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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三卷(4-5)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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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三卷(4-5)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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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入城
  冉冉的青烟在天空中飘荡,一股股烟柱望不到尽头,那是清晨的炊烟。
  烟柱下方,成片的树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现在多了一处很宽的空地,那里竖着一排排木栅栏,还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无数人头攒动。
  “人真多。”谢小玉喃喃自语着。
  “这可不是门派间的打斗,而是攻城略地的战争。”麻子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奚落谢小玉的地方了。
  “土蛮别的不怎么样,就是会生。”吴荣华在一旁说道。在这支队伍里,他也是一个人物。
  “我的计划失误,没想到他们真的将北望城围了起来。”谢小玉感觉脑子有些打结。
  以前看兵书,经常有几十万大军围困城池,却不是这样个围法。
  北望城比不上临海城,却也是大城,长六十余里、宽四十余里,周边还有十几座卫星城,全长三百余里。
  在他的想象中,所谓的围城应该是东一个营盘、西一个营盘,互相隔着五、六里才对。
  哪里想得到土蛮居然像造篱笆一样,绕着北望城扎起一圈营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谢小玉叹道。
  藏身之处是离这里五、六里的一处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隐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岩壁上拍了一下,坚硬的岩壁左右分开,露出一道缝隙。缝隙不大,只够让人侧着身子过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洞顶有颗珠子散发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里打坐。
  谢小玉等人进去之后,麻子放开手让缝隙恢复原状。
  他还扯了扯旁边的蔓藤,尽可能让人看不出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直接从土里进去。
  “情况怎么样?过得去么?”李光宗最关心这件事。如果军队把他们当阵亡处理的话,消息一传到临海城,老矿头那边说不定会出变故。
  “土蛮把整座城都围了起来。”谢小玉摇着头说道。
  “这帮野人就是会生。”李光宗说了一句和吴荣华一样的话。
  “现在怎么办?”谢小玉问道。
  底下没有人反应,大家面面相觑。
  “我们要是想得出办法,要你干什么?”王晨懒洋洋地说道。
  “我不在乎,这样挺好。”赵博更显得无赖。
  他这话符合大多数人的想法。
  这一路上,他们白天赶路,出发之前现卜上一卦,找一个有争斗却没有凶险的方向前进;晚上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之后,他们就向两个大门派出身的人请教。
  一段日子下来,每个人都收获不浅,最起码把修练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后的方向也都清楚。
  他们巴不得继续这样下去。
  “我可以潜进去报信,让城里的人接应我们一下。”麻子从土里冒了出来。
  “未必有用。这件事是我失误,我没想到土蛮的数量那么多,里面的人肯定不愿意轻举妄动。”谢小玉当初为了把人骗过来所以说得非常漂亮,现在目的达到了,他自然要换一套说辞。
  “前三年也有这么多土蛮参战吗?”李光宗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天宝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对外面的事漠不关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没人会仔细打听。
  “应该没有。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从子归城逃出来的,他说那时候土蛮大概出动三十多万人,不过他逃得早,土蛮后来有没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后还是王晨给了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这何止三十万?都快超过一百万了。”吴荣华嘟囔着。
  没有人质疑他的话。就和谢小玉的见识一样,这位猎手对天宝州的熟悉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相提并论。
  “我们这一路上杀的土蛮全都相当于练气一、两重的修士,整个天宝州恐怕连十万名修士都没有吧?”李光宗疑惑地问道,他早就觉得不可思议。
  “别说十万名,能不能凑出两万名都难说。”王晨和李光宗的关系不错,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别人不屑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这没什么奇怪的。天宝州无处不在的瘴气对我们来说是毒,对土蛮来说却相当于灵气,无所不在的灵气,吃的东西也充满灵气,喝的水更是灵气十足。”谢小玉越说越郁闷,这简直就是太古时代的缩影。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焉。
  “土蛮现在会修练,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宝州对他们来说得天独厚,以后他们会不会越来越强?”李光宗越想越忧心。
  他本来以为临海城很安全,但是现在不那么想。
  “这很难说。”王晨以前没想过这些,听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我们还是先顾眼前吧。”谢小玉是个现实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过一段时间的猎手,我不会什么瞳术,也不擅长追踪,所以我就躲在河边等,总有妖兽去河边喝水。”赵博不算聪明,但是笨人也有笨办法。
  “机会是耐心等来的……有道理。”谢小玉点了点头。
  麻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赵博。在他眼里,这个人只比那几个傻小子强一些,没想到居然说得出如此高深的话。
  “我们轮流出去放哨?”吴荣华问道。
  “没必要。”谢小玉不想这么辛苦,再说那样做挺危险的,进进出出很容易被发现。
  麻子的脑子也转得很快,立刻就说道:“可以做一个更大的耳朵,然后找一道缝隙,你们有一个人在那里监听外面的动静就可以了。”
  这一等又是好几天。
  修士的耐性确实不错,没什么人说话,大部分时间都静悄悄的,几乎都在打坐调息。
  像李光宗、李福禄、赵博这样比较大喇喇的家伙干脆入定练功,他们居然不怕被人骚扰以至于走火入魔。
  谢小玉独自坐着,手里捧着丹炉,不过此刻丹炉底下既没有火,也没有阳光,反倒有一团水汽不停从底下那九个孔里吞进吐出。
  这就是他从麻子那里得来的炼丹术——凝液冷炼法。这种炼丹术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炼丹,神奇奥妙之处和子午孕丹术有得一拼。
  几天下来,他已经体悟到这种炼丹术的真意。
  以火炼丹是将药材相融相混,化为一片浑沌,然后破开浑沌,重开天地,是大造化。
  以水炼丹之术是仿照天地初开之时,天地之间只有一片无尽原海,万千生灵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样也是大造化。
  这两种炼丹术,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过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败,即便子午孕丹术以文火炼丹,力求稳妥,也仍旧有可能失败,十炉里总有一、两炉会报废。
  后者速度慢,耗时长,他从麻子那里学会此术,就开始炼制手中的这炉丹药,到现在总算有了一丝结丹的迹象,不过此法不限时地,有空就可以炼上两下,没空就收起丹炉,让丹液在炉里自行温养,而且一旦原液炼成,以后只要投入药材,不需人炼,自然而然会有丹药产出。
  炼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炼丹谢小玉都会不知不觉入定,在定中体悟天地演化的奥妙。
  水气吸合吞吐,在丹炉里流转不定,炉里的药材同样被混合在一起,不过它们没有相融,而是产生新的变化。
  变化不是很大,几乎微不可查,但是积累起来就可得出不同,此刻的药液和刚刚投入药材时完全两样。
  这里面蕴藏着万物生化的奥义。
  他正沉浸于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突然,一阵飞跃纵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谢小玉捕捉到一丝狂喜和焦虑。
  这两种情绪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从四周散发的神识中捕捉到的。
  自从他练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后,他就有了这种能力,能够知道别人的喜怒哀乐。
  知道有事发生,他连忙从入定中醒来,随手把丹炉收进纳物袋里。凝液冷炼法就这点好,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有空的时候再继续炼。
  下来的是吴荣华,只见他一脸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击土蛮的大营,现在土蛮全都乱了,正派兵过去阻拦。”
  “确实是个好消息。”谢小玉站了起来。
  这边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纷纷醒来。
  “可以进城了?”赵博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喜悦。
  “现在按照计划行事。”谢小玉直接下命令,这比什么回答都有力。
  一群人纷纷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们不想进城。
  此时此刻,有些人已经明白谢小玉根本不想脱离战场,否则凭他的本事,绝对可以带着他们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一来,以他们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吴荣华和王晨就没这个可能;二来,他们都得了不少好处,现在跑路,于情于理都不过去。
  和这些人的无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苏明成显得很是淡然。
  苏明成本来就可以不用来,他是为了得到谢小玉的好感才跟了过来。
  上一次听了谢小玉和麻子两个人的对答之后,他若有所悟。
  没什么地方比战场更适合修练魔门秘法了。
  明白过来的他趁着这几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
  他让最初的母蛊又生出一只新的母蛊。
  这次他打算采用七煞、七蛊、七魔的搭配。
  他也不打算多炼,像谢小玉一样炼十二只子蛊就够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头不同于毒蛊,这东西会反噬。
  有了这番打算,苏明成现在巴不得早点上战场。
  麻子也一样,以前他还遮遮掩掩,总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不下,自从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和他一样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颗首级炼成一件魔兵。
  这一路过来,别人杀掉土蛮之后全部割去首级,为的是进城之后换取功绩,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杀人。
  被他所杀的人,浑身精血和魂魄用来喂养魔兵,尸骨化为灰烬,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
  现在他正巴不得多杀点人,将那件魔兵喂养的更凶更恶,所以和苏明成一样想早点进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山壁裂开很大的一道缝隙。这个地方反正要废弃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伪装。”谢小玉下命令道。
  伪装是半路上从杀掉的土蛮那里弄来,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
  这东西是土蛮的铠甲,用深山里采来的老藤九浸九晒编织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层厚厚的兽皮,看似简陋,却连百子雷都挡得住。
  穿上这套铠甲,只要不细看,还真能唬得过去。
  “走。”谢小玉当先领路。
  藏身之处离土蛮的营地并不太远,一出来,众人就看到远处浓烟滚滚,尘土飞扬,东西角已经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远处厮杀的声音已经已经清晰可辨。
  那片战场在西南角,各个部落的土蛮全都抽调人马过去支援,所以他们计划攻击的营盘只有一些放哨的蛮兵。
  “起风。”谢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后,十几个人站成一排。
  身为修士,呼风唤雨的小法术肯定都会一些,这十几个人御风之术更强一些,现在又连手结成法阵,将威力提升百倍有余。
  眨眼之间狂风大作,树冠被刮得哗啦啦直抖,落叶和尘土随风乱卷,地上飞沙走石,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走。”谢小玉一声令下,第一个人低着头、佝偻着腰,往前就冲。
  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在狂风沙尘的掩护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岗放哨的土蛮被吹得东倒西歪,那漫天飞舞的沙尘更是让他们不得不转过身。
  土蛮的营地很大,长就用不着说了,环绕着北望城,少说有三百余里,宽度也有数百丈,正对着北望城的那一边挖了三排壕沟,还竖着两排栅栏。
  眼看着就要冲过最后一道栅栏,突然,远处一个土蛮朝着这边叽里咕噜一通乱叫。
  “他要我们停下来。”吴荣华听得懂土蛮话,立刻在一旁翻译。
  “冲过去再说。”谢小玉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叽里呱啦又是一阵听不懂的叫声,那个土蛮猛地掷出手中的梭镖。梭镖在半空中变成一条一丈多长、浑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顿时飞起十几道光芒。这里有四十几个修士,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出手。
  那条蛇根本就没机会飞近一些,离着还有几十丈,就已经被搅成一堆碎屑。
  那个土蛮也一样,被切成一块一块的。
  也不知道是谁凌空虚摄,将那颗首级收到手里。
  这边已经动手了,那些土蛮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对劲。
  “呜——呜呜——”一阵阵号角声响彻四周。
  “走,用不着遮遮掩掩了。”谢小玉甩手脱掉身上的伪装。这东西碍手碍脚,还招风。他左手插入纳物袋里,将那片刀轮取了出来。
  刀轮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啸,旋转着飞了出去,飞到空中之后,立刻喷出一圈血色火焰。
  这一圈血焰其薄如纸,就像刀刃的延伸,所过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岩石尽数被拦腰斩断,断口处一片焦痕,人被斩到的话更加可怖,瞬间化为灰烬。
  这就是将六颗魔头合为一体炼成一件魔兵的好处。六颗魔头是六片一亩方圆的火云,范围极大,但是威力绝对没有这样恐怖。
  当然,这么做的风险也高。
  以前如果有一颗魔头反噬,还有五颗魔头可以听令,五颗魔头足够制服一颗魔头;现在不同了,有一颗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抵挡刀轮。
  魔门大法越是厉害就越是凶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过魔门的东西确实有诱人之处。佛道两门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驾驭,以他现在不到练气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门就不同了,能够借来外力,境界低的时候也能用出极厉害的手段。
  那片刀轮上已经隐然可见六尊神魔虚影趴在上面,刀轮转动时发出的呜呜声让人烦躁不安,而且心惊胆颤。
  这是斩杀数百条性命之后滋养出来的神魔化身。
  虚影越清晰,这件魔兵的灵性就越足,凶威也越盛,还会生出不可思议的神通。现在,这把魔兵已经有了呼魂唤魄的能力。
  刀轮在这片土蛮营地旋了几圈,只弹指间的工夫,就将留守的土蛮杀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传来一阵怒啸,一团乌云飞卷而至,云里有一头巨蛇若隐若现。
  说是蛇,这东西底下长着四只爪子,爪上有三指,脑袋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个鼓包,已经有化蛟的征兆。
  不过它身上散发的并不是妖气,而是一股浓烈的魔气。在它身后隐约可见一个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样貌狰狞的虚影。
  一看到怪蛇的来势,谢小玉立刻大喝一声:“麻子!”
  这东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换岳,没人挡得住。
  “你倒是会使唤人。”麻子骂了一声,不过他知道只有他能挡。
  他猛地站定,双手飞快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转瞬间,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间若隐若现。这就是移山换岳的法门。
  在天空中,那条怪蛇“昂昂”连吼数声,紧接着喷出一口毒烟。
  这口毒烟如同滚滚雷云,黑压压地笼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滚之间已经到了众人头顶。
  如果真的被喷中的话,这四十几个人全部都别想活,甚至连尸骨也别想留下,方圆数里之内也会尽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时把手中的山峰虚影打了出去。刹那间,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样的虚影,只不过规模要大无数倍。
  这座山峰浮现在毒烟的前方,两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时崩散开来。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气所化,被撞碎之后立刻化作无数黑沙四处乱飘,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颜色。
  这些黑沙落到什么地方,四周的树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间化为飞灰。
  飞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么地方就立刻飞起一团黑烟。那是树木岩石被瞬间腐蚀成黑色的粉末。
  麻子也不好受,硬挡这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旁边的两个人连忙捞起麻子抬着就走。
  不过,有麻子挡了这么一下,谢小玉总算有机会出手。
  他手里一直扣着一枚玄冥阴煞迷心毒符剑蛊,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剑蛊已经吸得饱足。
  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头所有的潜力。
  手指一震,剑蛊疾飞而出,因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还隐现一条血色长练。
  剑蛊命中蛇魔,刹那间,谢小玉心头剧痛,他知道剑蛊完蛋了。
  操纵那头蛇魔的不是土蛮巫师就是蛮王,实力相当于真人,这一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他没失败,他达到了目的。
  剑蛊虽毁,里面潜伏的心魔却没有被灭,心魔无孔不入,无声无息侵入蛇魔的体内,那条怪蛇猛的一挣,始终压制着它的魔咒松动了。
  魔门秘法虽然强悍,但是缺点不少,这也是魔门最终被佛门取代的原因。
  魔头狡诈,除了反噬,还会逃跑,所以真正驾驭魔头的行家绝对不会让魔头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他赌上土蛮对魔门秘法只是一知半解。
  他赌对了。
  几乎在他射出剑蛊的同时,那片刀轮也被他招了回来,现在心魔发作,刀轮也到了。
  刀轮上的六个凶神虚影全都显露出兴奋的神情,他们感觉到诱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让他们受用不尽。
  这一刀从斜下方斩入。
  天空中那片乌云一下子被喷吐的火焰撕破,狂喷的火焰把方圆数百丈全都烤得发烫。
  与此同时,刀轮还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那声音让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地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地四处乱逃。
  蛇魔仰天惊嚎,那声音充满惶恐和惊惧,下一瞬间,它调转头,朝着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尽头。
  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东西包裹着无数黑色烟雾掉落下来。
  苏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虫云飞了上去,把那个东西卷了回来。
  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不过就算他也不敢碰那东西,只能用虫云卷住,随着他一起飞。
  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长,对于怪蛇来说这只是尾巴尖,这东西通体乌黑,上面不停地散发着黑烟,一路上,黑烟不停冒出,将地面上腐蚀出一条很深的沟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运气不错,这是你的机缘。”
  谢小玉将刀轮招了回来,转头对苏明成说道。当然,他也不会忘记麻子,麻子出了大力。
  “你不炼毒,用不了吧?我用别的东西和你换。”说着他从纳物袋里抽出一根很长的筋。这东西被盘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捆绳子。
  这正是他在落魂谷里遇到那条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练剑修,拿这东西没用。
  麻子眼睛发亮。虽然这根蛇筋比不上那截蛇尾,不过谢小玉说得没错,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够。”麻子不打算便宜谢小玉。之前他被敲过一笔,现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这个怎么样?”谢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来。
  原来的蛇骨有十几丈长,现在已经炼过了一遍,变成只有一丈长,拇指粗细,骨质越发晶莹如玉。
  麻子越发心痒了。他之前炼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适合远攻,正想炼制一件近战的兵器,一看到这条蛇尾,他立刻想起门派里的一件有名的法器。
  “为什么没有蛇牙?”麻子仍旧贪心不足。
  “老苏,你把那截蛇尾分成两段,给他一半。”谢小玉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连忙阻止。
  东西虽好,也要能用才行。
  他练魔功,只是借魔功催发本身道法的威力,并不是彻底重修,底子还是原来的功法、他是难得的戊土之体,修练土行功法得天独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脑子抽筋他才会修练毒功。
  “你打算炼哪种法器?裂地,还是赶山?”谢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头一松,有兴趣问别的东西了。
  麻子的脸抽动一下,又被谢小玉揭了老底,让他很郁闷。他一直猜测着谢小玉的师门,可惜始终没有头绪。
  “老苏,麻子的门派有两种法术非常有名。都是长鞭,看来他懂得怎么炼制。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用的就是长鞭,你有本事的话就自己说服他,过了这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谢小玉很懂得提携自己人。
  苏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谢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让谢小玉看上眼的东西不多,麻子师门的这两件法器既然受到谢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简单。
  北望城是座大城,这里曾经也和临海城一样熙熙攘攘、人潮攒动,但是此刻大街上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铠甲的兵卒。
  天宝州别的不多,唯独矿多,特别是铁,所以每个兵卒都配备一副铁甲,这种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这里却轻而易举。
  和临海城一样,北望城有内城、外城之分,内城有八个城门,东北面的叫天阳门,天阳门外就是都护衙门。
  衙门放着一张长桌,后面摆着一张交椅,一个身穿重甲的军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边戳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登录处”三个大字。
  李光宗知道这里就是登记名册的地方,径自走了过去,手里捧着一叠文书。
  那个胖军官原本懒洋洋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取过文书就往旁边一扔,让一旁的师爷处理。不过,当他抬起头来看了李光宗一眼,懒意立刻消失。
  随手翻开一份文书扫了一眼,胖子军官猛地一拍桌子,朝着身后一招手,然后朝着李光宗和后面的谢小玉他们指了指,大声喝道:“把这些人全都给我拿下!”
  都护衙门外面站着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几个人,全都身穿重甲,手里持着连弩。
  听到长官的命令,他们立刻将连弩前端抬起,一排冷森森的箭头指着李光宗。
  这东西就是为了对付修士而打造,一扣机扣就万箭齐发,让修士根本来不及施法。
  李光宗虽然今非昔比,被那么多箭矢指着,仍旧觉得背心发凉。
  “你有什么理由拿我?”他瞪着这个胖军官怒道。
  “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你们七天前就该到了。军法无情,过时不到者,斩!”胖军官威风凛凛地说道,下巴微微抬起,斜眼看着李光宗。
  李光宗回头朝谢小玉看去,现在只能由谢小玉拿主意。
  谢小玉兴致勃勃看着这个长得像猪的军官,好半天,转过身来朝着众人摇了摇头叹道:“我失误了,不但低估土蛮的实力,也高估这边的实力。有这样的白痴在,就算两边实力相当,这边也必败无疑。”
  “你……你说什么?你不但误了期限,还妖言惑众!小的们,给我放——”胖军官手指移向谢小玉。
  然而他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抓人的正是法磬,他的遁法快疾诡异,抓个普通人自然轻而易举。
  那些士兵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放箭。
  “我没说错啊。北望城上上下下如果都是像你这样的猪头,怎么可能守得住?”谢小玉一步一步踱了过来,脸上满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走到胖军官面前,他不疾不徐地问道:“你得了什么好处,以至于不计生死替人家办事?”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想造反吗?”胖军官吓得发抖,却还硬撑。
  “我们是修士,和朝廷互不相干。修士就算受到征召,也是客卿身份,哪条军令约束得了我们?至于早到晚到更是笑话。北望城早已经被彻底封死,外面的援兵一个都进不来,我们能过来绝对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你为了私利居然置战局于不顾,实在该杀。”谢小玉阴沉地说道。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他一把抓住那个军官的脖子猛的一扯。
  刹那间鲜血飞溅,那颗脑袋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那排士兵。
  谢小玉掌力一吐,那排士兵全都飞了出去,手里的连弩更是飞得远远的。
  “你胆子未免太大了!”衙门里响起一声怒喝,一群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些人大部分身着甲胄,明显是军中将士,不过他们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
  “你为什么不说他的胆子大?一个蝼蚁般的人物居然不把修士放在眼里。”谢小玉针锋相对地反问。
  “他仗的是军队的势,是朝廷的势,怎么样?这个回答可以吧?”刚才发出怒喝的是一位将军。
  此人头顶金盔,身穿金甲,背后披着一条猩红披风,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嘴下一缕三尺长髯,四方的面孔看上去颇为威猛。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有朝廷撑腰,一个凡人可以随便冤枉修士,可以随便定修士的死罪?只要是朝廷的意思,就没人能违背,即使有人假借朝廷的意思也没关系?反正有朝廷罩着,修士算什么东西?各大门派又算老几?”谢小玉刚才那句话实际上是设下陷阱,为的就是这番诛心之词。
  没人会说各大门派凌驾于朝廷之上,同样没人敢说朝廷凌驾于各门派之上。前者是“会”,后者是“敢”,因为答案明摆着。
  如同人有生死轮回,朝廷也有盛衰更替,寿命短的朝廷不过几十年气运;寿命长的朝廷也仅仅数百年光阴,超过千年的一个也没有。
  那些灭亡的朝廷,有的是因为君王昏庸,官吏腐败,以至于民不聊生。
  最终官逼民反;不过,也有一些是因为惹怒某个大门派,所以被暗中灭了。
  四千年前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君王,在谈论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仙时,言语之中带了一丝猥亵。
  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结果那个君王国破家亡,自己也被活活烧死。
  从那以后,君王们对待大门派绝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个将军顿时被问住了。
  “军队里自有军法。”旁边的一个军官说道。
  “军法之中陷人于罪,一旦查证不实,是否该反坐?”谢小玉来之前专门研究了一下军法,对方既然想和他说这个,他来者不拒。
  那个军官哑口无言,军法上确实这么写,而且反坐的原则是罪加一等,那个胖子陷人死罪,罪加一等就是腰斩。
  “那也该由军法司审问,证明其有罪,然后再加以处罚,如何能滥用私刑?”那个军官立刻回道。
  “说了半天还是那个问题。朝廷的人得罪修士,还是得由朝廷处置,修士没有权力处置。”谢小玉笑嘻嘻地说道,他又绕回来了。
  那个军官磕巴了两下,不敢回答了。
  这本来就是朝廷和门派之间的死结,平时没人会去碰这个禁忌,普通人也不敢得罪修士。如果有人硬要这么干,那么被宰了也是活该。
  “怎么证明他在诬陷你们?”那个军官只能另外找一个突破口。
  “他倒是没诬陷我们,我们是从临海城过来的援军,飞天船在半路上遭到了伏击,我们当时商量了一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就地潜伏,等到北望城开战之后土蛮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里,我们再趁机离开,前往任何一座安全的城市。可惜我们没那么干。我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这里,一路上还杀了不少土蛮。”谢小玉摘下腰上的那个皮袋子,猛地一抖,三十几颗首级咕噜噜地滚落下来,最差也是飞天夜叉一级的。
  其他人也纷纷解下皮囊,一颗颗脑袋被倒了出来,眨眼间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杀到后面,我们都装不下了,只能扔掉那些差劲的。”谢小玉用脚拨了拨那些首级,虽然里面也有一两颗普通的货色,不过数量确实不多,明显是挑拣过的。
  谢小玉扫了一眼四周。
  四周看热闹的人有不少是被征召的修士,他们有的住在这座城里,有的住在附近两座城,这些人同样对官府没什么好感。
  这就是他需要争取的力量。
  “没想到九死一生冲进了,这头猪却说我们延误期限,全都该斩。”谢小玉的神情变得冰冷。
  “这只能说他食古不化,呆板固执,不能说是刻意诬陷。”那个军官不想弱了自家的气势,只能继续硬撑。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他有没有陷我于死罪,要由你来判断,或者说,要由朝廷来判断。”谢小玉厉声问道。
  那个军官满头大汗,话又绕回来了,而且开始针对他。
  他当然不敢承认,这会要命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好了!”将军喝道,这件事越描越黑,只能说死了的家伙是猪脑。
  他正打算说两句好话,把这件事带过,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紧接着,一个清瘦枯干,长发飘摆,头上插着道簪,身上穿着八卦鹤氅,手上擎着一柄拂尘的道士凌空虚步缓缓走来。
  练气境界的修士如果练成一些特殊的遁法,也能凌空虚步,踏风而行,但是不可能这样举重若轻,来的这个人绝对是真人。
  “我不属于朝廷,总可以说几句话吧?”那个道士居高临下看着谢小玉。
  “现在的狗好多,刚刚死了一条笨狗,又跑出来一条老狗。”谢小玉根本不想和这个人说理,对方一副道门前辈的样子,显然也不是为了说理而来。
  “小辈,你太没规矩了。”那个道士戟指怒道。
  “你这条没一点资质的老狗,活了七老八十,才好不容易踏入了玄门,披了一件鹤氅以为自己了不起?小门小户出身,得了一个真人的头衔,居然还要当世家子弟的走狗,真正丢了道门中人的脸面。”谢小玉骂得很毒,不过骂得很巧妙,一句话点透对方的出身,同样也暗示自己大门派弟子的身份。
  那个道士当然听得明白,他本来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压制对方,没想到对方借着大门派弟子的身份反压他一头。
  将军不敢说朝廷凌驾于各门各派之上,更不敢说大门派的坏话,只能在一旁装聋作哑。
  那个道士原本以为自己跑出来帮忙,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来,双方连手,立刻能把人拿下,没想到因为一句话,这些官府中人全都缩了回去,他成了一个人唱独角戏。
  “小辈,好一张利嘴。”那个道士恼羞成怒,随手一掌打了下来。
  真人能够沟通天地,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云团顿时飞散,隐约显露出一个手掌的形状,而且这一掌极快,瞬间就到了谢小玉的头顶。
  轰的一声巨响,地上顿时多了一个方圆数丈的掌印,青条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一尺多深,掌印边缘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那些首级也被打得粉碎,变成一堆骨渣和烂肉。
  “好一条老狗,居然做出这等近乎于偷袭的行径。”谢小玉站在数十丈外的地方怒骂道。
  那一掌临头的瞬间,他强行挪移数十丈。
  不只是他挪移走了,刚才站在他周围的那些人也全都挪到一旁。
  道士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逃开的,练气层次的人物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通。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没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里,有个络腮胡男子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络腮胡男子的手里握着一根阵旗。
  这边纷争一起。王晨就拿着九根阵旗躲到那里去了。
  “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总共三十六根阵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阵”。
  “你我不死不休。”谢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为强。
  刹那间,一座山脉虚影在道士头顶凭空出现。
  道士连忙一摆拂尘,一片方圆数亩的云彩在他头顶出现,将山脉的虚影稳稳地托住了。
  麻子百试不爽的绝招这一次居然被挡住,知道麻子厉害的人全都暗自心惊。
  不过,道士也不轻松,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座似虚似实的山峰好像有几十万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顶着,根本没办法抽出手施展法术。
  道士知道自己轻敌了。他正想着对策,突然心头警兆一闪。
  刹那间紧贴着头顶、心口、脖颈、背脊的这些致命之处,全都透出一股锋锐之气。
  他不知道谢小玉怎么做到的,不过他的反应还算及时,鹤氅上的护身法咒瞬间发动,他的皮肤瞬间变成金色,整个人仿佛用黄金铸成。
  这一招变生肘腋,吓出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无穷无尽的恐惧瞬间就淹没了他。
  道士是个得道已久的人物,隐约间感觉不对,马上明白自己着道了,不是中了惊恐的法咒,就是被魔头暗袭。
  可惜等他醒悟过来已经太晚,一把刀轮喷吐着数丈长的火焰掠过他的身体。
  鹤氅上的护身法咒能挡住剑气的切割,却挡不住这一击,道士瞬间被拦腰斩成两截,伤口处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两边蔓延。
  道士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两截身体一边坠落,一边化为飞灰渐渐飘散。
  现在他后悔都来不及了。
  “师父……”
  “师叔……”
  六个年轻修士惊慌失措朝道士跑去。其中一个修士猛地一拍纳物袋,一件莲花形状的法器激射而出,旋转着朝谢小玉斩去。
  谢小玉连动都没动,这种角色根本用不着他打发。
  站在他旁边的苏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虫云挥了出去。
  嗡嗡的虫鸣声让所有的人都感觉毛骨悚然。
  那个将军没有阻止。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想要不出事的话,必须有一方死净。
  至于那些围观的修士更是没人站出来阻止。
  大家都明白,这群新来的人个个凶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头,就是万千毒虫,连真人都能杀。
  现在出手的只有两个人,这边人总共有四十几个,其他人还没动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战,北望城当可安然无恙。”那个将军倒也现实。
  道士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当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我们既然冒险前来,肯定会尽自己的一分力。”谢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样也会说冠冕堂皇的话。
  “不会再让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陈,名晃,字元龙,任北五府都护一职。”那个将军报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都护大人。不过阁下的话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会听你的,修士就难说了,特别是那些被供奉起来的真人,比如这条寻死的老狗。”谢小玉看了看那个道士。
  道士已经化为灰烬,另外六个人也已经死透了。
  谢小玉朝着李福禄使了个颜色,李福禄立刻跑了过去,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阁下打算怎么样?”陈都护皱着眉头问道。
  这群凶人让他很头疼,万一再出点事,一个压不住,这些人魔头乱放、毒虫乱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蛮攻城,北望城恐怕会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卫星城么?我和这些兄弟打算独领一个军驻守一座卫星城,这样既避免了和别人的纷争,也省得别人说我们出工不出力。”谢小玉出发之前就有了算计。
  驻守卫星城肯定凶险,不过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足够的自由。有了自由,他们才能为逃跑做准备。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没人镇守,我再补给你两千名兵卒,你和你的人负责守卫此城如何?”陈都护巴不得这些人别待在城里,眼不见心不烦。
  那座戊城原本在计划中要被放弃。这座城离主城最远,又太过破旧,根本守不住,所以根本没派守将,否则也不会现在仍旧有空缺。
  “一言为定。”谢小玉伸出右手,打算和陈都护击掌为誓。
  看到谢小玉如此爽快,陈都护心里犯起嘀咕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片刻,他哈哈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杀了一个真人,让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篱,你总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们再定一约,你也杀两个和真人同级的土蛮。”
  “这要看机会,有机会的话,杀几个又何妨?”谢小玉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敢签军令状吗?”陈都护图穷匕见。
  “阁下原来也不聪明。”谢小玉冷笑连连。
  安阳刘家借刀杀人,外借土蛮之手,内买贪婪之徒,他四下皆敌,只能强力破之,现在剑已出鞘,怎么可以让一纸军令状束手束脚,那岂不是裹住剑刃,缠住锋芒,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如何不聪明?”陈都护心中有气。他刚才就很讨厌谢小玉,现在更讨厌了。
  “我既然要镇守戊城,当然要以大局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级的土蛮不是蛮王就是巫师,平时在敌营深处,难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顾,逞气血之勇,深入敌营前去行刺?依我看来,你和这两个死鬼没什么区别,同样居心叵测,是不是也得了好处?”谢小玉先扣一顶帽子过去再说。
  看到都护气得发抖,谢小玉不打算放过这个人。
  既然得罪,干脆得罪个彻底,继续道:“再说我已经多次警告过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并不在官府治下,为国出力只是尽本分,却不受朝廷管束,都护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将天下修士皆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陈都护吼道。他确实急了,这话如果被当真,他不但自己有事,还会祸及九族。
  “没有这个意思?”谢小玉知道都护服软,但是他交定不松口:“什么是军令状?这跟修士无关吧?你千方百计诱我签下军令状,不就是想用一张破纸约束我吗?用的还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声音在北望城街巷间回荡。
  陈都护浑身发抖,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吓的。
  刚才只图解气,所以未曾深思,现在才发现只要这么一解释,他就真的居心叵测,意图挑起朝廷和门派的纷争。
  怒哼一声,都护大人转身就走。他现在情愿和土蛮生死相搏,也不想再面对这个少年的伶牙俐齿。
  
  第5章 初战
  高仅三丈的城墙,外面一圈是石头,里面却是泥土夯筑而成的,连瓮城都没有。
  这样残破的城墙却长有一里、宽也有百余丈,别说两千人,就是一万人也守不下来。
  谢小玉领着一群人在城头上溜达着,人群中还有一个身穿铠甲的军官。
  “这不是卫星城,是囤城。”李光宗脸色难看地说道。论道法修为,他在这群修士里垫底;但是说的是行军打仗,他算是半个内行。
  “一般人当然守不住,但是你们是修士,神通广大,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难题。”那个军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这里以前是囤积粮草的地方?”谢小玉岔开话题。
  “不会有粮草。重要的东西都会放在主城里,放在这里的应该是铁钉、瓦片、木板、毛竹之类的东西。”李光宗指了指城中央的一圈围墙。
  那个围墙比城墙还高,但是里面堆积的木头居然高过围墙,这些木头全部都干透了。
  换在平日,干透的木头也算好东西;可惜现在马上要打仗,干木头是最好的引火之物,不但没用,还是危险的源头。
  “这种鬼地方怎么守?”赵博怒气冲冲地嚷道。
  谢小玉同样心里有气,不过他不能抱怨,还得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因为来北望城是他的提议,得罪那位都护的也是他,而这一切的幕后指挥者更是冲着他来的,其他人是被他连累的。
  既然已经没办法改变,就只能想办法守住这座城。
  戊城是一座囤城,当初建造的时候考虑的就是出入方便,选择的位置是一片平地,根本没有地势可以仰仗,城墙又长,根本不适合防守。
  不过这也有好处。因为位置不重要,并没有挡在土蛮的必经之路上,土蛮不会在这里死拼。
  突然,他看到旁边的一座小山,山上有很多用木条封起来的洞。这些洞让他感觉很眼熟,和废弃的矿洞差不多。
  “北望城以前是一座矿山?”谢小玉转头问道。
  “那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天宝州现在的那些大城,除了临海城是最早的落脚点,其他全都是从矿区发展起来。这是最大的几座矿之一,开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吴荣华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他长年四处游走,听到的东西也多。
  有矿洞,一般也有灵脉。谢小玉运用起“观天彻地洞幽大法”朝那边看去。
  果然,山头上星星点点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光圈,不过这些光圈暗弱而又稀疏,已经没有什么开采的价值。
  几条灵气带蜿蜒曲折,来回盘绕,灵气并不充裕,不过够用了。
  “山上有一片灵气源,我们驻守在那里。”
  “你打算弃城不守?这可是大罪。”那个军官在一旁拿腔作势地说道。
  谢小玉早就研究过军法,当然知道守土者不能轻离,不过这里面也有漏洞可钻:守将可以选择有利的地势另外建造坞堡固守,一旦主城守不住就退守坞堡。
  “我可没说放弃这座城,而是要改造一番,让它变得更加容易防守。改造完工前我们总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谢小玉牙尖嘴利,哪里会让人拿住把柄。
  “这可不行。你改变囤城的格局,土蛮退了之后我们还得重修。”那个军官顿时急了。
  他是上面派来找麻烦的,万一这群人真的极猛,硬是顶住土蛮的进攻,上面肯定会怪他办事不得力。
  “这关我屁事?身为守将,我只要守住城池就可以。军法上写得明白,守将可以改变城防的格局,我们才两千人,根本没办法守住这么大的一座城,必须收缩防御,这官司打到哪里都是我赢。”谢小玉胸有成竹。
  他根本不管那个军官说什么,转头朝着李光宗吩咐道:“这件事由你负责。所有城墙全部拆除,这些土块就不要了。石头留下,城里的房子也全都拆掉,所有的砖石都堆在那圈围墙里,以那圈围墙为基础,重新构筑城墙,把那里变成一座堡垒。”
  他又对苏明成说:“那边还有一条灵脉,你挖一口池子,让小东西们安顿下来,这一路上他们也辛苦了。”
  周围那些修士一个个汗毛直竖。
  他们早就在猜测那三个大口袋里有些什么,只知道其中一个口袋里装满了上等的鸡肉,他们一路上都是吃着鸡肉过来。
  现在答案终于揭晓,至少有一个口袋里装的是蛊虫。
  “麻子,你负责修建我们驻扎的营地,山上的那些矿井可以利用,不过要注意坚固性。修士打斗威力惊人,别三两下就把里面震塌了。”谢小玉手上没什么人可用,只能把麻子拉进来。
  这家伙精通土行法术,对土木工程多少有点研究。
  “土蛮也有擅长钻地的。”李光宗在一旁提醒道。当年丘洛川大战,那些在土里来去自如的土蛮让他们头痛无比,好几次主营都差点被灭。
  “放心,我会布下禁制,让土变得像铁一样硬,看他们潜不潜得进来。”麻子十分自信。土行法术是他的看家本领,这方面绝对无人可及。
  “这样的话,你的土遁恐怕也会失效吧?”谢小玉问道。
  “那是当然。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麻子不屑地说道。
  “你们……你们……”旁边的军官气得浑身发抖,偏偏找不出把柄。
  “守城的兵派过来了……妈的,全都是老弱残兵。”吴荣华高声叫了起来,语气中充满愤怒。
  众人转头看去,果然有一队兵马朝着这边而来。
  等到那队人马走近,众人的怒火也随之而起。
  吴荣华看得一点没错,来的这些兵卒全都老弱不堪,身上只有号衣,根本没铠甲,连头盔都没有,手里只有一支长矛,这些老卒干脆拿长矛当拐杖用,即便这样还一步一挪,颤颤巍巍。
  “看来都护大人不愿负担这些累赘,所以把他们派到这里送死。”谢小玉不无嘲讽地说道。
  “这个……这个……”军官支支吾吾好半天,根本没办法解释。
  “这太过分了!我们去都护衙门再闹一场!”赵博跳脚喊叫着。
  “没错,这也太欺负人了。”李光宗也骂道。
  其他修士跟着大声怒骂起来。
  “哈哈哈——”
  在一片愤怒的呼声中,谢小玉仰天狂笑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这不是很好吗?那位都护大人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本来还担心来一群难以降服的刺头呢。如果我是那个家伙,就把一群兵痞、刺头派过来,反正守将也是一帮刺头,如果刺头降服刺头,北望城多了一道藩篱,如果两边咬起来,那也没什么损失。”谢小玉自嘲自讽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还不够坏?”赵博不明白。
  “坏也要有天分。”谢小玉轻蔑地一笑。被弄到天宝州来,哪怕是当了都护也只不过是头丧家之犬,是个被人抛弃人物。
  那个都护相貌堂堂,但是连使坏都不怎么像样,可见他会来这里并非没有原因。
  谢小玉跳下城墙,朝着那队人马走了过去。
  那些老弱残兵显然也知道自己是被派过来送死,一个个面如土色,神情恍惚。
  “全都停下!”谢小玉大声喝道。
  那些老兵一个个茫然地停下脚步。
  “你们想必也已经明白自己被长官抛弃了。你们手无缚鸡之力,连重甲都未必穿得动,养着你们也是浪费粮食,所以你们的长官就让你们来送死。”谢小玉运用起他的毒舌功夫,句句诛心。
  一个老兵悲从心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他人受了感染,或是放声大哭,或是暗自流泪。
  谢小玉索性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老头哭。
  人老了,气力就衰弱,才半个时辰,这些老卒就哭不动了。
  突然有个老头明白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朝着谢小玉磕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修士老爷,救命啊,您是有大本事的人。”
  其他老兵也一个个恍然大悟,全都跪了下来。
  “确实有一线生机,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谢小玉阴恻恻地一笑。
  他知道此刻装好人没用,人越老越多疑,他说得越好听,越不容易得到信任,所以对付老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恫吓,先吓他们个半死。
  “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听说我不是个好人,我修练的是魔功。”谢小玉停顿一下,等他们消化这番话。
  如同他预料的那样,老兵一个个胆颤心惊,刚才是因为命不久矣所以害怕,现在则是因为魔门的名声太过恐怖。
  “魔门之中有一种秘法,以精血饲育毒虫,饲育者可以操纵毒虫御敌。这种秘法不限于修士,几乎人人都能用,毒虫比人厉害多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精血宝贵,年轻人还好一些,你们这些年老体衰的老人肯定会伤到元气。”谢小玉的这番话一半是吓唬、一半是安慰。
  “修士老爷,如果我们愿意,您打算怎么安排?如果我们不愿意,您又如何安排?”第一个跪下的老卒连忙问道。
  “问得好,你的脑子倒是很清楚。”谢小玉赞道,随即解释起来:“愿意的人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毒虫打仗。虽然控制权在你们手里,不过那些毒虫的进退却由我掌控,那些毒虫会越战越强,到了一定程度还会反哺你们,让你们延年益寿。如果毒虫死了,你们就只好再献出精血养新的毒虫,所以奸诈狡猾的人只会自己倒楣。至于不愿意的人,我会替他们准备好重甲长矛,他们会和通常的士兵一样站在城头上守城。”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不愿意就是死路一条,愿意的话可以苟延残喘,事后元气大伤,不过性命可以保住。
  那群老卒交头接耳起来。
  谢小玉很有耐性地等老卒们做出决定。这时,他发现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过来了。
  “你说我性情偏激,受到魔道影响太深,我看你更像魔道中人。”麻子刺了谢小玉一句。
  他这话莫名其妙,其他人都不太明白。
  谢小玉却知道意思,所以问道:“你已经猜到了?”
  “我知道你擅长用蛊。蛊如果没人控制的话会凭本能杀敌,效率不高,所以你让这些老弱残兵用精血祭炼,这样就可以用人的脑子代替蛊的脑子。而且你说过,这些毒蛊会越战越凶,恐怕是要把七情心魔也炼进去吧?”麻子一口道破谢小玉的计划。
  “至少他们可以保住一条性命。”谢小玉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些人全都七老八十,本来就没几年好活,这也不算踏上魔道之路,他们最终应该都能寿终正寝,就算沾染一些因果,也不会有太大的业报。”
  麻子一琢磨,立刻明白谢小玉的用心,也终于知道谢小玉刚才为什么哈哈大笑。
  魔门功力进展神速,但是业力积累得也快,而且会蔓延传递,弟子造孽,师父也会受到牵连,父母、亲友、师兄弟都会分担一分业力。
  所以魔门中人就算自己安分守己,也会因为业力沉重,最后招来重重劫数。
  如果那位都护送来的是一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学了这些手段,免不了惹出事端;换成这样一群行将就木的老头,本来血气已衰,不大会惹是生非,他们寿算也无多,人死之后业力全消。
  至于那些蛊虫处理起来也容易。驱蛊吞蛊,以魔噬魔,用这种办法可以很容易将那些剑蛊炼得很强,而且不沾因果,不染业力。
  这份算计绝对是他做不到的。
  谢小玉才不管麻子想些什么,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看了看四周,见那个军官没跟过来,立刻把王晨招到近前轻声说道:“王晨,你跑一趟都护衙门问问他打算干什么,为什么尽挑一些老弱残兵过来?”
  “都护不会见我的。”王晨直摇头。
  “不需要见他,只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们受了委屈就行。”谢小玉深知会吵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
  当初老矿头在矿业会所里一闹,就拿回来一套“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
  “你想要些什么?”王晨老脸发红。他明白了,谢小玉是让他去撒泼耍赖。
  想想他一个八尺多高、满脸络腮胡子的老男人,居然做这种娘们和小孩的勾当,王晨实在不好意思。
  “粮食。不过不要精粮,让他们折算成喂马用的黑豆。理由很简单,那些老弱残兵没必要吃得太好,有黑豆就行。”谢小玉说道。
  “没必要这样吧?”王晨是个忠厚人。
  “你以为我拿那些人不当人?”谢小玉知道王晨想些什么:“这一仗恐怕不简单。那个猪头军官敢找我们的麻烦,那个都护也没有丝毫惶恐之色,一个个看上去胸有成竹,他们哪来的把握?”
  听他这样一说,王晨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其他人一个个被点醒了。
  麻子在一旁插嘴道:“对呀,确实不正常,官府还有后招。”
  “事不过三。三年来,连着被攻破三座大城,我相信朝廷上下和各大门派脸面上都不怎么好看,这次十有八九要给土蛮来个狠的。问题是怎么打?”谢小玉看了看四周,最后盯着麻子。
  “我承认脑子没你好。”麻子又郁闷了,他认输。
  谢小玉很满意,这才说道:“如果我是统帅,就会拿北望城当诱饵,让攻城战拖得越久越好,将土蛮拖得筋疲力竭,最后再雷霆一击,把这些土蛮全都留在这里,然后大军出动,趁着土蛮主力尽丧,把以往不敢碰的那些大部落全都灭掉,让土蛮至少二十年恢复不了元气。如果再狠一点的话,就发出悬赏花红,明码标价一颗土蛮脑袋可以换多少东西,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自行组建狩猎队,到天宝州深处找土蛮麻烦。”
  “嘶——好毒的计策。”麻子骤然变色。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只是一番猜测,但是众人都确信无疑。
  麻子随口又来了一句:“怪不得你会被踢到这个鬼地方来。”
  赵博恰好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随口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换成平时,麻子绝对不会搭理,在他眼中,也就只有谢小玉有资格和他说话,其他人都不行,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却有一股郁闷之气,正想找人倾诉一番,所以忍不住说道:“这家伙天资就不说了,博闻强识也用不着多说,心眼还这么多,阴谋算计的本事让人不寒而栗,和他做同门,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特别是那些掌门弟子,肯定压力很大。如果我在那样的位置,肯定也忍不住要想办法把他弄掉。”
  “他应该有师父吧?他的师父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还有那些长老呢?”赵博对门派中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一个门派需要智谋高深的人,不过万事有度,过了头就不好了,一个智谋高,天资好的人,对大门派绝对不是福气,这样的人不让他当掌门。谁坐掌门的位子都会觉得屁股底下很烫,让他做掌门,麻烦更大,很容易把门派弄得上下一心,然后野心膨胀……”
  “这不好吗?”赵博打断麻子的话。
  “大门派的想法可不一样。他们的地位很稳,所以各大门派全都安于现状;谁如果想打破现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麻子说着大门派的隐秘,却没注意到谢小玉一脸诡异的神情。
  谢小玉只觉得好笑。
  如果他真是那种天纵奇才,麻子的话就一点都没错。可惜他的资质只是中上。
  “轰——”
  一阵尘土飞扬,成片城墙被推倒在地。
  不只是城墙,城里的房子也全都被拆光,只有正中央那座仓库被保留下来。
  拆下来的砖头石块都被堆在仓库内侧,那里早已经用木头隔好一格格框架,砖头石块扔进里面,再铺上土,让砖石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这样层层叠叠、互相锁紧卡死,绝对比原来的城墙坚固得多。
  这些工作全都是修士在做,施个法术,城墙就倒了,房子就没了,石头变得像木头一样轻。
  那些老弱残兵同样有活要干,他们正挖坑掘沟。
  那些坑也就一人多高,不过底下插满尖利的铁刺,人掉下去肯定没命。
  那些沟更浅,只有一铲的深度,不过像蛛网一样纵横交错,互相连通。
  干这事不需要体力,但是非常琐碎,需要人多。
  旁边的山头上同样尘土飞扬,从山脚到山顶全都是梯田似的一道一道矮墙,上面还有箭垛。
  此刻,谢小玉正站在山头上眺望远方。一里之外就是土蛮的营寨,但是土蛮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居然任由他们建造工事。
  已经五天了,土蛮对戊城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看来那位陈都护又失算了。”麻子在一旁叹道。
  “这里不是必经之路,就算打不下来,绕过去就是。”谢小玉颇有些庆幸,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些,朝着主城城门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喜道:“王晨回来了,看来这次收获不小。”
  十辆大车正从城里出来,每一辆大车上都驮着六只大口袋。
  麻子的眼力没那么好,他只看见大车,却没看见王晨。
  不过他心里挺惊讶,就算有两千名士兵、就算再怎么撒泼,也不应该弄回来这么多黑豆。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纳物袋,一袋相当于一座库房。
  谢小玉知道麻子惊讶些什么,他轻声说道:“我带了两袋鸡肉,拿其中一袋去换的。现在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场仗会拖很长的时间,所以没人在意喂马用的黑豆,反而觉得攻城战用不着马匹,这些黑豆堆着没用,我们这边要,就全都送过来了。”
  “我们也吃不完啊。”麻子佩服谢小玉的谋算,但是他不知道占这个便宜有什么好处。
  “等到城里没饭吃只能啃树皮的时候,这些黑豆就是宝贝了,很多人会抢着过来帮我们守城。”谢小玉说出自己真正的算计。
  “……”麻子好半天说不出话,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玩不过这家伙。他也算是深谋远虑,但是这家伙一步一计,处处埋坑,简直不是人。
  “你确定我们能撑到那个时候?”麻子问道。
  “‘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不是那么容易破。土蛮又不通阵法,只能凭强力破开,没有五、六个蛮王全力连手根本想都别想,事后那些蛮王肯定会脱力,如果城里趁机偷袭,他们会吃大亏。土蛮只要不傻,在城里没有反击的实力之前,就不会和我们死拼,甚至在破城之前都不会来碰我们。”谢小玉说着心中的算计。
  “但愿如此。”麻子心里已经信了,但嘴上仍旧倔强。
  “你们在商量什么事?我过来没问题吧?”法磬往这边走了过来,在这群修士里,他的年纪不大,实力却不错,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不过他在谢小玉和麻子面前绝对不敢骄傲。
  平时他就是请教得最起劲的人之一,不过以前他只请教修练的方向,询问一些修练中碰到的问题。
  这一次谢小玉宰了一个真人,他被震撼得不轻。
  那是真人啊!就算站在那里任凭他杀,他也未必破的开对方的护身法术。
  正因为如此,现在他对谢小玉敬仰,就和当初的苏明成一样,他也拿着东西过来求教。
  “你又是为请教而来?”麻子翻了个白眼。他不怎么喜欢法磬,因为这个家伙一直都认准谢小玉,却从来不向他请教。
  不过麻子也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路数和法磬完全不一样。
  他这一脉讲究的是沉稳厚重,他的绝技“移山换岳”就是声势威猛的强力一击,没有任何技巧。
  法磬的路子正好相反,是以巧破力,身法变幻不定,一出手如同万千彩蝶乱舞,更接近谢小玉的路子。
  “你们聊吧。”麻子站起身来走了。
  看到麻子走远,法磬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把剑。确切的说,这只是一截剑头,上面有字,密密麻麻刻着的全都是小篆。
  “这是你师门的传承法器?”谢小玉一眼就认出这东西。
  传承法器也是法器,不过绝对不会用来和人争斗,上面除了刻有功法秘录之外,里面往往还残留着一部分意念;这部分意念可能是招式、法术,也可能是一段感悟。
  法磬一直盯着谢小玉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异色,他总算是放下心来。
  财不露白,像他这样的散修最担心的就是被人暗中谋害。
  之前他考虑很久,而且在他前面至少有七个人这么做,看到那些人满意而归,他才下定决心。
  “至少是惊世等级……可惜,残了。”谢小玉将上面的文字扫了一遍,轻轻地抚摸着断口叹道。
  “我师父传给我的时候也说是一部惊世大法。”法磬微微有些得意地说道。
  “咦?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谢小玉皱起眉头,他又将那些文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他可以肯定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篇功法,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浑身一震,猛地一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法磬。
  “这不是惊世,至少是绝世。”谢小玉改变刚才的说法。
  “绝世?”法磬瞪大眼睛。
  超品也分三六九等,最多的就是惊世。
  有资格冠以这个称谓的功法,必然涉及八万四千法门中的一种。
  像麻子手里那部《天符宝箓》如果完整的话,就是这个等级,绝世更上一层,里面已经涉及三千大道中的一种,至于无上级则是直指大道。
  谢小玉贪婪地摸索这那截剑头,剑头挺长,差不多有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赝品……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这是某位前辈高人从一部无上大法中得到感悟,然后另创的新法。”他的嘴里啧啧不停。
  法磬被谢小玉贪婪的眼神弄得心中发毛,不过担忧的同时,他也有那么一丝惊喜,没想到自己的传承有这么大的来头。
  “你在里面有没有看到闪烁不定的无数星辰?”谢小玉指了指断剑。传承法器就算是碎成小片里面的神念也不会丧失,只是内容会减少一些。
  “不错。”法磬肯定谢小玉没有骗他。
  “你肯定听说过这部无上大法。”谢小玉的眼神中露出憧憬的神色,好半天才用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吐出一个名字:“《天变》。”
  法磬整个人瞬间呆滞,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太古末日,天变灭世。
  十尊者中排名第二的九曜道尊机缘凑巧,看到太古元年末期,周天紊乱、星辰坠落、天空崩塌、大地陷落的影像,心有所感,创出一套无上法诀,就是《天变》。
  法磬简直无法相信,所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如果还有机会回到中土,就去九曜派看看。在九曜派有九块石碑,那是九曜道尊所留。他飞升之前曾立下规矩,任何人都能观看石碑,如果有谁能从中领悟些什么,就可以算九曜传人,和掌门同辈。”谢小玉连忙解释。
  这次他没有骗人,从头到尾一句谎言都没有。
  “你去看过?”法磬问道。
  “那是当然,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谢小玉苦笑了一下。
  “那个家伙呢?”法磬偷偷指了指麻子。
  “你知道有这样一桩好处,肯放弃机会吗?”谢小玉反问道。
  “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法磬突然异常兴奋起来。他已经忘了指点的事,或者他下意识觉得小玉指点不了他。
  “那九块石碑在九曜门的山门里,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我是被师父带去的,九块石碑里也只看了三块。”谢小玉连忙浇了一盆冷水,他怕这个家伙兴奋过头。
  “那怎么办?”法磬傻了,他原本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你有这东西,也算是九曜派的门外别传,回去之后拿东西去九曜派认祖归宗不就成了?”谢小玉斜了法磬一眼。
  “我……我也是大门派弟子了?”法磬一脸狂喜。
  “大门派不是那么好混的,特别是像你这种没师父的人。”谢小玉又浇了一盆冷水:“给你一个忠告,没成真人之前,最好不要去九曜派;就算成了真人,也先结识几个大门派出身的朋友再说,请他们做个见证,否则,你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让法磬打了个寒颤。
  他相信谢小玉没吓他。
  一个连祖师爷的话都能够违背的门派,想必也不太在乎“信义”二字;更何况谢小玉和麻子两个人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榜样,这两个人偶然间透出来的一些事,足够让他们从脚底寒到头顶。
  拥挤的矿道里靠墙放着一排木板,这些木板只有三尺宽、一人长,前后都竖着一块木板,这就是床。
  那些老弱兵卒大部分躺在床上,他们已经累了好几天,不过也有些人精神不错,坐在床沿打着叶子牌。
  在另外一段矿道里,修士们围成一圈坐着,中间是谢小玉和麻子两个人。
  他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重修了防御工事,之后就空闲下来。
  闲着没事,这两个人经常会论道一番。
  他们各有所长,谢小玉胜在广博,什么都有所涉猎;麻子胜在专精,除了一部魔门秘法就只精专土行法术。
  两个人的风格也截然相反,一个轻灵变幻,以巧破力;一个沉稳刚猛,以强压弱。
  两个人还同修魔门道法,竟然也走不同的路,一个借神魔之力,一个役使神魔,底下的那些修士总能从里面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论道不只是嘴上说,手上还要演示。
  此刻两个人中间虚悬着一座巴掌大小的山峰,山峰周围笼罩着一片土黄色的烟云,不停卷来卷去,有数百道白光在烟云中盘旋飞舞,不停砍削着山峰,虽然砍不动山峰的主体,却不时削下一片烟云。
  这是以前没有的变化。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这种变化和法磬的路数一模一样,不过相比之下,谢小玉的变化更多,而且虚实幻化,若有若无。
  “看来你指点别人,自己收获也不小。”麻子冷言冷语说道,实际上他心底羡慕得不得了:“你可要尽心指点,别拿了好处还藏私。你领悟得明显比他精深,这几招比他强多了。”
  这绝对是公正的点评,不过也包藏祸心。
  “我可没藏私。他那是赝品,我看过真品,只是以前没看懂,看过赝品之后,我的心里豁然敞亮。”谢小玉也不隐瞒。
  他问过法磬,法磬没要求过他保密,显然那家伙也想尝尝被人羡慕的滋味。
  至于他张口赝品,闭口赝品,倒也不怕法磬恼怒。说赝品已经是莫大的抬举。
  麻子不信这话。他扫了法磬一眼,让他意外的是法磬一脸得意。
  “是哪部无上法诀?”麻子问道,他仍旧不是很相信。
  “你可能也看过……摇星光,落星辰。”谢小玉带着一丝考校的心思,想知道麻子听不听得懂。
  麻子一脸疑惑,脑子飞快转动起来。他首先想到是自己门派里的功法,因为谢小玉说他可能看过。
  想了半天麻子始终没有头绪,他开始抓头发,眉头皱在一起。
  “摇星光,落星辰,天崩,地裂,大火起,尘遮日,暗无天,冰封,寂灭。”谢小玉轻声念叨着。
  “噗……”麻子惊讶得将刚要咽下的水喷了出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法磬。
  底下的人莫名其妙,不过也都一起看着法磬。
  他们至少能够猜到法磬的传承也有大来历,否则不会让麻子惊讶成那样。
  麻子这个家伙心高气傲,除了谢小玉,他没有正眼看过第二个人。
  “你应该也看过吧?”谢小玉问道。
  麻子的脸一阵青、一阵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没你那么天才,轮不到我。”
  这次谢小玉感到意外了。他在门派里只是中等资质,当初跟着师父去了九曜派,看到那九块石碑中的三块。
  谢小玉的惊讶让麻子舒服了许多。
  他知道谢小玉不是有意羞辱他,所以酸溜溜地说道:“大门派也分三六九等,别以为你能够得到的机会理所当然别人也有。”
  “可惜了,那套功法更合你的路数。”谢小玉乘机刺了麻子一下。
  麻子越发郁闷。
  只论气势,没有任何一种秘法能够和《天变》相比。
  《天变》总共九章,也是九式。就是刚才谢小玉念到的“摇星光、落星辰、天崩、地裂、大火起、尘遮日、暗无天、冰封、寂灭”。
  这九章每一章都是一部无上大法,可以修练到天仙境界,每一章也都是毁天灭地的一击。
  那截剑头上记载的功法只是“摇星光”和“落星辰”的一部分,是《天变》的序幕,其意境已经太过深邃玄妙,没办法单纯化为剑意,那位前辈不得不将之演化成一座剑阵。
  “借我一观。我拿《天符宝箓》来换,再传你凝液冷炼法。”麻子朝法磬说道,他把手上最有价值的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
  法磬没有回答,而是朝着谢小玉看去。
  谢小玉明白法磬的意思,所以代替他解释道:“他那传承不全,只有‘摇星光’的大部分和‘落星辰’的一小段。”
  谢小玉知道麻子最在意的应该是“落星辰”、“地裂”、“尘遮日”这三章,另外六章对麻子的用处不大。
  “也换。”麻子是个决断的人。
  “你手里的《天符宝箓》不会是人手一部的便宜货吧?”谢小玉帮着法磬讨价还价。
  “我是那样的人吗?”麻子怒道,不过马上又有些不好意思:“是真人等级的那套。”
  谢小玉思索片刻,转头对法磬道:“我劝你和他换。你的传承不全,想补全很难,不如转修符道,我对这方面很熟,我们可以共同探讨。再说,凝液冷炼法也是极好的东西,成为炼丹师的好处不用我多说了吧?用凝液冷炼法炼丹还可以感悟万物生化的奥妙,那可是三千大道里的造化之道。”
  最后那句话让麻子差点喷出血来。
  他当然知道谢小玉说得不假。
  这个家伙炼丹之时就会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感觉和长老们悟道时一模一样。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变态的资质,我炼了十年丹,也没有摸到造化之道的边。”麻子这样说,也算是给法磬一个警告,不要到时候领悟不出什么造化之道,反过来埋怨他。
  “换了!”法磬猛的一拍大腿。
  他虽然心高,却也明白到了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与其大海捞针寻找另外一半传承,还不如在高人的指点下补全手里的这部分传承。
  还有两个原因也让他这么做——一个原因是他将来可以认主归宗,九曜派里还有九块石碑等着他领悟;另外一个原因是苏明成。
  他已经问过苏明成,知道苏明成手里的是无上秘法,可惜残得更厉害,所以只能想办法补全,结果就是把一部玄门正宗的无上秘法补得邪气十足,一出手如同千年老魔,不过那威力也确实让人震惊。
  按照苏明成的说法,这还是太仓促而且诸多忌讳之下的结果,否则凶威还更甚几倍。
  法磬从纳物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他没将那截断剑取出来。
  他对麻子不怎么信任,毕竟麻子出身战堂,给人的感觉有些咄咄逼人,不像谢小玉藏经阁出身,一听上去就更觉得文质彬彬,博学多才,而且与人为善。
  麻子也扔出来一本小册子,不过封面是一片玉版,上面四个金色的云篆大字,看上去确实一副仙家气派。
  两个人刚把东西收好,就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沉闷的号角声。
  “土蛮开战了。”法磬脸色骤变。
  “要玩命了。”赵博捶了一下地板。
  其他修士也一个个神情紧张。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点信心,这一路上没少杀土蛮,事到临头却发现心底仍旧充满恐惧。
  “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谢小玉大声下令,转头对李福禄又道:“你去把那些老兵全部叫起来。”
  “俺这就去。”李福禄手一招,把几个小兄弟全都叫了过来。
  矿道四通八达,他不可能一个人做这件事。
  而且不只是把人叫起来就可以,还要让那些老弱残兵各自就位。
  他们这几个人每一个都要管两百多名老兵,也算一个小小的百户。
  “起来、起来、起来,全都给我从床上起来。”李福禄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着。
  那些老弱残兵其实早已经听到号角声,一个个都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听到李福禄催促,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了起来。
  当一个人极度恐惧的时候,要不完全失控,变得歇斯底里;要不就像现在这样因为恐惧而呆滞,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这些坑道里,每隔两、三百丈就有一间密室,头顶和脚下都是钢铸的圆盘,中间是手臂粗细的钢柱,就算上面的山崖全部崩塌下来,也压不到里面的人。
  老兵们颤颤巍巍地挤在密道里,刚刚坐定,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阵梵音。
  那是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咏唱。
  梵音、梵文并不是佛门的专利,相反,最早弄出这套东西的人正是魔门。
  佛门取代魔门,废弃魔门的教义,却保留很多东西,佛门的禅唱也来自魔门的咏唱。
  梵音入耳,那些老兵顿时变得恍恍惚惚,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不一会儿,鼾声就从他们的嘴里响了起来。
  睡梦中,他们全都在一条非常狭窄的沟渠中快速爬行。此刻的他们全都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虫豸,有蜘蛛、蝎子、天牛、蟑螂……到了山脚下,沟渠开始分岔,他们也跟着散开。
  每一个老兵都不是孤身一虫。他们附身的是虫王,帐下至少有数百只虫卒,顷刻间,戊城四周每一寸土地都潜伏着一只身怀剧毒的蛊虫。
  修士们同样也跑到各自的位置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头顶和脚下也有钢板护住,四周也有四根钢柱支撑,不过地方小了一些,只能坐下一个人,正前方还竖着一面阵旗。
  这些位置可不是随意选的,每一处都是一个阵位。
  “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总共有三十六支阵旗,除非是阵道大家,否则绝对不可能一个人运用自如。
  最常见的用法是每支阵旗都派一个人执掌,然后有两个人各管一半,一个掌干,一个掌坤,最后再由一人总揽全局。
  此刻掌干位置的是法磬,掌坤位置的是麻子,更不用说;唯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不是谢小玉,而是王晨。
  三十九个人同时打出法诀,三十六面阵旗一起抖动起来。
  刹那间,坐在阵位上每一个人都感到四周的山石好像不见了,他们凌空漂浮着,身体似虚似幻,若有若无。
  与此同时,在戊城上空,云层被缓缓推开,正上方很大一片区域暗了下来,明明是白天,却隐约可见星辰运转,而且一轮昏黄的太阳和一弯黯淡的月亮遥遥相对。
  地上同样起了变化,狂风大作,尘土飞扬。
  不只是戊城,主城和另外几座卫星城也起了变化,不过它们的变化完全不同。
  只见一团厚密的雾从主城中央弥漫开来,罩住大街小巷,罩住外面的城墙,罩住四周的旷野,最后连周围的卫星城也都罩了进去。
  雾很厚,五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
  这也是大阵,比“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更大,足以把方圆数十里全都笼罩进去的大阵。
  这座大阵唯独没有把戊城笼罩在里面,显然是有意为之。戊城变得异常显眼,而且从外面看,气势也弱了几分。
  “呜呜呜……”
  三声号角长鸣,一营营的土蛮动了起来。他们先是慢慢行走,渐渐跑了起来,身上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光芒升腾而起,化作猛兽的形状。
  眨眼间,有的土蛮长出翅膀,有的土蛮头上生出尖角,身体变得异常庞大,有的土蛮下半身变成蛇身。
  土蛮越来越近。
  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滚滚惊雷之声。天空中乌云席卷,狂风呼啸,犹如暴风雨即将来临。这是聚集的力量太强,以至于天地有所感应。
  这还只是第一波攻击,只为了试探虚实。
  冲着戊城来的土蛮最多,因为戊城看上去就像一颗软柿子。
  如同潮水拍击岩石,土蛮的大军瞬间冲到戊城前,一道巨灵般的身影首先撞了进去。
  几乎在撞进去的一刹那,他看到前面全都是人,这些人手里拎着长枪,正朝着他戳过来。
  巨灵想都没想,举起车轮大斧就横扫过去。
  那把大斧斧柄有手臂粗细,斧头非常粗糙,长五、六尺,宽也有四尺多,重量少说有五、六千斤。
  血光崩裂,血肉横飞,十几个人被拦腰截成两段。
  巨灵大斧一转,又扫了回来,他的斧头上凝结着一层层厚厚的血光。
  第二斧的威力更强,斧头上的血光长达数丈,被血光扫到的人全都血肉横飞。
  血光再一次暴增。这东西和魔头一样,也是越杀越凶。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厉的刀光突然出现,刀光发得快,收得也快。
  巨灵猝不及防,被刀光瞬间掠过脖颈,一腔热血冲天而起,一颗头颅飞到半空中。
  出刀的是一个眼神锐利的土蛮。他的身体像猪,却灵活无比,手中一把五尺长刀如闪电般来回挥舞着,动作简单到极点,却无人可挡。
  他并不知道他杀的全都是自己人,冲到戊城前的土蛮也都不知道他们在杀自己人。
  地上没有尸体,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那些死了的土蛮全都被挪走,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们存在过。
  戊城就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怪物,不停吞掉那些冲过来的敌人。
  土蛮越来越少,能够活下来的全都是厉害角色。
  突然,那个用刀的土蛮大叫一声,然后如闪电般一刀斩掉自己的左臂。
  那条手臂上叮着一只蝎子,被叮的地方已经完全变黑了。
  他转身就逃,没想到刚一转身,脚下立刻踩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根长长的铁刺就钉穿他的身体。
  另外一个方向,一个土蛮怒吼着在自己身上乱拍,不过他没拍几下,身体就变得僵硬起来。
  就算这些人不自相残杀,戊城那密布的陷阱和无处不在的毒虫同样会要人性命。
  同样的一幕也在别的地方出现,不时就有一只毒虫跳出来,它们的动作异常迅速,毒性更是凶猛,只要沾上,必死无疑。
  更可怕的是这些毒虫异常狡猾,它们知道收敛气息,知道暗中偷袭,还知道声东击西,因为它们背后都有虫王控制着,而每一只虫王实际上是一个老头。
  人老了,血气衰弱,胆子变小,不会再做血勇之争,喜欢暗中算计别人,也就是所谓的老谋深算。
  所以与其让他们披甲持刀站在城头上御敌,还不如让他们操纵蛊虫暗中偷袭。
  眼看着土蛮越死越多,突然一个家伙大声念起咒来:“喔马蒂布达贡你嘎……”
  这个土蛮样子异常恐怖。
  他头上长着山羊角,脸上一道道全都是刺青,赤身裸体,只是腰际围着一圈皮。
  在他身后,一尊黑烟缭绕的神魔若隐若现,没有一只毒虫能够咬到他,靠近的毒虫反倒一只只炸裂开来。
  随着咒语越念越快,他的身上冒出无数黑烟。
  突然,他猛地一抖身子,那些黑烟飞腾而起,化作丝丝缕缕的烟云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在半空中每一缕烟云都化作一只半尺多高、青面獠牙的小鬼。
  这些小鬼一落到地上,立刻满地乱跑。
  鬼是阴魂所化,没有实体,“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对它们没用。
  这招绝对是“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的克星。
  虚空中响起一声轻叹。一阵狂风卷过,一道透明的人影凭空出现。
  和人影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把徐徐转动的刀轮,刀轮上趴着六个张牙舞爪神魔的虚影。
  “我原本以为不会遇到蛮王,没想到一开战就来了一个。”谢小玉又是一声长叹。
【第三卷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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