倒在炕上。
  一个黑影点起了油灯,见那女人的嘴里已经被塞上了一块破布,几个大汉围着她,把她按在那里,用绳子反捆了起来。
  女人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皮肤白净,面容姣好,她的脸上充满惶惑与恐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点灯的人是为首的,他用眼睛示意把那个被闷棍打昏的男人拖进屋里,同样塞住嘴,捆绑起来,那个男人也赤裸着,头上流着鲜血。
  女人看着自己的丈夫,想喊却喊不出来,只有涓涓的泪水夺眶而出。
  昏暗的油灯下,被打昏的男人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的妻子反剪双臂仰躺在炕上,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伏在她的身上,屁股正一撅一撅地在她的下身冲刺。
  妻子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泪水早已干了。
  .. 在修完雕堡回营房的路上,一个战士对同行的战友说:「我肚子可能吃坏了,有点儿拉稀,你们先走吧。」便独自一个走向路边的树林,暗中几个手持尖刀的人影闪出来,看了一眼远去的队伍, 悄悄跟上了那个掉队的战士。
  「报告!」
  「进来。」凌秀容走进于志超的办公室,见志超坐在椅子上,办桌儿上摆着一大堆案卷。
  「秀容啊,欢迎你回来,快坐,坐。小王,倒茶。」于志超见是凌秀容,急忙站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
  凌秀容坐下,秘书小王把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茶缸子放在她的面前。
  「秀容啊,这阵子的副政委当得怎么样啊?」志超问。
  「嗨,还能怎么样?整天忙着作战士们的了思想工作呗。咱们端了那么多炮楼,如今却叫人家逼着盖炮楼,大家伙儿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于局长,不,志超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想你了,不行吗?」
  「行!我也想你呀。想着咱们在一块儿打仗的时候,冲啊!杀呀!那多带劲儿!现在天天和砖头瓦块打交道,有劲儿也没处使去!」「是啊,那我给你找点儿事儿干不干?」
  「什么事?」
  「回来干公安。」
  「哪个派出所?」
  「我知道你不想管那些柴米油盐的家务事。这回可是大任务,有危险的。」「有危险?那我干!我就知道有好事儿志超姐不会忘了自己的好姐妹。」凌秀容兴奋起来:「有什么差遣只管说。」「现在土匪武装虽然被咱们的部队控制在城市和铁路线之外,但城里的斗争形势也不容乐观。
  你来看看最近的几起案子。
  这是这个月七号早晨发生的,军分区作战参谋刘得志按照分工去火车站检查工事的修筑进度,他七点五分从军分区大院出来,七点二十分左右在路上遭了黑枪,当场死亡,被抢走勃朗宁手枪一支,子弹二十发。」「这是九号深夜发生的,南关派出所的所长关胜利和新婚半年的妻子在家中被害,被抢走勃朗宁手枪一支,子弹七发。
  关胜利本人死前被割了生殖器,她的新婚妻子刘玉荣是军分区卫生院住院部的护士长,被人用烧火用的铁筷子从下身儿插进腹腔致死,从验尸情况看,死前曾遭多人轮奸。」「这是十日下午发生的,715团三营二连二班在完成当天修工事的任务后,整队回营房,路上新兵黄小明因为腹泻掉队后再没有回去,部队派人沿原路寻找,发现黄小明被害于路边的草丛中,身中七十余刀,其中四十多刀刺中要害。
  「这也是十日发生的,不过是在夜里,三石巷民房被人纵火,烧毁房屋二十七间,烧死居民七人,烧伤十一人。」「还有大前天,东营小市场被人放了炸药,当场炸死两人,炸伤五人。」「还有..」
  「志超姐,这些案子我已经从最近的敌情通报中知道了。您说吧,要我干什么?」「很明显,这些案子都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暗藏匪特人员有预谋的暗杀和破坏活动。
  你知道,现在敌情复杂,而我们公安局的人手又不够,所以,我们已经向军分区求援,请求从战斗部队再调一些能干的同志们到公案局来。
  这里最缺的是一个有地下斗争经验的侦察科长,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在中统卧底多年,最了解敌特的活动方式,云州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好!我干!」
  「只是..」
  「只是什么?」
  「你现在是团副政委,是副团职,当个科长太委屈你了。」「这有什么?我干革命又不是为了陞官发财!只要是人民需要,什么职不职的,对我来说都一样。」「好!我就知道你凌秀容是个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现在情况特殊,事不宜迟,胡代司令员已经说过了,只要是我点的人,要谁给谁,你的事我也已经事先徵得了他的同意,你虽然作科长,待遇不变,仍按副团职。
  既然你没意见,今天就不用回去了,调动手续我派小王替你办,现在你就跟我到侦察科去上任,需要多少人手,你自己去部队挑。」「是!」 从这一天起,凌秀容又从作战部队回到公安系统,担任了云州市公安局侦察科的科长,工作的主要重点,放在了同暗藏匪特人员的斗争上。
  上任伊始,凌秀容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调查几起暗杀和破坏案上,然而,仔细研究了卷宗, 又找当时的现场目击者了解情况后,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她向上级请示,要发动群众揭发暗藏的敌特分子。
  不过,这个解放军过去百试百灵的法宝如今也遇上了困难,号召群众揭发的通告贴出去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有一个人来提供线索。
  凌秀容明白,如今全省的剿匪形势十分严峻,群众摄于土匪的淫威,不敢轻易出来揭发是很正常的事,何况大多数当地人的家里都有人被裹胁当了土匪,让他们揭发自己的亲人自然更是难上加难。
  凌秀容于是组织侦察科的全体同志,同时也通过局领导给各派出所下达任务,挨家挨户进行动员。
  这是一场同土匪和暗藏特务之间的竞争,残酷的,你死我活的竞赛,公安局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地位,所以,尽管凌秀容们不分昼夜地努力工作,各种破坏和暗杀案件还是不断发生。
  让凌秀容她们感到最揪心的,就是军分区卫生学校的一位教官和四名学员的失踪。

  (七十八)

  军分区卫生学校在军分区大院里,是专门为分区卫生院和各部队培养护士和卫生员的地方,也负责帮助地方培养医护人员。
  其实这些天以来,失踪和被刺案隔三差五就有,但这五个人的失踪,给云州军分区和公安局的压力却最大,首先因为这是一起集体失踪案,其次是因为这五个失踪者的身份不一般。
  先说失踪的教官,她名叫方素娟,今年二十六岁,是白求恩卫生学校的毕业生,现任军分区卫生院的军医,兼作卫生学校的教官。
  方素娟的另一个身份是军分区曹副政委的妻子,她们两人虽然早就相互有意,却一直等到全国解放才结婚,结婚时间不长,朝鲜战争爆发,曹副政委随王元奎参加志愿军去了朝鲜战场,现在方素娟失踪了,曹副政委回来怎么向他交待呢? 四名学员同是卫生学校第二期学员,分别是张小丹、宋慧敏、周秀媛和胡亚男。
  她们是本地人,年龄都是十八、九,身份却也不同一般。
  张小丹十九岁,原是南省国立女一中的学生,云州解放前公开身份是女一中学生自治会委员, 地下身份则是女一中的学生党支部委员和团总支书记,她还是云州国立师专张侠校长的大女儿,当初南省闹学潮的时候,正是张侠校长联合云州各校的教师出面请愿,营救出了云州学潮的十几名被捕的学生代表。
  宋慧敏十八岁,也是女一中学生,比张小丹小一个年级,也是女一中的学生党支部成员,曾经因组织学潮运动被捕,在狱中表现得很坚强,后被组织营救出狱,她的父亲是云州市民革主席宋敬尧。
  周秀媛和胡亚男都是十九岁,原来是云州女中的学生,也都秘密加入了共青团。
  周秀媛是学生会主席,胡亚男是团总支宣传委员,学潮时都是学生代表,受到过国民党政府的逮捕,是在解放军解放云州时才被救出的。
  周秀媛的父亲是云州市工商业协会主席周光明,而胡亚男的父亲则是前国民党云州教育专员胡子兴。
  这四个女孩子都曾经为云州的解放作出过贡献,却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耽搁了学业,组织上为了照顾她们,也是根据她们本人的愿望,让她们到军分区卫生学校学习,准备毕业后留在军分区卫生院工作。
  四个学员都是方素娟的学生,目前方素娟正带着她们进行毕业前的实习。
  四个学员都是前地下组织成员,革命热情很高,她们主动要求在最艰苦的第一线实习,所以方素娟就经常带着她们下连队。
  这一天,五个人吃过早饭,就背上药箱出发了。
  她们去的地方是716团修工事的工地,现在各单位都在紧张地进行施工,军分区的人员能派的也都派出去了,所以护送她们的任务只能由她们要去的部队派人来接。
  五人走时,在院子里遇上看门张大爷正在浇花,两下打招呼的时候,张大爷知道她们要去716 团,那时候还特地提醒方素娟打个电话给716团,叫他们派人来接,但方素娟只是笑笑说:「大白天的,不麻烦他们了。」便走了。
  等人走了,张大爷终是有些不放心,便准备回传达室给716团打个电话,哪知刚到传达室门口儿,军邮送来一份紧急公文,张大爷赶紧把公文送到校长室,这么一打岔,就把通知716团这个茬儿给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方素娟她们已经出去近一个小时了。
  军分区大院儿离716团的工地大约有七、八里,一个小时的时间,人走路早就到了,可张大爷打电话到716团,那边却没见她们的人影,716团团长一边安慰张大爷,一边立刻派了两个战士沿路去迎她们。
  两个沿路来迎方素娟等人的战士到了学校,却没有碰上,再打电话到716团,仍不见方素娟五个的踪影。
  这一下子大家可急了,校长马上发动当天没课的教官出去找人,716团那边也赶紧派人上街,同时还电话通知了各友邻部队。
  方素娟是整个云州部队都熟悉的军医,听说她失踪了,哪个不急,这一天光是各部队派出来的人员就是二百多人,大街小巷找了个遍,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由于这五个人特殊的身份,所以在发现她们失踪的第一时间,公安局就得到了消息。
  这一次, 公安局几乎是全体出动,到五个人可能会走的几条路上去一一查问,于志超坐镇市局,凌秀容现场指挥,直到午后,也没有找到方素娟她们的人影儿,各路人马返回局里汇总情况。
  由于方素娟经常带人到各街巷中给老百姓义务诊病,所以很多人都认识她们,也给公安和部队提供了许多情况。
  根据调查的结果,方素娟等人早晨离开学校,先是沿着大街走,这很多人都能证明,离开军分区大院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有人看到她们在凌云路街边的一个小饭铺买早点,小铺的老板娘证实了这一点,并指出了她们买完早点离开的方向,而在这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们。
  从那小饭铺到716团工地,有好几条路都能到达,一条是沿大街走,稍微绕点儿远,其余是穿小巷子,则相对近一些。
  大街上人多,五个女兵的形象又比较扎眼,如果她们走大路,不可能不被人看到,所以凌秀容她们判断,方素娟等人可能是为抄近路而进了小巷。
  设身处地地考虑,凌秀容认为她们最可能的是走了黄土厂,这也就让大家对方素娟等人的境况更加耽忧起来。
  因为在通往716团的各条近路中,黄土厂虽然最近,却异常偏僻。
  黄土厂过去是云州城里的贫民区,道路凌乱,而且大多数是危房。
  云州解放后,政府为了改善市民的居住条件,开始大规模的改造危房。
  本来计划用一年的时间给原来的居民把新房建好,为此,黄土厂的居民已经基本上全都迁出到临时的周转房中,并开始拆毁原来的危房,但突然而来的匪患使政府一时无遐再顾及黄土厂改造,施工人员也都临时被调去帮助部队修工事,所以黄土厂工程暂时停顿下来,只剩下一大片拆得零零乱乱的废墟。
  如果有人在这片废墟中袭击五个弱女子,那是很容易得手的。
  虽然先前部队也在黄土厂找过,但由于那里地形复杂,而且当时也还没有人想过有人能同时对她们五个人进行袭击,所以并没有发现问题,但凌秀容的顾虑,加上最近城里各种刺杀破坏案频出, 使得大家感到问题很严重,所以于志超当下决定,由凌秀容带队,再查黄土厂。
  军分区代司令员胡其伟听了于志超的电话汇报,马上给716团打电话,调了一个连交给凌秀容指挥。
  一个整连,加上几乎整个市公安局的同志,把黄土厂象过篦子一样来来回回过了两遍,一直找到天黑,结果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我的判断错了吗?」凌秀容问自己。
  她倒是真希望自己想错了,因为在方素娟她们可能走的路线中,这是唯一一条可能被人袭击的路线,如果方素娟她们没有在这里受到袭击,那她们的失踪,就可能只是临时去应付别的什么突发事件了,但这可能吗?她们有五个人呢,就算路上遇见得了急病的患者,至少她们也能派一个人回去请假呀! 凌秀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顾虑不无道理,所以她不甘心,于是又亲自打着手电筒,在破败的废墟中,一个院落一个院落地仔细查看。
  军警两方的战士们本来已经开始对凌秀容的想法感到怀疑,但看到她的执着,大家就又返回去查找起来。
  「凌科长,有情况。」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716团的一名排长跑了过来向凌秀容报告。
  凌秀容急忙跟着他跑过去,来到一个小院儿里。
  同多数院落一样,这个院子也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只剩院墙还基本完整。
  凌秀容按照发现情况的战士的指引,来到院角那间早没了屋顶,只剩下半人高的土墙的小厦子跟前,把头探过原来门口的地方向里望。
  藉着手电光看去,屋子的地上堆满了稻草,看来这是原来屋主人放烧火的柴草的地方,只见那些稻草并不像一般稻草一样篷松,相反却有明显的蹍压痕迹,好像有人在上面睡过,在靠近门口的墙根下,一个黑色的东西吸引了凌秀容的目光,而那也正是战士所发现的情况。
  凌秀容问明部队没有人走进这间屋子,感到很满意,她先仔细观察了现场的形态,然后才叫人拿来一根木棍,把那个黑色的东西挑出来。
  那是一双带袢的布鞋,袢子上的扣子已经不见了,从式样上看同自己脚上的鞋是一样的,正是部队配发给女兵的军鞋。
  虽然鞋面上落满了灰尘,但还是八成新,就算这鞋不是军鞋,而是屋主人的鞋留在这里的,经过几个月的日晒雨淋,也不可能这么新。
  凌秀容立刻感到这一发现十分重要,她马上命令战士们保护好现场,同时派人把自己科里的人员都召集过来,在这个院子及附近仔细搜查。
  很快有了更新的发现,在对面院子的草厦子里也发现有人呆过,更重要的是在墙角的草堆下发现了一个军用医药箱,里面还有器械和常用药品,凌秀容马上派人把药箱拿去军分区卫生院辩认,同时继续加紧搜索。
  紧接着,这院和对面院子里都发现了烟头,好像是哈德门牌的香烟,而两个院子的墙角下都发现了大片水渍。
  经过向负责搜索的部队查问,并没有人吸这种牌子的香烟,也没有人在这两个院子撒尿,那么,这些应该是部队到达之前留下的,而且烟头看上去很乾净,而尿渍也没有完全乾透,说明留在这里的时间应该很晚。
  这些迹象表明,除了军鞋的主人,最近的时间内曾有不止一人在此逗留,如果方素娟她们确实是在这里遭到了偷袭,那么对方至少还应该有把风的。
  此时天也快亮了,凌秀容赶快布置人在这个院子所在的巷子里仔细搜找,果然在靠近军分区的那一端的一个小院子里又发现了几个烟头。
  去卫生院的同志也回来了,证实那个医药箱的确是卫生院的东西,并且也有人认出正是方素娟所用的那一个。
  一切迹象都证实了大家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五个女兵被人袭击了。
  虽然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血迹,看来她们更像是被绑架而不是被暗杀,但大家的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女兵落在敌人手里的结果,也许不知哪一天,就会在某个不常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发现她们当中一个或全部的尸体。
  「一定要把她们活着救回来!不然,我们怎么向她们的家人交待?」闻讯赶到现场的于志超说。
  「是!」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凌秀容还是坚定地回答。
  她感到身上的压力很大,但她是从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什么样的压力她都能承受。
  她和侦察科的同志们顾不上返回局里,就在现场召开案情分析会。
  首先,如果肯定五位女兵是被人绑架的,那么是谁绑架了她们?绑架者目的何在呢? 五个失踪者虽然都是女子,但毕竟都是军人,不会心甘情愿地被人悄无声息地绑走而不反抗, 但从现场情况看,并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说明她们几乎是瞬间被制服的,这就需要绑架者训练有素,而且人数至少要在十个以上。
  经济性绑票不大说得通,因为人人都知道解放军是没有财产的,而且现在实行的是配给制,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如果是劫色,五个女兵虽然都符合年轻貌美的标准,但一般的色狼犯不上去捅军队这个马蜂窝,而有这样身手的色狼恐怕在小小的云州大概也凑不出三个,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匪特的绑架活动,目的也许是钱,但更可能是有政治目的。
  不过,无论绑架者是一般刑事罪犯也好,是国民党匪特也好,要想对这五名女兵成功实施绑架,有几个条件是必须的。
  第一,要准确了解她们的行踪才能实施行动,所以在她们的周围必须有绑架者的眼线,而且根据她们每次目的地不同这一特点,除非有人跟踪,或者在她们五个人当中就有内奸; 第二,要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把五个大活人制服,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手; 第三,被绑的不是鸡鸭,而是大活人,虽然黄土厂荒废日久,但想把她们弄出去藏起来并不容易,一个两个的还行,一下子运出五个人,一定很扎眼,所以,必须要有出人意料的手段才行。
  根据这三点,凌秀容确定了几个侦察重点: 第一,包括看门的张大爷在内,卫生院和卫生学校里有多少人知道方素娟等人今天的目的地? 第二,在从军分区大院到黄土厂之前这段时间,有没有人看到什么可疑人跟在方素娟她们后面? 第三,派人在附近街道调查,看最近几天都有什么可疑的人员到过或离开黄土厂,特别是有没有负重的人或车辆进出黄土厂地区? 去军分区的调查结果回来得最快,方素娟已经结婚,所以平时是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家里,虽然卫生院和卫生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经常带学员下基层,但并没有人听到她向任何人说起自己的目的地。
  四个学员平时是住在同一个宿舍的,虽然与其他学员的关系都不错,但因为不是一个班,所以同其他同学联系并不太多,更没有迹象表明她们告诉同学自己的去向。
  这样看来,知道她们去向的,除了他们自己,只有校长、教务主任和张大爷。
  张大爷是早晨她们走的时候才知道消息,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安排如此周密的行动,所以张大爷暂时可以排除嫌疑,校长和教务主任知道她们哪一天要出去,但方素娟早被授予了安排计划的权力,除了每次回来要写报告外,并不需要事先向她们汇报具体的目的地。
  这样看来,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五个人当中有内奸。
  正是这个内奸,至少在头一天晚上通知了她们的去向,同时还要设法把其他四个人领进黄土厂。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七十九)

  从五个人的档案上看,她们的家庭和历史状况都很清楚,政治趋向也很明显,而且都参加革命工作多年,每个人都能找到能够证明她们历史的证人。
  而且,同是一个阵营中的人,凌秀容不愿意相信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问题,但事实又那么明显地摆在她的面前,如果这五个人中没内奸,那么这么大规模的绑架行动,除非还有什么凌秀容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走漏消息,否则从准备时间上就说不通,更何况如果没有人提议,五个人也完全可以不走如此偏僻的黄土厂。
  方素娟具有目的地的选择权,而且独自一个人住在校外,进出军分区大院也方便,活动最为自由,机会也最多。
  而头天晚饭后,胡亚男也曾离开过学校,班长说她请假去买铅笔,总共走了半个小时,军分区大院的值班哨兵也证实她确实出了大院,进了斜对面的小铺。
  看来可能性集中在胡亚男和方素娟身上。
  如果是胡亚男传递消息,那么交换情报的地点可能就在对面小铺,也许小铺的老板或老板娘就是情报员,不过方素娟的嫌疑更大,因为她的机会更多,而且并不限于绑架案发生的头天晚上,因为她有能力在更早的时间就作好去716团的计划,而且私秘的时间也更多些。
  究竟是谁呢?看来哪一个的嫌疑都除不掉,所以凌秀容只得安排人手同时对这两个人的行踪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又是一天过去了,这边的调查并没有进展,而是否有可疑人跟踪她们的的调查也没有结果,倒是关于进出黄土厂人员的调查小有收获。
  在绑架案发生的头一天晚上,有人看见几个乡下人进了黄土厂地区,而绑架发生的当天上午, 或者说就在绑架案可能发生的时间前后,曾经有一拨儿农民打扮的人推着几辆独轮车从黄土厂方向向东进了西华一巷,这伙儿人大约有七、八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车上装的是鼓鼓囊囊的麻袋。
  事情很明显,这些人可能就是绑架者中的一部分,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可能就是被绑架的女兵, 而那个被人看到的乡下打扮的女人也许就是那个内奸。
  凌秀容一面向于志超汇报,要求全市各派出所和部队帮助调查这伙人的去向,一面率人马赶奔西华一巷而来。
  西华一巷,全长有近三里,东接东华一巷与其北面的西华二巷、东华二巷同属城里中上流人物的住宅区,巷子很宽,两边的房子也都很好,而且由于院落大,多数院子都开有前后两个门,云州许多工商界要人和民主人士都住在这里,不过为了黄土厂的改造,二巷的多数住户都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把多余的房子临时租给了黄土厂的住户,而南华一巷由于住的都是各界的头面人物,考虑到社会影响,市政府没有徵用他们的房产,所以这里仍然非常清静。
  凌秀容赶快带队进行了调查,由于这里的院子很多都带后门,所以连带把二巷也查了,但再没有人看到那伙儿推独轮车的农民离开。
  难道他们从人间蒸发了?或者他们的老窝儿就在一巷内? 凌秀容请来了当地派出所的同志了解情况,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开始了对一巷每一个住户的走访。
  西华一巷和东华一巷的住户在城里都是上层人士,平时深居简出,并不用起早贪黑,城里的普通百姓也彷佛有一种约定似的,从不到这巷子里来,所以街上整天都是空无一人,难怪绑架者会选择走这里。
  从西华一巷的最西端向东一户一户地查起,由于住户的身份特殊,为了能让房子的主人让她们进院查看,她们费尽了口舌,并且凌秀容只叫了助手冯亚娟和侦察科的内勤方瑾两个女同志跟着自己进院。
  还好派出所的同志同这里的住户很熟,加上凌秀容她们的性别优势,调查工作终究还是艰难地进行了下去。
  凌秀容乾脆从公安局机关和各派出所把所有的女警都调了来,分成几拨儿,加快了调查的速度。
  从西华一巷西端一直查到东头,几乎是每一间屋子都查看过了,也没有发现与那伙儿人相像的人员,也没有人声称看到过他们。
  又接着去调查东华一巷,也没有结果。
  难道他们真的长翅膀飞了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凌秀容同大家在一起苦思苦想,这时,负责带领另一拨儿人马的内勤方瑾开了口:「科长,刚才我们到七十一号院调查的时候,感觉他们家那个保姆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西华一巷一共有七十二个院落,七十一号离街东口只差一个院子。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儿。」另一个女警也说。
  「怎么不对劲儿?」凌秀容忙问。
  「说不好,只是觉得她说话躲躲闪闪的,好像心里有什么事儿似的。」「她叫什么名字?」
  「叫周妈。」派出所的片儿警小刘说。
  「你了解她吗?」
  「七十一号院的房主是新联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刘万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刘方,已经结了婚,现在广州经营新联分号,次子刘正,现在北大读书,女儿刘楠,今年十九岁,在省女一中上高中。
  周妈是刘楠的奶妈和保姆,今年四十多岁,是刘楠刚生下来的时候雇来的,丈夫早就死了,也没再嫁,一直带着独生女儿梁招弟住在刘家。」「她人怎么样?」
  「是个老实人,干活儿也勤快,刘家上下都挺喜欢她,梁招弟和刘楠同岁,刘万云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还供她上学,现在在市女中读高中。」「她这人说话怎么样?」
  「人有点儿胆儿小,不过说话还不那么怯场,今天她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怪。」「他们家雇了几个仆人?」
  「原来多,有七、八个呢,现在刘万云的子女都在外面,家里只有他夫妻两个,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都给辞了,只留下一个司机老王、看门的老侯还有周妈。」「那两个人看见什么没有?」
  「老王说他吃过早饭就开车拉着刘万云夫妻离开,先把刘万云送到公司,然后送刘太太去万柳园看朋友,在刘太太的朋友家吃的午饭,等到晚上才拉着刘太太去公司接了刘万云回来,老侯这几天老家有事儿请了假,是周妈替他看大门。」「这么说,昨天是周妈一个人在家?」
  「对。」
  「那么,如果周妈那个时候正好开门出来,是很可能看见什么的?」「很可能。」
  「那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也许她觉到了什么威胁。」
  「对,很可能。那她看见什么了呢?..你把她叫出来,我单独同她谈谈,探探她的底。」「好,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小刘带着周妈来了,看上去果然目光躲闪,彷佛有什么心事。
  「周妈,我想问你点儿事。」凌秀容很和蔼地说。
  「首长,您问,凡是我知道的。」
  「昨天上午,大概是九、十点钟的那会儿,你在作什么?」「我在,我在刷碗、打扫屋子,我每天都打扫屋子。」「我听派出所的小刘说了,你是个勤快人。」
  「您过奖了。」
  「你昨天上午,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吗?」「没有,没有,我昨天上午一直在堂屋里,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她心里是搁不住事的。」凌秀容心想,她看得出周妈的心理有些慌张。
  「那么长时间,一直在堂屋里吗?」
  「不,还有厢房,后院的房子,都打扫了。」
  「老侯回老家了,你不是在替他看大门吗?没在门房里吗?」「不,不,在门房,可那是后来了。
  我把老爷和太太送走了,先回厨房把早饭用过的碗筷洗干净,然后就去打扫屋子,打扫完了才回来的。」「回到门房是什么时候?」
  「中午,中午了,我吃了中午才去门房的,所以,什么也没听见。」「那么,如果你在门房,会听见什么吗?」
  「会的,一定会的。」 凌秀容再次感到她话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因为她知道,像她们这样的大宅院,不是很大的响声,在门房里是不容易听见的,她这么希望强调自己一直在屋子里,恐怕她真的看到了什么。
  「周妈,你知道,我是代表政府在问你问题,而且关系着几个人好人的性命,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我希望你如实地讲出来。」「没有,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您相信我吧,我没说谎!」凌秀容问了很多问题,周妈都痛快地回答,但只要一触及到昨天上午,她便立刻警惕起来,只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但凌秀容很清楚,周妈一定看见了什么,她一定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好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知道什么赶快告诉我们。」凌秀容见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是,是。」周妈飞快地走了。
  「如果周妈知道点儿什么,七十号和七十二号院的人恐怕也能知道点儿什么。」凌秀容说道。
  七十二号院是她亲自去查的,既然是离街口最近的一家,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院子的主人是博爱医院的外科主任杨秉仁,他早几年成了鳏夫,也没有孩子,从早到晚泡在医院里,很少回家, 家里交给管家杨长德看管。
  凌秀容去他家查的时候,杨长德一路骂骂咧咧地从里面出来开门,他满脸通红,一嘴酒气让人恶心。
  派出所的小方说,杨长德在这街上很出名,就因为他好这杯中之物,小方十次来,九次看见这杨长德醉得一塌糊涂。
  杨长德见是对当兵的倒是十分客气,领着凌秀容这屋转了那屋看,满嘴说着客气的醉话。
  七十号住的是德寿堂药房大掌柜吴启联夫妇,他们的子女也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天聋地哑的仆人照顾他们,指望这个聋哑人听见什么那是没有几成希望的。
  看来,突破点还在周妈身上。
  「周妈对刘万云夫妇百依百顺,能不能请刘万云两口子去作周妈的工作呢?」这是派出所小方的看法。
  「能威胁周妈的,除了外边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刘万云两夫妇,可让他们两个出面怎么行?」 冯亚娟反对。
  「我看这倒不难解决,只要去调查一下刘万云夫妇昨天的行踪就行了,如果他们真的一整天都不在家,就说明他们没有嫌疑,让他们说服周妈未尝不可。」副科长佟云说。
  「我看,这是个办法,老佟,那就派两个人先去万柳园和新联百货公司调查一下,如果能排队刘万云夫妇的嫌疑,就请他们设法作作周妈的思想工作。」凌秀容道,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哎, 周妈还有个女儿在市女中上高中?」「对。」小刘回答。
  「她在那里上多久了?」
  「从初中开始就在那里。」
  「几年级?」
  「高一。」
  「这孩子怎么样?」
  「梁招弟从小和刘万云的女儿刘楠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刘万云夫妇对她也像亲女儿一样看待,并不在乎替她花钱。
  因为道远,所以刘万云让梁招弟住在学校里,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听说在学校里学习很努力,一直是全年级的头几名。」「政治方面呢?」
  「不太清楚。」
  「哦?老佟,这里的调查由你负责,小冯,跟我去一趟女中。」「是。」

  (八十)

  「梁招弟呀。这孩子本质不错,学习也挺刻苦,自从初一到了我们学校,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状元,全年级也数一数二的。」教务处曹主任一听问起这个得意门生,就把她夸得像朵花儿似的。
  「那她的政治表现呢?」
  「因为她母亲是给人家作女仆的,是下层劳动者出身,所以学校里的党、团组织一直很重视她,她本人在政治上也很积极向上,解放前的学潮运动她也都积极参加了,而且还在反对军警镇压的时候掩护过在组织的同学,但却一直没能加入组织。」「为什么?」
  「据学校团委的同志说,她不太合群,而且对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的提法一直有抵触,思想上想不通,所以..」「我明白了。」凌秀容说。
  她很理解梁招弟,因为正是刘万云一家收留了她和她母亲,并且对她们母女象对自己的家人一样,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受刘家的恩德无以为报,替刘家操持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是理所应当的。
  说自己母女两个是受人家剥削压迫,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呢?不要说梁招弟,其实凌秀容也是出身于小康之家,家里过去也曾雇过仆人,她记得父母对仆人也是非常好的,所以,对阶级剥削的说法,凌秀容自己也感到有些太绝对了。
  「我们想同她单独谈谈,可以吗?」凌秀容问。
  「没有问题,您们的事都是大事嘛。我这就去叫她。」「好的,不过,最好不要惊动其他同学。」凌秀容早就有准备,所以她和冯亚娟是换了便服才到学校来的。
  曹主任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坐下说:「我已经叫人去叫她了,她是年级的学习尖子,经常到我这儿来的,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什么。」「那太好了。」
  「报告。」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声在门外喊道。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中等个子,中等胖瘦,穿着同其他同学一样的学生衣裙,截着一副度数不算太深的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主任,您找我有事?」
  「不是我。这两位同志是市公安局的,是他们想同你谈谈。」曹主任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我,我没有作什么。」梁招弟听说是公安局的,一脸不安的神情。
  「别误会,你坐下,是我们有件重要的是事想请你帮忙。」 梁招弟局促不安地坐下来,曹主任急忙告辞出去了。
  「招弟。别紧张,我们都了解你是个好同学,我们来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而是确实是有事来找你帮忙。」「我能帮你们什么忙?」梁招弟很疑惑。
  「你能,一定能。我问你,你认识周秀媛和胡亚男吗?」「当然认识,她们两个都是学校学生会的,女中没人不认识她们。」「你同她们熟吗?」
  「我初中的时候和周秀媛同班,而且还是同宿舍呢。」说起老同学,梁招弟脸上的不安消失了,而且略带了点儿兴奋。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了。」
  「是,我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她去了卫生学校以后我还去宿舍看过她,和她们都很熟。周秀媛在学校的时候一直想发展我入团,后来她和胡亚男去卫生学校,换了别的同学负责我的组织问题, 不过,因为我..,所以..」「这件事我们知道,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你和你妈妈并没有受到过别人那样的剥削。不过我今天来要同你谈的不是你的组织问题。」「那..」
  「好吧。
  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秘密,所以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好吗。」「好。」
  「周秀媛她们宿舍的四个同学可能都被特务绑架了。」「什么?绑架?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梁招弟像是被蜂蜇了似地站了起来,眼睛里噙着泪光,看得出她从心底里对这几个人十分关心。
  「是真的,就在昨天早晨。」 梁招弟哭了,凌秀容两个急忙去劝她,好长时间才收住了眼泪。
  「我能为她们作什么?」梁招弟道。
  「这正是我们要请你帮忙的地方。根据我们的调查,周秀媛她们被绑架后,曾经到过西一巷, 而且,你的妈妈很可能看到了什么。」「我妈妈?」
  「对,但她可能受到了威胁,所以什么也不肯对我们说。你知道,周秀媛她们落在坏人手里, 每拖延一分钟,都可能会有不可想像的事情发生在她们的身上。」「我明白了,你们想让我去作我妈妈的工作。」「对,你愿意吗?周秀媛是你同屋三年的好朋友,她们的生命,可能就因为你而得到拯救。另外,这也是向组织证明你自己的最好机会。」「我干。不过,我不是为了向组织证明什么,也不仅仅是为了我同周秀媛三年的友谊。我做, 就是因为我的良心告诉我应该做。」「好,我代表被绑架的同志,也代表部队和政府谢谢你。」凌秀容很欣赏梁招弟,她的想法是有些不太合群,但同时也表明她是个有自己的独立思维,不会盲目附和别人的人,比那些嘴上比谁都革命,真遇上事儿望后缩的强多了。
  「你怎么大白天就回来了?学校放假了?」周妈看见女儿,又是高兴,又是疑惑。
  「没有,没放假。」
  「那你是逃学啦?你!那你是生病了?」周妈起初很生气,女儿逃学可是让她无法容忍的大事,但转念一想,女儿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又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也不是,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说。」
  「同我说?什么事?」
  「妈妈,您老实告诉我,昨天上午您都看见什么了?」「这孩子,怎么问这个?」周妈的脸上现出了惊慌之色。
  「妈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这丫头!跟你妈说话怎么像审犯人似的?」周妈想要打岔。
  「妈妈!您别打岔,快告诉我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
  「妈妈,您看见什么就快点说呀,这可是塌天的大事呀!」「什么塌天的大事?!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呢,咱们两个女人家怕什么?」「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快点说嘛,急死人了!」「是谁叫你问的?是不是公安局?」
  「是又怎么样?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也没看见!」
  「妈,您别瞒我。」梁招弟把口气放缓和下来:「您不是个会编瞎话的人,我从您脸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求求您,把您看见的告诉政府吧,这很重要。」「我说了我没看见!」周妈的脸上显得很生气,她知道,女儿一向不会违拗她的。
  梁招弟果然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眼泪却在眼睛里转。
  「吃饭了吗?我给你做去。」周妈怜爱地问。
  「不用了,我吃不下。」 又过了一会儿,梁招弟把眼眶中的泪水咽下去,然后问:「妈妈,如果我遇到什么事儿,您会怎么样?」「这话问的。你是我的心肝,豁了命出去,我也不能让你受一点儿委屈。真格的,你这么老实,不会有谁对你使坏的。」「要是我有个姐妹呢?她们有了事儿呢?」
  「你的姐妹不就是我的女儿吗?十个指头虽有长短,可到底都是我心头的肉哇。」「妈妈,现在我就有两个好姐妹,她们同我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她们的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吃得下饭去呢?」「瞎说?妈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她们不是您生的,但却是曾和我生死与共的好姐妹,和您的女儿也没什么不一样。现在,我有两个好姐妹出了事,要救她们,就全靠您的一句话了,妈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哇!」「是嘛?可我能帮什么忙?我没见着有女的呀。」「那您还是看见了!」
  「我..」周妈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说走了嘴。
  「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也许您没看见她们本人,可您看见的事却可能同她们有关系!您的一句话,也许就能救了她们呀!」「嘘!小点儿声,壁墙有耳。」周妈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装不知道了,她的脸上再次涌起了那种恐惧与惊慌之色:「孩子,不是妈不说,是妈不能说呀!」「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怕呀!」
  「您怕什么?他们威胁您了?他们是谁?」
  「孩子,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呀!妈都这岁数了,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罪没受过?要是没有刘家好心收留,哪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我有什么可怕的?妈为的是你呀!」「为我?」
  「他们说,要是我把看到的说出去,他们就要对你下手哇!」「我说呢,原来他们用我威胁您?他们是谁?您认识他们吗?」「孩子,我不能说呀,真的不能说呀!」
  「怕什么?我又不是个泥人儿?当初参加学潮的时候我都没怕过,现在解放了,有政府,有解放军,有公安局,更不用怕了!」「不!不!我早听说了,那些家伙杀人不眨眼,比狼都狠,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呀!再说,现在云州城四周的乡下都落在了土匪的手里,共产党还能支持几天哪?」「妈!土匪再凶,不过也就是咱们一个云州嘛!用不了多久,解放军派了大部队过来,就把他们都给收拾了,您怕什么?」「可他们说,老蒋要反攻大陆了,现在他们把全国都占了多一半儿了。」「那是造谣!这您也信。」
  「不管信不信吧。这阵子城里出了那么多事儿,可没听说公安局抓着过一个人,人家有那么多的人,孩子,咱们孤儿寡母的,哪斗得过他们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妈!这可不是别人家的事!是咱自家的事呀!」「..」
  「妈,在您的眼里,楠楠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老板一家对咱们母女恩重如山,咱们这辈子也没法报答,楠楠是个好孩子,也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在我的心里,你们两个都是我心头的肉。」「那楠楠的好姐妹,也和我的姐妹一样了?」
  「当然。」
  「在被土匪绑去的人里,也有楠楠的同学,她们也是楠楠的好姐妹,要是楠楠知道您没有去救她们,那会怎么样?咱对得起楠楠吗?对得起刘伯伯一家吗?」「妈能怎么样?妈一个老妈子,能干什么?」
  「把您看见的说出来,让公安局去把坏人捉住,就能救她们出来。」「不!我不能!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事情说了出去,一定会害你的。」「我不怕!」
  「我怕!」
  「妈妈,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求你救救她们们吧!」梁招弟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周妈赶快去拉女儿。
  「不!妈您答应我吧。」
  「不行,什么事都行,就是这件事,妈不能答应!」「那我就不起来,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起来。」「起来!」周妈又板起了脸。
  「妈,女儿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吗?女儿长这么大,什么事没听过您的话?可这件事,关系着好几条人命,女儿不能见死不救哇!自己的姐妹有了事,我本来能作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遭难, 您让女儿怎么作人哪?!」「孩子,妈也求你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从你爸爸死了,妈守寡二十年,辛辛苦苦,就是为了把你拉扯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妈可怎么活呀!」周妈也哭了,娘儿两个面对面跪在了一处。
  「妈,您不是总教导女儿,仁义为先吗?什么是仁义?孔子说,仁者爱人。
  见死不救,能叫爱人吗?您想让女儿为了保自己的命,就作那不仁不义的人吗?
  刘伯伯一家收留咱们,还供我念书,就是为了让我作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吗?
  您刚才说,咱们受刘伯伯一家的大恩,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咱们要是能救上几条性命,不就是报答他们的大恩吗?
  何况里面也有楠楠的姐妹?
  孔子说:舍生取义,就算是真有生命之忧,咱也得豁出去,何况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有咱们的政府,有咱们的军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可是妈真的怕呀!那些人无孔不入,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却知道咱们家的所有事情,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说不定咱们娘儿俩伯话,已经到了人家耳朵里了,妈能不怕吗!」「您不认识他们?」梁招弟把周妈拉起来,自己也站起来,娘儿两个到炕上坐下。
  「不认识,所以妈才更怕呀!」
  「那您到底看见了什么?」
  「妈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妈您又来了!」
  「真的!我真没看见什么。」
  「那您怕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昨天上午,我收拾完了东西,到街口垃圾站倒土,看见一个乡下人站在那里,我也没在意, 倒完土就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在里面擦桌子,有人在外面敲院门,我出去打开小窗户一看,就是那个乡下人,可是可怪,身上穿的全变了,变成了个穿西装的城里人。
  我问他找谁?他说就找你。
  我说我不认识你呀!他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说没看见什么。
  他又说没看见最好,看见了,也最好闭上你的臭嘴。
  他又狠吃吃地说:我不是吓唬你,我知道你有个女儿叫梁招弟,现在在女中念高中, 要是你敢多嘴多舌,把看见我的事说出去,我们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你不要心里存着侥幸,以为有共产党罩着你们,现在城外都是我们的人,用不了几天,国军就要打进来了,共产党没几天蹦达头儿了,就算我们现在不收拾你们,那时候你们也逃不出去。」周妈有几句话没学给女儿说,那个人还淫笑着说:「你那个女儿今年十九是吧,戴个眼镜儿,长得也还算标致?要是你敢不听话,将来逮住那小丫头片子,不会让她乾乾净净地死的。」「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没一句谎话。」
  「那就怪了,你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认识他,他犯得着这样威胁您吗?」「妈也不知道哇,我真的就只看见他一个人,其余什么也没看着哇!」「这里面有问题,妈,我得赶快去向公安局的同志报告。」「孩子。」周妈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可要小心呐!」

  (八十一)

  听了梁招弟的报告,侦察科的同志也觉得很奇怪,既然周妈并没有看见什么,干嘛要威胁她。
  「这是心里有鬼!」凌秀容道:「这说明参与绑架的匪特的确到过西华一巷。问题在于,为什么那个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街上,在那里干什么?其他人去哪儿了?」「有一个情况很重要,就是那个人换了衣服,为什么换衣服?在哪儿换的衣服?」副科长佟云道。
  「我想,这是敌人的脱身之计,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人看见那伙乡下人从西华一巷离开的原因!他们化妆成农民进行绑架,知道无法完全逃避路人的眼睛,所以跑到西华一巷来换上城里人的衣服,然后再离开。
  这里白天街上很少有人,所以在这里换衣服可以减少被人看到的机会,不想被偏偏被周妈看到了,这才去威胁她。」凌秀容道。
  「那其他人在哪儿?他们是分开换衣服吗?换下的衣服放在哪儿了?关健是那些车和麻袋怎么换呢?」「这是个问题。离开西华一巷肯定是越分散越好,但要是我的话,换衣服肯定是越快越好,一起换最快,被发现的机会最少,但为什么只剩了他一个,却没有和别人一起换衣服呢?那些车是不可能换的,只能藏在什么地方,不过,被绑架的人又怎么转移出去呢?」秀容道。
  「我也这么想。我看,咱们应该看回西华一巷去看看,昨天光是入户调查了,没注意外面的垃圾堆,如果发现了被扔掉的家民衣服,就可以证实咱们的判断。」「好。」 在坐车去西华一巷的路上,凌秀容还在苦苦思索着,好多事情一时还不能完全串起来。
  垃圾堆里什么都没有,凌秀容又派人找来了住在城外,每天都按时来收垃圾的农民询问,也没有看到有衣服,不过这倒是证实了凌秀容的猜测。
  「我刚才在路上就想,咱们在垃圾堆里不一定能找到什么东西,果然是这样。」凌秀容对佟云说。
  「哦?为什么?」
  「我有另一个想法。即便敌人能够在街上换掉衣服,车的问题还是无法解释。那些车虽然小, 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拆散了带走,再说,被绑去的人怎么办?虽然她们都是女人,身材瘦小,但没有车,就只能扛在肩上,那份量也不轻呢!目标也不会小,不可能不被人看见。」「那你的意见呢?」
  「第一,再组织力量在周围调查,看有没有人看见陌生的面孔从这里离开,还有那些独轮车和麻袋。第二,对这里的居民再作一次调查。」「好,不过为什么?」
  「我在想,那个人单独出现在街上在干什么?」「干什么?」
  「把风。」
  「把风?」
  「对,所以,那些独轮车和麻袋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西华一巷,而是进了这里的某个院子,而且要在那个把风的敌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有这个可能。」
  「正因为他看见了周妈出来倒垃圾,所以怕她说出去会把我们引向他们,所以才威胁周妈。」「有道理。」
  「但他以前并没见过周妈,却知道周妈女儿的情况,说明有人告诉了他,谁?当然是这里的住户!」「嗯!」
  「这么一来,周妈所说的一切就都能解释了。」「我同意你的猜测,不过,咱们可是逐院逐屋都看过的,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东西呀!」「这也正是让我不解的地方,难道他们早已把人转移出去了?怎么转移的?用什么办法才能不被人注意呢?」 凌秀容再次来到刘家,向周妈仔细询问情况,然后根据周妈的回忆,凌秀容来到那个人所站的位置。
  她发现这个位置的确是个把风的好地方,把南北东西四个方向都照顾到了,任何一个方向有人出现,他都能看到。
  然后她又在心里想像着当时在这个位置能看到的情况,南北大街上只有各院的山墙,并没有任何一道门,所以绑匪也就不可能从这条街上进院,因此,只有西华一巷和东华一巷才符合要求,加上两条街在这里是略向南突出的,那么,绑匪们可能进的院子,只有西华一巷六十九号之后,东华一巷三号之前的这七个门。
  如果周妈的话是真的,那么刘家的嫌疑可以排除,可疑的就只有六户。
  凌秀容和佟云商量后决定,仍把人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在一巷、二巷及中央大街的南出口处继续调查,另一队集中力量对那六户作进一步检查,并安排对这六户进行秘密监视。
  新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而附近的居民也没有看到有符合凌秀容等人相像的陌生人和独轮车离开这一地区,难道他们真的凭空消失了不成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秀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因为她明白,时间就意味着生命。
  忽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既然没有陌生人离开,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附近什么地方还有暗道之类的东西,二是有什么类似暗道的东西把这些人藏在里面弄走了。
  先说第一种可能,这里的住户都是大家大户,又都是在此居住年久,家里有过去避祸用的暗道是非常可能的,只是不为人知罢了;再说第二种可能性,这里住的人都很有身份,家里有汽车的也不少,会不会是把人用汽车带出去了。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么至少人还没离开这附近,还可以控制,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被绑的人也许早就离开了,找到她们的困难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凌秀容赶快向局里汇报,在本来就有的全市宵禁的基础上,加强巡逻,对通往城外的各个要道严密盘查,勿必不要让绑匪把人带出城外。
  凌秀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然而,敌人太狡猾了,还是在凌秀容赶到之前得了手。
  那是第二天一早,梁招弟从周妈那里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就是那天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她听见隔壁七十二号院里彷佛有劈柴禾的声音,时间挺长,后来就没动静了。
  凌秀容马上就想起来了,七十二号院的管家杨长德是个酒鬼,通过派出所小刘的介绍知道,这个人根本不会作饭,那么他壁柴禾干什么?做饭吗?
  不好!凌秀容马上意味到,这是在销毁罪证,更确切地说,他是在把那几部独轮车拆毁,也许是烧掉了!
  「老佟,你马上带人去博爱医院,把杨秉仁控制起来,我带人搜查七十二号院!」凌秀容抓住了杨长德,并在厨房的灶灰里发现了几颗铁钉,经过鉴定是独轮车车轮上用的,还找到了一小片布片,经辨认,可能是军帽帽沿上的残片。
  暗室找到了,里面却空无一物。
  杨长德是个亡命徒,虽然铁证如山,他却一言不发。
  但凌秀容已经明白方素娟等人是怎么离开的,于是也赶往博爱医院。
  杨秉仁常用的那辆汽车还在后院里停着,只是人不在了,据护士们说,昨天晚饭后杨秉仁还到病房查房,但今天早晨却没来上班,门房说他昨天夜里和药房主管冯少才、司机王师傅和看太平间的冯老头出去后再没回来。
  杨秉仁在医院专门有一间宿舍,死了老婆后,在医院住的时间比在家还多,对杨秉仁宿舍搜查的结果让凌秀容明白,杨秉仁这是一去不回头了。
  他是知道风声逃走了呢?还是本来就打算撤离呢? 凌秀容不得而知。
  「再去查一遍太平间。」凌秀容意识到那里可能藏有线索,所以虽然佟云他们先前已经查过一遍,她还是决定再去一趟。
  太平间里阴森森的,放着两排木制尸床,其中约一半躺着尸体,凌秀容没有掀起布单查看尸体,因为佟云已经派人查过,没有发现失踪者。
  她只是仔细地用手电照着,蹲下身去查看那些空台子上的灰尘,以便知道哪张台子最近被用过,她特别注意到其中有四张台子几乎没有什么灰尘,说明用过时间不长,但伸手摸上去,台子是冰凉的。
  凌秀容不甘心,仔细地对这几张台子进行检查,到底还是给她查出了东西,在一张台子的木板缝里,她发现了一粗扣子,用摄子夹出来一看,是军装扣,很明显,被绑架的人曾经被藏在这里,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凌秀容已经知道,杨秉仁她们是利用医院的救护车把被绑者从西华一巷转移到这里的,由于杨秉仁就住在西华一巷,并且经常开医院的车回去,周围的邻居见怪不怪,所以没有人怀疑过。
  而医院里管太平间的冯老头同他们一伙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进太平间。
  但据医院的看门人说,自从前天杨秉仁回到医院后,救护车就没出过门,杨秉仁的小汽车也只出去过一次,上面坐了四、五个人,绝对没有放四、五个被绑者的地方了,那方素娟她们又是怎么离开的呢?医院里也有暗道吗? 汤院长立刻否定了凌秀容的说法。
  「病房。」凌秀容道:「用麻醉药麻醉后假装病人!」 查了一圈儿,也没有在病人中找到哪怕是相近的病人。
  凌秀容又想,杨秉仁是个外科医生,会不会半夜把人杀了,再解剖成碎块藏匿呢?凌秀容觉得这不合理,如果目的是杀人,那么何不在黄土厂把人杀掉就完了,还非得把人绑架呢?但她还是查了病理室,果然没有发现新鲜的标本。
  直到中午时分,看后门的杨老头儿主动找了来。
  「首长,是这样,这几天,确实没有能装人的车离开过医院,所以,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刚才来了几个掏茅房的,我就忽然想点儿事儿来,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您说。」
  「昨天一早,来了几个掏茅房的,有点儿不大对头。」「怎么不对头?」
  「一般老百姓家里的茅房都是一个礼拜才掏一次,我们医院往来的人多,是一天掏一次,每次都是那些人,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
  昨天一大早,就来了一拨儿,有五、六个人,都是生面孔,牵着两辆毛驴子拉的粪车。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们说,是医院里派人去叫他们来的,说是头天病人太多,茅房满了,又说他们是XX丈夫的亲戚,我一听他们人名说的不错,就让他们进去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原来掏粪的那帮子人来了,我说早上不是已经掏过了吗?他们听了很不高兴,说都是老主顾了,不应该不告诉他们就叫别人掏。
  刚才掏粪的又来了,我想起昨天的事儿,觉着蹊跷,就赶紧来报告了。」「您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谢谢您?」 凌秀容不是客气话,这个线索真的很重要,它把一切线索都连在了一起,尽管凌秀容明白这是一个悲剧式的结果。
  原来,这是由马洪儒提出,并由吕清亲自策划的一起绑架案,为此吕清运用了他掌握的一个很大的潜伏特务网络,杨秉仁是这个网络的二号人物,他手下有二十多人,已经潜藏了几年。
  胡亚男本是国民党派在云州女中的特务,胡子兴也是特务,他与胡亚男的父女身份只不过是个掩护。
  为了达到目的,胡子兴对外始终表现出一点儿激进和对学生的同情,胡亚男更是伪装进步,终于骗取了学生团组织的信任。
  本来胡亚男的任务是搜集学生地下党、团组织的情报,她已经非常成功地混进了女中的团组织内部,并且掌握了女中地下党组织的重要情况,但就在特务机关已经抓捕了女中党、团组织的数名首脑,并准备进行大屠杀的时候,由于解放军的神速进展,使敌特机关改变了策略。
  他们把胡子兴和胡亚男也关进了同一座监狱,并让他们实施苦肉计,不过,为了让胡亚男继续潜伏下来,却给胡子兴玩儿了一个真枪毙,将他同女中党支部书记刘辉、组织委员杨菊两位女教师一同枪杀,同时又故意留下了被捕了几个女学生,以便给胡亚男作证明人,这也使女中被捕师生没有全部被杀害。
  这回,马洪儒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不凡,准备要直接攻占云州,所以才命令城里潜伏的眼线和特务们都行动起来,策应对云州城的进攻,绑架案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策划的。
  这起绑架案计划了很久,由杨秉仁提出方案,而每一个细节吕清都亲自过问。
  在各种准备都作好后,就等着胡亚男的消息。

  (八十二)

  伏击的地点是事先侦察好的,一共准备了三处。
  由胡亚男负责从方素娟口中探听下基层的时间和目的地,当目的地同预设的伏击地点恰合的时候,胡亚男就假装出来买东西,把情报传递给暗藏在军分区大院里的另一个特务。
  接到情报后,杨秉仁马上召集手下在黎明前进入伏击地点等待方素娟她们的到来。
  其实这样的行动已经有两、三次了,只是因为方素娟等人并没有选择走他们预定的设伏地,所以没有得手。
  这一次,胡亚男主动提出要抄近路,方素娟等人也是太麻痹了,放松了警惕,结果跟着胡亚男一步步走进了陷阱。
  五个女兵刚刚走过伏击点,胡亚男故意回头说话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特务们趁机从两边的院子里蹿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四个毫无防备的女兵控制了。
  女兵们都是有枪的,但毕竟只打过几发子弹,而特务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他们知道女兵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不会束手就擒,所以两个人对付一个,一上来就一个人先从背后勒住她们的脖子,使她们窒息,另一个迅速抢走她们的手枪,然后把她们倒拖进两边的院中。
  姑娘们被这突然的一击弄懵了,强烈的窒息使用她们用手拚命去扒勒住她们脖子的胳膊,趁此机会,特务们拿出事先准备好沾着氯仿的小毛巾捂住她们的口鼻,把胳膊略松一松,姑娘们立刻拚命地呼吸,然后就迅速被麻醉了过去。
  特务们把迷倒的四个女兵装在麻袋里,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独轮车上,胡亚男也脱了军装,换上同伙儿递给她的衣服,一伙儿人迅速地离开了黄土厂。
  他们来到西华一巷七十二号,留一个人在路口放风,其余人迅速进至院中。
  那个放风的刚想跟进去,听见七十一号的门响,就没敢再动,那也就是周妈出来倒土的声音。
  其实周妈并没有看见特务们进院,但特务们作贼心虚,生怕出问题,于是杨秉仁就叫那个放风的特务去吓唬一下周妈,结果弄巧成拙,周妈的恐惧被公安看了出来,这才把凌秀容的目光引向了杨秉仁。
  再说特务们进了院,马上把乡下人的衣服脱了,洗去脸上手上的土灰,换上西装革履,胡亚男也换了旗袍。
  然后先派杨长德从后门出去探路,看见左右无人,特务们才抬着四个昏睡中的女兵上了头晚就停在这里的救护车。
  杨长德负责销毁证物,包括用斧子劈坏了独轮车,同女兵们的军帽和掉下的鞋子一起扔进灶堂里烧毁。
  四个被绑架的女兵一送到医院,就被当作尸体藏在了太平间。
  他们以为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正是周妈脸上的恐惧,让锲而不舍的凌秀容一步步追到了杨秉仁的身上。
  杨秉仁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绑架得手后,他就一直关注着公安局的行动,他没想到凌秀容这么快就查到了他的家,所以,一听到凌秀容把调查的重点集中到了七十一号的周妈身上,他便感到有些不妙,于是马上派人联络吕清。
  绑架是早已计划好的,吕清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化装成掏粪的农民,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粪车下面的夹层,把仍在麻醉中的被绑者送到了城外,而杨秉仁则继续留在医院销毁完痕迹后才撤离。
  凌秀容回到局里,立即向案件发生后就一直等在这里的于志超作了汇报。
  对自己没能及时救出被绑架的同志,凌秀容感到十分内疚,向组织请求处分。
  「不要过度责怪自己,这正说明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是非常狡猾的。
  但是,敌人越是狡猾,就越能激发出我们的斗志。
  秀容同志,这不过才开始,回去告诉同志们,打起精神来,要同暗藏的敌人斗争到底!」「是!」
  「现在,」志超分析道:「尽管我们查明那伙儿假装掏烘的匪特已经离开了云州,但还不能肯定匪特人员没有在半路上用其他方式把人转移,换句话说,我们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城,出去了几个还不好说。
  第二,从这次绑架来看,这伙儿特务的实力不可小看,很可能是一个大的网络,这么大的一个特务网,不会仅仅为了绑架几个医生护士而潜伏,所以,他们不会就此离开云州,而且,你们调查来的情况也可以证实这一点,他们很可能还要策划更大的破坏案。
  秀容,不要受这次挫折的影响,咬住杨秉仁的尾巴,紧追不舍,一定要把这伙儿敌人连根拔出来!」「是,坚决完成任务。」 第二天,于志超又派人把正在侦察科同侦察员们分析敌情的凌秀容叫到办公室。
  「秀容,我们安插在土匪内部卧底的同志送来了情报,证实被绑的同志的确已经被到了马洪儒的司令部,但据他了解的情况,被关押的只有三个,另外两个没人看到。情报上说,这起案件的主要策划者是吕清,现在我们的同志正在设法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敌人对我们的人一向采取的是暗杀手段,因为那样作比较简单,这次为什么不杀人,而非要用不易得手的绑架手段呢?」「也许因为她们都是女的,而且都很年轻..」志超的语气里显然并非如此。
  「不,不对。」
  毕竟是女人,谈到敏感的事情总有些不自在,所以凌秀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但这个从残酷的战争中走过来的女人,已经见了太多女同志被污辱的场面,所以性问题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判断。
  「虽然方素娟和那四个女学员都很年轻漂亮,而且土匪大都是一群下流的淫棍,但城外年轻漂亮的女人多得是,而且更容易到手,为什么非要从城里绑票?再说,敌人在云州潜伏下一个这么大的特务网很不容易,仅仅只为了抓几个人来强奸,就冒着全部暴露危险,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我也这么想,那你认为敌人想干什么?」
  「我想,他们绑架这些女同志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她们的家庭背景,这几位同志的家里都是同我党关系密切的党外人士、社会名流,敌人想以这几位同志作人质,威胁她们的家属不要同政府继续合作,甚至反过来帮助他们,所以,这些位同志的生命可能暂时还不会受到威胁,而且,敌人也可能不会强奸她们,因为那只会起反作用。」「希望是这样。说下去。」
  「第二,就是利用这起案件作幌子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筹划更大的阴谋。」「我同意你的分析,所以我们要作好三手准备:第一,要继续沿着杨秉仁这条线索穷追不舍, 把这伙儿敌人彻底挖出来;第二,要尽快查明敌人制造这起绑架案的真实目的,以及敌更大的阴谋究竟是什么;第三,要利用我们安插在敌人身边的卧底,争取有机会把人救出来。」「对!」
  「救人的事由我直接负责,其他两项任务就交给你们侦察科负责,要随时向我报告。」「是!」 凌秀容知道,卧底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所以于志超不会透露这方面的更多消息。
  实际上,凌秀容早已经在科里作了布置,一方面大面积撒网,在全市调查杨秉仁等人的可能去向,另一方面则派少部分同志以其他身份在几们被绑同志的住家附近租房子住下,以便就近观察动静。
  两天后的夜里,在城中某处地下的秘室里,正在上演着一幕惨剧。
  这是一个建筑等级很高的地下工事,两壁和拱顶都是用混凝土铸成,通道很宽敞,可以容四、五个人并排行走,而其中的地下室除了没有窗户之外,更同地上的建设没有太多不同的地方。
  惨剧发生的地方,是一个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小会议室,不过会议桌和椅子早都挪到外面通道里去了,此时除了屋子正中地上摆着一把高脚茶几外,再没有其他家俱。
  围着那茶几,四周摆着四、五盏高瓦数的聚光灯,灯影背后彷佛有不少人在那里却看不清楚, 而灯光集中照着的茶几上则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少妇,她的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双手被一根绳子拴在背后,欠着两只白嫩纤瘦的脚,直挺挺地站在茶几上。
  一根细细的竹竿从黑影中伸出来,不时地捅在女人那两只生机勃勃的乳房上,伸进那女人黑色毛丛下的肉缝里,她却一动也不动。
  她不能动,因为一个从屋顶滑轮处垂下的绳套就套在她的脖子上,那绳子拉得紧紧的,没有一丝松动,所以虽然竹竿不住地亵弄着她那神圣的地方,虽然她已经疲劳到了极点,也仍然只能努力地踮着脚跟。
  黑暗中传来男人下流的低笑声,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卡嚓卡嚓的金属声,那金属声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早已经十分熟悉,不错,正是照像机的快门声。
  「过卷儿了么?」有个男人在问。
  他就是杨秉仁,而那个站在茶几上的女人就是军医方素娟。
  方素娟也是同几个学员一起被藏在粪车夹层里从医院太平间偷偷拉出来的,只是到了路口,便同其他人分开,另外几辆车奔了城门,而方素娟则被送到了这个地下室里。
  那时方素娟依然在麻醉中,杨秉仁一到,就立刻扒光了她的军装和内衣,变成了赤条条的裸体。
  方素娟只有二十六岁,又没有生育,所以那身体仍然像姑娘一样娇艳性感,令特务们立刻兴奋起来。
  特务们是不会放过发泄的机会的,何况是这样一个女人,他们围着方素娟,一遍一遍地把玩着她的身体,仔细翻弄研究着她的性部位。
  不过他们并不喜欢强奸尸体,所以,他们把她捆在会议桌上,直到她从麻醉中彻底清醒过来, 才在她的叫骂中轮流爬上她的身体。
  他们原本就是打算杀死她的,只不过总要充分利用她的身体而已。
  方素娟被这伙儿歹徒玩了两天,这才被推上了绞刑用的茶几。
  杨秉仁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出:「动手。」 茶几在一根拴在几腿上的绳子的拖动下向旁边移动了,求生的慾望使方素娟的双脚急促地错动着,但茶几终于被远远地拉开,方素娟一下子便像个口袋一样吊在了半空。
  她窒息了,两只白嫩的脚用力绷直着,在半空中胡乱地划拉着,试图去找到一个支撑物,她的努力但失败了,但却使她的身体象钟摆一样来回摇晃着,并忽快忽慢地旋转起来。
  黑暗中,快门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拦着方素娟胸腹部发出的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努力地挣扎着,成熟洁白的女人体在空中扭动,肛门和性部位不时因两腿的分开而暴露出来,显示出一种残酷的性感。
  「快看!」黑暗中有人兴灾乐祸地说,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方素娟的两腿间倾泄下来,接着, 什么东西也从她那两块丰满的臀肌中间被慢慢地挤出来,然后掉在了地上,于是,便有人在暗中下流地笑起来。
  方素娟挣扎了很久,可能超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她那两条修长的玉腿变得僵直,两只纤细的赤脚也绷得紧紧的,在一阵全身性的振颤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伙儿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抓住那两只细细的脚踝把她的两条玉腿分开来,肆无忌惮地从下面看着她的生殖器和肛门,触摸着她的裸体,下流地说笑着,彷佛一条生命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碟小菜。
  杨秉仁的去向没有调查出来,公安局却接到了方素娟死亡的确切消息,那已经是方素娟死了一天之后的早晨。
  消息是从两个渠道先后到来的。
  首先是一清早,大约七点刚过,凌秀容接到了市政府所在的北京街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是有市民报案说府通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凌秀容立刻敏感地想到了方素娟,尽管她并不那么肯定,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她让佟云留守, 自己带上冯亚娟和几个主要负责现场勘验的同志往现场赶来。
  来到府通河的时候,附近已经站满服围观的市民,都在那里纷纷议论着。
  发现尸的地方是朝宗桥,那是横跨府通河两岸的一座多拱古石桥,是市中心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之一,凌秀容和冯亚娟来到桥上,顺着负责保护现场的派出所民警手指的方向向上游看,便看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离大桥约有不足七、八十米的样子,是放在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里的,大木盆已经被用一根横过河面的粗绳子拦住了,盆中除了那具蜷缩在其中的一丝不挂的女尸外,还另插着一面小白旗, 上面用墨写着六个字,字很大,所以视力极佳的凌秀容能够看得非常清楚,是「女共匪方素娟」几个字。
  发现尸体的是一位扫街的大爷,虽然城里实行宵禁,但通常在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就解除了,而上街的第一批市民就是清洁工。
  老大爷在大桥上打扫的时候,无意之中向河的上游一看,便看见了那个木盆。
  老人家眼神不好,而且当时那木盆离桥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所以并没有看见尸体,只是看见旗头竖着一面旗子,活像是一条船的样子,只是觉得有意思,也没太注意。
  等快扫到桥的另一端的时候,那木盆已经移近了很多,老人看见盆中白花花的彷佛一个人,这才叫住几个过桥的年轻人,让他们帮忙看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急忙派个腿快的去派出所报案。
  等民警赶到的时候,桥头河边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四、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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