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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二十卷(1-3)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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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二十卷(1-3)作者:蓝晶转发自UAA第二十卷  龙王寨覆灭,谢小玉总算整合苗疆各大势力!  谢小玉以严酷手段训练出的苗人军队以少击多大败朝廷的神道大军,蛮荒峡谷中大开庆功宴。  可当疲惫万
【梦幻泡影】第二十卷(1-3)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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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龙王寨覆灭,谢小玉总算整合苗疆各大势力!
  谢小玉以严酷手段训练出的苗人军队以少击多大败朝廷的神道大军,蛮荒峡谷中大开庆功宴。
  可当疲惫万分的谢小玉独自休憩时,一名女子悄悄摸上床,与他翻云覆雨,究竟是飞来艳福还是冤孽情债?
  此时,剑派联盟又想出一个圈套,欲诱骗谢小玉入网……

  第1章 治军
  “嗡嗡嗡——”
  到处是飞舞的毒虫,厚密的虫云遮住人的眼睛,整座蛊池早已成为虫的世界。
  和前一座蛊池相比,这里的蛊池变了很多,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桶杂乱地堆着,成为天然的虫穴。
  正是这些虫穴成为所有虫子的庇护所,所以虫子的数量急剧增加,而数量一多,争斗自然变得越发激烈,也更加残酷。
  优胜劣汰,现在整座蛊池几乎全是毒蜂、毒蚁、毒蝗之类群居型的虫子,也有独来独往的虫子,都异常强悍,而且大多属于蜘蛛、毒蚕这种会吐丝结网的类型,它们全都躲在某个阴暗而狭小的角落里,守住一个很小的缺口,等待猎物落入陷阱。
  这是个充满争斗和杀戮的世界,适者生存的道理在这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蛊池一角,一颗金灿灿的圆球内,谢小玉盘腿而坐,此时他的意识附着在那些蛊虫上,感受着它们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挣扎与杀戮,身体四周凝聚着一层浓郁的杀气。
  这是谢小玉的选择。
  虽然身为剑修,但谢小玉已经放弃往剑道方面发展,他选择的是杀道,修练的是杀人术,既然修练杀人术,肯定要有一身杀气,更要有对杀戮的感悟,最终凝结出杀意。
  所谓的杀意,并不是杀人的时候心中升起的杀机,而是指一种状态,一种和剑意差不多的状态。
  拥有剑意,飞剑就能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剑法就能生出无穷变化,能够随心所欲,任意操纵。
  杀意也一样。一旦修练成功,出手就成为本能,直觉会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出手、以什么方式出手、对方有哪些破绽、是否致命等等。
  谢小玉会选择走这条路,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六感比常人灵敏许多,还有天视地听的神通,能看透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而修练杀意最重要的就是感知。
  突然一阵呜呜的嗡鸣声打断谢小玉的修练,他微微一惊,立刻收回神念。
  这就是练意的好处,随时可以终止,如果是练气就没有这么容易,甚至被这么一打岔还可能走火入魔。
  可谢小玉不敢立刻出去,此刻他的脑子中仍是各式各样杀戮吞食的景象,身上依旧充满着杀气。
  这就是走杀道最大的缺陷,人会受到影响,会渐渐被杀意所控制,最后变成没有感情、只知道杀戮的工具。
  不过修练剑道也一样,唯剑唯我,剑心归一,修练到最后就成为一把剑,一把人形的剑。
  事实上,所有修练法门到了最后都差不多,太上忘情,越是接近永恒,情感就会变得越是淡漠。
  轻叹一声,谢小玉不再烦恼这些,那离他太遥远。
  谢小玉的身体渐渐消失,下一瞬间,他已经来到一栋竹楼中。
  罗老、莫伦老人、天蛇老人、玛夷姆、敦昆几位大巫全都在这里,陈元奇也到了,旁边还有洛文清、肖寒等人。
  最让谢小玉在意的人是李道玄,这位曾经的四子七真第一人居然也已经凝丹成功,而且今非昔比,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变得很淡然,仿佛一个看破红尘且时日无多的老人。
  不过谢小玉有一种直觉——李道玄的实力提升得比任何人都快,恐怕又变成四子七真第一人的位置。
  天下第一派的掌门大弟子果然不是普通人物,与之相比,洛文清略逊一筹。
  论资质,肖寒倒是可以和李道玄一较短长,可惜肖寒出身小门派,虽然也有奇遇,得到上古传承,但是没人讲解,全凭自己领悟,如此一来,和李道玄的距离就拉开。
  谢小玉看着别人,别人也在看他,那些熟悉他的人全都皱起眉头。
  “大哥,俺看你……怎么像入魔了?”李福禄嘟囔道。
  原本谢小玉就修练过一些魔道法门,不过以往他要不浑身锐气,一看就知道是剑修;要不一身佛力,再配上一颗光头,绝对是佛门高僧。
  但此刻谢小玉浑身上下充斥着无穷杀气,尽管出来前已经散去许多,还是让人不敢逼视。
  并非所有人都像李福禄见识浅薄,洛文清异常震惊地瞪大眼睛,迟疑片刻后说道:“你居然选择杀道。”
  肖寒也脸色阴沉,反而李道玄淡淡说道:“走杀道也没什么不好。”
  “剑修就该选择剑道。”肖寒忍不住怒道,但他原本不想说。
  剑修走杀道之路者大有人在,不过真正的剑修不屑于此,因为杀道浅显,容易成就,但是后劲不足,而且修练到高深处容易被杀意吞噬,最后迷失自我。
  剑道就不同了,唯剑唯我,剑心归一,绝对没有迷失之虞,而且修练剑道必定要看破生死,心性比其他修士纯净许多,越修练到后面优势越明显。
  这原本是每个人自身的选择,所以肖寒不想说,问题是堂堂剑宗传人却选择杀道,这太让人吐血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独李道玄冷眼旁观。
  如果是以前,李道玄肯定也以为谢小玉的选择是错的,可现在他却不敢这么想。
  杀道虽然浅显,却是灭道的分支,而灭道追求万物皆灭,到了终极甚至会自我毁灭,但不可否认这绝对是一条非常强大,甚至强大到令人颤栗的路。
  李道玄不开口,却有人开口了。
  “别再说这些了,这又不是不能改变,何况也不是不可以杀道转剑道。杀道虽然修练到高深境界就会显露出后劲不足的毛病,但前期很不错,进展神速,比选择剑道容易得多。”姜涵韵说道。
  这番话明显带着和稀泥的意味,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反应,觉得很正常,只有肖寒皱了皱眉头,李道玄的嘴角则露出一丝隐约的轻蔑。
  在凝丹之前,四子七真全都是天之骄子,资质绝顶;可凝丹后,他们的差距渐渐显露出来,像李道玄、肖寒仍属于顶尖之列,洛文清和姜涵韵就差了那么一些。
  这时,绮罗突然来到谢小玉身边,非常肯定地说道:“他不会选错的。”
  绮罗是在替自己的“男人”说话。
  此刻绮罗也已经凝丹成功,当初谢小玉答应过她,两个人凝丹后就和她合籍双修,从此做一对同生共死的神仙伴侣,凝丹后,肉身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接下来修练的重点转向元神,这时结婚生子的话影响不大。
  “别光顾着说我的事。你们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谢小玉反客为主,问道。他会岔开话题,是因为他不想解释。
  谢小玉会选择杀道自然有他的深意,却没必要告诉别人。
  首当其冲,肖寒的脸上露出讪讪之色,洛文清、麻子、姜涵韵、法磬诸人也同样一脸惭色。
  这半年来,肖寒等人也都在闭关,苦思冥想希望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可惜想破开藩篱、另创新意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成功了?”谢小玉看着李道玄,在场的人只有他仍保持原来的样子。
  “还没,不过已经有想法了。”李道玄倒是坦然。
  李道玄的回答让肖寒心头一动,因为他也只有想法,却还没能实现。另外几个人则一脸黯然,他们差得多了,根本连方向都没有。
  “为什么不问我?”绮罗笑嘻嘻地说道,满脸得意。
  谢小玉很无奈,当初他闭关前帮绮罗整理一遍她会的东西,指点不少窍门,还透露不少他的底牌,如果这样还不能有所收获,那绮罗也未免太蠢了。
  绮罗显然猜到谢小玉的想法,嘟着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绮罗双手一展,掌心相对,手指和手指之间拉起数十根细丝,上面有许多流光来回乱蹿。
  这一手让谢小玉吃了一惊,他指点的那些窍门中没有这招。
  几位大巫和陈元奇全都暗自点头,李道玄、肖寒脸色都有些发白,洛文清等人更惊诧得说不出话。
  绮罗手指间拉起的并不是细丝,而是一根根飞针,它们来回穿梭,因为速度太快,留在半空中的残影连成一片,所以看起来像是细丝。
  这么快的速度却还能控制得住,这份控制力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练出来。
  “这是剑意?”慕容雪低声问自己的师姐。
  绮罗的耳朵很尖,立刻就听到了,她哼了一声,充满骄傲。
  一开始谢小玉也以为是剑意,可看到绮罗的反应后立刻明白,这不可能是剑意。
  转念再想,谢小玉也觉得不可能。
  绮罗确实有不错的悟性,否则不会领悟飞针之法,但她心思杂乱,绝对不可能像肖寒那般执着,凭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可能领悟剑意,再说他之前指点绮罗的时候,教她的全都是如何取巧,这最符合绮罗的性情,也最合她的胃口。
  一想到这些,谢小玉低下头仔细看。
  过了好一会儿,谢小玉终于知道其中的奥妙。
  “你的手……”谢小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只见绮罗的双腕上都戴着手镯,上面布满繁复的纹路,但如果仔细看,却会发现手腕和手有一丝很细微的差别。
  这应该是类似虚空胎藏曼荼罗的法门,手腕以上的部分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此刻谢小玉看到的只是投影罢了。
  虚空胎藏曼荼罗能将整个人藏起来,绮罗却是将双手藏起来,消耗小得多,施展起来也容易得多。
  “这么稀奇古怪的法门从哪里学来的?”谢小玉满脸疑惑。
  “是不是和你的保命六招很像?”绮罗凑到谢小玉的耳边,轻声问道。
  所谓的保命六招,就是当初谢小玉伪称是太虚道尊所留的秘招,实际上是一个飞贼自创的法门,那人靠这几招屡屡逃脱追捕。
  原本谢小玉就感觉很熟悉,此刻终于想起来这和保命六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前谢小玉和绮罗说过那个飞贼的事,绮罗肯定是从中得到启发,创出这招。
  “你从哪里学来的?”谢小玉越发感兴趣了。
  “从一个叫空空门的门派得来,那是旁门中下九流的门派。”绮罗对谢小玉没有必要隐瞒。
  听到名字,谢小玉就知道那肯定是一群小偷的门派,他早就听过修士中也有小偷,这些人能穿透纳物袋,拿走袋子内的东西。
  “挺有意思的。”谢小玉不由得点了点头。
  别人看不起这种偏门的门派,谢小玉却不会。
  虽然这种门派没有高深的传承,只有几种绝活,却一代代传承下来,这些绝活经过无数人补强,早已经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
  只看绮罗的动作就可以知道这种法术消耗极小,而且施法时让人难以察觉,双手散发出的法力波动居然和修士平时散发出的气息差不多,不仔细看,恐怕会直接忽略。
  “你怎么会和这个门派搭上关系?”谢小玉突然来了兴趣。
  就在刚才,谢小玉猛然灵光一闪。
  一直以来,谢小玉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人马,当初在天宝州他就拼命收罗人马,可惜最终跟着他的人就那么几十个,其中的一半还是信乐堂的人。
  事后,谢小玉得出一个结论——那次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招的人全是散修,自由自在惯了,而且他们有个习惯——看到好处就上,没好处就闪。
  而因为苏明成,谢小玉注意到南疆的苗人。
  苗人吃苦耐劳、服从纪律,只要拉拢住头人,整座寨子的人就会听话,不过这也有个问题,苗人听从的是头人的命令,并不可能真正成为谢小玉的手下。
  谢小玉一直都为此烦恼,没想到却从绮罗身上找到突破口。
  下九流的那些门派倒是不错的选择。
  首先,那毕竟是门派,里面的修士虽然混得不如意,却是门派中人,知道门派的好处,也习惯门派的约束,不会像散修那样今天聚在一起,明天就各奔前程。
  其次,这些门派掌握的大部分是术,即使那些修士的境界不高,但在运用方面肯定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你和下九流的门派有联络?”谢小玉显得有些急切。
  绮罗对谢小玉再清楚不过,一听到这番话,顿时明白谢小玉的心思。
  “当然!霓裳门在一些人眼中不比下九流好到哪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说着,绮罗有意无意朝姜涵韵那边扫了一眼。
  姜涵韵当然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不过她的师妹却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谢小玉不想看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他将绮罗的头拨回来,非常严肃地说道:“请你师父帮我联络这些门派,暗中透露点意思给他们。”
  “我师父?”
  绮罗的脑子转得不慢,因为谢小玉没说请霓裳门帮忙,只是请她师父出面,也就意味着动用私人交情,其中绝对有名堂。
  稍微再一想,绮罗立刻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如果让霓裳门出面,将来拉拢那些门派后只能挂在霓裳门名下,显然谢小玉并不打算这么做,他肯定想将那些门派掌握在手中。
  事实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璇玑派帮忙,只要放出风声,肯定会有一大堆下九流的门派找上门。
  不过,如此一来就成为璇玑派主导此事。
  绮罗笑了,她看透谢小玉的私心,所以直接讨要起好处:“好吧,我帮你问。不过你要怎么谢我?”
  “要别的东西可以,先将蜃珠还来。”谢小玉将手伸到绮罗的面前。
  “小气。”绮罗哼了一声,她当然不会还,蜃珠已经被她炼成本命法宝。
  “你们打情骂俏应该够了吧?还有正事要做。”苏明成咳嗽一声,催促道。
  墙边放着一颗颗巨大的金球,这些全是谢小玉前往婆娑大陆时璇玑派全力以赴赶出来的,这样的金球总共打造两千多颗,运了二十颗过来。
  金球看似不大,里面却可以容纳一百零八人同时修练,而二十颗金球就是两千一百六十人。
  苏明成开口的同时,挂在竹楼一角的黄幡轻轻晃动一下,接着一个苗人走出来,并有越来越多苗人紧随其后走出来。
  闭关半年,这些苗人衣衫褴褛,身上的污渍全都结块,这是脱胎换骨时排毒造成。
  如果换成以前,脱胎换骨后肯定会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次却做不到。
  这些苗人在进入金球前,体质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根本承受不了太高的压力,所以压力是慢慢增加,整整用了七天的时间,但如果想洗澡就必须出来,这样得先减压,洗完澡后进去还得重新加压,显然不值得。
  “先让他们休息一下如何?”原本谢小玉有事让这些苗人做,但是看到苗人这副模样,他放弃了。
  “没问题。”苏明成立刻答应下来,谢小玉不说,他也会提议。
  “看来有必要在里面弄一个浴池。”洛文清道。
  谢小玉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感到奇怪,问道:“璇玑派总共打造两千多颗金球,让几万名仆役进去修练,应该比这边更早发现这个缺陷啊!”
  洛文清听到这番话,脸微微一红。
  洛文清和他师父都想让半数仆役转修《吞日噬月大法》,可惜很多长老反对,所以最终大部分仆役转成火修,修练的是焚天赤焰诀。
  修练火法的人能以火浴身,身上的污垢自然会被火烤干,化为粉尘落到地上,衣服也清一色用火浣纱织成,同样用火一烤立刻变得洁净。
  谢小玉察言观色,一看到洛文清尴尬的神情,立刻猜到其中的缘故,可他倒不好说什么,肯定会有人看不上《吞日噬月大法》,这可不是上古传承,而是安阳刘家给仆役修练的功法。
  苏明成见苗头不对,连忙拉过话题,朝谢小玉问道:“按照计划,接下来应该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了吧?”
  谢小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半年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谢小玉一直在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可能凭空做出决定,所以先要问清楚情况再给出对策。
  “他们挺忙的,一直忙着对付妖兽。”苏明成看了敦昆和莫伦老人一眼,正是这两位大巫不停将蛮荒的妖兽引过去找那边的麻烦。
  敦昆可以隔很远就知道妖兽的踪迹,莫伦老人再让鬼王将妖兽引出来,他们用的手法颇为恶毒。
  有幼兽的话就直接杀死幼兽,没有幼兽的话就用其他办法激怒那些妖兽,所以被引往南疆的妖兽全都已经发狂,见人就杀、见寨子就灭。
  “有损伤吗?”谢小玉引发这场兽灾,是为了让朝廷没有精力跑进蛮荒四处搜索,同时也借朝廷和各苗寨的力量清除那些妖兽。
  与其等妖族进入这个世界,帮那些妖兽开启智慧,让它们当排头兵,还不如趁现在引它们出来将其消灭。
  “两边都有不小的损失。朝廷那帮人不傻,已经猜到你的意图,布了一个口袋阵,稳扎稳打,来一只妖兽就灭一只,来一群妖兽就灭一群,不过损失也不小,这些妖兽有些恐怕寿过万年,很难杀死,还有一些阴险狡诈、擅长隐遁、杀人于无形的妖兽。已经有数十座寨子毁于兽灾,连龙王寨都差一点不保,朝廷也损失几万人马。”苏明成大致说了一下。
  “几万人马?”谢小玉轻哼一声。
  那些苗寨大多只有一、两千人,数十座苗寨被毁,损失的人口应该在十万左右,朝廷却只死几万人马,这明显是借刀杀人。
  当然谢小玉也没资格嘲笑别人,因为他也是借刀杀人。
  “各座苗寨损失这么多,对龙王寨有什么意见吗?”谢小玉继续问道,他必须确认这件事。
  龙王寨本身并不可怕,不过龙王寨有数量众多的附庸,直接依附于龙王寨的侗寨就有十二座。
  不只是龙王寨如此,当初赤月侗和白衣寨也一样,赤月侗控制着十座寨子,白衣寨更多,有十七座附庸侗寨。
  几十年来,三家鼎足而立。
  赤月侗、白衣寨撤入蛮荒深处,龙王寨一家独大,整个南疆都成为龙王寨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寨子投入龙王寨麾下,谢小玉想攻打龙王寨,首先要顾忌的就是那些寨子会增援龙王寨。
  “现在所有寨子都对龙王寨和朝廷充满怨气,大家都认为这场兽灾是朝廷和龙王寨引起,谁让他们跑进蛮荒到处乱搞!”苏明成当然知道谢小玉关心的是什么。
  “难道没人猜到是我们引出那些妖兽?”谢小玉根本不相信苗人会那么傻。
  “那也是龙王寨不好。苗人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们离开迁往蛮荒,龙王寨还穷追猛打,太过分了。”这次开口的是罗老,刚才那个问题涉及到苗人,苏明成未必答得上来。
  “龙王寨帮朝廷对付自己人,很多人背地里都骂阿克塞是汉家的奴才,要不是龙王寨势大,恐怕早就有人造反了。”玛夷姆也插了一句。
  玛夷姆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和以前的附庸侗寨仍有联系,那些寨子的人没跟着她走,事后全都后悔莫及,因为他们投靠龙王寨后不但没得到任何好处,日子还过得越来越艰难,男的全被抽调去和妖兽战斗,而且一去不回;女的被差遣干各种重活、苦活,稍有姿色女人的更惨,全都遭到凌辱,变成玩物。
  很多人一提起龙王寨都恨之入骨,别说通风报信,他们连倒戈一击的准备都做好了。
  “能确定到时候没人会帮龙王寨吗?”谢小玉异常严肃地问道,他是小心为上。
  玛夷姆和罗老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罗老说道:“没办法确定,但是帮龙王寨的人肯定不会太多。”
  罗老为人谨慎,不肯将话说满。
  谢小玉转过头,看向那几位大巫。
  “别问我,我不知道。”天蛇老人笑着避开了,他是孤家寡人,有时候也有好处。
  莫伦老人和敦昆干脆闭口不语。
  “凭我们的实力,能不能挡下前来增援的大巫?”谢小玉的目光回到罗老和玛夷姆身上。
  罗老两人当然听得出言下之意,谢小玉的意思不是依靠武力,而是说服那些想帮阿克塞的大巫。
  而这就要看谁的面子大了。
  “我还是不出面为妙。”玛夷姆露出一丝苦笑。
  玛夷姆以前太强势,虽然手法比阿克塞那个莽夫柔和点,不过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让白衣寨变成南疆第一侗寨,她的吃相绝对好不到哪里。
  相反的,赤月侗给苗人的印象还算不错。
  罗老靠的是以智取胜,他从来没有强行吞并其他寨子,全都是在背后搞鬼,先弄垮想吞并的寨子,然后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接收那些失去依靠的苗人加上年纪大了后因为没有合适的接班人,他变得意志消沉,越发少了几分争斗之心,所以在三位大巫中,他的人缘和风评比另外两个人好。
  “好吧,我就卖一下老面子……也不知道我的面子还值多少钱。”罗老知道推托不过去。
  最大的问题解决,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苏明成抢先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这倒不急,现在苗人们空有境界,战力却还不是很强,剑修可不是这样,所以接下来至少要花两个月的时间让他们熟悉剑修的战法。”谢小玉在闭关前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修练只用了半年,熟悉战法居然要用两个月……”洛文清苦笑着直摇头。
  洛文清不能不叹息,以往最花费时间的就是积累,即便在练气层次,闭一次关也动辄大半年;可现在有了那颗金球,时间一下子缩短二十几倍,反而成最轻松的一环。
  这让洛文清感慨万千,他已经是绝顶资质,可修练到练气七重也用了五年时间;而眼前这些苗人资质平平,却只用了半年。
  “习惯就好。”谢小玉并不打算吓洛文清,他的脑子里还有更多想法,如果实现,以后恐怕就用不着积累,需要掌握的只有驾驭力量的能力。
  谢小玉的这些想法,来自于那些从魔界跑出来的傀儡,而他最初想到的是用傀儡对付傀儡。
  《奇技妙法百篇》中有一种很特殊的傀儡,那是个空壳,可以让人钻进里面由人操纵,与其说它是傀儡,还不如说是铠甲更为贴切。
  因为由人操纵,所以这种傀儡不像其他傀儡傻,而它能发挥出何等威力则全看傀儡本身,和在里面的人无关。
  如果谢小玉真的造出这种傀儡,那就用不着修练,只要找个人塞进去,直接就是一个修士。
  谢小玉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不熟,傀儡属于机关法器,而他主修符篆,辅修阵法,除了建造天剑舟的那段日子,再也没有研究过炼器,更何况制造一个战力强悍的傀儡并不容易,需要的材料必须是最好的,炼制的手法也复杂,他不敢保证制造出来的傀儡能胜过那些魔界大能制造的傀儡。
  一队队人马在群山中来回穿梭、跳跃着。
  这里是蛮荒深处,在兽灾爆发前,这里是异常危险的地方,现在更不用说,原本只在自己山头晃悠的妖兽四处乱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上一头。
  那一队队人马全都是百人一列,被一道灰色的遁光包裹着,那一道道遁光飞得不高,几乎是贴地而行,但是速度极快,而且悄无声息。
  这其实是鱼龙幻变阵。
  现在翠羽宫已经成为自己人,正巴不得做出贡献,因为当初谢小玉想要鱼龙幻变阵和幻天蝶舞阵,姜涵韵没有答应,事后翠羽宫上上下下所有人后悔不已,现在总算有了补偿的机会。
  不过此刻用的这套法门已经经过修改,去掉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又增加消声、隐遁的妙用。
  鱼龙幻变阵使用的时候非常漂亮,合起来时是一道龙形金光,分开时则是无数金色的梭形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鲤鱼,这确实好看,但并不实用。
  现在只能看到一条淡淡的灰影,如果是傍晚或者黎明,甚至连灰影都无法看到,如果这群人停下来更是踪迹皆无。
  正因为如此,谢小玉替这座阵取了一个新的名字——百鬼夜行阵。
  突然最前头那队人马停下来,眨眼间,后面的一队队人马迅速散开,每一队都相隔数里。
  在远处一片暗影中,谢小玉低声问道:“怎么?前面发现目标了?”
  谢小玉所在的地方比较靠后,看不到前面的状况。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苏明成传音过来:“敦昆手下的人发现一头千眼蜈蚣。”
  一听到是千眼蜈蚣,谢小玉越发小心几分。
  同样是妖兽,虫类智力低微,一般都有点傻,但是实力却比其他妖兽强不少,感知也更加敏锐。
  “你打算怎么打?”麻子在一旁问道,他也听到苏明成的传音。
  麻子是来观战的,不只是他,这里还有李道玄、洛文清、肖寒、姜涵韵等人。
  “当然是强攻。”谢小玉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
  以往对付这种厉害的妖虫,大多是布一个圈套想办法将妖虫引进来,然后关门打狗,那要安全许多。
  “这是第一次,碰上的又是虫类妖兽,你有把握?”麻子又问道。
  “只能这样,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为了练兵,妖族肯定不会像蛮荒的妖兽一样傻,想引它们进入圈套恐怕不容易。”谢小玉并不是心狠,他很清楚第一步最难,但是总要跨出去。
  突然谢小玉转过头,神情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
  “那东西发现我们了。”
  “千眼蜈松长那么多眼睛可不是为了好看。”李道玄淡淡地说道。
  众人都不认为会出事,这一次除了玛夷姆留守,其他大巫都来了。
  还不只大巫,知道这边开始练兵,太虚、璇玑、九曜、碧连天、北燕山、翠羽宫、摩云岭都派人过来,此刻汇聚于此的道君有七位,如果再加上陈元奇和之前俘虏的那三位道君,这里的道君人数已经有十一位之多,比得上不少大门派。
  有这么多高人压阵,除非跑来一头太古神兽才有可能出事。
  谢小玉迅速发出一连串命令,那头千眼蜈蚣已经发现他们,再想强攻已经不可能,只能转为迎击。
  突然,谢小玉的脸色沉了下来。
  此刻,所有苗人都透过天蛇老人连成一体,联络起来容易得很,他的命令要发出去绝对畅通无阻,但那些小队却没有完全响应,其中一部分的人各自为政,另外一部分的人则反应迟钝。
  “还好没有匆匆忙忙带着他们攻打龙王寨。”谢小玉喃喃自语道。
  “都别慌!离甲、离乙、震甲、震乙四队牵制住猎物,离丙、离丁、震丙、震丁准备出手。”谢小玉连忙改变策略。
  谢小玉以八卦方位编组,离代表火,震代表雷,拥有这两种让的小队全都负责攻击。
  这支队伍原本就以攻为主,这八支小队是主力,也是精锐。
  让谢小玉恼火的是,震甲、震丁慢了半拍,不过还是按照他的命令执行,但其他队伍却各行其事。
  “莫伦老人,让你的鬼王帮个忙挡住那头千眼蜈蚣。”谢小玉不想看到有伤亡,不得不放弃练兵的打算。
  “各位大巫,来我这里。”谢小玉继续吩咐道。
  和那些苗人相比,大巫们的反应快得多,谢小玉的话音刚落下,四周就传来一阵阵空间波动,一道道身影凭空出现。
  “真失败,居然乱成这样。”敦昆摇头叹息,他拥有特殊的能力,能总览全局,所以他最清楚刚才乱成什么样子。
  “看来我的命令不太好使。”谢小玉叹道,然后看了看那几位大巫。
  “你打算怎么样?”罗老明白谢小玉的意思,不过他要谢小玉自己说出来。
  “行军打仗必须做到令行禁止。”谢小玉的话音很冷。
  “既然你是头,你说怎么做吧!”莫伦老人又一次抢先表态。
  “离甲、离乙、离丙、离丁、震乙、震丁六队队长不遵号令,理当斩首,由副队接任正队;离甲、离乙、离丙、离丁、震乙、震丁六队编号撤销,刚才有几支队伍虽然行动慢了半拍,但有照着做,提升他们的序列让他们代替这六队。”
  说到杀人,谢小玉身上顿时散发出无穷杀气。
  那几位大巫全都无话可说,这一次确实是他们的人做得太过分。
  “或许可以让他们戴罪立功,毕竟能成为队长,这些人的潜力都不错。”罗老有些舍不得,这六个人有四个是赤月侗的人,是他的后辈。
  谢小玉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罗老。
  一时之间,众人全都沉默不语,所有人都看着罗老和谢小玉。他们知道这是要摊牌了。
  罗老同样一言不发,心中暗自恼怒,因为谢小玉从婆娑大陆回来后,他就感觉不对劲,谢小玉不只变得很有自信,还开始直接调动各个寨子的人,先是波响侗和克山寨,之后是赤月侗,最后是白衣寨。
  “你要保他们?”谢小玉的眉毛微微挑了挑。
  罗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要保下那四个人,他肯定会失去很多东西,而且和谢小玉之间会出现裂痕,再也别想弥合;可如果不保,他的面子就没了。
  “好吧,不杀他们。不过他们一身法力是从我这里得来,我要收回,而且为了防止他们心生怨恨,肯定会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做些什么,从今以后也不允许他们靠近任何重要的地方。”谢小玉需要的只是立威,需要几个反面榜样,他并不在乎用什么方式。
  杀人是最干脆的方式,而此刻谢小玉做出的处罚带有连坐的味道,一人犯罪,全家遭罪,同样足以震慑众人。
  谢小玉的话音落下,罗老的脸色顿时一变,因为这听起来好像宽松很多,至少保住一条性命,但仔细想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苗疆一向都有不养废人的习惯,除了吃奶的小孩之外,其他人都要干活,连三岁小孩都得捡菜喂猪。
  而这几家人不得靠近任何重要地方,意味着他们不能靠近菜棚、鸡棚,也不能靠近厨房、水源,更不能靠近放东西的地方,干活的资格完全被剥夺,用不了多久,连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招杀人不见血,又可以震慑其他人,果然厉害得很。
  虽然明白谢小玉的意图,罗老只能认了。
  “好吧,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
  这话一出,罗老的面子保住,也用不着和谢小玉彻底撕破脸。
  与此同时,罗老也明白从今往后谢小玉的地位将不可动摇,所有苗人都会听从他的命令。
  “啊——”一个苗人蜷缩着身体,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谢小玉冷漠异常地站在那个苗人身后,手抓着苗人的头顶,一股暗蚀之力正沿着这个人的任脉笔直而行。
  李素白敲了婆娑大陆佛门竹杠,其中就包括一部《罗睺提婆咒》,此刻《吞日噬月大法》中已经融入这部魔门密咒。
  罗睺代表的是吞噬、侵蚀,而且异常快速、极端霸道,所以修练出来的这丝法力也带有同样的特性。
  这股暗蚀之力沿着任脉一路游走,所到之处所有法力尽数消融,而且消融的不只是法力,还有生机。
  即便在魔门中,罗睺也是邪恶的存在,象征着无尽的贪婪,带有罗睺特性的功法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能吞噬各种能量,而生机正是能量的一种。
  不过有那么多好处,肯定也有缺点。
  罗睺吞噬万物,却不能补益己身,就像日蚀、月蚀一样,日月被迅速吞噬,却又很快被吐出来,所以罗睺的寓意是无尽的贪婪,后果却一无所获。
  好在谢小玉并不贪,看着那源源不断吸取过来又源源不断散去的法力,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悸动,反正有金球在手,他的修练速度本就不慢,没必要再走偏门,做这等损人利己的事。
  暗蚀之力在那个苗人体内游走一圈后,谢小玉将那奄奄一息的苗人扔在旁边,然后转身朝着下一个人走去。
  “依娜,帮我说句话,我是你叔叔啊!”那个人满脸惶恐地嚷嚷道。
  谢小玉闻言,转头看了依娜一眼。
  依娜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公,显然是想让苏明成出面求情。
  “当初我劝过他别争这个位置。”苏明成淡淡说道。
  依娜见苏明成没有求情,又张了张嘴,不过最终没有开口,而是转过头。
  谢小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苏明成夫妻开口求情,如果他拒绝,双方不可避免会产生隔阂。
  谢小玉不等那个人再次开口,手掌微吸,一下子就将那个人吸过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抽着那个人的法力,只是片刻工夫,就让那个人彻底变成废人。
  没有丝毫停留,谢小玉也废了另外几个人的法力,然后冷着脸转过身来。
  “我传授你们功法、教会你们修练,是为了让你们打仗,如果你们始终是这副模样,上了战场后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说着,谢小玉双眼一瞪,一道神念打入那些苗人的意识中,那道神念里包含着他的记忆——守卫戊城的记忆。
  “别以为我是纸上谈兵,我打过仗,真正的战场远比你们想象中要残酷得多。这次朝廷南侵的规模不大,他们才来多少人?你们才只有多少人?看看我打过的仗吧!两边一开始都有几百万人,最后死得只剩下几万人,遍地都是尸体,城墙下堆满骸骨。”谢小玉一边说,一边回忆那令人颤栗的一幕。
  谢小玉的这些回忆全都映入苗人们的脑海中,这些人脑门上都渗出豆般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惨白。
  这些苗人都打过仗,当初谢小玉第一次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和朝廷大军作战,正如谢小玉说的那样,同样是打仗,两边规模完全不能比。
  当然谢小玉也玩了一个花样,他给这些苗人看的记忆确实是真的,不过那是他专门挑出来最激烈的场面,毕竟那一仗打了半年多,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事可做。
  同样,谢小玉也不会解释那些土蛮只是看起来厉害,真的打起仗来,实力只是一般,如果他们在那个战场上,十有八九可以大杀四方。
  “这次的事我也有错,我不应该让各位大巫跟着,有他们在,你们就觉得不会有事,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是跑到这里打猎。”谢小玉一副自责的模样,语气却异常阴冷。
  “我知道错了,所以我立刻改正。接下来你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妖兽作战,我还要在你们身上绑上雷珠,畏惧不前者,杀;临阵脱逃者,杀;不听号令者,杀;进退无据者,杀!”说着,谢小玉朝后一招手。
  只见一群浑身都包裹着黑布的人走出来,手中都拿着一只袋子,看起来鼓鼓的,正是谢小玉所说的雷珠。
  众苗人全都两股打颤、脸色惨白,却没人敢反抗。
  一直以来众苗人都习惯服从头人、服从大巫,而这段日子虽然辛苦一点,却有鸡鸭鱼肉,过得比以前还舒服,不知不觉他们有些忘记畏惧,现在他们终于又有以前的感觉。
  一条条皮带从袋子内取出来,这些皮带上贴着符篆,正中央还镶着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珠子。
  这玩意是戴在脖子上,就算威力不大,一旦爆炸,整颗脑袋肯定就没了。
  众苗人没一个敢抗拒,全都战战兢兢将皮带扣在脖颈上,而且一戴上这东西,他们的神情立刻变了,变得认命恭顺,但是眼神异常冷漠。
  “很不错,现在才像一个真正的战士。”谢小玉冷笑一声。
  “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莫伦老人突然开口问道。
  这一次不是莫伦老人缺心眼,而是刚才谢小玉偷偷传音给他,让他说这番话。
  “还要请您老人家帮个忙,将那头千眼蜈蚣放回来。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猎物,还是要让他们自己搞定,如果搞不定,就让他们全成为千眼蜈蚣的口中之食!”谢小玉又发出一阵冷笑。
  莫伦老人听到这番话,只能暗自佩服。
  没人比莫伦老人更清楚谢小玉根本就是演戏,那头千眼蜈蚣早已经被他的鬼王吞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壳,现在只是让鬼王顶着千眼蜈蚣的肉身,这样还能出事,那就真的该死了。
  
  第2章 屠龙
  “咻咻咻咻——”
  轻细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破空声的是一道道半透明的光芒,这是模仿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
  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是魔门无上大法,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模仿,好在要求不高,飞剑不需要真正隐去,只要不容易看清楚就行,破空声也不需要完全掩盖,压到最小就行。
  反正这种飞剑是用在战场上,到时四面八方都是火光、电光和爆炸的闪光,四面八方都是呐喊声、厮杀声和痛苦的哀号声,这种半透明的剑光、这样轻细的破空声想被发现都难,更何况就算能看到剑影,也看不到发出飞剑的人,出手的人全都在七、八里外。
  连谢小玉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打造出来的飞剑还有这样的好处。
  因为射出飞剑靠的是剑匣,并不需要法力维持,是靠镶嵌在上面的蜉蝣蛊操纵飞剑,并不需要刻意控制,所以那些苗人只需要瞄准大致的方向射出飞剑,然后什么都不用管,所以他们可以在数里外发起攻击,这比起很多真正的剑修都强。
  “全都是这样,那修练剑法还有什么意义?”洛文清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不只是洛文清,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就连肖寒也有些神情恍惚,他已经领悟剑意,一缕神念附于飞剑上可以飞出很远。
  但是让他和这些苗人对战,只要对方的数量多于十个,他就只能溜之大吉,更让他吐血的是,这些苗人也就练气七、八重上下,只不过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神道大劫开始的时候神皇大军所向披靡,一旦组合成战阵,威力确实恐怖。”李道玄也没办法保持往日的风度。
  一声兽吼,将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
  吼声来自五里之外,十几头妖兽被漫天乱舞的飞剑围在一起,四周早已经躺满同类的尸体。
  这些妖兽样子像穿山甲,不过长有五丈,身上的鳞片如同铁板,四肢粗短,爪子却细长而锋利,往地上一拍,地上立刻被划出百余丈长的深沟。
  这妖兽能扛、能打,简直就是重甲骑兵,又是群居而生,绝对是蛮荒中的一霸,换成以前,别说两千名普通苗人,即便人数多上十倍,也不敢招惹这些妖兽。
  但此刻这些妖兽却狼奔鼠窜,拼命想逃出去。
  “加把劲,速战速决!我传授你们剑法,不是让你们慢慢和对手磨,我要你们一击必中、一击必杀!快点干掉它们,下一批妖兽马上要到了。”谢小玉连声催促道。
  就像那些苗人渐渐适应谢小玉的指挥,此刻谢小玉也渐渐适应新的身分,在不知不觉中,他变得越来越冷漠,眼中只有成败得失,再也没有怜悯和宽容。
  一个多月来,谢小玉领着这些苗人在蛮荒深处四处转,无时无刻不在苦战,甚至在深更半夜他也会弄一批妖兽过来,让这些杀戮一天、筋疲力尽的苗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在慌乱中应战。
  出来的时候,这支队伍总共有两千两百人,现在人数已经不足两千,前前后后总共折损两百三十五人,几乎每十人就有一人死于意外。
  如果是打仗,这样的损失率不算高,可这是在练兵,十分之一的折损率绝对让人毛骨悚然。
  这套练兵之法冷酷又恐怖,但非常有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些苗人全都脱胎换骨,他们没有以往的散漫、没有以往的怯懦,变得异常冷漠,而且木讷寡言;可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哪怕刚才还在梦乡中,也立刻精神百倍,眼睛变得比老鹰还锐利,耳朵变得比兔子还灵敏,反应变得比豺狼还迅速。
  这已经不是人的反应,而是一种动物的本能。
  除了警醒,那些苗人还学会相信同伴,因为他们要休息,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一个可以信赖的同伴可以让人睡得踏实,就算醒着的时候也要提防从背后踱出来的妖兽,但背后没长眼睛,只有依靠同伴的保护。
  这已经是一支合格的军队,一支随时可以拉上战场的军队。
  半透明的剑光漫天乱舞,有些飞剑骤然炸开,化作一道刺眼的弧光,那弧光可以算是剑气的一种,却和普通剑气不同,夹杂着雷电和玄磁的力量,弧光的半径不过一丈,威力却大得惊人。
  眨眼间一头妖兽嚎叫着倒下来,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少说中了一百多剑,最后那一剑割破动脉,伤处飙血不止。
  其他妖兽见势不妙,聚拢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虽然没有智慧,这些妖兽却知道集中在一起比分散开来力量更强。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妖兽突然倒在地上,额头喷出一道血柱,鲜血飞出十几丈远,而几乎同时,后面的几头妖兽也喷出鲜血,同样被飞剑穿透,仔细看去,所有伤口都连成一线,明显是一剑所伤。
  下一瞬间,所有妖兽同时倒在地上,身体一下子变成筛子,每一头妖兽身上都有数万个伤口,鲜血如同洒水般往外狂喷。
  “兑甲、兑乙赶快收拾战场,这里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必须在其他妖兽到来前收拾干净。其他各队注意警戒,我不想再有上一次的情况发生。”谢小玉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你们夫妻俩越来越凶残,刚才那一剑实在厉害。”麻子酸溜溜地开着玩笑。
  刚才那一击正是谢小玉和绮罗连手所发,血腥的场面和恐怖的威力让人心惊。
  麻子不由自主将自己放在那些妖兽的位置上,立刻就明白除非比谢小玉快一步发动,立刻瞬息千里,逃之夭夭,否则他也躲不过那一剑,也会被射成筛子。
  不只是麻子,李道玄、肖寒、洛文清、姜涵韵等人都琢磨着同样的事,得出的也是同样的结论。
  这一剑是以谢小玉为主,他的飞剑在半空中穿梭跳跃,每一次都出现在妖兽眼前,让它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然后轮到绮罗发威,她的飞针就藏在飞剑中,万针齐发,妖兽根本躲无可躲,飞针从伤口,如眼睛、鼻孔、耳朵这些薄弱部位穿进去,在里面四处攒射,眨眼间就将这些强悍无比的妖兽变成浑身喷血的筛子。
  “这一剑称得上珠联璧合,妙到巅峰,既有飞剑之长,又有飞针之妙,同时又避免两者的短处。”李道玄由衷地赞道。
  李道玄和麻子得出相同的结论,他能挡住也能躲过这连手一击,但前提是要比谢小玉更早发动,可惜这几乎不可能,没人能和谢小玉比出手的速度。
  “幸亏跑了一趟婆娑大陆,算是开了眼界,原本我们以为佛门没准备,现在看来完全错了,佛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研究连手合击之术。”谢小玉并不是故作谦虚,他和绮罗的剑针合璧,完全是抄袭佛门的连手之法。
  道门也有连手合击之法,不过层次不高,一般都是练气层次的人修练,因为道门更注重阵,总觉得连手合击没有阵的威力大,用途有限。
  以前谢小玉也有这种想法,当初他在北望城的时候也比较注重阵法,从没想过创一套连手合击之法,甚至在天门里他们也只是配合得比较默契,远远谈不上连手合击的程度。
  但在无尽虚空看到那几个和尚连手合击的威力,谢小玉的想法变了,因为连手合击要比阵法灵活得多,至于威力其实已经够了。
  四个人连手,威力相当于一个人的两倍,如果换成阵法,那就可以叠加,也就是四倍,从数值上看,连手的威力确实不行,差了一倍,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两倍的威力足够杀掉对手,四倍的威力完全是多余的,更何况再强的威力也要打中对手才能起到效果,而阵法的灵活性太差,命中率更糟糕。
  “我道门中也并非没有连手之法,最有名的就是双剑合璧。”李道玄不想看到谢小玉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我承认,不过双剑合璧的限制太大,必须修练同样的剑法,不然根本没办法合璧;佛门的连手合击可没有这样的限制,我看那些和尚用的全都是各自擅长的手段。我怀疑这是一种神通,出自某位佛界大能之手。”谢小玉一向实话实说。
  这番话中也透出一丝怨气,谢小玉对那些飞升仙界的道门前辈很不满,其他各界都已经插手,只有仙界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道玄当然听得出谢小玉话中隐含的意思,却只能苦笑一声,有些事他不能说。
  佛、道两门都有联络上界的办法,道门联络上界的办法就掌握在太虚门手中,但是当年太虚门祖师爷飞升之前特意警告过,只要中州还在,绝对不能动用这最后一招,一旦联络仙界,虽然一时之间能够得益,但是后患无穷。
  可太虚门祖师爷没有留下解释,所以太虚门只能闭口不语。
  月亮升到头顶,在一片山坳中,许多人靠墙而睡。
  即便睡觉,他们也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头靠着崖壁,铜制的耳朵紧贴着岩石,如果有什么动静,立刻就可以听到。
  他们穿着连头带脚的紧身战衣,这种战衣上身和下身连在一起,胸前有一排扣子,头上有头罩,整个头罩除了眼睛前面的一条缝隙,其他地方全都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暴露在外,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止蛮荒深处无所不在的瘴毒煞气,也可以避开蚊虫叮咬,甚至连帐篷都省了,随便往地上一躺就可以睡觉。
  不过也有人没睡着,必须有人站岗放哨,此刻山坳四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警戒地扫视着四周。
  在山顶上,还有一群人也睡不着。
  莫伦老人、天蛇老人、敦昆各自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谢小玉则半坐半躺着。
  之前谢小玉说大巫们全都离开,这只是说给那些苗人听,让他们不再有依赖之心,其实几位大巫一直都暗中跟随着,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安全,谢小玉也不敢让几位大巫离开。
  不过,确实有一位大巫回峡谷,那大巫是罗老,这次他丢尽脸面,再待下去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好在谢小玉等人也不担心罗老会在背后搞鬼,罗老眼明心亮,最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谢小玉和他没仇,反而因为依娜的关系和他关系亲近,而谢小玉也不会谋夺他的侗寨。
  “今天杀掉的那批妖兽,就算我们出手恐怕也要花不小的力气,看来这支队伍已经被你训练得很强。你打算什么时候对龙王寨动手?”敦昆问道,可他本人并不在乎,这是玛夷姆要他问的。
  “你这么急?”天蛇老人看了敦昆一眼,过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是这样,你和你丈母娘谈过了?”
  “我脑子笨,很多事想不通,有个人帮忙指点当然好。”敦昆坦然承认。
  “最后谈妥什么样的条件?”天蛇老人继续问道,他是帮莫伦老人问。
  “玛夷姆一句话就说服我。她告诉我,大劫过后她如果还活着,绝对不会再回白衣寨,她要带整个寨子到外面,到汉人的世界,她要学外面的世家让寨子几百年、几千年延续下去,不用像以前那样缩在南疆,整天为了生计而犯愁。”敦昆转述着玛夷姆的话,这也是说给莫伦老人听。
  果然,莫伦老人心头一动。
  南疆的苗人一直想到外面去,到平地上,到汉人住的地方,那里繁荣富裕,不过真的这么做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他们是苗人,在汉人土地上根本站不住脚。
  这场大劫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大劫过后肯定满目疮痍,人口折损大半,甚至百不存一,到时如果出去,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占到就是自己的,等到在那片土地上休养生息几百年,恐怕连他们的后人都会忘记他们是苗人。
  对于汉人世家莫伦老人也有了解,那就是土皇帝,虽然名义上管事的是官府,实际上那些世家根本不理睬官府,反倒是官府要极尽小心,而且世家有钱,一个再破落的世家都比白衣、赤月、龙王这样的寨子有钱得多,更重要的是,世家安全。
  就算道君老祖全都陨落,只要肯夹起尾巴过日子,也没人敢打落水狗,不像南疆的苗寨一旦失去大巫,整座寨子会立刻没落,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吞并。
  “我怎么没想到呢?”莫伦老人喃喃自语道。
  “被你们一说,连我都心动了。”天蛇老人嘻嘻哈哈地说道,他之所以没有成家、没有建立侗寨,就是因为怕麻烦。
  在南疆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如果不一直盯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家侗寨就被别人灭了;但是建立世家不同,完全可以扔着不管,让后辈自己管理。
  在一旁的谢小玉更明白敦昆的话是说给他听的,玛夷姆表这个态,意味着她会一直跟他走到底,绝对不会搞风搞雨。
  “现在你可以说打算什么时候打龙王寨了吧?”敦昆再次问道。
  “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谢小玉不答反问,他这边在练兵,同时也让几位大巫收集龙王寨那边的消息。
  “阿克塞现在和汉人走得很近,几天前传来一个消息,他和巴度安闹翻了。”
  敦昆说道,负责收集情报的是玛夷姆,他只是转达罢了。
  “这怎么可能!”天蛇老人叫道,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莫伦老人也一样,他现在一门心思在这边,同样不知道龙王寨的消息。
  “巴度安是谁?”谢小玉问道,他对苗疆有名的大巫都有些了解,至少说得出名字,但是他没听过巴度安这个人。
  “那是铁枝寨的大巫。这老家伙和阿克塞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以前是阿克塞的铁杆盟友,不过四十年前走火坐僵,据说胸口以下都已经变成石头,但这个老家伙仍旧帮了阿克塞不少忙,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也会翻脸。”莫伦老人感到有些茫然。
  “这没什么好奇怪,龙王寨想投靠汉家朝廷,肯定要有所表示,当人走狗就必须有走狗的模样。巴度安实在不太聪明,而且身体僵硬后不可能四处走动,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形势,还想倚老卖老,阿克塞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敦昆现在就是一个传话筒,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玛夷姆的猜测。
  “还有几座寨子跟着龙王寨?”谢小玉问道。
  “只有两座。本来还有不少寨子,不过自从换了一个征讨使,情况就完全变了!原来那个姓常的人用的是怀柔的手法,可新来的这个人明显没本事,一味飞扬跋扈,为人又贪婪,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将各座寨子当奴隶支使。”敦昆怒声骂道。
  “噢?”谢小玉有些意外,因为朝廷并非没人,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谢小玉前前后后和不少当官的人打过交道,第一个就是在天宝州时守北望城的那位陈都护,之后是总督衙门的官员,这些做官的人给他的印象是目空一切,不把下面的人当人看,但是他们的脑子绝对不错,手段也很高明。
  “那个人索要了什么?”谢小玉又问道。
  “挖山!每座寨子都要抽调五百人在山里挖掘坑洞和隧道,说是将来藏人之用,还大肆索要草药。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如果他给足粮食,各座寨子看在能够填饱肚子的分上倒也同意,可他根本不让人吃饱,也不让人种地,明显就是用粮食掐大家的脖子。”
  越说,敦昆就越感到恼怒,毕竟他也是苗人,当初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感同身受。
  谢小玉已经明白朝廷这是要赶尽杀绝。
  “我就不明白,阿克塞虽然脑子不灵光,也应该听说过‘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迟早有一天轮到他倒楣。”敦昆咬牙说道。
  “你能保证这不是演戏?”谢小玉宁可谨慎一些。
  “演戏?你的意思是苦肉计?”敦昆越来越自信,脑子也越来越灵光,他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不会,除了……除了罗老,苗疆没人有这么深的心机,也没人能演得这么像。”
  敦昆说到罗老,显然不太恭敬。
  谢小玉一想,觉得确实如此。
  玛夷姆的城府在苗人中已经算是很深的,却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更做不到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铁枝寨还有其他大巫吗?”谢小玉问道。
  敦昆等三位大巫不由自主心底发寒,他们已经猜到谢小玉的打算。
  “没有,绝对没有哪座苗寨能拥有两位大巫,就算有这样的人,也会分出去另外组建一座侗寨。”敦昆为谢小玉解释着南疆的风俗。
  “也不是完全没有,除非一个很老,原本就时日无多,那么年轻的那个会等一段时间,反正老的一走,整座寨子就是他的。”莫伦在一旁插嘴。
  “那也未必,都成大巫了,谁还想在别人下面?肯定先分出去再说,等到老的一走,两边再合并。”敦昆立刻表示反对。
  谢小玉见越扯越远,连忙道:“既然这样,你们有没有把握干掉巴度安,却不让任何人知道是谁干的?”
  虽然早就猜到谢小玉打这个主意,三位大巫仍旧感觉心情沉重。
  “你打算嫁祸给谁?”敦昆问道。
  “不嫁祸给任何人,只是让他们互相猜忌,其他大巫肯定会认为是阿克塞或者朝廷干的,而那两边则会怪到对方头上。”谢小玉说着自己的打算。
  “你确定阿克塞不会和朝廷通气?”莫伦老人问道。
  “不会,而且就算会也没用。”谢小玉非常清楚人性的弱点。
  如果换成原来那位征讨使,或许会和阿克塞开诚布公,然后两个人赌咒发誓,再歃血为盟,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但现在这位征讨使显然不将苗人放在眼里,别说开诚布公谈一次,恐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提防龙王寨。
  三位大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莫伦老人无奈地说道:“我跑一趟吧,谁让我的鬼王最适合干这件事。”
  “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总能有个照应。”天蛇老人说道。
  一股暗流在南疆四处涌动,暗流的源头就是铁枝寨。
  大巫巴度安死了!
  早上铁枝寨的人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老祖宗只有身体躺在卧榻上,脑袋却不见了。
  如果是在以前,铁枝寨的人早就向龙王寨报信,可这一次,铁枝寨却寨门紧闭,直到第三天,他们将另外一位和老祖宗有亲戚关系的大巫请来,这才对外宣布老祖宗已经遇害,而且消息一散布出去,铁枝寨就立刻和那个大巫的寨子合并。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提防,至于提防的是龙王寨还是朝廷,众说纷纭。
  消息传到龙王寨时,阿克塞被气得不轻,而且郁闷不已。
  阿克塞不傻,知道巴度安莫名其妙的死肯定有很多人怀疑是他下的毒手,可如果真是他干的就算了,问题是他没干,却替别人背黑锅。
  阿克塞在竹楼内转来转去,踩得地板嘎吱嘎吱直响。
  在房间的一角,阿克塞的乖孙正悠然摆弄着一座佛像,这座佛像并不是法器,只不过通体都用宝石雕成,绝对价值连城。
  “别再玩了!快帮我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克塞轻轻踢了自己乖孙一脚,虽然发怒,他倒也舍不得踢得太重。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那位新来的征讨使大人找人干的。这招厉害,釜底抽薪,干脆让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跟着朝廷。”
  “你既然知道,之前还说这是好事?”阿克塞举拳,作势就要打人。
  “这当然是好事!您老人家难道还想脚踩两条船?朝廷可不是吃素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害怕,他知道阿克塞绝对不会真打。
  “我是怕那帮汉人利用完我们,就一脚踹开我们。”阿克塞摇头叹息,他原本想说兔死狗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太难听,他现在做的就是汉人的走狗,实在没必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要我说,巴度安死得好!这个人名声太好,已经威胁到老祖宗您,我听别人私底下谈论巴度安,都说他是块硬骨头,敢跟汉人对干,汉人拿他也没办法。”年轻人很清楚阿克塞的底细,他这位老祖宗心胸狭隘,绝对听不得别人比他好。
  果然这话一说,阿克塞心中原本还有的一丝愧疚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打铁趁热,继续说道:“老祖宗,现在这个世道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异族来了,朝廷只能往南疆逃;朝廷势大,我们就只能服软。我们这些小鱼要和朝廷这条大鱼斗,那不是送死吗?想活着而且活得好,就该吃那些小虾米。”
  “如果其他寨子不服,那怎么办?”阿克塞并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也怕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有谁敢?巴度安这一死,别人怀疑到您头上,肯定也会怀疑到汉人头上,甚至会有人怀疑到两家头上。我们干脆别声张,让他们猜,让他们觉得就是我们和朝廷连手干的,这就叫狐假虎威。”年轻人现在也不打算和朝廷分庭抗礼,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朝廷的厉害。
  之前朝廷一路猛打,让年轻人吓出一身冷汗,他已经明白汉人并不是拿不下南疆,以前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没必要,就算打下来,付出的代价也太大,而且这里瘴毒厉害,汉人受不了;可现在大劫临头,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往南跑。
  明白这些后,年轻人没兴趣做无谓的抵抗。
  年轻人会选择投靠,因为就算汉人熟悉南疆地形,也需要有人帮他们奔走。
  年轻人从未担心过狡兔死,走狗烹的结果,那只是一种说法,走狗的用途多的是,除了撵兔子,还有看家护院,当然有一种情况不得不提防那就是狗的数目太多,毕竟任何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说不定就会有一、两条狗被宰掉打牙祭,所以也不希望有更多狗出现。
  而巴度安在年轻人眼中就是一个威胁,巴度安有威望,很多人愿意跟着他,这就相当于领头狗,控制住一条就相当于制住一群,更重要的是他身体不行,容易控制,要不是巴度安死脑筋,一心和汉人对干,恐怕龙王寨的地位早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年轻人甚至有些庆幸汉人早一步干掉巴度安。
  龙王寨这边在猜疑,缅西征讨使府邸中也有一群人不停琢磨着。
  “依我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阿克塞做的。这个家伙心狠手辣,心眼又很小,不久前巴度安和他吵过一架,而且随着他在苗人中威望越来越糟,巴度安很有取而代之的架势,所以阿克塞先下手为强完全说得过去。”一个师爷打扮的人轻声说道。
  “那也未必,或许有人栽赃嫁祸也说不定。此刻南疆恨不得活剥阿克塞的人不在少数,杀了巴度安,既可以嫁祸给阿克塞坏了他的名声,让阿克塞众叛亲离,顺势铲除他的羽翼,又可以让阿克塞和我们互相猜忌……我想大部分苗人恐怕也认为是我们干的。”另一个师爷显然更高明,几乎猜到真相。
  “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坏处吗?”高坐在正中央的一个头戴乌纱的中年人满脸堆笑问道。
  这位新任缅西征讨使姓秦名文远,字伯驹,是庚子年的进士,长得相貌堂堂,胸前三尺长须飘摆,一张白净的脸看起来颇为儒雅。
  而秦文远这个让无数苗人恨之入骨、畏之如魔的人,在朝廷的名声却极佳,素有耿直明断的赞誉,只不过他的耿直只对当今圣上,他的明断是非只对汉家子民。
  “当然没有坏处。阿克塞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这样的人在我们强的时候或许是一条很不错的走狗,可一旦我们出了什么意外,难保他不会从背后咬上一口。”师爷连忙回禀道。
  这番话说穿了就是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说这话还太早了,此刻那些苗寨多有不服,除了龙王寨,只有一些小寨子肯投靠我们,现在龙王寨的用处仍旧不小。”另一个师爷说道。
  “那又如何?难不成那些苗寨还敢反抗?现在龙王寨已经投靠我们,而赤月侗、白衣寨躲入蛮荒深处,苗人群龙无首,而我们的人马却遍布南疆,二十万兵马占据各个险隘要害之处,大人又用计让他们的农田尽数荒废,这些苗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就算想作乱,我们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守住各地让他们没办法四处流窜,用不着动武也可以把他们活活困死。”两个师爷互不相让,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
  秦文远拂须而笑,之前他听从幕僚的建议拼命逼迫那些苗人,让他们抽男丁开挖坑洞,连女人和老人都派出去采集药材,为的就是让各寨没有人力种田,现在目的达到了,一旦卡住粮食这个要害,那些苗人想不服软都做不到。
  “没了龙王寨这条好用的狗,谁帮我们找出躲进蛮荒深处的那群人?”反对用强的师爷不由得问道,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一次除了要打开南疆,另外一个目地就是为了传说中的应劫之人,所以那帮躲入蛮荒深处的人才是目标,现在对付阿克塞实在太早。
  这话一说出口,另外两个人顿时皱起眉头。
  “我就不明白,佛门势大,又有这么多道门站在我们这边,何必怕太虚门?”一个师爷异常郁闷地说道。
  在这师爷看来,就算没有龙王寨,如果佛门、道府、剑派联盟倾巢出动,绝对可以将蛮荒翻一遍,也用不着在意兽灾,现在之所以没有进展,就是因为道府和诸大道门都被太虚门警告过不许他们随意帮忙,佛门更被太虚门压制得厉害。
  “你知道什么?”秦文远的脸色顿时变了,道:“我绝对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
  “小的明白。”师爷浑身一抖,脸色都发白了,不敢再以幕僚自视。
  秦文远摆了摆手,说道:“我以前也不太明白,毕竟我们是朝廷官员,对修士的事知道得不多。不过在这一次出发之前,道府主事秦道长告诉我一些事,总算让我知道一些内幕。”
  “太虚门和其他门派不同,有人传言,万年前神皇帝国崩毁时,地上神国其实已经建成,最后落在太虚道尊手中。这座地上神国可不得了,里面有亿万神民,每一个都有练气层次修士的实力,真人、真君也不在少数,恐怕也有道君,那才是太虚门真正的根基!如果将太虚门逼急,放出这些神国子民,除了婆娑大陆的佛门可以抵挡,中土的佛门和道门各派就算连手恐怕也打不过太虚门。”
  “我说的还是在太虚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这显然不可能,身为天下第一门派,又是道门领袖,怎么可能是孤家寡人?只要太虚门登高一呼,恐怕道门中大部分门派都会以他们马首是瞻,如此一来,连婆娑大陆的佛门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原来如此。”两个师爷全都脸色苍白,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文远对他们刚才的如此在意。
  “其实还有人说太虚道尊根本就没有飞升仙界,历代太虚门的人都没有前往仙界,他们一直在地上神国中。”秦文远又说了一个消息。
  两个师爷顿时一缩脖子,飞升仙界,那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了。
  两个师爷也听说过,之所以要飞升,是因为这方天地不允许脱离控制的强者存在,所以将他们送走,如果太虚道尊没有前往仙界,一万年后肯定实力更强,在这方世界恐怕已经无人可制,那么太虚门的信心就更足了。
  “这是好事啊!既然有这样的强力人物在,还用得着怕那些异族吗?”其中一个师爷拍了一下脑袋。
  “这种事只有天知道。”秦文远不想继续说下去。
  “东主的意思我等已经明白,这太虚门确实不能招惹,那应劫之人……”师爷只感觉嘴里发苦,他现在已经明白这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我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想法,只知道我们尽心办事就行,不管太虚门有没有能力对付异族,这边的退路总是必须的。”
  夜色深沉,但一点都不寂静,到处都是野兽的吼叫声。
  半年来,不时会有各式各样的妖兽跑出来攻击各座寨子。
  此刻,一头头肋生双翅的巨型蝾螈正围拢着一座婉蜒曲折的山岭,山岭上到处是残垣断壁,原本厚实的石墙早已经千疮百孔,很多地方都已经倒塌,山坡上的一层层梯田已经荒废许久,变得灌木丛生,到处可以看到烧焦的痕迹,成片的竹楼也变成一堆灰烬,恐怕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来这里是龙王寨,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大寨子。
  龙王寨是兽灾最严重的地方,从蛮荒深处跑出来的妖兽都会光顾这座寨子,能在一次次的妖兽攻击中顶住,不得不承认阿克塞确实本事不小,同时这也和他投靠汉人有关。
  当初秦文远下令在苗疆四处挖掘坑洞,以便将来藏人之用,其他寨子都阴奉阳违,只有龙王寨干得很卖力,将寨子周围的山岭几乎挖空,像被蚁触虫蛀般。
  正是因为有这些坑洞,阿克塞让整个龙王寨的人全都躲进来,这才顶住妖兽的攻击。
  一旦躲入坑道中,除了那些会土遁的妖兽比较麻烦之外,其他妖兽只能从几个很小的入口进攻,只要守住这些地方,里面的人就安全了。
  此刻,阿克塞正满脸阴沉看着外面。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阿克塞轻叹一声。
  “十万里蛮荒,别的东西或许不多,妖兽绝对比比皆是,以前只是没人招惹它们罢了,现在那群人有意而为,确实杀不胜杀。”年轻人搔了搔头,就算他有万般计策,对这些妖兽也没用。
  “不能再这样下去,整天被压着打也不是办法。”
  阿克塞觉得很郁闷,这几个月来有两件事让他感觉快炸开了,一件就是秦文远,另一件就是这无休无止的兽灾。
  “你帮我想个办法,能不能将这些妖兽引到其他地方?”阿克塞不知道以邻为壑这个词,却不妨碍他想出这样的念头。
  “可以是可以,不过附近的寨子全都是我们的附庸,不管怎么说,现在还离不开他们。”年轻人言下之意就是,等到利用价值没了,才是下手的好时机。
  “能不能往汉人那边引?”阿克塞和他的乖孙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并不是真心想当走狗。
  “恐怕很难,汉人太聪明了,他们占领的全都是靠近外面的地盘,让我们在前面顶着。”年轻人由衷地赞叹道。
  “将来大劫降临,他们不也要顶在前面?”阿克塞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到时候汉人要和他换地方,他绝对不干。
  可让阿克塞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乖孙居然摇头说道:“他们未必肯,因为接下来要对付的是异族,对那些异族来说,南疆深处和南疆外围恐怕没有区别,特别是那些妖族,让它们住在平地上,它们说不定还不习惯呢!”
  “这样说来,南疆岂不是更危险?”阿克塞被搞糊涂了。
  “那倒未必,多了这些山,就多了许多可藏、可躲的地方,而且易守难攻,相对而言安全许多。”年轻人解释道。
  这时,一阵惨叫声从甬道一头传过来,然后惨叫声、尖叫声连成一片。
  阿克塞和年轻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有擅长地行的东西进来了。”阿克塞大嘴一张,顿时喷出无数蛊虫。
  阿克塞也是蛊巫,但和罗老只养一只本命灵蛊不同,他养的是一群蛊,而且他在体内开辟空间,以五脏六腑作为蛊池,所养的这些蛊虫并不凶毒,却充满灵性,已经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只见漫天的虫云翻卷着沿着甬道飞去。
  甬道中有无数苗人喊叫着拼命奔逃,在他们身后,一条条纤细的飞丝喷射而出,这些丝线韧劲十足,而且黏性极强,被喷到的人瞬间就被细丝缠住,紧紧裹成一团。
  “可恶!”阿克塞心中恼怒,他最讨厌虫类的妖兽,因为它们没有智力,一闯进来就四处扑咬。
  “会不会是蛊?”年轻人多了一个心眼。
  阿克塞一愣,马上放出神念扫向前方的甬道,过了片刻,他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不过并非一头,一、二、三、四、五、六……怎么这么多?”
  阿克塞神情凝重,他并不怕妖兽厉害,因为妖兽不是人,没有脑子,只知道动用蛮力,稍微用点手段,再厉害的妖兽都可以杀掉,他怕的正是这种数量众多、擅长五行遁术的东西。
  猛地一咬牙,阿克塞身体砰然散开,化作无数乱舞的蛊虫。
  同样是虫云,这片虫云远比刚才大得多。
  此刻阿克塞所用的手法和当初敦昆在无尽虚空中化身黑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融入四周的世界,却不刻意改变规则,所以消耗比化身天地小得多。
  这片虫云散开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这些蛊虫飞得极快,甬道中仿佛刮起一股飓风,随着一阵呜呜的怪响,数不尽的虫多一涌而过,沿路上只要有苗人被蛛丝缠住,就会有一小群虫多分离出来,扑到蛛丝上一顿乱啃。
  这种蛛丝异常坚韧,用刀都割不断,却挡不住虫多的啃咬。
  蛛丝一断,被缠住的人就松脱开来,不过那些人十个有九个已经不行,蛛丝剧毒无比,而且异常纤细,全都深深嵌入肉里,甚至破开皮肉、害开血管,这些人就算没有被毒死,也都流血不止,奄奄一息。
  看到自己的族人就这么死在眼前,阿克塞心中悲愤异常,他化身的虫云发出呜呜的鸣响,仿佛是怒吼,又仿佛是呜咽。
  转瞬间,其中一片虫云围住其中一头蜘蛛,那是一头很丑陋、浑身上下如同长满铁锈般的蜘蛛,额头上八只眼睛显得异常狰狞。
  蜘蛛显然知道不妙,不等虫云落下,它发出一阵嗤嗤乱响,身体四周顿时冒出一颗紫色的光球,一条条电弧紧贴在光球上,仿佛无数条蚯蚓般徐徐蠕动,刚扑上去的那些蛊虫纷纷落下。
  阿克塞的这些本命灵虫不怕刀砍斧剥、不怕水火侵蚀,却承受不了电击,虽然没被电死,却都被麻痹,落在地上抽搐不已,不过想杀死这些蛊虫是不可能的。
  蜘蛛显然明白这一点,它放出电弧后,立刻呼的一声钻入地下,速度快如奔马,眨眼间就已经逃出十几丈远。
  阿克塞顿时怒不可遏,那些没有被电麻的虫子迅速聚拢,瞬间变成人形,然后他凌空虚抓。
  巫门掌握的本就是一种涉及空间,能改变法则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太古之时的那些灵。
  刹那间,那只已经逃出十几丈远的蜘蛛被硬拉回来。
  阿克塞猛地握紧拳头,噗的一声,绿色浆液从蜘蛛体狂喷而出,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紧,将这只恐怖而又丑陋的虫子捏成肉酱。
  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杀掉一只蜘蛛后,阿克塞张望着四周,右手连连虚抓,一只只蜘蛛被他抓在手中。
  这就是阿克塞的力量,绝对的力量。
  “这是什么味道?”突然阿克塞喃喃自语道。
  刚才阿克塞没有察觉,此刻才发现甬道中充满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点像沼泽里淤泥的味道,又有点像茅坑旁边泥土的气味。
  阿克塞猛地瞪大眼睛,因为这股怪异的气味让他感觉到危险,虽然危险的程度并不强,应该伤害不到他,但是他的心头却一阵阵悸动,似乎告诉他:赶快阻止,必须阻止。
  阿克塞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自己自己的直觉绝对不会错。
  可惜等阿克塞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他隐约听到甬道深处传来一阵轰的声音。
  那是爆炸声,但却很诡异,不像普通爆炸声那样急促,反而拖得很长,也显得有些沉闷。
  一瞬间,阿克塞感觉到他所化的那些虫子全都被火吞没,一道火柱从甬道深处喷涌而至。
  阿克塞发出一声哀鸣,虽然大火伤不了他,却让他心丧若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寨子完了,已经没有几个活人。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克塞仰头怒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在甬道中回荡着,听起来是那样的凄厉。
  “老祖宗、老祖宗,我们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阿克塞的乖孙喊道。
  “对,必须走,不过不是我走!”阿克塞猛地抓起自己的孙子,将他强行送了出去,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最后的血脉。
  阿克塞孙子的身影刚消失,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而且异常寂静,没有一丝声音,连气味都没有。
  “谁?是谁?”阿克塞怒吼道,他知道自己落入另外一位大巫的天地中。
  突然黑暗中多了一丝光亮,那是一点豆般大的火光,火光中映照出几个人的身影。
  “原来是你们,真没想到你们不但敢出来,还直接拿我开刀。”阿克塞惨然大笑。
  火光中映照出来的这几个人正是玛夷姆、敦昆和莫伦。
  或许是事到临头脑子终于开窍,阿克塞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你们杀了巴度安?”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玛夷姆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说得对,确实没有意义,就算巴度安还活着,他也不会帮我了。”阿克塞狂笑起来,神情变得越发狰狞:“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我早就想和你做个了断!”
  这时,阿克塞才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那头老狐狸呢?为什么他没来?”阿克塞怒问道。
  “你不会连这都猜不出来吧?”玛夷姆冷笑着问道。
  阿克塞迟疑片刻,还是猜到答案。
  “怪不得没有一个人过来,原来都被他拦住。”阿克塞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刻阿克塞痛恨的并不是眼前这些人,也不是那头老狐狸,而是被拦在外面的那些家伙,他不信那些人冲不过来,显然大家都巴不得龙王寨被灭。
  想清楚这些后,阿克塞仰天狂笑:“哈哈哈!我实在太蠢了!早该想到在还没有把赤月、白衣彻底打垮之前,我龙王寨根本没资格在南疆称王。”
  “你这家伙死不悔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称王。要是你没有这个念头,要是你没有和铁枝、黑狸、瓦同诸寨闹翻,你现在只要一个念头传过去,立刻就会有十几个大巫过来帮忙,我们就算想杀你也没办法。”玛夷姆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
  “那是他们背叛我!你说,你们给了他们什么好处?”阿克塞两眼通红,已经彻底疯了。
  “如果我说什么好处都没给他们,你相信吗?”玛夷姆微微一笑,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我信。”阿克塞咬紧牙根。
  莫伦老人看不过去,轻叹一声,道:“阿克塞,说实话,我很可怜你,你从头到底都落入别人的算计中。”
  “算计我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外面那个老家伙?”阿克塞确实想知道答案。
  “我可没这个本事。”玛夷姆笑得花枝招展,似乎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紧接着她又说道:“罗老有这个本事,却没这个心情。”
  阿克塞一脸茫然。
  “算了,就让你死个明白。”玛夷姆撇了撇嘴,她最不喜欢和这种笨蛋说话,说道:“有一个人想立威,找了半天,只有你最合适。”
  听到玛夷姆这么说,阿克塞再笨都明白了,他哇哇大叫一阵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是那个汉人小娃子?”
  “这次你猜对了。”玛夷姆笑了笑。
  这时阿克塞已经冷静下来,突然想起刚才莫伦老人话中有话。
  “他刚才说我从头到底都落入那个汉人小娃子的算计,这是什么意思?”
  玛夷姆啧啧连声,用略带怜悯的口吻回答:“你总算没笨到家。那小子早就看上南疆,他需要的是这里的人,南疆人人炼蛊,三岁小孩都会用蛊,他打算组建一支巫蛊大军,像我们这样的聪明人直接被他说服,跟着他干。可惜聪明人毕竟不多,其他人全都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时就要有人让他们明白留在这里没有活路,而这个人……非你莫属。”玛夷姆一边说,一边笑。
  阿克塞却仿佛吃了只苍蝇似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他的本意,但此刻听玛夷姆这么一说,却成为他落入别人的算计,这让他郁闷到极点。
  “老祖宗,别听她的话!她是在扰乱你的心。”突然传来阿克塞孙子的声音。
  “你……你怎么回来了?”阿克塞怒问道。
  “四周已经被封死,我根本出不去,只有您能杀出去。”年轻人苦涩地说道。
  “你说错了,他也别想出去。”玛夷姆淡淡说道,朝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刹那间,四周黑云滚滚,黑云中却有无数蜘蛛网般的光丝随意乱舞着,不时还会冒出一片火光。
  “你们都不要命了?”阿克塞瞪大眼睛,他难以想象这么多人打他一个,居然还用上化身天地这样的禁术。
  “老祖宗,别管我,你一个人还有机会。”年轻人说完话,突然逆转体内仅有的一丝法力,瞬间他的经脉寸断,生机迅速流逝。
  “我的孙儿——”阿克塞悲痛欲绝,好半天,他转过头来,两眼无神地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阿克塞的身体骤然散开,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化作虫云,而是变成一片鸟语花香的所在。
  几位大巫看到此情此景全都大吃一惊。
  巫门化身天地就几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简单的天地,如玛夷姆化身的是火的世界,敦昆化身的是黑暗的世界;可此刻阿克塞所展现的却是第二重境界,无限接近于真实的世界。
  “你藏得好深啊!”玛夷姆突然间觉得好像从来不认识阿克塞这个人。
  
  第3章 初阵
  月夜下,一条漆黑的大蛇横亘于山岭之问,有一个人盘腿坐在蛇头上,那人是罗老。
  在罗老的对面有六位大巫虚空而立,大家都互相对峙着。
  突然山岭上喷出一道火柱,躐起百余丈高,将夜晚照得通明。
  有两位大巫同时瞳孔紧缩,他们完全能感觉到无数魂魄随着这道火柱飞起,然后迅速消散。
  “龙王寨完了。”最年迈的大巫长叹一声。
  原本他也是龙王寨的铁杆盟友,换成以前,他恐怕早已经闯过去,但是此刻他只在一旁看着。
  “你和玛夷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们肯带领着我们将那些汉人赶走,我就跟着你们干。”另一位大巫没有丝毫哀伤,他对龙王寨早已失去好感。
  罗老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别问我,也不要把我和玛夷姆想得那么风光,现在混得好的是天蛇、莫伦和敦昆。”
  “这怎么可能?以你和玛夷姆的算计,还能让莫伦、敦昆踩到你们头上?更别说天蛇那个孤家寡人。”这名大巫根本不信。
  “我有必要骗你们吗?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和玛夷姆的脑子比不过别人,只能认输。”罗老叹道,他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否则也不会在战场上自揭其短。
  众人先是一脸不信,渐渐转变成骇然,因为他们看出罗老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不成是那个……什么应劫之人?”
  此刻南疆的大巫都知道谢小玉这个人,谢小玉已经名动天下。
  “你们可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心甘情愿被踩在底下?”最年迈的大巫犹豫着问道。
  “倒算不上被踩在底下,只是没有以前的权柄风光。”罗老叹道:“那小子确实有本事,敦昆跟了他三个月,居然另有感悟,现在实力已经超出我这个老家伙;至于我、莫伦和天蛇……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一些不同之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打量着罗老,好半天,年迈的大巫叫道:“你……你好像比以前年轻多了。”
  其他大巫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投去诧异的目光。
  “那小子有办法帮你们延寿?”最年迈的大巫急切地问道,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的年纪同样不小,他也怕死。
  “你就别琢磨这个了,那小子确实有延寿的药方,可惜材料难找,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炼成一些,都已经让我们几个老家伙用了。”罗老干脆堵上对方的口,否则等到将来把人骗进来却发现没办法做到,那就麻烦了。
  罗老老奸巨猾,他很清楚虽然他将话说死,并不意味着对方就能死心,他刚才说得很明白,谢小玉的手中有药方,而且已经成功一次,那么就可能成功第二次、第三次,这绝对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时,远处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息,罗老的脸色骤然一变,其他大巫也个个变色。
  “是……阿克塞!”最年迈的大巫难以置信地看着龙王寨的方向。
  那片山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火不见了,倒塌的寨墙重新恢复原状,早已经被夷为平地的竹楼重新耸立起来,龙王寨又恢复到最繁华时的模样。
  “第二重天地……”罗老喃喃自语道,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想到阿克塞居然一直隐藏着实力。
  “你好像一点都不慌。”一个大巫问道。
  罗老转过头,淡淡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莫伦的实力,凭那头鬼王就足以对付阿克塞,更别说还有敦昆,那家伙领悟的是另外一种力量,不比第二重天地差到哪里。”
  罗老的镇定,让原本有些动摇的几个大巫顿时收起心思。
  “现在赶过去也晚了,你们应该很清楚阿克塞的为人,你们之前没有帮忙,现在他的寨子已经彻底毁了,他会感激你们吗?”罗老嘿嘿一阵冷笑,让众大巫心底发寒。
  众大巫当然知道阿克塞的性情,刚才他们没过去救援就已经没有退路,阿克塞肯定认为他们都背叛他,此刻他们只能盼望着罗老这边能够获胜、灭掉龙王寨,杀死阿克塞,大家才能有一条活路。
  众大巫刚这么想,就看到那片山头上冒出一股黑烟,将龙王寨整个包围起来。
  “这是敦昆的力量?他变得那么强?”一位大巫喃喃自语道。
  这些大巫互相都认识,也知道对方的底细,一看到黑烟就知道这是敦昆的手段,所以才感到震惊。
  化身天地比拼的就是演化出来的天地力量,力强者胜,此刻这股黑烟将阿克塞显化的龙王寨包围起来,无疑证明敦昆更强,让众大巫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做傻事。
  “现在还只是开始。”罗老不以为意地说道。
  最年迈的大巫突然心头一动,刚才罗老提到延寿秘药时,他就已经生出投靠的意思,此刻看到罗老如此笃定,这个想法变得越发真切。
  “阿克塞可不容易杀,时间拖得久了,万一汉人来援……”最年迈的大巫欲言又止,等着罗老请他们帮忙。
  然而那年迈的大巫盘算落空,罗老微微一笑说道:“不怕,既然敢摸老虎屁股,肯定已经有准备,官府那边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大巫骤然变色。
  “我们这边只是开场,正戏在那边。”罗老苦笑道。
  月夜下,一支队伍正在悄悄赶路。
  正戏即将上演。
  “这不是去龙王寨。”依娜疑惑不解地看着四周。
  “如果没有人援救龙王寨,凭莫伦、敦昆他们足够干掉阿克塞;如果有人援救,我们去了也没用,反倒碍手碍脚。”苏明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这事让苏明成有点郁闷,他是知情人,依娜却不是,好在这不是针对依娜一个人,连洛文清、肖寒等人都不知情,甚至几位大巫也是临行前才知道整个计划。
  依娜没有多想,她知道谢小玉不告诉她真相肯定不是因为信不过她,而是她不擅长演戏。
  这次他们从蛮荒深处跑出来绝对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万一走漏风声,很可能会被朝廷一网打尽,偏偏没人敢保证身边没有探子,何况之前进入蛮荒的一路上就有人想留下记号,甚至躲在蛮荒深处的这段日子里,也总有人想跟外面通风报信。
  “我们那小子是要对付什么人?”依娜问道。
  苏明成附到依娜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大打算给朝廷一些颜色看看,省得朝廷以为我们好欺负。”
  “他要对付汉人?”依娜脸色微微一变,感觉有些滑稽,因为攻打龙王寨的是一帮苗人,而领人攻打汉人的却是一个汉人。
  “应该说是朝廷而不是汉人。”苏明成连忙纠正。
  对修士来说,这绝对是两种不一样的概念,大部分道门修士都认可自己是汉人,却对朝廷没有敬意。
  苏明成两人悄声低语,前方已经是南疆的边缘,山势渐渐变得低缓,而且到处都是梯田。
  依娜顿时紧张起来,在南疆时还可以靠熟悉地形和对方周旋;可到了这里,却变成四面皆敌,就算得手想逃出去,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要不是对谢小玉深有了解,依娜说不定会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想让所有人送死。
  “到了。”
  一声轻响打断苏明成两人的交谈,那是谢小玉的声音,与此同时,很多东西径直闯入众人的脑中。
  罗老、莫伦老人、敦昆、玛夷姆都去了龙王寨,只有天蛇老人在这边,因为只有他在,这支队伍的每个人才能心意相连。
  谢小玉传过去的是一张地图,上面布满或明或暗的亮点。
  跟着谢小玉在蛮荒深处闯荡,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套东西,那些亮点就是需要对付的目标,亮点越亮,说明数量越多。
  “这里是朝廷屯兵的地方。”依娜差点叫了起来。
  原本依娜以为谢小玉只想攻打某个关隘以显示一下实力,没想到他居然打算一口吞掉朝廷的大军。
  那连成一片或明或暗的亮点仿佛夜空中的星河,沿着山岭连绵起伏,少说有五、六里,驻扎于此的军队恐怕有七、八万名。
  这可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朝廷费尽心机训练出来的神道大军,每一个士兵都是修士,依娜和这些军队打过仗,知道对方的厉害。
  这时,越来越多的东西传进众人的脑中。
  这一次不但依娜瞪大眼睛,就连苏明成也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谢小玉的目标是全歼。
  “你疯了?”苏明成连忙传音过去:“朝廷费尽心机才弄起这样一支大军,你将他们全都杀掉,你不怕朝廷——”
  还没等苏明成说完,谢小玉就已经传音回来:“放心,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怎么可能?”苏明成满嘴苦涩。
  “朝廷指望这支军队可以帮他们抵御异族,现在被我干掉,就证明他们不堪一击,这反倒是件好事。”谢小玉显得很冷酷。
  谢小玉已经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统帅,身为统帅就必须铁石心肠。
  眨眼的工夫,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为了这次行动,谢小玉推演很久。
  随着命令的下达,一支支队伍迅速散开,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的阵位。
  这些苗人被训练将近两个月,服从命令已经成为习惯,不过他们的心情和以往有些不同,毕竟以前的目标是妖兽,而这次他们要对付的是人,是朝廷的军队。
  在一座山岭上的一道罅隙中,谢小玉静静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的军营,他在观察军营的布置,寻找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哨卡,同时也计算一旦发起攻击对方可能做出的应对之策。
  这是初战,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虚空中传来一阵波动,几道身影冒出来,为首的正是陈元奇。
  “你真打算这么做?”陈元奇轻叹一声。
  “与其让他们死在异族手中,给大家当头一击打击其他人的信心,还不如让他们死在我手里。”谢小玉知道这话太冷酷,但是没办法。
  神道在上一次大劫中就已经证明是错误的方向,虽然神道之法很强,却有致命的弱点,还不只一个,更让谢小玉感到厌恶的是,因为拥有这种不可靠的力量,朝廷变得肆无忌惮。
  “掌门师兄让我转告一句话,还是以大局为重。”陈元奇叹道。
  “扪心自问,对于这种说词你会在意吗?”谢小玉以前绝对不会这么说,现在他不在乎了,甚至他没说这是屁话已经算客气了。
  如果以大局为重,璇玑派完全可以公开从谢小玉这里得到的技术,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以后别想再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再说这句话更应该对朝廷说,因为最不顾全大局的是朝廷。
  被谢小玉反呛一句,陈元奇倒不在意,事实上他师兄让他转告这句话并没有指望能够说服谢小玉,就如同他们也无法说服朝廷、无法说服剑派联盟,更无法说服佛门。
  此刻,谢小玉的注意力早已经转移到那座兵营上。
  在谢小玉的芥子空间里,意识深处,有两座天机盘快速转动着。
  尽管有了那座虚幻的天机盘,谢小玉还是没有放弃原来那座天机盘,他一直担心用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和大梦真诀推演出来的东西会突然失去作用,或者给他一个假的答案,而原来那座天机盘绝对不会出错,也不会骗他。
  在谢小玉的眼前,许多虚影快速晃动着,每一道虚影都代表着一种可能。
  其实谢小玉已经推演出最完美的方案,可惜没用。
  一个多月的磨合已经告诉他一件事,他的命令绝对不可能被百分之百执行,即使他采用阵法的方式、即使那些队长和他的配合已经非常有默契,仍旧会有误差和延迟,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不能允许存在误差,所以此刻他需要的是让方案变得简单一点。
  突然,远处有一排亮点朝着这边而来。
  谢小玉的脑中立刻浮现许多疑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暴露了?或是有人暗中示警?还是例行巡逻?
  两座天机盘也迅速转动起来,计算着各种可能。
  过没多久,结果出来了,八成以上的可能是他们暴露了,不过朝廷军队反应迟钝,虽然看出有问题,却没有立刻做出应变,而是派这队人过来察看。
  与此同时,天机盘还给出结论——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小玉轻叹一声,他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准备!”谢小玉下令道。
  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多了一层淡淡的红光,仿佛整个世界蒙了一层血色。
  在红光中,有一些地方显得特别亮,这些地方就是他们攻击的目标,目标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转盘,上面有一根游丝转动着,这是攻击的标志,游丝一出现,就代表他们必须开始准备,游丝消失的一刹那,他们将射出手中的飞剑。
  这是尝试无数次后最终确定的办法,算不上最完美,因为速度有点慢,但是这种办法最安全,可以将失误减到最低。
  游丝转动到一半的位置时,很多苗人半跪在地上,身后背着一只大箱子。
  箱子呈长条形,一人多高、三尺宽,顶部全是蜂窝般的孔洞,每一个孔里都插着一根铁条,这东西和军队里用的“一窝蜂”很像。
  游丝变得越来越短,突然火光一闪,游丝彻底消失。
  红光闪现的同时,所有箱子都射出刺眼的电光,无数半透明光芒从箱子内疾射而出。
  那片连绵数里的军营上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禁制,像是半透明的罩子,当难以计数的半透明光芒射在上面的时候,这道禁制变得异常明亮。
  不过这道禁制没能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它的反应不够快,而且军营太大了,它铺得这么分散,防御力被降低,攻击它的又是一群剑修,剑修的攻击力最为集中。
  禁制被瞬间穿透,飞进去的东西看起来不像飞剑,像是根棍子,但是快要落地之前,它们全都爆散开来。
  那确实是飞剑,它们一把叠着一把,所以看上去像根棍子,飞散后则如同炸开的火花。
  没有人控制这些飞剑,但它们却会自己寻找目标。
  刹那间,刚才还一片寂静的兵营变成修罗场,到处是乱舞的飞剑,耳边尽是咻咻的声响,再加上随处爆发的剑气,刺眼的闪烁光芒此起彼伏,到处是飞溅的血光,临死时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同时,地图上的亮点一下子消失大半。
  谢小玉完全无动于衷,此刻他根本没有一丝感情,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是在看戏,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其他人做不到,那几位道君全都脸色微变,他们不是没杀过人,甚至看过的很多场面远比这要大得多,不过以前他们看过的大场面全都出自道君以上的人物之手,这一次不同,发出这一击的只是一群练气层次的人。
  一击出手,那些苗人立刻扔掉背着的箱子,与此同时,负责飞遁的苗人迅速催动法诀,一道道看不见的阴影朝着军营飞去。
  这就是他们演练近两个月的战法,先在七、八里外出手,万剑齐飞,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然后再冲进百丈内彻底解决残敌。
  此刻那座军营已经残破大半,顶上那层禁制明灭不定,已经没有什么效果。
  众苗人闯进去后,立刻分散开,不过他们并非随意散开,而是踩着各自的阵位。
  鱼龙幻变阵可分可合,合则龙形,分则鱼形,这种百鬼夜行阵脱胎于鱼龙幻变阵,自然有着同样的妙用。
  众苗人踩着阵位而行,身子隐藏在一片暗影中,四面八方却有许多若隐若现的虚影,让人分辨不出真伪,脚步也飘忽游移,快如鬼魅,还能短距离挪移。
  众苗人的手中全握着剑匣,一旦看到活着的官兵,就会立刻射出匣中飞剑,一旦飞剑出手,他们根本不管是否命中,而是立刻发动挪移阵瞬间改变方位。
  这套打法将“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发挥得淋漓尽致。
  致命的还不只是飞剑,每一个苗人腰际都挂着几只口袋,他们一闯入军营就将这些口袋随手扔出去。
  口袋一落到地上,立刻自动打开,许多蛊虫飞出来,它们已经饿了许久,对血肉充满饥渴,四周的血腥味也刺激着它们。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全力一击立刻远遁,一个潜伏暗处伺机偷袭,那些在第一波攻击中侥幸活下来的官兵眨眼间就死伤殆尽。
  只是片刻工夫,剩下的亮点也一个接着一个熄灭。
  突然谢小玉的瞳孔一阵紧缩,感觉虚空中传来微弱的波动,是有道君要过来,这肯定是朝廷请来助战的道君。
  但谢小玉早有防备,刹那间,十几道刺眼的剑光从旁边的树林中射出来,这是他事先埋伏的一波人马。
  下一瞬间,那些微弱波动全都紊乱起来,有些随即消失,有些变得极不稳定,只有两道身影冒出来。
  两位道君一出现,全都满脸怒气、杀意冲天,其中一个人抬手就放出一道清冷的光芒。
  不过还没等那道君出手,无数半透明剑光就从四面八方射来。
  随着一声冷哼,其中一位道君眼中神光一闪,刹那间一把把飞剑浮现,如同冻结般定在半空中。
  将射来的飞剑全都定住,两名道君就想痛下杀手,但他们的脸色随即大变,身子一晃,同时化作一道虚影瞬间飞出数里之外。
  两个道君刚闪开,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就炸裂开来,无数飞针朝着四面八方攒射。
  接二连三被弄得灰头土脸,两位道君怒不可遏。
  这时传来冷冷的说话声:“换成我是你们,我绝对不会随意出手。”
  说话的是陈元奇,与此同时,另外几位道君也都显露身形。
  两个道君一看到对面有这么多人,顿时脸色大变,其中一个道君立刻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之前在赤月侗,道府已经尝过苦头,四个道君只逃回一个,还失去肉身,只剩下元婴。
  “放心,如果要杀你们,刚才你们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们就已经动手了。”另外一位道君冷冷说道,此人来自太虚门,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出自陈元奇之口更有分量。
  果然,那两个道君看清楚此人顿时放下心来,同时也不敢再动什么心思。
  “天剑山掌教师兄曾经说过他拜访过贵派掌门,李掌门亲口答应不会偏袒任何一方,难道贵派改变主意了?”年纪较大的道君立刻问道。
  “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不久前师兄向婆娑大陆佛门兴师问罪,这件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你们居然和那帮和尚搅和在一起,如果你们是为了将来的大劫准备,这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干了什么?”太虚门的道君一上来先扣了一顶帽子。
  两个道君一时语塞,他们只感到冤枉,并不是他们主动联络婆娑大陆的佛门,而是那边找上门来。
  看到两个道君不敢动手,谢小玉也见好就收。
  随着谢小玉下达一道道命令,原本分开的苗人迅速合拢在一起,仍变成百人一队,从不同的方向蹿入山岭中。
  两位道君只能无奈地看着一队队人马从眼前消失,他们根本不敢动,因为对面有八位道君压阵,更因为其中有个太虚门的道君。
  过了片刻,虚空中又传来阵阵波动,刚才被强行打断因此无法挪移过来的道君再次破开虚空,当然也有人选择更直接的办法,只见几道遁光破空而至,眨眼间来到近前。
  和刚才那两位道君一样,此刻跑过来的这些人全都怒不可遏,但其实他们挪移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打断,这并不丢脸,道君都有这样的本事,有些真君也能做到,丢脸的是被打断的方式。
  攻击那些道君的是一种灵体,那东西介于灵鬼和阴魔之间,能像前者一样化虚为实,也可以像后者一样穿梭虚空。
  如果换成在其他时候,那些道君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东西,因为它们没有杀伤力,根本无法造成危害,本身又很孱弱,很容易灭杀;但是他们挪移到一半,进不得、退不得,也不能格挡、不能闪避,偏偏这东西见缝就钻、见孔就入……别说道君,就算天仙都受不了,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怒发欲狂?
  不过等到看清楚这边的阵势,那些匆匆赶来的道君全都如同冷水浇头般,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陷阱”。
  “戏看完了,我们该走了。”陈元奇淡淡说道,说着他的身体渐渐消失。
  另外几位道君也一样,全都遁入虚空中。
  他们来这里总共有两件事,一件是帮谢小玉压阵,挡住朝廷这边的道君,另外一件是看看效果,他们要亲眼见识谢小玉训练的这支军队的实力。
  现在,戏已经看完了,事实证明这套战法确实恐怖。
  这边只有两千名苗人,以前没有一点基础,从入门到练兵前后还不到八个月;而那边是数万名军队,军中士卒全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并在三年前被传授神道法门,如今居然在弹指间灰飞烟灭。
  既然有了结论,这些道君觉得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这些道君遁入虚空中时,当然没忘记将谢小玉等人一起带走。
  太虚门道君最后一个离开,他遁入虚空前,朝对面那些道君冷笑一声,然后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你们好自为之。”
  夜再次变得寂静,甚至比原来更静,原来还有人站岗放哨、来回巡逻,现在却一片死寂。
  活着的人还有,不过数量极少,不超过百人。
  看着底下那凄惨的情况,众道君全都陷入沉思中。
  其中一个道君凌空虚划,食指微微发亮,亮光构成一个繁复的符篆,当他划完最后一笔,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呜呜的声音,那些战死的亡魂纷纷朝着这边聚拢过来。
  闭上眼睛后,那道君搜索这些亡魂的记忆。
  过了片刻,那道君的脸色有些发白,转头朝着先到的那两位道君问道:“这些人不是陈元奇他们杀的?”
  “当然不是,再怎样陈元奇也是道君,怎么样都不可能对这些小角色下手。”年长的道君回答道。
  “你看出了什么?”一位腰系剑囊的道君眉头微皱。
  “这些记忆很凌乱,大部分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只知道被偷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了;一小部分人知道偷袭他们的是苗人,但这些苗人很诡异,用的是飞剑,而且擅长挪移,出手极快,不管是否命中都会立刻挪移遁走。”这位道君说出他看到的东西。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在场之人都是道君,就算不是剑修,也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有多少人吗?”腰繁剑囊的道君连忙问道。
  观亡魂的道君摇了摇头。
  “大概有一、两千人。”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最先到这里的道君,他来的时候,众苗人还在肆意杀戮,他曾经用神念扫了一下,虽然没有仔细数,大致的数量却是知道的。
  听到这番话,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只有这么点人?我还以为至少得有两、三万人。”一位道君说出大家心中的想法。
  “那小子手下的苗人加起来才五千人左右。”腰系剑囊的道君最清楚谢小玉手中的实力。
  “如果他真的有两、三万名手下,岂不是可以直接杀入紫禁城?”一位年轻的道君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话顿时提醒众人,一个脑子转得快的道君随即道:“真有那么多人的话,还有必要杀入紫禁城吗?干脆直接上天剑山或者万象宗不是更好?”
  虽然这话说得难听,却让人心惊肉跳,特别是腰系剑囊的道君和另外一个身材矮胖的道君更是神情阴沉,他们一个是剑派联盟的成员,一个是万象宗的长老。
  “没想到神道大军如此不堪一击。”一位年长的道君连忙岔开话题,不过他说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对神道之法,并非只有朝廷看重,很多人都将其视为对抗异族的王牌,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大失所望。
  有第一个人,自然也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另外一位道君随即说道:“神道之法弱点太多,当年神道大劫是因为大家都不清楚,现在大家都已经明白神道的短处,还对神道大军抱以希望实在愚不可及。”
  这位道君将神道之法贬得一钱不值还有其他心思,他所在的门派不属于剑派联盟,也和朝廷无关,只是因为剑派联盟仿造天剑舟成功,声势大振,又和朝廷结盟、和佛门连手,因此靠拢过来。
  现在形势逆转,那边又有杀手锏在手,连太虚门都偏向那边,剑派联盟眼看就要失势,这位道君当然要调转方向。
  不只是这个道君有其他想法,在场的众道君有一半人和他的情况差不多,此刻都动了同样的心思。
  “此事关系重大,老夫必须回山门一趟。”一位老道君开口了,这话当然是托词,回去后他肯定不会再来。
  “同回、同回。”另外一位道君也连声说道。
  那两个道君不顾其他人的反应,瞬间化作两道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有这两个人做出表率,其他人都生出去意,之前已经开口的两位道君也跟着走了,紧接着又有人悄然离开。
  转眼间这里只剩下五个人,其中三位是道府的人,他们得到那么多年的供奉,不好意思离开,不过这三个人也打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
  这时,一道火光凭空出现,火光径直投入一名矮胖道君手中。
  那人只扫了火光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转头说道:“龙王寨也出事了。”
  “那个老苗不是好东西,死了就死了,最好临死爆发,拉个人同归于尽。”一位道府的道君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名道君非常明白矮胖道君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增援龙王寨,但此刻他只想从中抽身,哪里肯再卷入这等纷争中?
  “是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龙王寨心怀叵测,何必救他们?再说,就算我们去救,也未必能救得下来,谁知道那边有没有埋伏?各位也看到了,刚才那边来了几位道君?连太虚门都来了,围攻龙王寨的人还会少吗?”另一位道府的道君接着说道。
  最后一位道君看到另外两个道君都表态,怕增援龙王寨的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也不得不说道:“这话有理,我们现在毕竟是在南疆,而且龙王寨做得太绝,让其他苗寨的人全都心怀怨恨,之前连龙王寨的铁杆盟友都弃之而去,那几个大巫登高一呼,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加入他们麾下……南疆已经成为危险之地,朝廷将这么多军队扔在这里,危险、危险。”
  原本这道君只是顺口推托,却没想到说完后其他人全都心头一动。
  这话确实一点都不假,南疆毕竟是苗人的地盘,原本是因为苗人不团结,所以朝廷才没遭遇到什么抵抗。
  之后赤月、白衣两座寨子的人逃了,龙王寨又投靠朝廷,南疆这才被平定。
  但现在龙王寨被灭,赤月侗、白衣寨回归,又因为前一段日子打压苗人太厉害,导致苗人全都心存怨恨,此刻的南疆已经是烈火烹油,随时可能爆发危机。
  这下子连天剑山、万象宗的两位道君都没心思管龙王寨,他们得考虑的是局势一旦转坏,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
  “此话当真?”
  秦文远脸色大变,而且不只是他,旁边两位师爷也骇然变色。
  “千真万确!现在龙王寨已经被夷为平地,我刚才过去看了一下,整座山岭都化为一片焦土,原来是龙头的地方从里面爆开,整座山都炸飞了。”
  说这番话的是那个万象宗的道君,此人姓吴,道号子阳,是曹正卿的弟子。
  曹正卿是当今圣上的老祖宗,是朝廷背后最大的靠山,正因为如此,朝廷上下对吴子阳敬畏有加,不过吴子阳倒是会做人,并不拿身分压人,此刻他就摆明立场只是来协助,真正的主事之人是秦文远。
  “这可麻烦了!阿克塞一死,加上苗人全都心怀怨气,南疆局势必定无可挽回。”一位师爷也和其他道君执一样看法。
  “难道要我下令将军队全都撤出去?”秦文远皱紧眉头,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秦文远的前任好不容易打下南疆,只是因为道府不满,这才卷铺盖走人,让他占了一个巨大的便宜,如果南疆从他手中失去,他岂不是颜面尽失?
  看到秦文远犹豫,师爷连忙劝道:“大人,切不可迟疑。就算退出,也不是您的过错,谁能想到苗人的实力会变得如此强悍?同样也没人能想到阿克塞这么不会做人,弄得天怒人怨。我们原本指望他能稳定苗疆,现在反倒成为那边的助力。”
  秦文远有些被说动,他要考虑自己的面子,但他也知道现在撤出来还来得及,顶多面子不好看,但朝廷不会斥责他,哪怕那八万兵马全军覆没,也不能说是他的错,可如果等到局势恶化,所有军队都葬送在南疆,并且牵连到西南和东南的战事,他就罪大莫及了。
  “秦大人,我也觉得稳妥点好。”其实吴子阳也生出一丝退意。
  对南疆这个鬼地方,道门天生就排斥,这里苗人厉害,巫蛊盛行,就算打下来也不容易守住,这次要不是大劫临头,他们也不会打南疆的主意。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另外一个始终没开口的师爷突然高声喊道:“不能退!绝对不能退!现在退了未必安全,不退未必有事。”
  “这是什么道理?说来听听。”秦文远对这两位师爷一向非常推崇,此刻这位师爷语出惊人,显然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大人,您想,那边的主事之人到底是谁?是那几位大巫还是应劫之人?”这个师爷不答反问。
  众人顿时沉思起来。
  “这里是苗人的地盘,主事的应该是那几个苗人中的一个吧?”秦文远记不得这些苗人的名字,不过他知道赤月侗有一个老人很厉害,白衣寨的女当家也是强人,此刻他想的正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吴子阳的想法也差不多,只不过没说出来。
  没想到,另外一个师爷思量片刻恍然大悟,大声喝道:“那倒未必。”说着,那师爷转头朝着另外一位师爷拱了拱手,满脸羞惭地说道:“还是兄长高明。”
  “你想通了什么?快快说来。”秦文远连声催促道。
  那个师爷连忙回禀:“这里是苗人的地盘,但主事的未必是苗人。按照几位道长所言,那两千名苗人被训练得如臂使指,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大人也知道练兵之难,想要练出如此强兵,必然要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到最后……”
  说着,此人嘿嘿一阵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军营之中只闻军令,不知王命。”
  吴子阳是道门中人,并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但秦文远饱读诗书,立刻明白了。
  自古以来想练出一支精兵,首先要确立统帅的威信。在军中,只有统帅,没有君王;军营中,只闻军令,不知王命。
  对那些苗人来说,大巫和头人就相当于君王,不但数量多,还分散,但统帅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谢小玉。
  “应劫之人可不会安于现状,他肯定会继续扩军,而想扩军,就必须招兵。如果苗人的日子好过,会愿意听命于他吗?”说到最后那句话,这位师爷特意加重语气。
  秦文远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他保持默契。我们施加点压力,但是别逼得太紧,他则趁机收拢苗人。”
  “大人高明!这件事无须说破,应劫之人绝顶聪明,一看我们的反应肯定就能猜到我们的心思,若是他认可我们的想法,应该会有所表示。”这位师爷说道。
  “什么表示?”秦文远连忙问道。
  “十有八九他会结束这场兽灾。”师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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