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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书】(32-38)作者:橙子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0-21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三十二章在山花烂漫时重逢、在月圆佳节中巧遇、在下一个冬日守候…自己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天,都精心打扮着,生怕她再见到自己时没留下一个好印象。等了一天又一天,没等来她,却等来了自己要成亲的消息。晴
第三十二章

在山花烂漫时重逢、在月圆佳节中巧遇、在下一个冬日守候…自己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天,都精心打扮着,生怕她再见到自己时没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了一天又一天,没等来她,却等来了自己要成亲的消息。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之前所有的幻想在现实面前都化为了灰烬,但自己还是不死心…
万一…万一你会在我成亲那日来见我呢?
万一你早注意到了我,只是苦于一个时机,一个能将我带走的时机。
这是我最后的幻想,荒唐得不可思议的猜测。
放在话本中,这种极致浪漫的场景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会发生。
可惜现实不是话本,幻想终究是幻想,如梦泡影。
当亲眼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来到自己眼前,却与另外一个女子亲密非常时,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许茜心里想再看她一眼,弥补之前的遗憾。她将视线转去一瞬,就被那处场景给烫了回来。
看得越清楚,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她小声念叨着,扬起一抹苦涩极了的笑容。
单小雨…不,夜雨眠…
她视为朋友的人,唯一一个愿意因她絮叨的人,唯一一个愿意教她武功的人,没想到会与自己的恩人有联系。
难怪了,她一个坤泽,会这么强大的武功,若非形势所逼,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许府这地方来吧…更不会与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傻瓜做朋友…
许茜鼻中酸涩,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入皮肉中,好似这样的痛苦,才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缓慢艰难地移动脚步,朝着她不得不面对的场景前进。
这边单小雨还在为林木榕擦药,两人背对着许茜,没有留神身后的动静。
但段清和站在旁边,原先她的目光集中在单小雨的动作上,听到声音,她第一个偏头去看。
只见一个华服缠身,俏丽稚嫩的女子朝这里走了过来。珠钗金饰在女子沉重缓慢的脚步中发出“叮铃叮铃”有节奏的旋律,让人想到山涧中的一弯小溪流冲刷沿岸鹅卵石的声音。
女子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痛苦极了。段清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看了看忙活着的两个人,见她们没空搭理自己,只好先一步走到了女子眼前。
许茜见她独自前来,更是忐忑,前进的脚忽然后退了半步,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跑出来了。
现在缩回去…也来不及…
“我…”她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好,心跳震得脑袋都嗡嗡响。
“你是?”段清和不咸不淡问道。
许茜心停了半个拍子。
她不记得我…?不对,她本来就不认识我…
“我是秦夫人的女儿,许茜。”她解释道。
段清和露出明白的表情,重新看了眼她,似是在观察她的身份对不对。
许茜觉得她好像与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遥远,明明脸是这张脸,声音是这个声音,但这目光是那么的陌生、冷淡,简直快要把自己给冻死。
最初的那双闪亮细腻的眸子去哪了?
她不甘心地抬头直视段清和,妄图从中扒出自己心里想要的模样。
段清和被她直白炙热的视线看得一紧,开口道:“既然是许小姐,那便坐会儿吧。”
“你娘亲她…”她会回头望了眼秦鹭的方向,见徐长风还和她聊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于是她接着道:“她有些事情,你若是想找她,就先等一会儿。”
许小姐…
多么冷漠的称呼。
连第一次见她的单小雨都可以叫自己一声姑娘,难道姑娘两个字只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唤得出口吗?可单姐姐早知道自己是许府小姐,也能叫自己姑娘,为什么……?
“我不是来见娘亲的。”我是来见你的。
后半句,许茜没说出口。
“这边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我好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与段清和擦肩而过,一路走到单小雨旁边,忽然出声道:“单姐姐也不告诉我您有这么强的实力,不然我可要抓紧机会让你多教我一点。毕竟能得江湖第一的真传,可是别人做梦也盼不来的。”
不怪单小雨没发觉,连林木榕都没听见她的脚步声。
经历过刚才那么多事,两人面上有些挂不住,面对秦鹭和许知文,她们可以油嘴滑舌、瞒天过海,但面对许茜,骗她了这么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都知道了?”单小雨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林木榕涂好了药,挪出来一个位子给她坐。
许茜刚一坐下,单小雨立马坐到了她对面,抓起她的手,诚恳道:“要是怪我骗你,尽管骂我打我都行!别自己憋着。”
“我知道这一时间很难接受…我也不想骗你的…”
许茜打断了她话,轻轻摇头:“人都有难言之隐,我懂。”
单小雨见她表情酸涩极了,心里愈加不好受。许茜将她视作朋友,她也将许茜视作朋友,有时她更像是许茜的姐姐,照顾这个年纪轻轻、稚气未脱的女孩子。
许茜反握住她的手,往常单小雨会比自己的体温高一些,自己犯寒症时她便会给自己暖手,如今反过来了,许茜从未感觉自己这般热过,身体里好像有一个火炉在熊熊燃烧。
“单姐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恩人吗?”她问道。
“记得,她救了你。”
许茜又问道:“那我画的那张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看出来过?”
单小雨一愣,想起她的那张男女都瞧不出来的画作,尴尬道:“我…确实没看出来画中人是谁…”
许茜洒脱一笑,轻快道:“不怪你单姐姐,我又没学过这个,当然画不好。”
“只是若我能画得再像一点,今日的相遇会不会不一样了…?”
“相遇?”单小雨被她这个词说得糊涂,她正了神色,看见许茜眼神飘忽,眉宇间压着说不出的愁绪,以往的她可不会这样。
“莫非……你找到她了!”单小雨惊讶道。
林木榕与段清和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过来,单小雨左看右看,这院子里除了这几个人就没别人了,难道是刚才来过的?
唐子络?不会吧……
许茜视线瞥到段清和身上,从下而上看着她,直到看见对方的神情从置身事外的冷淡变为惊异与紧张。
单小雨顺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身上。
轰隆隆—
晴空一声响雷
“不…这…”
这太凑巧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许茜想得快疯了的恩人,居然是段清和?!
她盼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在刚开始便与自己在许府外边做那档子事?!
“不…”单小雨实在难以接受,连说了好几个不字。
许茜的眼眶中积满泪水,她艰难道:“单姐姐,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我只是……只是很不服气,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
“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与她感情很好,我不会横刀夺爱、棒打鸳鸯,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结果我也认的……”
“不是的!”单小雨拍桌而起,激动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段清和,段清和!你来说,是不是一场误会?”
误会?是指许茜把自己当作她的恩人还是与单小雨感情很好?
段清和更倾向于否定前者。
“许小姐,或许真的是误会呢…?”
“可能你看见了一个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或是…听错了?”
“就是啊…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林木榕在一旁补充道。
许茜将头摇得迅速,连连道:“你们不明白,我不会看错的…那一瞬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且,我亲耳听见了别人叫她掌门,她有是雪华宫的,难道雪华宫还有另一个掌门吗?”
段清和现在是无比希望有另一个掌门了。
她在脑海中搜索记忆,试图想起一星半点来。
片刻过后,她才回应道:“记起来了,剿灭狼山帮那日,我在马车里救过一个女子。”
至于这女子是谁,段清和早不记得了,全天下令她铭记于心的女子,除了单小雨,就没有别人。
可单小雨看她的视线貌似不太好的样子…
林木榕长“啊”了声,眼睛在三人身上反复跳跃,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段清和是许茜恩人,许茜和单小雨是朋友,段清和又爱单小雨,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叫她们遇上了。
然而令在场四人没想到的是,还有更离奇的事情在后头。
徐长风带着秦鹭来到这里,秦鹭抬头看见许茜跑了出来,急忙提起裙摆赶到她旁边,着急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养病吗?”
许茜看见了她脸上的狼狈,叹道:“娘,我都知道了……别再瞒着我了。”
“知道?你知道什么?”秦鹭反问道。
许茜才发觉自己从未同她说过这事,急忙圆场:“知道…单姐姐她不会医术……”
原来不是她的身世…
秦鹭心底暗松了口气,她骂道:“还单姐姐,她就是个骗子,别同她在一起!”
说罢,她作势要将许茜拉走。许茜推不开她的手,回头又看了眼段清和,她故意回避了视线。
“清和…段清和…”
原来你叫这个名字…

许茜被拉到一旁,后面的徐长风慢悠悠来到她面前,脸上的皱纹曲起,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令千金,确实出落得花容月貌,哈哈哈哈。”
“长老谬赞了,小女身子骨不好,已经瘦了很多了。”秦鹭的手抚上许茜的肩膀,明明是依靠的姿势,却给人一种囚禁在原地的错觉。
徐长风越看越满意,他说道:“许府的教养是极好的,平常人家的姑娘能有千金的半分风采便是天大的好事了。要我说还是在家中修身养性来得实在,别学那些江湖人打打杀杀,落得一身血气不说,还风餐露宿,好不可怜。”
徐长风词话意有所指,秦鹭没大听出他说的是谁。
“既然今日见到了千金,那老夫便可同千金聊聊婚事了,你见过她了吗?”
许茜微怔,徐长风怎么会聊她的婚事?她不是雪华宫的长老吗?
秦鹭率先开口:“长老,她日日待在这里,哪里去见贤婿?”
“哦…也对。”徐长风又笑道:“没见过就见一下,免得日后成亲两人生分。”
说罢,他朝那边三人看去,开口道:“清和,过来见你的未来娘子!”
段清和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不可思议道:“师父,你说什么?”
反倒是单小雨先反应过来,手中的瓷瓶蹦呲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段清和看向她,疑惑道:“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单小雨闭口不语,睫羽颤抖,心底压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
旁边的林木榕瞬间冷下了脸,她一把扑到了段清和身上,死拽着她的衣襟,大声骂道:“你个混账!”
“原来要和许茜成亲的人是你!你简直疯了,既然有婚约在身,为什么还要过来找她!”
林木榕情绪激动,压得段清和喘不上气。
“放手!”她挣开林木榕,气急上头,反驳道:“什么成亲,我从未知道此事,简直是空穴来风!”
“你还装,秦夫人可是口口声声说过她见过你的,这种大事,你全然不知?太可笑了吧!”
“你这个混账东西,看我不…”她作势要打上去,被段清和反手抓住了手腕,她呵道:“你冷静一点!”
“雪华宫每逢佳节都会邀请各地人员赴宴,秦夫人见过我再正常不过,但是这成亲一事我真的没听过,这么就立婚约了?!”
莫名其妙,实在是莫名其妙,段清和恨不得长一百张嘴来为自己解释清楚。
“这么说…是误会喽?”单小雨淡淡问道。
“当然!”段清和斩钉截铁,她甩开林木榕的手,对着徐长风大喊道:“师父莫不是搞错了,我从未立过什么婚约,更不可能与许府成亲。”
“这是怎么回事?”秦鹭死死抓住徐长风的胳膊,眼中深藏危险,“长老不是答应我会告诉她的吗?”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情?”
“夫人莫急,她脑子糊涂了,我去说说。”徐长风面露尴尬,抛下秦鹭和许茜来到段清和跟前。
“清和,我本来在路上就要同你说的,谁知道夜雨眠来了许府。”他推卸道。
“我不管这些,这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清和怒道。
“清和…”徐长风忽然变了一副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从小到大雪华宫就像你的家一样,大家都把你当作家人看待,你双亲抛下你离去,很多事情就要靠我们这些人替你操办。我作为你的师父,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想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段清和被他气笑,压着声音道:“师父,我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连我的意见都没问过,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
“我是掌门,人生大事,难道我自己还不能做主吗?”
“你做主?哼!”徐长风又回到熟悉的严肃样子,仿佛刚才的顺从样是故意演出来的。
“怎么?不想成亲,可以!那你现在就和夜雨眠断绝来往,发誓此生此世绝不再看她一眼,未来好好做你的掌门,练成九霄心经,带领雪华宫重回辉煌!”
“你以为我什么替你选姻缘,就是看你这幅不争气的样子,得又得不到,断又断不了,你能干什么你?!”
段清和后槽牙咬得咔咔响,她紧盯着徐长风,气道:“你想让我成亲来忘记夜雨眠,那被迫嫁给我的许小姐算什么?我根本就不爱她,你何苦让我辜负了人家?”
“还是说在师父眼里,除了我和雪华宫,其它人都不值得你考虑?”
“对!”徐长风答道:“我做了半辈子的长老,你的事情就是雪华宫的事情,雪华宫的事情就是大家的事情,这件事除了你,其它人都知道,全门派没有一个反对意见,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该听我们的,你是掌门,是我们的未来!”
“未来…?”段清和踉跄后退几步,疲惫道:“我不是你们的未来,我是你们的工具。”
“这婚,我死都不会结。”她狠甩袖,刮出一道劲风,打碎了旁边石桌上的茶盏。
许茜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躲在秦鹭身后,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先是认出她是自己的恩人,又听到她是娘亲给自己找的结婚对象,这一环套一环的身份,快要把自己绕糊涂了。
“娘亲…你为什么要找她与我成亲?我想听到真实的原因…”
秦鹭纠结道:“傻孩子,你真以为那次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被山贼劫击,好在雪华宫的人出手相助你才能活着回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你娘我?”
“可…这和成亲有什么关系?”
在一旁的小莹解释道:“小姐,奴婢有日替你屋子打扫,不小心看见了你藏在柜子里的手记与画像,我告知了夫人,夫人就猜你肯定是爱上了当时救你的那个人,于是顺藤摸瓜,就找到了雪华宫的掌门。”
“对,刚巧徐长老也在寻找段掌门的姻缘,我就自发提议,让你们两个喜结连理,这才…”
“那娘亲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以和她成亲,何苦等到现在才见面。
秦鹭也是少女怀春过来的,对这小女孩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告诉许茜主要是担心她过于激动,伤了身体,另外也怕雪华宫反悔…毕竟看到现在这架势,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段清和与徐长风间的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两人都有各自的理,不想退步。
林木榕悄悄观察单小雨,那张经常笑盈盈的脸,此刻冷得能冻死人。
“小雨…突然搞出这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这雪华宫还能去吗?”
单小雨长吸一口气,闭眼叹道:“不去雪华宫,还能去哪?”
林木榕无所谓道:“天下这么大,总归会有我们能去的地方,大不了在林子里睡几天,反正你我之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你看今天这架势,段清和怕是自身都难保,到了雪华宫,没人给我们说话的机会了,连逃都难,我看还是算了吧。”
单小雨摸上瓷瓶上的裂痕,若有所思。
徐长风从她第一见起就是这种性格,好像包括段清和在内的所有人都要按他的话行事,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心气高傲,死要面子,某种程度上来说,段清和还真受了点影响。
“看她怎么处理,我们再考虑去不去雪华宫。”单小雨牵起林木榕,将她带着去树荫下。
林木榕抓紧了她的手,目光凝聚在她脑后,露出了温暖如春风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小雨,你…喜欢段清和吗?”林木榕坐在她旁边,视线垂落在自己脚尖,纠结了好久,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单小雨闻之一惊,随即理解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喜欢的范围很大,我可以喜欢你,喜欢她,喜欢所有人。”单小雨答道。
林木榕忍不住看向她的侧颜,阳光照在她半边脸颊上,柔和了她的轮廓。林木榕只反驳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爱她吗?”
察觉到这么说可能有点干涩,林木榕又加了句:“很多人都喜欢你,她们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你留在她们身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单小雨短暂一笑:“我的想法无非就是刚才说的,喜欢是件很宽泛的事情。她们的喜欢说起来各有不同,容貌、武功、聪慧等等。可实际上都一样,喜欢我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且这东西是有利于她们。”
“可‘爱’不是,很多人喜欢我,但不爱我,你看我所交颇多,真正扪心自问能说得上爱我的,有几个?”
林木榕默默思索着,单小雨并未说爱是什么,在她话里,爱似乎是一份很稀缺且珍贵的感情。
“可许茜之前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她的条件,喜欢就是喜欢…难道她骗我?”林木榕问道。
“她说得也不错,但是喜欢往往很美好,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爱不是,爱有时候很残忍…”单小雨说至此处,突然愣住了片刻。
脑海里的冒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歇斯底里,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一遍遍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林木榕似懂非懂,只觉得是许茜也没爱过谁,喜欢和爱她自己怕是也理解不了吧,
“那话又说回来,你爱段清和吗?”林木榕坚持最开始的问题。
单小雨与她对视,目光聚焦在的瞳眸中,仿佛可以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观察到自己表情的细小变化。
林木榕的问题,在此时此刻,更像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提问。
你爱段清和吗?
“爱”这个字被她回答得又长又绵,没有肯定的决断感,倒像是一声叹息,飘飘然消散于空气中。
林木榕也分不清她是回答了还是叹了口气,她将头转了回去,语气低道:“爱不爱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你去了雪华宫后,就与她日日贴在一起…”
林木榕自己都快嘲死自己了,自己还在奢求什么?难道是那天的拒绝还不明白干脆吗?还是自己脸皮厚到了无可匹敌的地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得要求她与自己好…
她越想越郁闷,只说道:“我脑子简单,喜欢和爱分不清楚。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让你多靠近靠近我,不喜欢她们来接近你,但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再接近你,谁会希望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靠近自己?”
“所以…你喜不喜欢我?”
话题忽然切到林木榕,这或许是她潜意识里最想问的。单小雨说得再多,也比不上眼前人不吃自己这套说辞。
越是想得复杂深入的人,越困在喜欢和爱无休止的漩涡之中挣扎。渐渐地丧失最基本的情感寄予能力,每一个决定都要考虑这是爱吗?还是单方面的占有与束缚?
单小雨就是这个困在漩涡中的人,她早已被过多的情感折磨得精疲力尽,只靠着最后一点仁义和同情苟活于世。
林木榕的喜欢和爱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太阳,毫无顾忌地散发自己耀眼的生命力,而自己的感情,老得不成样子,躲在阴暗角落,生怕对方察觉。
这次连林木榕都看出了单小雨的眼神很痛苦,这份痛苦并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她不好做,反而让林木榕觉得她是爱自己的,这是她在寻求自己的帮助,就像掉落在林地上的幼鸟,可怜、害怕,又无比期待自己去帮助它。
林木榕没再死脑筋等她的回复,而是轻轻抱住了她。两人之间没有了身高差别,这个拥抱恰到好处。
单小雨心底一颤,这种感觉,就像是那天林木榕对她告白一样,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她的呼吸平静细腻,她的心跳稳健有力,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自己这个人可以托付,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她表达情感,她就像一块扯不断的布, 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包进去。
“林木榕…”单小雨轻轻唤了声。
“在。”林木榕答了声。
单小雨由内而外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她推开了眼前人,揉着泛泪的眼角娇声道:“那边还在吵架呢,我们在这搂搂抱抱,影响多不好。”
林木榕收回手,与她靠坐在树下,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重新将关注点落在了那边两方身上。

“秦夫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师父她瞒着我与你定亲,实在是难以接受,还好事情没发展到严重地步,这婚约,还是就此打住了吧。”段清和与秦鹭面对面直言道。
经过刚才那么多事情,她的心情很不好,说话中都不留给秦鹭表达意见的机会。
虽然自己也有悔婚的想法,但被她这么直白点出来,到底脸上不太好看,激起了自己的反心。
“段掌门,虽说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婚姻不是,据我所了解,您一直在雪华宫长大,您的师父待你也如亲女儿一般,这门婚事他觉得好,那便是认可我们许府和雪华宫能进一步亲近亲近,况且你们都风华正茂,两个人的感情难道不能慢慢培养吗?”
段清和深吸口气,无奈道:“秦夫人,这事不是好坏的问题,是我师父他一开始就瞒着我做了决定,我本就没有成亲的心思。”
“是吗…那段掌门的话我是听明白了。”秦鹭一声冷笑,她道:“您是讨厌他给你做决定,也不想成亲,那我要是把茜儿送入你们雪华宫,让她跟着你生活,你们慢慢培养感情,等到水到渠成,段掌门会考虑与她成亲吗?”
“娘!”许茜急着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段掌门都这么说了,我们何苦再执着于此呢?”
秦鹭气不打一出来,干脆直言道:“段掌门,您就直说吧,这亲是你不想结,还是不想和茜儿结?”
段清和被她问住,秦鹭继续追击道:“打从你进院子里我就看出来了,你和那个夜雨眠怕是也藏着事吧?看她的眼神那么缠绵、专注,等到看别人就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这不是有点什么,很难解释吧?!”
段清和冷了脸,手心渐渐攥紧。
“秦夫人,这是我的私事,我与你谈的是婚约问题,还是别往其它地方拐了。”
两人间一来一往的对话伤最深的却是听着的人,许茜自知段清和和夜雨眠有关系,娘亲揭露时她又期待又害怕,要是段清和否认了,自己就还有机会。
可惜这一个“私事”掐灭了希望的火苗,自己在她眼中好像一个陌生人,更过分一点,是和自己娘亲一样窥探、攻击她感情生活的人。
“娘,结婚本就要两情相悦,她……她不喜欢我,还结什么婚,算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许茜乞求道。
秦鹭抓紧了她的细手腕,语气深重:“茜儿,感情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天下没有馅饼掉下来。你爱她你就要争她,让她从漠视到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个过程很长也很难,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娘,可…”许茜好像反驳,被秦鹭的眼神和手心力度又摁杀了回去。
徐长风听了她一番话,反而拍手叫好,他添油加醋道:“清和,爱情这东西有不是走死的路,你错过了一条,这不还可以走另外一条吗?何苦原地徘徊呢?”
“难道你争这一时气,夜雨眠就会回心转意,和你白头偕老吗?她的选择多了去了,你也给你自己留个选择吧。”
要不说亲近之人的刀子扎得最深,段清和的火气像离了弦的箭一般蹿到了云霄,她愤怒地后退几步,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拔出长剑,直指大地喊道:
“我今日就说个明白,我段清和此生就是喜欢夜雨眠,非她不可!谁再提异议,我一剑问之!”
刚还寂静的院子又回到了吵闹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单小雨面色僵硬,默默和林木榕凑了上去。
徐长风脸色也很不好,段清和现在的行为已经不是出格,是公然挑衅自己。开玩笑,自己养她这么久,教她习武,教她知识,将她扶上掌门的位置,难道是为了在此时此刻驳斥自己的吗?!
“段清和,你别太过分!”他怒道。
段清和并不理他,眼下当务之急是让秦鹭开口悔婚,不然光靠自己一张嘴巴,说服不了其他人。
秦鹭此刻关心的是许茜,这婚事她本来也是为了许茜考虑,知道她爱段清和,那便直接将两人凑成一对,而不是将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她自问对待许茜没有一丝愧疚。
许茜神色不明,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像一柄柄刀子,来回交锋。明明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明明自己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方法与她重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她咽了再咽,泪水已经挤满在了眼眶中,一动就会掉下来。
段清和见秦鹭看着许茜,便放慢放低了声音,对许茜道:“许小姐,你也听到现在了,或许我过去救过你,让你对我留下了什么印象,不管那是什么,我只是想救人,没有其它心思。”
其他人在此刻好像凭空消失,就留下许茜在和段清和对话。许茜怔怔看着她,问道:“狼山帮的出现,是凑巧吗?”
“是。但我们一直关注他们的行踪,你出事那天,刚巧是我们布局将他们一网打尽之日。”
“从那之后,你也没问过我是谁?”
“我只知道你是许府的。”
“那你,对我,一点喜欢也没有吗…?”
许茜搅紧了手,浑身都在颤抖。
段清和直白道:“从未。”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破碎,一块块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刺耳又恐怖,直到秦鹭、徐长风、单小雨、林木榕的脸重新出现在视野中,许茜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最真实的、最残酷的答案。
秦鹭看着她滚滚落泪,心底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如此这般,秦夫人,可以了吗?”段清和反问道。
秦鹭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还能说什么?你都把话说这么死了,那这婚,是成不了了。”
段清和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将剑收入剑鞘。虽说秦夫人悔了婚,这事看上去就这么结束了,但单小雨总觉得心底不太平静。
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后面还要发生什么事情…

不出她所料,正当段清和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许茜突然呜咽了几声,手抓着心口,在脚虚晃了几下后,僵直了身子,一下子猛地向后倒去!
“茜儿!”
“许茜!”
秦鹭与单小雨几乎同时出声,单小雨身法迅捷,率先一步踏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倒下的许茜。
其他人被这变故也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许茜,许茜!你怎么了?!”单小雨拖着她的身子,焦急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大口喘气。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脸色也由红变成了煞白,甚至还泛出了点点青紫。
“哈…单…姐姐……”她呼吸得格外艰难,胸腔上下起伏翻腾,眼中的红血丝也像是蛛网一般缠在了眼白中。
单小雨忙探她脉络,神色恐惧,哑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许茜,你不能有事!我没治好你,我让别人来治,我让神医来治!你不许死,你不许死!”她吼道。
在旁众人面面相觑,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叫大夫,叫大夫!”秦鹭扯着下人急忙喊道。
许茜看着单小雨,湿润的眼眸再一次落下泪来,她吐字不清,只说道:“单…姐姐…哈…我……对…不起…我…”
“哈…我反悔……反悔了……下辈…子,就我一个人…来…来…”
她强呼出气,把最后一句话从嗓子里推出来。
“做你的……徒弟……”
话音刚落,她无力垂下脑袋,只能贴在单小雨胸口,珍惜般地呼吸每一口空气。
“许茜……”单小雨双手锁紧她的肩膀,声音夹杂着浓厚鼻音:“你不许死…不许死……”
秦鹭噗通一声跪倒在许茜旁边,捧起她冰冷的双手,泪如雨下:“茜儿,你不能有事,大夫很快就来了,你不能有事!”
“别不要娘亲,求你,娘亲求你了……”
“娘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求你了…”
许茜已经没有力气转过脑袋,她只能将瞳孔转到秦鹭脸上,无力地抖着嘴角,千言万语都想说,可实在没有机会了…
看了这么多大夫,她的身体,只有她自己知道。
越来越频繁地心跳加速,亦或是半夜心停下来,把自己从梦里吓醒。每一日都像是在和老天赌,赌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日。
还好在她死之前,所有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所有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不后悔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慢,双眼间的光彩一点点消散。
在她的单姐姐注视下,在她的娘亲注视下,在她恩人的注视下,提前踏入了人生的结尾,故事的终点。
要是能再活一次,她必然要活出自己来,给自己更多的选择,给自己更好的人生,不做困在一隅的千金小姐,不做手无缚鸡之力的板上鱼肉,追求自己的梦想,追求自己的爱情…
她无情地撒手人寰,在一碗孟婆汤里忘记了前尘,却不考虑现世中人是何种心情,抱着她愈加冰冷的尸身的人是何种心情。
单小雨原地静默一刻,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她杀过很多人,见识了各式各样的死法,但她从没感受过一个人死亡的份量能有现在这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就这么安静地在自己怀里断了气,她不过活了短短十几年而已…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
“许茜…许茜…”单小雨不停重复这个名字,脑海中满是她开心的笑脸和一点一滴的生活片段。
她说,要是有来世,一定要拜在自己门下,让自己教她武功。
那我这辈子便再多活十几年,等着你投胎来找我学武。
“许茜…下次…再会。”
单小雨合上她的眼帘,一行泪水从脸颊滑过,顺着嘴角流至下巴,最后一滴化作星光坠入怀中沉睡着的人儿眉心。
太阳不知何时躲入了白云中,许府这个辉煌一时的门楣,竟也笼罩上了抹不开的阴影。

第三十四章

被秦鹭抓着的细手无力滑落,砸出一声闷响。紧随而来的,是放肆且尖利的哀嚎声,像是濒死的鹭鸟,用命在发出求救信号。
失去爱女的巨大痛苦让她一时间无法控制情绪,一把将单小雨推倒在地,转而将许茜抱在自己怀里。
她急切又粗鲁地揉捏女儿的脸颊,帮她拨开碍事的碎发,试图唤醒这个女孩。
“茜儿…茜儿,你看看娘亲,你看看我啊茜儿!”她无助地望向站在旁边的几人,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们救救她!谁能救救她!”
“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能做!”
秦鹭扯住徐长风的衣摆。
“徐长老!我信雪华宫,雪华宫神通广大,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
徐长风面露难色,生拉硬拽下,他只得蹲下身子给许茜把脉。
秦鹭还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连泪水都停滞在眼中。
“怎么样…?”
“长老,能救回来的,茜儿会活过来的,对不对?”
秦鹭自顾自问着,回应她的却是徐长风的沉默与叹息。
“秦夫人……事情发展至此,我…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徐长风哪料想到段清和的反抗会引得许茜身亡,不光没结成亲家,还害得人家女儿丢了命,这梁子,雪华宫和许府结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他抽离秦鹭紧握的手,低声叹道:“夫人……节哀…”
节哀?
秦鹭咬死了下唇,双眼中的凶意喷薄而出,一齐用向徐长风和段清和,她怒道:“我原以为雪华宫是个好地方,你段清和是个正人君子,我才同意让茜儿嫁给你。现在倒好,你不光悔婚,还与夜雨眠有奸情,早知如此,我死都不会让茜儿再念叨你,我该当着她的面戳穿你,让你们俩不见光的事情暴露出来让所有人看看!让天下都知道正道名门雪华宫是个什么地方!”
“要不是你说出那么绝情的话,茜儿她…她就不会死…不会死了…”
秦鹭再次痛哭起来,仿佛要把最后一滴眼泪给流干。
“秦夫人…这话你说得不对了。”徐长风最见不得别人侮辱雪华宫,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忘记刚才是怎么夸的许茜,怎么赞扬许府。他后撤几步,仿佛要从这是非之地脱离一般绝情。
“雪华宫教导弟子从始至终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清和与夜雨眠不过是以前有些交情而已,怎么能说是奸情呢?况且,千金怎么就这么倒了,秦夫人,你难道没瞒着我们什么吗?比如说千金患了什么隐疾,让她受不得一点刺激?”
“要是有,秦夫人你在同我订立婚约之时为什么不说,这能不能算是你先骗了我们呢?!”
“你胡说!”秦鹭被他气得浑身发颤,她嘶哑喊道:“茜儿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这个婚约一立,她就突然卧病在床,我寻遍了名医都治不好,你们雪华宫手段那么多,保不齐是你们再从中作梗!”
“对…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想我们好过,你肯定是想让茜儿带病嫁入雪华宫,之后发病身亡她的嫁妆财产都归了你们,让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段清和下意识看向徐长风,她显然有被秦鹭的恐怖想法吓到。
“荒唐!”徐长风对天连点几下:“我要是有这种龌龊想法老天早该降下雷劈死我!劈倒雪华宫!”
徐长风能理解秦鹭丧女之痛,但无法忍受她这般狡诈的猜测,要是被院子里有心之人听见传出去,雪华宫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立足了。
“秦夫人,千金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雪华宫并没有这种意图,请夫人莫要这样说。”段清和在一旁补充道,相比起秦鹭的崩溃和徐长风的气恼,她格外平静,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份平静在秦鹭眼中便是无所谓的傲慢和冷漠,更加重了秦鹭的痛苦。
为什么一条人命没了,你们一个个还能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
你们的脸真让人作呕……
不会放过你们,绝不!
秦鹭默默放下了许茜的身子,嫌地上脏,她又撕下自己的裙尾,垫在许茜脑袋底下。安静的少女,沉睡在用不醒来的梦中…
她绕过许茜,本想与他们两个继续理论,但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一旁的单小雨身上。
林木榕扶起单小雨,帮她拍去尘土,心疼地看着她:“小雨,别难过了,拿着擦擦吧。”她递出来一条手帕,单小雨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手帕,刚想接过,侧头却看见秦鹭在朝自己大步迈来。
“秦……”
啪!
称呼还没说完,一道狠辣的巴掌打在她半边脸上。清脆的响声好像放了一个炮仗,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小雨!”林木榕吓得急忙拉开她。
单小雨被打偏了脸,巴掌处的皮肤有眼可见地发红、肿胀起来,还带着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她白暂的脸上尤其突兀。
“亏我那么信你……你就是这么实现诺言的吗…?”秦鹭悔恨道,刚打了一巴掌的手小幅度颤抖,被她握成了拳放在身侧。
“你说你是医圣的徒弟,你说你能救好茜儿…现在呢?她死了…你一直在骗我们,身份是编的,关系是编的,连感情也能编出来!亏茜儿那么信任你……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情急之下她换只手又想打过去,被旁边的林木榕一把拉住,死死拽着她不让她动。
“放开!”秦鹭用了吃奶的力也扒不开这人的手,对上她一副凶眸,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她奔溃哭喊道:“你们都是串通好的…都是骗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弯下腰嗤笑自己,笑自己的愚蠢和大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白白送了命。
单小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刚才那一巴掌很疼,但更疼的,是心。
就如秦鹭说的,许茜那么信任自己,什么事情都同自己说,把自己视为朋友,甚至连死前都只和自己说了话…可自己给了她什么?一句接一句的谎言…
夺去了她的恩人,打伤了她的亲生母亲,如今竟又害的她自己也丧了命。
单小雨…你真是个混蛋……
什么都干不好,什么都做不了…
林木榕听到身后人泄露出来的呜咽,才发觉单小雨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胸口的衣襟都湿了一大片。
“小雨…”林木榕瞧见她这幅样子,心也泛着丝丝痛意。
“要哭就别憋着,对身体不好。”林木榕握住她的肩膀,试图劝解她。
单小雨猛吸了一口空气,还是选择忍下所有的情绪和脾气,让眼泪安静地带走它们。
不向外宣泄或许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可单小雨面对的是林木榕,哪需要什么防备?
林木榕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处,隔着一拳的距离拥抱她。
“这不都是你的错,我们大家都错了,许茜她说来世还要你教,说明她不怪你,别难过了…”
林木榕的话和动作产生了明显的效果,单小雨渐渐打开了自己的阀门,埋在她怀里放肆哭泣。林木榕靠得近,听得见她在怪责自己,她轻拍怀中人脊背,连声安慰。
段清和注意到两人,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她想上前查看,理智却告诉她现在还没到时机。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单小雨在林木榕怀里哭泣,直到她的哭声越来越轻,她才慢慢挪动步子,走到两人身旁。
一开口,便是令她自己都惊讶的低哑声音:“我们回雪华宫吧。”

许茜的尸身已经被人抬着送到了别处,秦鹭哭脱了力,没有精力再与谁辩驳是非对错。她最后一眼望向院子,死寂一般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划过。
段清和这句话是穿透了林木榕说给单小雨听,单小雨将脑袋从林木榕怀里抽离,脸上的泪花还未消褪,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泽。
“回?段掌门…你说错了。”
段掌门?
段清和表情凝固,她急道:“小雨,你也在怪我吗?”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喜欢我,更不知道所谓的婚约!我只是实话实说,不知道哪一句让你觉得我是在扯谎……”
被徐长风欺瞒、被秦鹭诬陷就算了,他们都是外人,可你不能误会我,更不能对我如此生分……不然,我……
段清和移开视线喘了口气,似乎在咽下心底的委屈。
“小雨,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等到了雪华宫,你想骂我就骂我,想打我就打我,一切都任由你选择…”
单小雨苦笑,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徐长风身上,他在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那副嘴脸,还是如以前一般得虚伪和恶心。
“为什么雪华宫要和许府联姻?段清和,告诉我。”单小雨问道。
“这是我师父自作主张的事情,他想让我忘了你…”段清和说罢低下头,不敢直视单小雨。
单小雨一口气没喘上来,她只觉得眼前发晕,要一头栽下去。
“还是因为我?”
“是了…看来我就不该和你再有牵连,要是早早离开你,后面这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小雨!”段清和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单小雨本就虚浮的身体往她那倾了倾。
“这不怪你,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调查清楚的,我不该说那么严重的话,都怪我!”
“不。”单小雨反驳道:“你该做的是忘记我,好好做你的掌门,好好听你师父的话,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单小雨一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拉着林木榕就离开。
从段清和来找自己时就该拒绝的,根本不能再相信她,为什么自己总是犯这种错误,还害得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去…
单小雨,你还要在她身上摔几次跟头才肯记住教训?
“等等…等等!”段清和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一把从后抱住了单小雨。
“别这样小雨…求你了。”段清和声音哽咽,与之前的冷冽大相径庭。她见单小雨执意如此,便也不再躲藏,自己揭开当年的伤疤。
“当初是我的错,徐长风等人对你的挑衅和鄙夷我全知道,我也驳斥过他们,奈何他们力量太过强大,我实在没有办法将你留在我身边。九月初九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开关门,是我实在没办法。强行冲关会走火入魔,他们恰恰挑在这个时间赶你走,没能保护你……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连又说了好几十个对不起,却只换来单小雨的冷笑。
“段清和…那你要闭关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徐长风他们对我有意见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斗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我傻子吗…?难道这不是你默许发生的事情吗?”
“你要是留不住我,大可直接告诉我听便是。我自己会走,又何须雪华宫出手。”
“是,我是有私心。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小雨…我不能像你一样闯荡江湖,我有很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过去只有在雪华宫我才能见到你,如今即使坐上掌门的位置能见你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小雨…我不知道,除了变得越来越强,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靠近你…”
自己碍于压力不能留下单小雨,那便让自己变得够强,强到坐上掌门的高位,强到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命令,这样单小雨就能回到雪华宫,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段清和就抱着这种希望努力了数年,可当自己真正坐上这位置,才发觉离单小雨的距离不减反增,越来越重的责任和压力扣在自己肩上,每一次行动很不得被所有人盯着走。完全脱离了先前的设想,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段清和是被雪华宫捡到并养大的事情单小雨是了解的,正因如此,对于她的纠结和痛苦,自己居然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她…或许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自己一样来去自由,把自己留在身边,尤琇、段清和、李玥仪,哪个没这么想?只不过是手段不一样罢了…
段清和见她的神情软化了些,便像是看到希望,继续劝道:“如今你身份特殊,李玥仪的手下已经出发来这,如果到雪华宫,快马加鞭也有五天的时间。在这几天,你就好好在雪华宫休息一阵,所有事情,都交给我。”
说起追兵的事情,单小雨这才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的安排。
林木榕在一旁默默道:“段清和,她们要是找上门,你怎么办?”
这一问直击要害,单小雨挣开她的怀抱,靠近了林木榕一边,同样看着段清和,林木榕问的,便是她目前最想问的。
“雪华宫会保护你们的。”段清和说道。
“呵。”林木榕表示怀疑:“那可是朝廷,你们会为了我们两个反叛朝廷嘛?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段清和望向她,表情不太好看:“雪华宫与朝廷早有约定,李玥仪若是执意抓你,便是公然违抗先帝的旨意,到那时天下都会知道她是个不守信用之人。”
“若她不管这些,你该怎么办?”单小雨继续问道。
李玥仪就是个疯子,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区区名声,她不可能在意。
段清和严肃了脸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便用全门派的命,护着你。”
“死都护着。”
她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两人沉默,段清和这句话不像是在骗人,若是真能如她所说,雪华宫确实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
单小雨意外看向林木榕,温柔询问道:“木榕,你觉得呢?”
“我…?”
之前不一直她做决定吗?林木榕狐疑了一阵,才回复道:“既然段掌门都这么说了,我和小雨便去一趟吧,但愿你们信守承诺。”
“好,那…”
她还没说完,单小雨就先牵着着林木榕的手往大门处走,两人擦肩而过,段清和伸出的右手愣在原地。
她回头看着两人亲密的背影,就好像过去的她和自己。
段清和抑制不住地失落,有一瞬间,她很想抢过那只手,但先前单小雨的反应无不在提醒她,自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雨眠…”
她悲哀地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顺着她留下的脚印,独自跟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徐长风独自在前,领着她们翻越沟壑、踏上石板小路。一路视野都被密林遮着,小路两旁杂草丛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单小雨勉强回忆起以前她上雪华宫的路,好像没这么隐蔽?
临近山脚,她们的视线才开阔了起来。
肉眼可及之处是大片的房屋和竹楼,现下快要到饭点,十几丛的炊烟袅袅升起,门口的泥路上也有许多孩童聚集玩耍。这里少说也有一百户的人家盘踞。
“这是雪华宫?不像啊?”林木榕疑惑道:“小雨,你确定他没带我们走错?”
单小雨尴尬笑笑:“时间太久,我也不太记得路…但是这个方向应该没错。”
段清和听见了她们的谈话,解释道:“这是雪华宫的旧址,那些竹楼是以前雪华宫弟子了望守卫的地方。雪华宫搬迁到半山腰后居民没有拆除这些房屋,顺势改造好住下更多人。南边那一大块的田地也是他们开垦的。”
雪华宫搬迁到了半山腰?单小雨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为什么搬迁?”她问道。
“过去江湖动乱,很多人想要仰仗雪华宫,不仅是权贵,还有许许多多平民老百姓。雪华宫势单力薄,成千上百人的吃穿用度是一笔不小的帐,于是在由大家协商下干脆将门派搬到半山腰,留下山脚下的土地给百姓安居,百姓有了住所,又养活了自己,定期便会组织人马上山给雪华宫运输货品,也省下了雪华宫专门派人出去采买的功夫。”
“一开始在半山腰很不习惯,但随着时间推移,那里的宁静和旷远确实更适合弟子修行,雪华宫这才继续在半山腰发展了下去。”
单小雨了然,她看着远处的房屋,心里生出许多感慨。
“要是你想去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居民们没有拆掉雪华宫过去的建筑装饰,很多地方还和以前一样,包括那棵桃花树。”她走至单小雨身旁,与她并肩而行。
单小雨停顿了片刻,才道:“之后吧。”
段清和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四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的山路,与刚才不同,这一段路全程都要爬阶梯,让本来就饿着的单小雨和林木榕更疲惫了。
“小雨…这还有多久才到啊…”林木榕泄气道,她垂着胳膊,一脸的生无可恋。
咕噜噜~
她的肚子发出了抗议。
“好饿…好饿啊~”
单小雨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笑着看着她:“这段时间松懈了啊,你以前可是经常上山打猎的,怎么这一点路就走不动了?”
“谁说我走不动?”林木榕直起身子反驳道:“我只是太饿了,这段时间除了那只鸡,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顿好觉,凌晨和别人打架,刚才醒来就经历这么多事情,是个人来了都撑不住啊!”
“又饿又困,还要爬山…真是的。”
“啊呀好啦~”单小雨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上了几阶楼梯,“忍着点,马上就有吃的了。”
林木榕哀嚎一声,只能扶着一旁的栏杆继续向上走。
段清和与徐长风走惯了这路,不见一点疲态。她看着林木榕,不自觉地出言讽道:“山路走起来确实很累,但是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人也不配进我们雪华宫的大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木榕耳朵一动,头顶气竖了几根毛,她大声道:“好你个段清和,偷摸摸骂谁呢,谁说我累的?切,雪华宫雪华宫…我就不信那地方能有多好,说得这么神神秘秘。”她没了刚才的虚弱劲,一个猛冲跨过了好几层台阶,在从段清和身边经过时还给了她一个鬼脸。
“你有力气,那你爬快点啊。”
“…”段清和不想理会她,慢慢跟了上去。
这下单小雨反倒成了最后一个,她看着林木榕兴致冲冲的样子,无奈摇摇头。

太阳爬到了正头顶,四人终于走到了终点。
“哈…终于…到了…”林木榕为了逞强爬得飞快,如今两腿都在打颤,她满脸汗水,大喘着气看向前方,只见一座青绿色牌楼巍然矗立,牌楼雕刻细致精美,柱身祥云缠绕,楼顶刻有仙子托桃、上官舞剑、神兽对日…正中心挂着的黑木匾额上用黄金墨汁大写着叁个字:
“雪华宫”
牌楼后面是宽敞大道,两旁种有常青树。门旁的弟子看清来人,拿起棒槌,一下敲响了放置在牌楼旁边的大锣。
震天的声音打破了雪华宫的宁静,几百号人齐刷刷从里面出来,自觉分列到路两旁。他们身穿相同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整齐划一喊道:“恭迎掌门回宫!恭迎徐长老回宫!”
“我天…”林木榕被这恢宏气势震惊了,身份地位高就是不一样啊,连出个门回来都有人来迎接。
“走吧。”徐长风落下一句话,率先走了进去。
叁人紧随其后,段清和和徐长风走过时两旁人都不抬头,但等到林木榕和单小雨走过去,他们恨不得把眼睛贴在两人身上看。
“喂,这两位谁啊?”
“我也不知道。”
“嘶…我怎么感觉那个白衣服的我好像见过呢?”
“不可能吧,你肯定记错了。”
“我说真的!”
两旁人的讨论声混杂在一起,单小雨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在说什么。雪华宫弟子的服饰比过去相比要好上不少,但精神面貌似乎不及以前,很多人肉眼都能看出没好好休息过,或是纵欲过度,眼下乌黑。
这些人里面很多年轻弟子,单小雨草草略过,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女人吃惊道:“夜雨眠!天呐,你居然又回来了!”
“夜雨眠?!”
“谁是夜雨眠?”
“蠢!那个江湖第一!”
“啊?!”
这一句话点燃了人群,单小雨没来得及走出去就被一涌而来的弟子们包围在了半路。
“夜雨眠!你真的是夜雨眠?!”
“我仰慕你已久!给我签个名吧!”
“啊啊啊啊啊啊夜女侠!我居然看见真人了!”
“诶…这…”单小雨受宠若惊,她呆呆地看着这些年轻弟子七嘴八舌扑过来,求助般望向人群对岸的林木榕和段清和。
“夜雨眠!”一个汉子强硬挤了过来,满脸狰狞恐怖的刀疤。他哭道:“哎哟夜女侠,您可算回来了您,俺家的娃多亏了你接生才活了下来啊!俺可得好好谢谢你!”
“啊?”单小雨懵道:”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时候给人接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随即一个老妇拉住了大汉,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气道:“你个糊涂蛋子,又喝酒了吧!那是王姨接的生,关夜女侠什么事!看我不教训你。”
“哎哟哎哟…不对啊,明明有人告诉我…”
大汉被拉走,他的空位又被下一波弟子们占领。
林木榕在一旁观望,咂舌道:“啊呀呀,这名气大也不是好事啊,连个路都走不了了。”
段清和见众人还不消停,便说道:“好了!”
“都回去!想挨罚吗?”
掌门发言,吵闹的弟子们像被抓了脖颈的小鸡,纵使不情愿,但还是退到了外面。
单小雨得以喘息,她提步欲走,却见人群里有一个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自己,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袍子是以前雪华宫弟子的款式,与现在相比更加淳朴简单,也是单小雨最熟悉的模样。
她没来得及瞧仔细这个小孩,便躲入人群中,不见了。
“小雨,快过来!”林木榕朝单小雨挥手。等到她到了自己身边,林木榕笑道:“你可真行,有这么多小迷弟小迷妹。”
“得了吧,我都不认识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知道的我,按理我被雪华宫赶走,就算不把我描绘成一个大恶人吧至少也没现在这么好…实在是怪异。
为了防止落入圈套,她想找段清和问个明白。
“段…”
“夜女侠,先去吃饭吧。”徐长风拦在她跟前。他一改山下不咸不淡的态度,极为热情地说道:“时间这么长了,人总会变的,夜女侠之前对这里的人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印象,那肯定都是误会。雪华宫对正道人士从来都是十分敬仰的,夜女侠大可放心。”
这人怎么一转脸就是一副新面孔?
单小雨听他这么说,反倒确认了这是为她特意设的一场局的想法。
“徐长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雪华宫的好与坏我也清楚,不劳您费神了。”单小雨心底冷笑,自己回来,可不是为了证明当初是自己的错。什么误会,不过是被你们掩盖的真相罢了。
徐长风见她不吃这套,嘴角的笑意散了几分。
“木榕,我们去吃饭。”单小雨带着林木榕欲走。林木榕连连叫好,可不把她饿死了。
“夜女侠,脚下留步。”一句年迈的声音从后响起,单小雨听着耳熟,回过头来看向来人,眼中波光闪烁。
来人是一个九十余岁的老妪,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穿戴古朴素净,一根过头的木杖被她撑在地上,满脸的褶皱也掩盖不了她的精气神,眼中的慈祥看得单小雨眸子一热。
“谁啊?”林木榕疑惑道。
“雪华宫南宫长老,何玥。”
“对。”老人点点头,温柔笑道:“这雪华宫的老家伙现在就剩下我和长风了,他住西面,我住南面,互不打扰。如今他带你回来的事情也没告诉我,我还是恰巧路过此地来知道,你说气不气人。”
“何长老,我是顾及你的身子,一大把年纪了,哪能让你走那么多路。”徐长风解释道。
“呵。”她一拐杖点了下地,带出一股极强的气势。“我身体好得很,你们就是不让我见她。”
她慢慢走向单小雨,轻柔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如同春风一般拂过眼前人的心灵。
“好久不见,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已经变成了大姑娘喽。”她伸出手在单小雨胳膊上轻轻捏了捏,眼中止不住地欢喜。
“何…长老。”
何玥露出一瞬的失落,她涩道:“还是想听你叫我奶奶…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回来了。”
她看到了一旁的林木榕,好奇道:“这位大侠该如何称呼?”
“林木榕。”她立马答道。
何玥笑了几声,眉眼弯弯道:“真是个直白的孩子,连个绰号都不愿说,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不如和我比划两下如何?”
“啊?”林木榕张大嘴,“这…不好吧…”
眼前人怎么看都是老奶奶啊,自己怎么能出手打老奶奶呢?万一一个失手伤了人家,我不得被抬着离开雪华宫。
“你这孩子肯定在想我年纪大了对不对?”何玥一语戳破她的心事,林木榕心虚低头。
“行啦,我就是说个开心,真是个傻孩子。”她拍拍单小雨的手背,怀念地看着她:“孩子,以前的事情,是雪华宫对不起你,如今你来到这,无需再有什么负担,一切随心而动,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没有对不起这里任何一个人。”
“以前…是我没能力去和其他的老家伙去吵上几嘴,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把他们都熬死了哈哈哈。一个徐长风而已,就算抵上我这条命,也要为你做些事情。”
单小雨感动不已,她垂下头,只默默道:“奶奶,我在这里留不了多久,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来了。”
何玥知道她的苦,她安慰地抚摸单小雨的发顶,一双年迈的手很粗砺,却有着世上最细腻温柔的力量,这份感情,是她在雪华宫最珍贵的收获。
“好了,我也不拦你们了,孩子们,去吃饭吧。”她将单小雨的手移给林木榕,看见后者脸红着牵了一个手指,眼中笑意更盛。
清和,你有对手了,要加油啊。
段清和拜别何玥,也不知到她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对自己笑。
林木榕想说点什么化解尴尬,便问道:“小雨,我刚要是真和她打起来,雪华宫人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你要是真和她打起来,丢人的就是你了。”
“啊?为什么?”
单小雨只浅笑道:“别看她年纪大,她可是雪华宫霓天剑法的创始人,那根拐杖你看见没,其实那里面是一柄剑,你要是和她打,不出叁回合就要输的。”
“什么?!这么恐怖。”林木榕背后发凉,那副慈祥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强大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以前很照顾我,我信她。”
能从单小雨嘴里听到这么肯定的相信着实让林木榕一惊,尤其是在雪华宫。
“但愿吧…这地方气氛怪怪的,总感觉没啥好事情。”林木榕保持观望状态,所谓污潭之下没有清流,能防着,尽量防着。
单小雨被她提醒,理智再次回归主导。
“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第三十六章

雪华宫依山而建,与旧址不同,如今的许多房屋都由山上拉来的石块雕凿堆砌而成。雪华宫以北为尊,东连落仙湖,西南两宫划分弟子派别,由两位长老据守。正北方的宫殿是雪华宫最宏伟的建筑,一块砌墙的石头就有半人高,弧形穹顶如同一只张开的大手,托举着后面的大瀑布。
山石多不平整,如若简单处理便会凌乱单调,于是在一刀刀斧凿刀刻之下,外围的墙壁上长出一幅幅生动、壮丽的石雕连环画,有记录雪华宫历史事件的,也有描绘奇珍异兽的,更有神话故事、民俗风情,让人目不暇接。此外周围也种上了许多花草树木做点缀,就连爬山虎都没浪费,给这些肃穆庄严的建筑带来生机与活力。
越靠近北边,瀑布轰鸣的声响越清晰,山林间的翠鸟停在屋檐上,扭动着小脑袋打量来人。叽叽喳喳,好像在欢迎单小雨她们的到来。
单小雨站于北殿正门口,一阵机关运动声后,五米高的厚重木门缓慢开启。她不急着进去,而是抬头仰望,苍天何其阔大,青山多么壮观,但在此时此刻,这凝结了人类力量与文化的建筑竟然压下了苍天与青山,让它们都黯然失色。
北殿正中心是议事堂,门开启后墙壁两旁悬挂着的烛火便被机关点亮,一路通到了最里面的石英高凳上,那是掌门的位置,也是雪华宫最高层级的代表。
单小雨驻足在前,想象到了段清和坐在椅上指挥座下众人的威武场面。她轻轻用指腹划过椅子扶手,凉意顺着指尖流入心窝,片刻后她不再继续了,对着空气喃喃道:“果然不是谁都有胆子坐上这个位置。”看好文请到:po1 8en.c om
没有人气的地方连烛火都显得昏暗阴森,单小雨好奇着来参观一下,不想再留在这里。
她刚踏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段清和。后者似乎没想到她会来这,于是问道:“小雨你吃完了?”
“吃饱了,你准备那么多东西,根本吃不完。”
段清和笑道:“可还合胃口?”
单小雨摸了摸鼓出去一点的小肚皮,摇头道:“我来说说你们准备了什么: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鸭、烩鸭腰、炒虾仁、锅烧海参、锅烧白菜、红丸子、白丸子、樱桃肉、红焖肉、红肘子、白肘子、焖扁豆、清拌粉皮儿、木须菜、烹丁香、烹大肉、烹白肉、麻辣野鸡、咸肉丝儿、白肉丝儿……”
“光是主食就有什锦炒饭、杂粮饭、叁鲜焖饭、八宝粥、海鲜粥、花卷、大白馒头、肉包子……”
“你们要吃死我啊?”
段清和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咳了叁声才道:“这么多,你想吃什么,就尽管吃,雪华宫人多,不怕浪费。”
“话是这样说…”单小雨一时间想到林木榕看见了满桌菜嘴巴都合不上的样子,才发觉一路走来两人过得都是些什么苦日子啊?
“反正我是吃不动了,林木榕她还在努力,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出来逛逛,化化食。”
段清和嗯了声,只要她吃好,那便好。
“我也空着,陪你走走吧,刚还带你认认这。”
单小雨点头同意,两人并肩在雪华宫中散步。
一路上,段清和给她讲述了许多这里建筑的设计含义,每一座房子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功能,哪怕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也藏着隐蔽的机关,为的就是在大敌来临时保护好这里所有人。
这与单小雨印象中的雪华宫已经大不一样了,如今这里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出来的防护屏障,深处半山腰,又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放在过去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宝地啊。
“原以为你们敢和朝廷叫板是仰仗自己武艺高超,没想到因为这些建筑的存在。”
“那是自然,武艺再高,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下都是一张薄纸。建成这样花费了不少的心血与汗水,为的就是在未来某一天,能为雪华宫的弟子避免战乱的波及。”
单小雨听出她言语中的自豪,笑道:“不久后就能证明这地方牢不牢固了。”
段清和表情一凝:“如果禁卫军不惜动用武力也要抢你走,那就看看是他们的刀硬还是这里的墙硬!”
单小雨参观一轮后,肯定了雪华宫的确不是一块好啃的肉,李玥仪要是来硬的,不光胜算不大,还要冒着被江湖抗议指责的风险,要知道江湖便是人心聚集之处,稳住了江湖,才能稳住人心。
禁卫军的本事单小雨还没见识过,但从前人的反应不难看出他们的恐怖。
唉…
估计是场恶仗。
“差点忘了,小雨,我命人准备了花生酪,知道你爱吃甜食,便多加了些绵糖,跟我走,带你吃去。”
她不由分说牵起单小雨的手,将她往另一个地方带。
“甜食?那为什么刚才不摆出来?”单小雨边走边问。
要是知道有这个,她肯定要留肚子的。
段清和回头相视,阳光虚化了她的眉目,照得她脸颊上粉粉的,原先的锐利与淡漠都消散了形,这股从内而外散发的美丽笑容让单小雨晃了神,不禁想起很久之前的她,那个心里除了练武就只剩下自己的她…
“只想给你吃。”段清和温柔说道。
换做以前,单小雨就不值钱地贴上去亲亲抱抱了,可现在的她只是淡淡地挂着嘴角,或许是心态变了,或许是对她的感情变了,总之她并未有多少的感动和快乐,更多的,是对这重新建起的雪华宫的陌生和防备。

两人来到饭堂,单小雨看见饭桌上的菜品空了大半,她惊讶地说道:“天呐…”
“林木榕…”她小跑了过去,双手扶起已经吃趴了的林木榕,艰难道:“你…吃了这么多?”
“嗝~”林木榕打了个饱嗝,鼓出的脸颊圆嘟嘟,她默默泪下两行泪水,泣不成声:“我就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呜呜…”
“太香了,太香了…”
她撑起身子还想把一个拳头大的鸡腿塞嘴里,立马被单小雨按下。
“别吃了,吃出了毛病没人给你治。”
林木榕对着满桌的菜惋惜道:“就是可怜了剩下的这些,要是能打包就好了。”
“好啦~”单小雨看见她肚子处肉眼可见地突出来一块,哑然失笑。
“再吃下去就真要变成猪了,快起来动动。”
段清和闻言补充道:“猪可是很聪明的。”
“哟呵,你又在骂我是不是?”林木榕斜眼看她,她愤愤道:“小雨你看她,一过来就没好话!”
“哼,实话实说而已。”
“你们两个…”单小雨真想拿块布把两人的嘴塞住,好像天生就不对付,看一眼就要吵架。
“清和,你说的花生酪呢?”
段清和不爽的看着旁边的林木榕,冷道:“我去拿。”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走出的几步恨不得把地板踩烂。
“花生酪!”林木榕双眼泛光,开心道:“还有甜品呐,诶哟你看看这多不好意思,嘻嘻。”
“人家没想给你吃。”单小雨“好心”提醒。
林木榕笑容凝固在脸上,等到段清和端着碗过来,她细眼一瞧,果然只有一份,连勺子也是小小的一个。
“吃吧。”段清和亲手递给单小雨,不忘补充道:“这东西不适合太饱的时候吃,不能尝出原本的风味来,所以我才在和你散步完告诉你。”
“…谢谢”单小雨看着碗内的乳白,散发出的奶香几乎是瞬间就涌入了鼻腔,上头还撒了一撮花生碎,不用尝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林木榕悄咪咪看着花生酪,馋极了。她在底下拉了拉单小雨的衣角,眼中满满装着渴求。
“好~我给你分一口行了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林木榕朝段清和挑衅看了眼。
段清和这次没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的人心底发慌,她道:“想吃?里面还有好多好多呢,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吃,保准让你吃个够…”
单小雨掩唇偷笑,林木榕退后半步,拒绝道:“可别了!我林木榕天生不爱吃甜的,就爱吃苦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你真不吃?”单小雨问道。
林木榕又瞥了眼花生酪,才道:“不吃!有人不让我吃,我还吃个什么劲。”
“下次我给你带糖葫芦,要几串有几串,不比这玩意好吃?”
“切。”
段清和难得在斗嘴上胜了她一回,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
这时,一个弟子走过来,在段清和旁边耳语道:“掌门,徐长老有事寻你。”
“什么事?”
弟子摇头,但他道:“看徐长老的表情,应该不是坏事,他还特意叮嘱我告诉您,雪华宫的事务暂且交给两位长老管理,让您放心。”
段清和叹口气,点头应下了。弟子离开,她面含歉意准备向单小雨告辞。
“我都知道,你去吧,我们俩不会乱跑的。”单小雨不等她发话,率先开口。
“好,我先走了,等空了再来找你。”
纵使心有不舍她还是转身离开了饭堂,单小雨默默放下手中的碗,花生酪完完整整的,一点都没动过。
“林木榕,你不觉得奇怪吗?”单小雨问道。
“嘶…”林木榕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有点奇怪。”
“自打我们来这,雪华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在讨好我们,为什么呢?明知道禁卫军在追击我,一不小心就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雪华宫还这么不计前嫌地放我们俩个在这,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尤其是那个徐长风,许府出事的时候他看上去很失望,像是有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可是一眨眼他又对自己笑脸相迎,一改之前的作风。”
单小雨忽然想起段清和说过,徐长风希望通过联姻让段清和心里不再装着自己,那如今她死了,他又想出了什么替补计划?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小雨,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万一是他们良心发现呢?”
“良心?”单小雨呵呵两声:“他们或许有,但绝不会放在我身上。”
“当初给雪华宫带来那么多风波,按徐长风的性子,不杀了自己都算他有良心。”
“哟小雨,以前你这么厉害啊?”林木榕还不清楚她以前发生了什么,这一下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可不厉害吗,那时候我一人一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她用手刀在半空挥舞,好像真的回到了当初。
林木榕在一旁海豹式大力鼓掌,赞道:“不愧是夜女侠,厉害!厉害!”
两人嬉闹一阵,单小雨视线飘到桌子上,好像突然少了什么东西…
“诶?那碗花生酪呢?”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没见到踪影。
“林木榕,是不是你偷偷吃掉了?从实招来!”
“啊?!”林木榕即刻反驳:“才不是我呢,打死我都不吃那个。”
想来林木榕也没那么快的动作,那这东西去哪了?
“不应该啊,我就放在桌子上的…”这么鲜艳一个碗说不见就不见了?
就在单小雨寻找之际,林木榕忽然拦住了她,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嘘~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单小雨一脸疑惑。
林木榕眼睛咕噜了几圈,指着桌子大喊道:“桌下有人!”
听到她的惊呼声,木桌忽得抖了几下,一个身影从另一边飞速爬了出去,迅捷地像只逃洞而出的兔子。
“哪跑!”林木榕脚尖踩着桌沿,飞身而起,两臂如鹰翅展开,投落一片巨大的阴影,一下就笼罩了这只逃窜的野兔。
“啊!!!”这人被吓了一大跳,林木榕提起她的后领,一下将人给拎了起来。
嘣呲
瓷碗被摔碎在地上,摔落出来的小勺可不是那碗丢失的花生酪吗。
林木榕拎起这人,她的小脚还在半空无助乱晃,双手更是往后捶打,用着稚气的声音骂道:“放开我放开我!”
“讨厌!”
林木榕看着这扎着辫子的小家伙,无奈道:“喂,小朋友,你躲在桌底下干嘛?还偷吃的,谁教你的?”
“放开我!”她不回答林木榕的问题,急红了脸也要让她放自己下去。
“放下吧,我们慢慢聊。”单小雨说道。
扑通
她被摔了个屁股蹲,娘腔几步从地上爬起,环抱胳膊防备地看着两人。
单小雨发现她就是那个奇特的小女孩,圆润的双眼灵动可爱,脸上稚气未脱,红唇粉面,模样生得很标致。但是她的衣服格外破旧,衣摆上还被打了补丁,袖口都洗褪了色。
“你是雪华宫弟子吗?”单小雨问道。
她擦了把嘴角的残留,小声回答:“是。”
“为什么偷吃啊?”林木榕语气不像单小雨一样温柔,女孩显然不喜欢她,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单小雨只能重复她的问题,另外将她拉近了自己,半蹲着,视线与女孩齐平。
女孩不好意思挠挠头,她道:“我…没吃过这个…看你们都没吃,我就…”
“对不起。”
“偷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家人呢?”林木榕说道。
女孩愣了神,她急道:“都怪我都怪我!姐姐,求你别告诉领班,求你了……”
“要是被他知道…我…”
“你会怎么?”单小雨追问。
女孩沉默着摇头,下巴抵在锁骨处,似是十分害怕。
单小雨轻握着她的双肩,安抚她,继续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迟疑着看她,单小雨周身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比她闻过的所有熏香都还要好闻。感受到对方没有敌意,她渐渐放下防备,一字一顿道:“我叫豆芙。”
豆芙,
豆腐?
好可爱的名字。
“是豆芙,不是豆腐!”她特意补充。
“好~豆芙,我记得了,姐姐叫单小雨。”
“单…小…雨。”她跟着念了出来,露出了小牙:“我听别人都叫你夜雨眠,你怎的告诉我名字是单小雨?”
女孩眼神干净纯澈,顶级的琉璃也无法模拟出她眼中的晶莹。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你现在认识的是新的我,当然要告诉你新的名字。”
女孩显然没领会到她说这话的意思,只默默点头。
“那我叫你单姐姐,还是小雨姐姐?”
单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单小雨难免不想道她…
她扯了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回道:“叫我小雨姐姐吧…”
有些事情,一时间忘记不了,也无法忘记。
“那小雨姐姐是不会把我偷吃的事情说出去了…?”她小心道。
单小雨点了下她的鼻子:“这次原谅你,下次可别这样。”
“好~”她笑弯了眉眼,小孩子的心思简单,见自己吃了好吃的还没被追责,当下便开心的手舞足蹈。
“耶耶!小雨姐姐,小雨姐姐!”
她欢呼着跑到林木榕跟前用小拳头捶了她几下。
“诶你这小孩!”
“你叫豆腐是吧,再惹我我就把你打成豆干!”
“略略略~”豆芙躲在单小雨身后,可算是被她找到了靠山。

第三十七章

雪华宫地下叁丈深处
一个从没被外人发现的巨大空间中,放置着两座由重铁打造的庞大牢笼。铁笼顶端四角分别由铁链控制,一路向上延伸十几米,洞顶的石刻龙头怒瞪着牢笼,嘴中死死咬着这几条铁链。
石洞内并无灯火照明,终年昏暗黝黑。或许是离瀑布近的原因,穹顶上时不时传来水流撞击声,这时的龙头仿佛活了过来,低哑深沉的怒吼声一股股地在石洞中回响,蚕食人的精神。
咔嚓咔嚓
洞门口的机关有了反应,火把的光亮慢慢探入幽深处,男人缓慢走向正中心的牢笼处。
外头烈日炎炎,这里却如坠冰窖。这般阴冷潮湿的地方,普通人别说是一天,连一刻都待不下去。可这牢笼中的两人,居然整整被关了数十年。
徐长风嫌弃地捂住口鼻,他看向牢笼里已经没有人形的两个干柴,拧眉斥道:“约定的日子到了,给了你们一次又一次机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要与雪华宫对着干。现在倒好,你看看你们两个,还有一点人的样子吗?”
听到声音,靠坐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动了动脑袋,数十年没有理过头发,又厚又长的脏发几乎盖住了他整个身子。
他嘴里发着模糊不清的呓语,枯骨般的双手一把抓在铁牢上,拉着他的整个身子往牢外人那里凑。
原来这牢里人下半身是残废,随着他的移动,地上赫然出现两道深褐色的污浊。
徐长风偏过头去,连他都不忍再看。
“堂堂大刀会首领,如今变成这种肮脏模样,你可还记得以前你有多风光?”
牢里人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他只能发出类似虫子般的嘶鸣声。
徐长风看向另一间牢笼中的人,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给了你们足够久的时间了,说吧,大刀会至宝在哪里?”
徐长风问完,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看气氛不对,立马怒道:“还不说?!被关在这里十几年,难道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去找到宝藏东山再起吗?”
“可笑!”他振袖一呼:“当年本来就是雪华宫胜你们一筹,成王败寇,雪华宫那么多人的命不能白死,你们自然要交出东西来。”
“昔日首领与夫人可谓是其利断金,说一不二,如今一个残一个疯,这就是你们苦苦等待的结果吗?”
残废的男人突然张开嘴,嘶哑道:“女儿…我们…只要…女儿。”
徐长风眸光一暗,回应道:“你们入狱时她还在襁褓中,你们两个大人尚且活成这样,难道她还能活?”
“女儿…还我们女儿…!”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ai24.com
男人不知哪来的力道开始猛烈摇晃铁牢,四条锁链在震动下发出尖利的噪声,刺耳至极。
“够了。”
徐长风一掌打出,将牢里人死死拍在地上。
“看来你们还是不说,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他转身欲走,却在半路停了下来,回望向牢中两人,威胁道:“既然你们这么在乎她,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叁天,最后叁天时间,你们要是再不说出宝藏地址,那我便拖着她的尸骨过来见你们,我记得,她脖子上有一块胎记对吧…”
“徐…长风!!!”
“你不得好死!”
牢里两人同时暴动起来,骂声与嘶吼声缠绕在一起,回荡在石洞中久久不散。

夕阳西下,月落枝头。
雪华宫给单小雨和林木榕各自准备了两间房间。
单小雨看着手里的红绿两牌,疑惑道:“这两间屋子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吗?还要用这个来区分?”
“女侠有所不知,雪华宫内每一个房间外都有一名弟子驻守,没有相应的牌子是进不去的,包括掌门和长老,都要牌子才能进屋。”
“那这红绿两间房有什么差别吗?”
“额…红牌子的屋子豪华一些,离北乾宫近,绿牌子的屋子简单些,离训练场比较近。”
“原来两间屋子不在一起啊。”林木榕鼻子哼哼,就知道段清和这人肯定找机会让自己远离单小雨。
带路的弟子解释道:“这两间屋子是徐长老命令的,要是二位想换,我就去问问徐长老的意思?”
“不了。”单小雨否决道:“就这样吧,我住红的,木榕,你住绿的。”
“哦。”林木榕拿了牌子,她只要一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豪不豪华不重要。
“好,红牌子的屋子就在前面,我先带林女侠去绿牌子屋子了。”
带路弟子领着林木榕离开了走廊。
北乾宫…那不就是段清和住的地方吗。
单小雨叹口气,这心思能不能再明显一点?
走到门口,果然如带路的所说,有一个弟子看守着屋子。
她看见来人,行了个礼,礼貌道:“夜女侠,房间里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您若是还需要什么就同我说。”
“嗯。”
“话说…你一直要守在门口吗?”
女弟子摇头,答道:“我们是轮着来的,一个时辰后由我的师妹来看守。”
单小雨了然,她随即道:“我这人有个毛病,睡觉时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你们轮班时的脚步声可能会把我吵醒,如果可以,这间屋子就不用守着了。”
“这…”女弟子脸上露出难色。
徐长老特意叮嘱要好好看着这两人,尤其是夜雨眠,要是自己不在,岂不是违背了徐长老的命令。
单小雨见她犹豫,语气中流露出攻击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需要雪华宫费心。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我担着。”
“如果你们打扰了我休息…”她逼近女弟子,一字一顿道:
“后果自负。”
冷汗顺着鬓角缓慢流下,女弟子连忙躬身道歉,急忙后退离开了单小雨。
看见人跑没了影,单小雨松了口气。有时候凶一点能少很多弯弯绕绕。
房门被她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非常奢华漂亮的房间,单小雨之前住的尤琇旧屋与之相比都要差几分。
红纱帷幔、黄梨软卧,四方屋角有玉制小兽镇守,里边桌案书架一应俱全,鹤形铜炉中飘出袅袅炉烟,古朴典雅的檀木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在最里头的屏风后还有一个大浴桶,想必有人提前知道了单小雨会来,里面就添上了热水和花瓣。
单小雨紧闭房门,贴着门缝听了一阵,确认没人后,才回头坐到床沿边上。
她开始回忆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明明自己被赶出去过,雪华宫却像对待贵客一样对待自己,什么都给,什么都不计较,连之前没有好脸色的徐长风都对自己软和了许多,段清和也没有她说得那么受拘束,徐长风还愿意替她管理门内事务,像是有意在撮合我和她。”
“可明明他为了能让段清和忘记自己,不惜瞒着段清和与许府结亲。如今又反过来行事,真是难以捉摸…”
单小雨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后面是李玥仪的追兵,前边又是未知的危险,雪华宫一点都不安全,可若是不在这,她和林木榕还能去哪?
眼下洗澡的心情是没了,她只想倒在床上,做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疲惫的感觉了。
单小雨尝试着催眠自己.
正当她快要进入梦乡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她。
“小雨姐姐!小雨姐姐,救我!”
这个声音…是豆芙!
单小雨立马打开了门,她看见豆芙站在门口,额头、鼻子和脸颊上全是伤。
“豆芙,你怎么了?!”单小雨吓得将她带入房间,立马蹲下来检查她的伤势。
“还好…只是皮外伤。”
“豆芙,谁打的你?”
看见了单小雨,女孩不再忍耐,扑倒在她怀里,哭道:“小雨姐姐…呜呜呜…他们要抢我的东西……我不给…他们就…他们就打我…呜呜呜…他们说,要是我不交出来,他们就把我打到死!”
“明明是他们输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奖品…小雨姐姐,我只能逃过来找你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她哭红了眼睛叫自己小雨姐姐,单小雨心疼地无法自已,她用帕子擦干净豆芙脸上的泪水,声音柔道:“慢慢说,不着急。”
“呜呜”豆芙抽噎几下,才说道:“今日雪华宫内有一场小比试,赢的人可以得到一柄宝剑,分别从武功、学术和灵巧叁个方面比试。武功我不在榜首,但学术和灵巧我都赢了他们,这宝剑就被奖给了我,谁知有些人不服气,等到我拿着宝剑回去的时候…他们…他们就在暗处偷袭我…把我拉到巷子里打…”
“那宝剑也被他们抢走了…呜呜呜…”
单小雨见她哭得更凶,忙把她抱在怀里安慰。
“他们把你打成这样子,你去掌门或是长老那告他们!难道雪华宫对欺凌小弟子这种事情默不作声吗?”
“呜呜呜…小雨姐姐,你不懂…”她解释道:“那个徐云浩,不能惹他。谁惹了他,轻则逐出门派,重则丧命。我之前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因为抢了他暗地里定好的东西,他就借着外出历练的由头,把她…把她杀了……呜呜呜呜”
“要不是我偷偷跟着,就和长老们一样相信她是被野兽咬死的了!”
“豆芙,你先别急,姐姐替你想办法。对了,姐姐带你去找掌门,你把他们的罪行全都说出来!”
谁知豆芙拉住了单小雨,在她的不解中,豆芙说出了最关键一句:“我…根本就没人愿意管的…”
“我根本不算雪华宫的弟子,自打记事起,我虽然在雪华宫生活,但都是偷偷跟着他们学习,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他们不要的…最开始我连名字也没有,他们叫我野孩子。‘豆芙’这两个字是我好朋友取的,可现在她也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呜…”
“为什么他们不管你?”单小雨艰难问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亲人,为什么我道歉了他们也不原谅我…我…我…呜呜呜”
单小雨只觉得呼吸分外困难,凛冽的寒意刺入她的心脏,或许这才是雪华宫掩盖在美好下的真正面目…
“姐姐,我…”
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一阵吵嚷声。
“喂!你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出来啊,不会是想像耗子一样溜走吧,哈哈哈哈哈”
“小爷我东西还没要全呢,你身上还藏了什么东西,速速拿出来!不然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是他们吗…?”单小雨沉了脸,紧握双拳,眉宇间有戾气环绕。
“小雨姐姐!别和他们硬碰硬……”豆芙担心道。
单小雨回给她一个和蔼的笑颜,安慰她:“放心,他们打不过我。”
本来就心情不好,还偏要触自己霉头,那便让你有来无回…
哐!
门被外头一脚踢开。
外面果不其然聚集了四五名男弟子,为首的男的约莫二十出头,比单小雨还矮些,一脸的胭脂粉饰,涂得比勾栏中人还俗气。那身上坤泽气味就别提了,两个字,“恶心”。
“哟,这是谁啊?”男子怪里怪气道。
“她就是白天来的那个…那个叫啥,夜啥…”
他的高个子同伴卡壳了,男子嘲笑道:“蝼蚁罢了,小爷我白日里逍遥,没见过你。你自己说,你是谁?”
众人看向单小雨,只见她紧紧盯着男子,开口道:“你就是徐云浩?”
男子表情一滞,不可置信道:“是小爷我在问你话!”
“靠,雪华宫什么时候来了这种坤泽,真是碍眼!”他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小扇子扇风,周围同伴的脸色变得凶恶起来。
单小雨一笑而过,不屑道:“这些,是你的相好?”
“雪华宫还有你这种不要脸的男坤?”
“你敢!”徐云浩气红了脸,他转头看见躲在柱子后的豆芙,忽然明白了,笑道:“好啊,原来你是她的救兵。”
“哈哈哈哈,雪华宫又来了一个乞丐!怎么,你也有娘生没娘养?”
他半只脚踏入门,似乎是为了嘲讽单小雨,他伸长了脖子,豆大的眼睛直愣愣在单小雨脸上看。
“长得也不好看啊,谁给你的自信?莫非是看见掌门独身一人,想勾引掌门?呵,呵呵呵呵呵呵!”
单小雨不多言语,她握紧拳心,内力凝聚成磅礴气旋汇聚于拳顶!
“找死…”
只听她一声落下,一记凶猛强劲的直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了男子正脸上!
“啊!!!”
徐云浩虽然后退了小半步,但单小雨岂是吃素的,步子瞬间跟了上去,一拳“嘣”地打在徐云浩面门上!
鼻梁骨瞬间碎裂,血液顺着鼻子和嘴角喷溅而出,连他脸上的妆粉都被打爆在了空气中。
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男子,被单小雨一拳打飞了十米远,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无助挣扎几下后,倒在地上像死了一般。
周围同伙看傻了眼,刚才那个卡壳的男的这才想起来,颤抖道:“她是江湖第一…夜雨眠!”
“晚了。”单小雨眸中红光一现,紧接着几十下狠戾的拳法,在此起彼伏的惨叫中,把其余人都揍得鼻青脸肿,半条命交代了过去。
豆芙又惊又喜,立马把掉在地上的宝剑收到了自己怀里。
她伸出手握住单小雨的拳头,将她的怒意包裹在温柔中。
“小雨姐姐,他是徐长老的亲侄子,你打了他,长老会不会怪你啊…?”
徐长风的亲侄子?
那不正好。
有些事情藏着掖着是没用的,单小雨深知此次雪华宫之行,她与徐长风间必定要斗上一斗!
“没事,就算他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第三十八章

“徐长老,出大事了!”清晨时分,铜钟刚响,西宏殿就传出嘈杂喧闹声,十几名弟子抬着担架,声势浩大地将六个伤员放到了正门口,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过路弟子们的注意,把西宏殿围得水泄不通。
徐长风烦躁地丢下文卷,大步走到门口,吼道:“吵什么?!”
他头一低,只见六个被纱布包扎住全脸的人横在门口,一个个躺在担架上痛苦呜咽,全脸上下只有眼鼻嘴露了出来。
而中间一个人更为凄惨,他连鼻子都被木片夹着,那本就小的眼睛红肿成了一条缝,嘴巴胀成了香肠,中间的一颗门牙还被打没了。
徐长风缓缓将视线下移,看见了他的着装和腰牌,震惊地无法言语。
“侄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唔唔…唔啊!”徐云浩急切地想说什么,可他连嘴角都动不了,只能将头来回摇晃,像个蛹似的。
“噗,那不是徐云浩吗,怎么变成了个猪头。”
“嘘—小声点,你不怕他爬过来咬你啊。”
“去你的,他连嘴都动不了还咬人呢,拱人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远处吃瓜的弟子爆发出笑声。
“唔唔!”被打成猪头的徐云浩恨地在心里怒骂,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徐长风一眼看出这是被人给打了,还下了这么重的手,联想到侄子的作风,气得他大骂道:“徐云浩!你个不省心的,叔父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好好待在山上,你看你成天想着去外面鬼混,这次又惹出什么事了?被打成这个丑样子,真不嫌丢脸!”
“唔—”徐云浩疯狂摇头,他忽然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拼了老命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说…啊…!”
中年男子上前解释道:“徐长老,云浩他并非是下山后被打的。恰恰相反,伤害云浩的人是雪华宫中人。”
“哦?”徐长风脸色一变,低声道:“雪华宫中人?呵,雪华宫中谁不知道他是我侄子,况且他们几个被伤成这样,出手之人定不简单,你确定他是被这里人打的吗?”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徐长风确认了他没有在说谎。
既然有人敢在雪华宫打残云浩,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他看向外头的弟子,大声道:“你们昨天谁看见了他?他被什么人打了?”
“这…”众人四目相对,表示不知。
徐长风眉头皱起,立刻补充:“要是谁说出了有用的线索,我就给他连升两阶,另附软银一箱。”
“连升两阶!那入门弟子岂不是直接变成领班!”
“还有一箱软银呢!”
奖励一出,众人果然骚动起来,他们绞尽脑汁想回忆昨日徐云浩去了哪,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奖励只能白白等着别人来领。
“我、我知道!”
“徐云浩他们几人昨天参加了宫中小比,但云浩兄并未赢下奖励,宝剑被那个小孩拿走了。”
“这算线索吗?”旁边人疑惑道:“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也知道啊,我还知道云浩兄做对了几道题呢。”
“真假?”
“当然!因为他根本就没做对几道题!”
人群再次发阵阵笑声。
“好了!”徐长风动了怒意:“这算什么线索,还有别的吗?”
徐云浩居然输给了那个小鬼,说出来真是给自己脸上抹黑。
“你发现他们时是在哪?”徐长风问道。
中年男子回忆了下,答道:“是北乾殿旁边一点,不知道具体方位。”
“这就难办了…”徐长风想着:发生在那边,如果是段清和的人打了他,自己就不好惩罚了。可段清和的人应该不会与他结仇才是啊…难道他又去骚扰段清和了?!
“徐云浩!你个挨千刀的,是不是又去掌门那丢人现眼了!”
“唔唔—”徐云浩再次疯狂摇头。
他以前是骚扰过段清和,可自从差点被她卸掉两条胳膊后就唯恐避之不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白色身影从缝隙中挤了进来,人群的视线顿时吸引到她身上。
单小雨走到徐长风眼前,直白道:“别问了,人是我打的。”
“夜雨眠!”弟子们大惊失色:“她打的?!”
徐长风眼中露出凶意,再一瞧他的眼神就变了,好像刚才的模样从未存在过。
“云浩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你,找人把他们抬下去,放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徐长风意料之外地果断,等到围观群众被赶走,他看向单小雨,沉声道:“进来说话。”
“我欣赏你的诚实,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长风坐上太师椅,他示意单小雨坐到旁边,但被单小雨拒绝了。
“有话直说,我想问问,你对你亲侄子在雪华宫为非作歹究竟是什么看法?”单小雨拿起茶杯,在他殿中闲庭散步。
“云浩那小子打小就是这种调皮的性格,若不是我弟弟早逝,他也不会留在雪华宫。兴许他本就不喜欢这地方呢。”他摇晃茶盏,将浮沫刮去。
单小雨背对着徐长风,侧目道:“所以,你是在包容他的这种行为?”
徐长风轻抿了口热茶,不急不慢道:“他长这么大,除了性格顽劣了点,好像没惹出什么大事吧…”
“夜雨眠,你可否先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打出手?在我印象中你没这么恶毒。”
“恶毒?”单小雨冷笑:“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
“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亲侄子在雪华宫结伴欺负一个小女孩,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在我印象里,雪华宫也没有以大欺小的传统。”
“欺负一个小女孩?”徐长风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趣。他忽然记起刚才有人说他输给了那个人的事情,终于反应过来单小雨指的是什么了。
他不忍发出嗤笑,慢慢地变成了刺耳的嘲笑。
“夜雨眠,夜女侠…我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结果就为了一个无名无份的野孩子,就值得赔上这六人一辈子的颜面吗?”
“野孩子…”单小雨咬死后槽牙,她一甩手,将茶盏摔碎在了徐长风脚前。
“她不是人生的?她不是人养的?我看她会说人话,会做人事,何来的‘野’?!”
“倒是你们,人面兽心,肮脏下作,若是再严重一点,你的亲侄子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夜雨眠,你敢!”徐长风一跃从椅子上弹起,踩过茶渍站到单小雨眼前,双拳愤怒拧起。
“怎么不敢?”单小雨回击。
“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和你无关,你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等到抓你的人来。”
“什么意思?”她注意到话里的诡异。
徐长风脸色一变,他不再说话了。
单小雨步步紧逼,压着声音道:“我问你,什么意思?”
“雪华宫原来不想保我是吗?”
徐长风见她快要醒悟,也不再演戏,干脆说道:“你以为雪华宫疯了,不计较得失就为你与朝廷做对,让这里所有弟子为你承担风险?做梦吧。”
“本想借由许府让段清和忘记你,结果阴差阳错反倒促成了你们两人重逢。如今段清和破解心魔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真正成为她的伴侣,只有这样,她的九霄心经才能练成,雪华宫的未来才有救。夜雨眠,自打你踏入这里开始,你就只剩下这一条活路可走。”
“要么,你永远陪在段清和身边;要么,你就去皇宫,好好做一个脔宠…”
屋内气压低入阈值,单小雨眸中有火焰燃起。
“呵,你们真是好大的算盘。”
“段清和就这么被你捏在手上玩?”
“你懂什么,雪华宫为她付出多少,她为雪华宫又做了多少?段清和是我的徒弟,但她更是掌门,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内务与练功上,才无愧我们的教导和养育之恩。”
“你也知道她是掌门,那为什么所有事情都瞒着她?”单小雨指向一旁架子上的文卷:“这些是雪华宫内务吧,我不信就昨天一天就能堆出这么多来,徐长风,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我初识段清和时她是多么有生机活力的一个人…短短几年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可真是一个好师傅啊。”
不知是不是单小雨说出了徐长风的心声,后者显然陷入了被动与紧张的状态,他急道:“我说了,这是雪华宫的事,不需要你来说教,雪华宫叁派的分分合合都是我们的事情。”
单小雨颔首,无所谓道:“好,今日你我间的谈话我不会告诉她,毕竟我是外人。”
“但你想都别想让我留在这里,我与她的感情不需要你们插手!”
“夜雨眠,你疯了!禁卫军过来你想怎么样,乖乖束手就擒吗?”
单小雨语气不屑:“你都说了,雪华宫分成了叁派,你一派不保我,我自然去找另外两派,我就不信大敌当前时禁卫军会放过你们。”
“徐长风,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活,雪华宫活;我死,雪华宫也要给我陪葬。”
就允许你设计害人,就不许我反将你一军?
徐长风气地白发炸上去几撮,他目送单小雨离开,大手一挥砸在了桌子上,木质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木屑散了一地。
隔岸观火许久的何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来,她笑道:“徐长老,何必动这么大的怒啊,一把年纪的人了。”
“哼!你看看她,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就心比天高,以前的旧帐还没和她算,如今还要拉着大家一起下水,真是可耻!”
何玥看着眼前快要气疯了的人,淡淡道:“你也不能这么说,难道不是你选错了路吗,如果以前你没棒打鸳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局面。”
徐长风见她嫌火烧得不够旺,竟然还来吹一把风。
“何长老这置身事外的本领我佩服、佩服!怎么,你听到她会去找你一派求援,你就心动了?想要站在她那边,顺便把段清和那派人也吸引过去?”
两人共处了这么久,彼此像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老狐狸遇上老狐狸,就看谁道行更高一些。
“徐长老,我可没说要帮谁。”何玥十分神秘,她出言安慰道:“清和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想要她更好一点。我看夜雨眠对她并不是厌恶和无感,当面说太强硬,我们只需要稍微帮助一下她们,事情就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帮助,怎么帮助?”
只见何玥凑到徐长风耳边说了几句,徐长风顿时茅塞大开,不可置信道:“这么刁钻的法子都能被你想到,何长老藏得果然深。”
“彼此彼此。”
他看向单小雨离开的方向,止不住冷笑:“这次,看你怎么逃。”

豆芙细心擦拭着宝剑,如今她还太小,这剑快和她人一样高了,用是用不了的,只能先藏着,等长大了再用。
宝剑外观十分精美,银灰色的剑剑鞘上被雕刻出云海和游龙的纹样,剑柄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像有许多星星住在里面。她力气小,没能拔出剑身,即使这样,她也十分喜爱了。
“等到小雨姐姐回来,就让她帮我拔出来。”豆芙开心地坐在栏杆上晃荡双腿,单小雨来这后,她每一天都过得比之前幸福。
要是小雨姐姐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她心底偷摸摸想着。
她坐着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单小雨回来。
“奇怪,小雨姐姐去哪了?”
她摸索着准备去找,廊道里走来两名弟子,各自端着盘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菜肴。
“今日又轮到我们去送了,真受不了。”
“就是啊,那里也没人打扫一下,又臭又脏,搞不懂那两个囚犯究竟要干嘛,这么多年了,愣是一个字都不愿透露。”
“我听说那个宝藏可厉害了,得了它,就能重新振兴一个门派,如果我们能拿到,江湖中谁还敢看不起我们。”
“有这么厉害嘛…”
两人的闲谈被暗处的豆芙听到,她好奇地拿着抱着剑慢慢跟了上去,直到离开北乾殿,走入了一条泥泞小路上。
这条路自己发现过,也走到了头,除了有一块大石头外就没什么东西了,那两人说的囚犯又是怎么回事?
豆芙看着两人走到大石头前,对着石头连敲了五下。这叁人高的巨石居然从底下开始移动,一点点划到了旁边。
一条向下的幽深小道出现在视线中。
豆芙见两人下去了,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些信息。
她深知自己现在还没能力探索未知,如果下面有什么危险,自己根本无法反抗,当务之急是找到单小雨,把目前的发现告诉她。
跑得太急,她没注意眼前突然冒出的人,哐一下就撞了上去!
“啊呀!”
她一头撞到了一块硬硬的凸起,被这力道撞翻在了地上。
林木榕捂着肚子,哀怨道:“豆腐,你撞得我疼死了。”
“怎么了,跑这么急?”
豆芙怯生生打量她几眼,之后头也不回地抱着剑离开了。
“诶,这就走了,连句道歉都不说。”林木榕顿时有些伤心,自己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她回过头,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前方湖畔旁的熟悉身影。
“我今天是水逆吗?”
“段清和,你一定别看见我啊…”
她弯下腰鬼鬼祟祟想从草丛里溜走,怎料被一眼发现。
“林木榕,你在那干嘛?”
嘶…
你眼睛怎么这么尖呢?
这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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