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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似暴风雨】(0-17)作者:Catoo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1-21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蝉鸣似暴风雨作者:Catoo 序言我已生病太久了,我等你救我。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荒废生命、虚度光阴是什么意思,这些时间以来,我能做好的仅仅是等待你出现。你说我对你来说很珍贵,我想起来一首诗,叫做《活在这珍
蝉鸣似暴风雨
作者:Catoo

序言

我已生病太久了,我等你救我。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荒废生命、虚度光阴是什么意思,这些时间以来,我能做好的仅仅是等待你出现。
你说我对你来说很珍贵,我想起来一首诗,叫做《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活在珍贵的人间
海子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第一章:图书馆

在六月末,夏天愈显。考试结束,论文完成,要做的项目没什么进展,她几乎无所事事,大多时间泡在图书馆,等待着小学期来临。
有时候是拿着一本书架上找来的书随便看看,更多时候是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图书馆里一天都开着空调,所以有时候会有点冷,有时候又有点热,她觉得不太舒服了,就放下手头的事,去做另一件。她常常盯着一件事发生好多次,比如小鸟飞来,又飞走。在学校里见过许多次的小鸟,也许是麻雀,也许是别的,她一直叫它们小鸟。也许飞来又飞走的是不同的小鸟,也许那只上午飞来的小鸟下午在别的树枝或者窗台上停留,也许反复做同样事情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这样有的没的想着。也许只有她自己永远被困在一个又一个循环里。许多影视作品或者动漫,讲过这样的故事,被困在某个时空之间的循环,那么他们的结局是什么呢,沈弦音有点不清楚了。这时被困在名为日常的,名为生活的,可见他人都在流动的循环中,她又该做点什么呢。沈弦音恐惧看影视作品,尤其那些观众们说他们有所共鸣的,她从未真正在任何一个角色身上产生共鸣,她时常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但她常常会让自己应和着“是啊太伤心了我完全理解”,其实她不理解。她是一个完全自私的人,心中只有自己,愉悦和忧伤只浮动在自己这里。沈弦音忽然打颤,抬头细细看天空,原来今天太阳没那么强烈,或者说明媚。她整整衣服,离开了窗边。会不会下雨呢,有阴云积聚。
回神过来,她已经走到书架前,她知道诗歌这一类放在哪里,在中国古代文学和亚洲文学之间,接着是欧美文学,再靠后就是拉美文学、非洲文学......
海子常常和食指江河顾城舒婷北岛西川等人在一起,只是他们其中有一些人还在网络新媒体上活跃,有些负面评价缠身,也有些早早离开,成为了课本上的人。死亡与不死亡,竟然可以改变这么多吗?沈弦音想着。一瞬间几乎痛苦到要落泪。
沈弦音常常觉得她不写下来,那一天对她来说就消失了,那些让她痛苦万分的思绪,就如流水一般,不会给她的生命留下别的更多痕迹。
那一天她什么都没写,也不记得读那些诗歌时到底有没有哭。所以林寓理提到那天,她只是茫茫然听他讲。
他原先是来找专业书的,只是一时转念走到I区,就看到一个女孩儿蹲在地上,手指轻轻点过最底下一排,看起来是在认真找书。他原先是没有过多停留的,只是当他在书架之间绕来绕去,又正面碰到那个女孩儿。“我承认,我那个时候有不好的想法,这个我很抱歉”,他说。
看到那女孩儿其实是跪在地上的,林寓理的情绪有一瞬间跳动。
“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我想你的膝盖磕在地板会不会疼,会不会脏,我想地上会不会很凉,还想到如果这是私密的空间就好了,还有,想认识你。”林寓理说,少见的面色有些羞赧。
“你好坏啊......”沈弦音狡黠地笑着,贴近他的怀抱。
“我后来想到,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第二章:咖啡厅

沈弦音结束旅程之后,又陷入了沉郁。她常常觉得自己无力承受任何一次躁郁期的转换了,又真的活到了现在。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们都已经回家了。沈弦音也想回家。可是回家又做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听音乐,看文献,自慰。
旅行中的陌生地方与新奇见闻让她短暂休息,回归昏暗潮湿的学生生活,沈弦音又恐惧起来。她害怕一个人,所以早早入睡。她一个人,从早到晚都不开灯的,醒来看看手表,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睡了多久,而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睡得很好。大多数情况下答案是否定的。
“有许多个夜晚,我要靠自慰才能入睡。我实在厌烦了,我挣扎,我失眠,我什么都做不了......”沈弦音说。
他没出声。
“可是我并不能体会到任何自慰的快乐,我几乎没有任何快乐。阴蒂和阴唇的颤抖和躲避,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快感,不过至少它们让我疲惫,我可以入睡。”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腰际,缓缓移向她的小腹。
“起先当我茫然无知,只能靠群体来让自己不那么手足无措的时候,我把自己划分为‘性瘾’和‘性冷淡’里,同时。听起来有点荒唐,但是我确实这样做过,并取得了不孤独。”
林寓理的手掌像一只火焰,把她的小肚子变得温暖。
“所以那时候,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拒绝性的参与,”沈弦音缓缓说,声音渐弱,“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你好奇。”
被抚摸好久,她已经不觉得痒,暗暗蹭着他的身体。
“这种好奇,首先是气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每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就像每个个体周边环绕的一团气...我对你感到好奇,我喜欢你身体周围的那团气......也许有人喜欢你的长相,有人喜欢你的身体,有人喜欢你穿衣装扮,有人喜欢你发言时的神采奕奕,或者喜欢你在自己的领域很厉害但是平易近人......我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你,也有很多人诋毁你。我当时喜欢你的气质。我很自大,我觉得只有我发现了你的气质,其他人再怎样用言辞赞美你,或者诋毁你,都无法看到你的气质。他们只能看到你的表面、你呈现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能看到你的性格、你的童年、你的经历。......”
沈弦音嗓音已经不那么清晰了,眼皮也好像要打架。
“其实我就是这样自大的人,很无聊,很自以为是......或者可以说,我那时候喜欢的,只是臆想中的你,或者是幻想中的你。可是,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比我臆想的,更美妙......“
沈弦音声音落下去,呼吸逐渐匀称。
林寓理环抱着她,抚摸她的头发,眼睛看向窗外。
海水沙沙作响,像怀中她的心跳。
第一次约定实践,林寓理多少有些忐忑,他没有完全的把握会让她满意。而和她见面后,也和他预想的结果大差不差——他们果然不顺利。
踏进咖啡厅,就收到了她的消息,她说她戴着白帽子在靠窗角落。
林寓理收起手机抬眼,便比较容易地找到了她的位置,她手托着脑袋,盯着窗外,手机扣在桌面上,看起来很从容。
她穿着简单的纺织的连衣裙,整个人颜色很淡,神情也淡。
林寓理有一瞬间懊恼,自己穿的卫衣卫裤在她面前似乎都有点厚重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常迈步走向她的位置。
她很敏感,在他要靠近时就察觉到了,起身向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沈弦音。”
她认识他。林寓理一点点意外。
他微微笑,“你好,沈弦音,我是林寓理。”

第三章:卧室

沈弦音非常喜欢这个房间,他说不是他爸爸妈妈的,是他自己买的,一幢小房子。
许多个与此时相同的傍晚,她在他离开的短暂瞬间里盯着窗外的海波。
“有一只小狗在发呆。”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沈弦音马上回神,把视线移到身前的木地板。她实在特别喜欢这个木地板,第一次跪在上面的时候,就这么想。
“过来这里。”她偷偷看到床沿一点塌陷,她的心跳仿佛也随之塌陷。他的声音像冷冷的泉水,在她这里却以下体的滴滴热流渗出。虽然赤裸着身体和他共处一室,但沈弦音对自己身体的反应还是感到羞涩。她有点别扭地微微夹着下体,磨蹭着终于靠在他腿边。
“小狗受伤了吗?”他语气淡淡的,左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脑袋,她的头发。
沈弦音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却能想象到他的神态。
他一定右手撑着床,上身微微后仰,注视着她的眼神应当有一些戏谑,嘴角微微提起,但是却假装皱着眉头——因为他其实知道她根本不是受伤了。
沈弦音靠在他膝边的脑袋轻轻晃了晃。
“哦——是小狗湿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
明明知道他会说什么,但真正听到那个词的时候,她心脏还是一跳,和心脏一起跳动的还有她身体的隐秘角落,沈弦音实在忍不住,扭头过去不要看他。
“好好回答问题,有奖励。”他声音又变得凉凉的。
沈弦音把脑袋扭回来,又后退了一步挺直上身。
“乖狗狗。”沈弦音还是低着头,却知道他上半身靠过来了,他的手还是抚摸着她的头发。
“第一个问题,膝盖痛不痛?”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声音抚摸着她的听觉,他的问题,他问她膝盖痛不痛,抚摸着她的膝盖。其实是有一点点痛的,但是沈弦音摇摇头。
“乖宝宝,”他顿了顿,又说,“第二个问题,今天乖了没?”
沈弦音觉得他太坏了,刚刚夸她乖宝宝,又问她今天乖不乖,如果是别的人,或许是语无伦次没有逻辑,但是沈弦音知道他,他太坏了,又那么了解如何玩弄她的心思。他的夸奖,他的陷阱,都让她的下体更加湿润,她平静地呼吸,她的下体却好像急促地渴求空气。
“乖了。”太久没说话,又有性欲在隐隐悦动,她哑着嗓音说。
“回答错误。”他的声音冷冽又直接,他的手托着她的下巴,沈弦音终于看见他的神情了。他的眼神真的要看透她了。他没有很凶,但却让沈弦音觉得严厉。
“三分钟后重新回答。”他声音落下,便起身离开了卧室。沈弦音的视线追着他,他却没有回头。
下体空虚,性欲蠢蠢欲动,她有点心烦,生硬地咽口水,她知道这样等他回来一定不能回答出他想要听到的,但是此刻她感受到自己大脑迟钝,他究竟要她思考什么呢。沈弦音有些担心他生气,可是又觉得他没有生气的理由......她还在胡思乱想,就看到他进来了。沈弦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很高,她的仰头有点累。
“乱动。”
沈弦音本能性地恢复了此前的姿势,背挺得直直的,脑袋也顺从地低着,但是嘴角却轻轻抿着。
“抬头,”他说,没有任何动作,“喝水。”
沈弦音心中有丝丝喜悦,她有些期待地抬头,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勺子。
她喜欢他喂喝水,像小时候生病了妈妈喂她喝药。但是今天却没有勺子,他也没有其他举动,只是把水杯微微向前。
沈弦音看着他,他却不说话。
随后,她脑袋凑上前,学着小狗伸出舌头舔舔水。
也许是看她这样努力,林寓理终于出声了:“小狗才不是拿舌头舔水的,我们宝宝学不会的。”
沈弦音松了一口气,又有了勇敢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寓理却把水放在一旁。
“刚刚想好了吗?今天乖了吗?”
“没有。”沈弦音说,嗓音还是沉沉的。
“哪里不乖。”
“撒谎了。”沈弦音试探性地出声。
“哪里撒谎了。”
“膝盖痛。”
“......”
沈弦音没听见他说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她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回答到点子上,但是她把手伸向坐着的人:“膝盖痛......”
沈弦音其实不是很常撒娇的人,尤其长大之后。
林寓理有点被气笑了,但是见沈弦音这样子,只是让她起来,把她拉到怀里。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把水杯递过来,又轻轻揉她的膝盖。
林寓理看面前的沈弦音。她的长相很有灵性,就像她的性格,她的皮肤很细腻,月光洒在上面似乎有光亮,她的肩膀很漂亮,她的胸乳很饱满,她的腰肢和小肚子很可爱,她的私处很害羞,她的腿很匀称......
他看到她裸体很多次了,却还是为她的美丽感到惊喜。
沈弦音不是没有察觉他的视线,她在他的大腿上悄悄蹭,她把水杯放下,双手环住他的颈项。
“我好想你。”
我的身体好想你,我好想要你,她总是这样简单地说,把爱的语言和欲望的语言混在一起。
“主人,我好想你,想和你做爱。”
林寓理很少听到她这样说,她不说,他也不强求或者怎样,这只是一场游戏。
现在她又把游戏的语言和爱的语言混在一起。
他们有太多这样无疾而终的游戏,有这样无疾而终的对话。
她直起身,比坐着的林寓理要高一些,林寓理一只手还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腿抬起。
不一会,沈弦音就彻底坐在他身上。
他的手抚摸她的脑袋、后背、臀部。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赤裸着身体,只有散落起伏的头发还像裙子在飘扬。
他却衣冠整整的,除了肩头的衣褶和大腿上的水痕。
直到他将手触碰她的下体。
他真是天赋异禀的人。
在揉捏她的下体时。
相比自己的手指,她的私处对他的手指热情得多。
他总是先轻轻用指尖触摸她的阴蒂、阴唇,“先打个招呼”,他说。她就忍不住颤抖。
等到沈弦音扭着身体哼哼唧唧,他就加重手指的力量,拨动她的小豆豆,沈弦音这时已经闭上眼睛有细碎呻吟溢出。
他不会冷落“花瓣”,他说,他用手指从外到内在从内到外不断转圈,又总是不断加快速度,直到她的呻吟声变清晰,他不紧不慢地拨弄她的花瓣,偶尔用力关照一下小豆豆。
直到她突然变得沉默,身体舒展但是短暂紧绷。
“乖宝宝,你像一朵小花。”
她趴在他肩头,感受自己的颤动,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她看着卧室窗外的大海。
“我对大海的那种迷恋,无来由的,也许深植成长也许被暗示的......
你带领我在大海前做爱,你陪伴我在大海前做爱,我对你的迷恋逐渐覆盖着对大海的。
我要脱身,我让自己脱身,于是我的身体被遗留在那里,迷恋你,和你做爱,和你相爱。”

第四章:天花板

林寓理大多数时候是自信的,这是他的成长经历塑造的。他冷静、自持、拥有自己的判断,然而那天要见面,他却觉得局促了。
他是认识沈弦音的,他隐约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却不知道他。
那天,她高潮结束,他只能看到屏幕上的天花板,耳边是她小小的呼吸。
她躺在床上,手机离得不很近,声音好像从稍远地方传来,轻轻地说:“我们可以见面吗?”
彼时他还坐在阳台的沙发上,窗外的霓虹灯与车流似乎要盖过她的声音,他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向窗边。
“我想见您。”她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沈弦音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她其实可以说许多话,关于她的想象和期待,她的心绪,她的仰慕和尊敬。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私处因高潮余烬在颤抖,她觉得心灵变轻盈了,可是大脑还很沉重。她听着沉默,他在沉默,偶尔有一点声响,也许他把窗户打开,城市夜晚的声音穿过他的窗户来到她耳边。沈弦音看着窗外,她的窗外也是城市的夜晚。这座旅游城市的夜晚,繁华,热闹,新奇。游客们的新奇让这座城市永远保持崭新和活泼。在这样的新奇中,沈弦音却觉得自己在腐烂。她也是游客,她只是比游客们要待更长时间。她几乎是所有城市的游客。她没有自己的城市。沈弦音听着他的沉默。她的手探下去抚摸自己的私处,她的眼泪让耳朵湿润,她怎么样也忍不住哭泣声,她不知道他在那种繁华声中能不能听到她在哭泣,她没有信心他能怀抱她顽固的孤独。
“沈弦音。”
不知多久,她湿润的耳朵隐约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沈弦音,我们以什么身份见面呢?”他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静,那么理性,好像她在哭他也那么冷静。沈弦音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喜欢他的冷静,她喜欢他永远那么冷静。他永远的冷静让她一步步让渡新的信任和权力。沈弦音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却例外了,她在许多个瞬间中相信他。所以她告诉他她的名字,告诉她她的喜好,或者说癖好,告诉他她许多不喜欢的和讨厌的事物。她告诉他她的名字,这个与她自己同时存在的文化符号。可是她也说,如果在“现实”中认出来她,或者她的名字,一定不要告诉她。她为了保护自己,敏锐地保护自己的幻想。她不要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他的身份。她几乎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但是现在,她却提出来要和她见面。
“朋友......我们做朋友,可以吗?”沈弦音脑袋一团浆糊,又担心对方觉得她是在拒绝当下的关系,急忙补充道,“如果我们觉得没问题,我们可以之后再......考虑......”
她底气不足,她有点懊悔。
“可以的,希望你到时不会对我失望。”他说。
“那么,由沈弦音小姐来提出设想,我们一起来安排,好吗?”
“嗯......”沈弦音被他的语言哄好了,奇怪地。她心中有一些雀跃,有一些安慰,仿佛仅仅通过他的简单言语,她的孤独就被抛掷脑后。她的声音闷闷的,担心他听不到,就又提高声音回答道,“好。”
“听到了。两次都听到了。很乖。还在哭吗?”他说。
沈弦音觉得很神奇,他的声音变得温暖了,明明音色其实没有变化。
“没有哭了。”她侧着身体,把手机捞到身前。
“最近很容易伤心。小狗伤心,小狗的主人就会伤心,”他说,“小狗的朋友也会伤心。”
沈弦音听到他的话,嘴角弯弯,小声地自言自语:“小狗的朋友也是小狗。”又忍不住嘴角更弯。

第五章:聊天框

她喜欢和他说话。
他总是能够把她的心思把握得很好,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是很难抓住的那种性格。在bdsm和交往中,她似乎要服从,又要平等,她要被动,又要主动。那时她刚刚进入那个群聊,听大家在群里寒暄、分享自己的喜好和信息,分享自己的意图。她有点不喜欢。她会因为一个emoji不喜欢,或者是一句话,或者是昵称或头像。
但是他好像怎么都很好。
有热情的老群友问她是大学生吗,她说是。
又有群友问她在哪个区,她老实答了。其实她不是没有在担心泄露自己的信息,但是又想到自己或许可以把握好的。
接着群友就@出来几个人,看起来有男有女,热情地说这几个好像都在那片儿,说不定还有校友呢。
其实这种线上社交,起先是很避讳暴露自己的信息的,但是大家都相熟了,似乎就也没有那么相互提防。
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群聊里的来来往往,她觉得自己是无趣的,所幸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别的话题。沈弦音就静静潜水了。
直到有次看群里有个女孩儿问有没有群友养狗,不知道为什么隔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复,她就默默接话说自己养过狗。
结果又是一阵沉默。沈弦音觉得太尴尬了,怎么可能两三百人的群聊里只有她一个人养过狗,自己真是出头鸟了。现在好了,尴尬的是她俩了。
沈弦音连群聊消息都不敢看,缩在被窝里后悔了一万次为什么要接话。
没多久,就看到一个昵称是“lyl”的人说,已踢。
沈弦音有点慌了,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吗?可是平时大家说的话题都很广泛。
焦虑半个小时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私加了那个“lyl”。
“您好,非常抱歉打扰了,有件事想请教!”她这样发送过去验证信息。
不一下,验证通过了。她只好在左转出去在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里纠结自己的措辞,终于,她编辑好了。
“您好!冒昧打扰您是想请问一下群聊里有什么规则是我没能在公告里读出来的吗?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看到群里您说那个成员被踢出去了,我担心我无意间给大家造成什么麻烦。如果您可以告诉我一下就太好了!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麻烦您了,谢谢![哭][比心]“
十分钟后,对方终于回复了。
“您好,不打扰。那个被踢出去的成员线下实践结束之后报警,闹得很糟糕,还在群聊中发布了一些不太好的内容,被踢出去过。”
lyl说。
“不用担心,群聊的规则很轻松的。”
对方又补充。
沈弦音松了一大口气,觉得这个管理员人还挺好的。
但是也心情怪怪的,原来这比她所想的要复杂一些。
音音:好的~谢谢您!
音音:冒昧问下您是管理员吗?
lyl:不客气。我不是。他不太方便,我帮他在群里说一下。
沈弦音了然,她其实很想和对方聊聊,在群里潜水固然能接触这个“圈子”,但她习惯先系统地全局地认识事物,可是又不想给对方添麻烦,
音音:好的,麻烦您了~
lyl:不客气。
沈弦音选了一个客气的表情包发过去,是时下很流行的一个小动物角色的比心,她喜欢这个ip的角色们,很可爱。
退出聊天框后,沈弦音默默祈祷对方不要再回复,不然她真的要不知道发什么好了。
沈弦音知道自己这种并不外向的性格会产生很多麻烦,许多时候也许只要主动打招呼、活泼地聊天、讲话有趣一点,许多事情就可以更简单。但她就默默尊重着自己的沉默和严肃。
她点进去对方的朋友圈看看,希望看出来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但是没能。
她能看到的两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两张小狗的照片。
一只漂亮的陨石边牧。
沈弦音很喜欢小狗,这只陨石边牧的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褐色的,和小时候家里养的苏牧一样。
小狗毛发很有光泽,看起来养得很好。
沈弦音默默对小狗主人有了好感。
沈弦音回过头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其实她也不经常发,所以能被大家看到的也不多。没有不得体的,也没有很隐私的。她放了心,就没再想这事。
那次之后,沈弦音还是默默潜水,默默学习。她也很快知道了“养狗”的其他含义,知道了很多bdsm的形式,也就是玩法。
她下一次打开和lyl的聊天框,是那天有人在群聊里捞人。
“不抱希望地捞下”
“6.28shame酒吧”
“收m的话小窗”
“敏感听话放得开”
沈弦音好奇点开看了看照片,很糊,看起来光线不好,画面的主体也有点模糊——吧台边倚着的一个背影,看起来穿着正装,白色的衬衫在灯红酒绿中格外显眼,或者是他的身形颀长,仪态好的人在哪里都容易显得漂亮。
这就是很漂亮的身影,沈弦音觉得。6月28号她也在那个酒吧,那天看到群聊中有人说在那里有绳艺的表演,她就来看看。现场和她设想的有些出入,那时表演的不论是绳师还是被缚的人,都穿着衣服,她觉得很美,但不够美。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裸体,或许会引来许多其他麻烦。Shame酒吧是群聊中一个常常被提到的地方,沈弦音判断应该是某群友开的,逐渐成为了城市里bdsm爱好者们比较活跃的场所之一。
沈弦音刚刚退出那张照片,就看到群里平时比较活跃的一些群友冒泡。
“许哥知道吗”
“小m都来捞人了哈哈哈”
“也不一定是圈里人吧”
“......”
不一会儿,有个叫许时的人发言了:
“他目前没打算收奴”
“妹子改天来Shame再觅良缘吧”
那个妹子似乎有点不甘心,又问道:
“许哥知道是谁呀”
“推下微信呗”
接着发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包。
可爱的表情包,沈弦音看着。
“小林就在群里”
“哦对了”
“群里有谁在Shame丢书吗”
“去找@lyl”
沈弦音一恍,她是丢了本书,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已经打算到期限给学校图书馆赔偿了,手续特别复杂,她一直拖着想最后挣扎一下。
看着那位许时说出这话之后,群里话题疏散成两组,一组稀稀疏疏地聊哪个是小林,一组觉得在Shame丢书有意思,纷纷问是什么书。
沈弦音觉得可以试试,就第二次私戳了lyl。
音音:您好~打扰您啦~我可能在Shame酒吧丢了一本书,我丢的书是《虐恋亚文化》,非常抱歉想问问您那里的那本书是它吗?
音音:这本书是我在学校图书馆借阅的,封底有借阅卡,上面有我的信息,我的名字是沈弦音,麻烦您核查一下了~
大约四五分钟,对方回复了。
lyl:是这本书
lyl:[图片]
沈弦音看到对方的回复,马上开心起来,终于省得那些麻烦了,她总是丢三落四的,这几天找遍了寝室也没找到,要不是酒吧老板说了说,她都想不到会落在那里。
音音:太好啦!
音音:谢谢您!
音音:冒昧问下,是您捡到了我的书吗?
lyl:是
lyl:许时说好几天没人来取,看到是X大的,就拿给我了
音音:原来如此~
音音:您是学姐/学长吗?
lyl:是
lyl:抱歉我看到了你的学号
音音:没事的,实在太麻烦您了
音音:您方便我怎样去取下书吗?
音音:或者我请您吃次饭吧!
音音:您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对面没有回复了。
沈弦音觉得尴尬,难道对方觉得这样很冒昧吗。
音音:如果您觉得不太方便的话,我都行的
lyl:你刚接触bdsm吗?
沈弦音看到对方突兀的问题,有些奇怪。
音音:是的,所以希望能够了解一些知识~
lyl:蛮好的
lyl:不过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lyl:你这样没有防备随意约别人,很容易被骚扰的
音音:是这样,谢谢您!您人真好!
lyl:没事
lyl:我最近不在学校,我还是放到Shame,对你方便吗?
音音:非常方便!实在是麻烦您了!
lyl:我明晚会放好,你可以之后来取,到时找到店员说来取东西,我放的,就好
lyl:我姓林
音音:您是小林吗?
林寓理看到对方突然这样问,有些失笑。
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原先不抱这样的期待。
他明明可以让她去问店员要失物招领的书,但就是希望她和他产生联系。
他希望对她产生吸引力。常常有人说他个子高,身材好,长相好,他希望这对她来说是有吸引力的。
许时跟他说有人在找他的时候,他还在想会不会是她,因为那天她也在,但不是。
不过他想,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lyl:你是想问照片里的人吗?
lyl:那个确实是我
音音:好的~林学长好~您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弦音想,既然他没有直接跳出来,那位叫他小林的人也没有直接@出来他,那他应该是不想承认的吧。
音音:今天实在是太冒昧了!打扰您啦学长!
沈弦音觉得自己有点聪明,但也太唐突了,如果不是,那也太尴尬了。虽然感觉哪里有一点点怪怪的,但又劝自己不要再想了。
lyl:不打扰。
音音:谢谢学长~
音音:哦对啦!学长您的狗狗很漂亮!
lyl:不客气。替它谢谢你。
音音:没事啦~那就不打扰学长啦!学长晚安~
林寓理看着发来的可爱的晚安表情包,也说了晚安。
她和他印象里不太一样,但似乎还是很可爱的。
林寓理又看了看借阅卡,收好了那本《虐恋亚文化》。

第六章:电话

林寓理在Y市酒店里,收到了她的回复。
是一段语音。
“学长,我今晚拿到书了,非常谢谢您。”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好像在醉酒。
lyl:不客气
又发来了一小节语音。
“学长,你猜我在干什么?”
林寓理了然,她大概率是醉酒了。无论是在图书馆,还是酒吧,他注意到她都有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之前的不多聊天也都看得出来她不很外向多话。
lyl:在干什么
“学长,我在...自慰......”
语音切断了一点她的呻吟。
lyl:你在哪里?一个人吗?
林寓理担心她是不是安全,但却没有许久没有收到回复。
他拨了通话过去,被接通。
“沈弦音?”他试探地出声。
回应他的是细碎的呻吟。
林寓理没有挂断电弧,保持着沉默,直到听到长长的重重的呼吸。
“你在哪里?”他问,嗓音有些低沉。
“在家里,在房子里......”她的声音哑哑的。
“你一个人吗?”
“嗯,当然要一个人了......”
“是安全的吗?”
“安全?不知道,应该是安全的吧......”
“沈弦音?”
“你是谁?”
“我是林寓理。你确定自己在家安全吗?”
“你是不是那个,酒吧......?我当然安全啦~家里面只有我自己,只有我一个人。”
林寓理听到她声音落下,安安静静,还没说什么,就又听到她说话,断断续续。
“你会打我吗?”
“你会关心我吗?”
“你喜欢我自慰吗?”
“......”
沈弦音第二天醒来看见四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天都塌了。
又颤颤巍巍点开了自己凌晨一点多发给lyl的语音。
这下真的完了。
沈弦音庆幸自己正在躁期,她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都可以解决,不断感受着“天雷滚滚”。
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那两百多分钟的通话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打电话过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有没有说什么羞耻的或者隐私的话?他会怎么看她呢?好像真完了。
她怨恨自己为什么性欲这么重,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自己酒量之外的酒,为什么不能克制自己。
沈弦音真的觉得完了。
醉酒真的让人思绪混乱。她指尖掐着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
首先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暴露的部分是,她告诉他她在自慰。然后他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哪里。以及他拨来了通话,持续4hs40mins。对方知道她的名字和学号,她仅仅知道对方是校友,这一点甚至存疑。
目前不确定的是:他是不是“好人”,他问话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拨电话,他们在电话中说了什么。
事情的可能结果是:最好的情况,对方是个好人,她在电话里没有说什么;对方是一般的人,听了她自慰;对方是不好的人,会收集她的信息和录音做要挟或者散播。
她能做的是:先和对方沟通,弄清楚通话内容。如果对方是好人,她需要道歉,因为这其实算一种性骚扰;如果对方做了不好的事,她就报警。
如果他说要和她建立关系呢......?
沈弦音觉得慌张,但是她意识到自己的慌张中有隐隐兴奋——
也许她在期待。
沈弦音被这种“变化”击中,接连几天都沉浸在紧绷中。
如果这样一直沉默下去,也很好。她想。
直到那天她在飞机上清理相册。又看到了那张她保存下来的林的照片。
当时因为漂亮,她喜欢看一些漂亮的照片。
去Shame找书的时候有奇怪的错觉,但是对一张照片和一个行为的人有所幻想,她就总是靠这样的“幻想”“意淫”让自己不那么孤独。
伴侣出差了,她来找他留给她的东西。
好温馨。
她一杯接一杯,打车回去的时候都醉醺醺,好几次没摁对地址。
回到家,躺在熟悉的床上,那张照片浇灌着她的欲望。
伴侣被偷拍,被别人觊觎,然而他却只属于她。
她抚摸自己的乳尖,抚摸自己的阴蒂。
有些力不从心,她常常觉得似乎自己对自己太熟悉,总是需要一些耐心。
烦闷暂时让她清醒,得和他讲一下。
她迷迷糊糊打开微信,找到他,她觉得称呼学长比较好。
沈弦音躺在床上,一手摁着语音,一手还在下体拨动。
很快看到了对方的回复。
他说不客气。他的语气会是什么样呢?他的声音是什么样呢?他听到她的声音会不会想到她正在做什么,也许不会......
但她确实在自慰,她的自慰中甚至有对他的意淫......
沈弦音想到这张照片,想到它带给自己的麻烦,选中删掉了。
这一次的躁期持续很久,沈弦音可以想象如果是另一种状态,她或许会更加颓靡,会想到堕落。但此刻她却相信自己可以解决。

第七章:雷雨天

沈弦音已经习惯了。
她缩在被窝里,坐着看窗外天气。
天有些暗暗的,也许已经晚上了,又有闪电从不远处来,迅速又温和,天幕被劈开一道缝,亮亮的。只是闪过之后又暗下来,似乎要恢复平静了。沈弦音知道,雷声要来了,还有更多风雨在后面。
那个人再没有联系过她。
沈弦音心中突然溢出来一些怨恨。
明明是他主动打的通话,为什么这时候却一言不发。
沈弦音一团乱麻。又打开聊天框去翻了翻不多的对话。
起先是她申请的他的好友,因为她在群里接话冷场,他说那个人已经被踢出去了,她问他情况。
后来第二次是他那里有她掉在酒吧的书,她去找他拿。
这时候她很冒昧地问他是不是照片里的人,因为他说他姓林,那个酒吧老板叫那个照片里的人小林。她之所以问是因为当时那两条信息很靠近......但如果是两件事,大家反而会不以为是同一个人,比如那个捞人的女孩儿。她之所以猜测他就是那个人,是因为他说他姓林,但那个女孩儿不知道,这样也很牵强......或者,其实她有一点希望他就是那个人?因为感觉他人不错,狗狗看起来很亲切,所以如果他同样具有了漂亮的外形,她会有一点开心?这个开心来自于哪里呢?
等等——
他的语气其实很客气。他应该不会是有预谋地接触她。虽然有一点点巧合......沈弦音进去群聊搜索聊天记录,他真的只说过一次话,就是那次她冷场之后;他的昵称呢?也只那次她丢书他出现过?虽然他两次出现都和她有关,但是,但是......这可能只是巧合。沈弦音只在群聊里说过一次话,微信朋友圈里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和照片,所以他不知道微信昵称背后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丢书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她本人是谁,所以他完全没有理由“有所预谋”......
沈弦音真要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不熟悉的人滥发情欲,对随意揣测一个陌生的人感到羞愧。
真是太自负了,凭什么认为那么多人都围着你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凭什么要认为别人花费时间精力就是为了你?难道真的要一直靠这些幻想活着吗?难道任何人都能做好的事情我就做不好吗?难道大家都有朋友,都能阳光开朗地交往我就真的做不到吗?如果没有才华,没有聪明,没有能力,没有好性格,那么我到底要怎样活在世界上呢?在虚无的深渊中溺毙?难道仅仅有这样一条道路可以走吗?
沈弦音这样想,眼泪湿润了耳廓。窗外又乍亮。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完全没来由的,她在美化他,她希望他喜欢她,她甚至希望她一定程度上取悦他,哪怕一点点。她总是希望有人喜欢她,爱她,她总是这样,哪怕一次次给自己打分,一次次甘愿在脑海中性化自己,让自己不平等,让自己缺少主动,她总希望有一个完全好的人坚定地爱她,不需要她争取,不需要她等待。她就这样真的沉浸在幻想中。而涉及手脚,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她在现实中这样无能,她几乎不具备任何被爱的资格,她不漂亮,身材不好,性格不活泼。她几乎不具备任何被爱的资格。
雷声又来,好响,盖过了沈弦音的思绪。
也许她这样的人,明天死去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伤心。她的身体可以捐掉,爸爸妈妈留下来的钱可以捐掉,房子也许会给了姥姥姥爷,可是他们又怎么会要,也许就会被卖掉了。
她这样的爸爸妈妈的宝贝,现在正为了保护爸爸妈妈的遗物而不死着,她和它们相依为命,她也是爸爸妈妈的遗物,她和它们一样可怜。她和它们相依为命。
沈弦音拿起手机,拍了张窗外的照片。
音音:[图片]
音音:今天雨好大呀
音音:爸爸妈妈你们在做什么呀?
音音:今天茵茵有好好休息哦!
沈弦音躺下来。听着窗外的雨声入睡。
林寓理看着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和乘客拉扯,有些烦闷。
一位情绪激动的乘客向着其他在位置上候机的乘客说:“一会儿说X市天气原因不让落地,一会儿又说他们也不知道原因,这不是耍我们呢吗?谁的时间不重要呀!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的!凭什么你们一句也不知道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呀?我们明天早上还有事情的又不是闲得慌嘞!”一会儿又冲着工作人员说:“你们到底能不能给个准信儿!就这架势我们今天晚上还能落地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半小时又半小时,你们能不能说句实在话!”
林寓理看了看时间,20:40了,这样子今天是回不去X市了,他正起身打算订个机场附近的酒店,就听到广播说可以登机了。
空姐递过来毯子时,林寓理想起来那通电话。
他打电话过去时,是出于想确定她的安危。她含糊不清地说在家,他不放心,所以打电话过去。但是接通电话后,却听见她说毯子很柔软,她有点冷,她在自慰,有点冷。
“沈弦音,喝醉了吗?”他见她次数并不多,甚至没有清晰印象她的五官,却觉得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很契合,温和又有些疏远。好像谁也这样说过他来着。
“嗯,我今天尝试了三杯,三杯都是没有喝过的哦!”她语气上扬,像骄傲的小朋友。
“你摸摸我......”她又开口。
林寓理顿,“沈弦音,你有男朋友吗?或者女朋友?”
“没有男朋友,没有女朋友,没有朋友,我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沈弦音......”她含糊不清地说,还学他叫自己的名字。
“‘沈弦音’,你讲得真好,每一个字我都听清了,你多讲一点话...多讲一点...我 才能结束......”
林寓理听到她的呼吸不舒展,听到她的身体的摩擦。
“沈弦音,我做什么能帮你自慰。”
“你摸摸我,你和我讲话......”
林寓理坐在酒店房间的窗边,面前的茶桌上还摊开着刚刚会议的文件,他微微后靠在座椅中。
“沈弦音,如果我在你身边,我会摸摸你......”
沈弦音的手指拨动,眼睛合上,听到他说,“你的肩膀,你的锁骨,你的乳房,腰肢,小腹......我会用手指触摸你的皮肤,会有点痒,但是你可以忍住。”
“很痒......”沈弦音觉得很痒,他的言语代替他的指尖,率先在她的皮肤上滑过,很痒,他的手指会抚摸她的小腹,她的下体,很痒,她一定会忍不住夹他的手......
林寓理慢慢说,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反应,他似乎能想象到她的样子。
“哈——”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听到她起起伏伏的呼吸,林寓理知道,她高潮了。
“沈弦音,很棒。”林寓理起身,看向窗外的车流。
“谢谢...”她嗓音哑哑的,“你在表扬我。”
“沈弦音,我希望能更多表扬你。我希望能和你建立更多联系。”林寓理瞥了一眼身下,对她的意淫让他性欲强烈。
“我希望有一天看你在我面前自慰,在我的注视中高潮。你很聪明,你知道我的取向。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们可以有更多关系。”
“如果你有任何想法,联系我,好吗?”
“放心,我不会向其他任何人说今晚的事。”
“如果一周后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会主动联系你,也许明天醒来你会忘记。”
“沈弦音,主动权在你手中。但我会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如果空调开着的话,记得定时或者关掉。盖好毯子睡觉。”
“有任何事情请联系我,沈弦音。”
林寓理没有听到电话那头再言语。
她也许是睡着了。他其实知道她大概率会不记得,他这样说,是给自己一点余地。
直到他这里天亮,他才挂断电话。
一夜没合眼,倒是顺便把爸爸要求的材料都整理好了。林寓理提前交差,当天下午就飞回来了X市。
晚上去Shame转了一圈,书确实已经被拿走了。见到许时,许时说他们过些时间打算办线下交友活动,问他来不来。
毕竟比起在聊天框里僵硬地问“收奴吗”“认主吗”,线下大家见面聊聊玩玩效果更好。
林寓理意味不明地点点头。

第八章:晚安

“麻烦你了谢叔叔,这么晚了还来接我。”林寓理在后座闭目。
“小理你太客气了。林先生说明天太太生日,不然也不用这么晚还要赶回南郊。”
“是明天妈妈请朋友来家里吗?”
“听付管家说是呢,今天白天采购还让我跟着去了一趟。”
“嗯,挺好的。”
林寓理想着,那只能周天再回下学校了。
周天......上周天他挂断电话之后,就再没有她的音讯。
不管怎样,联系一下她。
接近凌晨一点钟才进家门。
“妈妈怎么还不休息?”林寓理把行李和外套交给阿姨,看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
“下次这么晚就不要赶回来啦,明天回家也是一样的呀。”蒋书蕴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拿开毯子,抱了抱林寓理。
“还是不一样的。妈妈生日快乐,”林寓理轻拍了拍妈妈,“不抱了,我还没换衣服。”
林存直也走过来,拍了拍林寓理的肩膀,“回来了就好,快去休息吧。”
又搂住太太,“你不是早就困了吗,咱们也去休息吧。”
林寓理的手机震了震。他冲爸爸点点头,“辛苦了爸爸,我先在下面喝杯水,你们快上楼吧。”
林寓理见爸爸妈妈上了楼,吴阿姨已经拿来了一身家居服,“谢谢了吴阿姨,时间不早了,您去休息吧。”
“诶好嘞,小理坐飞机肯定累了吧,早点休息,有需要就叫阿姨。”吴阿姨笑眯眯地应。
林寓理点点头,去餐厅倒了杯水,正要落座沙发,手机又响了。
是她的消息。
音音:林学长您好!这么晚打扰您是想就前些时间的事情和您沟通一下。首先先谢谢您,我已经拿到书了。其次向您道个歉,我那时候意识不是很清晰,可能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如果给您造成了困扰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您不要介意。最后是想问下您会参加明天的线下聚会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到时候当面向您道歉!打扰您了~
林寓理看着她这一大段。
她总是这么有礼貌,每句话都敬称,语气委婉,措辞显得有些过于谦卑了。看起来乖乖的,又拒人千里之外。
她那通电话看来真的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lyl:不打扰
lyl:不客气
lyl:没关系,我不介意
lyl:明天我家里有事情走不开,可能就不去了
lyl:如果你不害怕,我们之后可以约,你当面感谢我
沈弦音发出消息后就心跳如擂鼓,窗外的人流都乱起来了。
但马上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叮叮叮好几声。
沈弦音仔细看着对话条。
看起来他不是那种心怀不轨的人,应该也不是坏人,而且他不介意,也许他其实知道她是喝醉之后的无心之失,也许他其实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沈弦音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下。
但是...为什么感觉这个语气有点...奇怪?
约?约什么?
约炮?
石头在她心里跳来跳去。
他们在电话里说要约炮吗?
好烦,好烦。
音音:这样呀,那也不麻烦学长啦,什么时候学长回学校了,我请学长吃食堂啦哈哈哈
很好,沈弦音想,这样很好,婉拒私邀,公共场合,只吃饭。
林寓理失笑,她这么聪明,这么谨慎,这么可爱。
lyl:好
lyl:哦对了
lyl:你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
lyl:我同意
轮到沈弦音懵了。
那件事?哪件事?她说的?她说什么了?同意什么?
沈弦音抓狂,忍不住在阳台上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事,该死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真的见色起意吗,为什么要看着一张照片意淫别人......
林寓理好像能想象到她的样子,她可能拧着眉头,困惑但是沉默。
他施展骗术,希望她上钩。
迟迟没收到回复,林寓理看着走廊入口的鱼缸。
lyl:如果你想重新考虑的话,没有问题
lyl:那么我再陈述一下我的情况
lyl:此前我有过调教经验,没有固定的partner
lyl:我目前单身,如果我们确定关系,关系期间我不会有恋人,也不会与其他人有性经历
lyl:当然,这也是我所期望的,如果你可以接受
lyl:我赞同任何一方有随时终止关系的权利
lyl:我赞同从网调开始,双方都做好准备可以进行线下实践
lyl:有任何关于我的问题,可以提问,我会尽量回答
沈弦音坐定在床边,看着一行一行蹦出来的字,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接受“酒醉后电话中对一个陌生男性发出确立bdsm关系邀请”的现实。又忍不住感慨自己太厉害了,那么混乱还记得要申明谁都可以结束关系,还记得坚持不线下......
“好的”
沈弦音干巴巴地打着字,好像做了决定。
音音:好的,非常感谢您认真考虑我所提出的问题,如我所说我可能那时候不是很清醒,所以现在需要一些时间重新考虑这件事
音音:可以先问您一些问题吗?
林寓理看着时钟略过两点钟。就这样被骗到了。
音音:因为我是刚刚接触bdsm的,所以可能对它没有很好的理解,所以可能作为一个partner,我也许不会做得很好,这一点我得提前申明。
音音:我判断自己的倾向为sub,想确认下我们是匹配的吗?
lyl:没有问题
沈弦音看着对方的回答,心跳加速许多,却突然有巨大的劳累涌上,仔细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音音:好的,我会尽快答复
音音:先不打扰了,晚安
lyl:不急
lyl:晚安
林寓理翻着朋友圈,灭了一层的灯,上楼了。
今天果然是累了。
一夜好梦。

第九章:小熊

“现在,我已经爱你,整整一天了。”
沈弦音不敢睁开眼睛,泪水却溢出来,滴答在耳边。她担心这样的声音叫醒他。然后他们四目相对,或者彼此审视。
滴滴答答,沈弦音想,在这样一个清晨,她被泪水淹没了,她的自信心,自尊,冷静,被她的泪水淹没了。
她对爱,像对酒精一样敏感。
她按照给他的地址,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这个咖啡馆她其实来很多次了,在学校附近,周末也常常有学生在这里学习或者处理工作。
她还是坐在最经常坐的地方,穿了最普通的衣服,戴着最普通的帽子。仿佛熟悉能给她支撑和安全感。
她坐了好一会儿,把店长递来的一杯白水喝了多半。
是他的身形打乱了她的走神。
奇怪地,她一下就认出来他了,她几乎完全确定,那就是他。他正要走进来。
她适时发信息,告诉他她的位置和特征。
她很紧张,又觉得尴尬,更多是退缩。
她知道他走近了,她就起身了。
他整个人感觉起来凉凉的,眼神很平静,有股香气,衣服很整洁。
他的声音也凉凉的,像水一样。
“你好,沈弦音。我是林寓理。”
她暗暗让自己呼吸和缓,心中猜想他的名字。
“请坐吧。”她微微颔首,让自己表现得至少得体。
他点点头,等她坐好才落座。
“抱歉,久等了吧。”他说着,把刚刚放在桌子上的袋子推到她这边,“前些天偶然间遇到,觉得很适合你。”
沈弦音松开习惯性握着水杯的手指,才想到他那边还什么都没有。
“没有没有,我有一点事情,所以提前到了一下,”她把水杯推到一边,“你也到很早。”
沈弦音从座位旁边提起来一个小袋子,递给他:“这是一些糖果,不介意的话也请收下吧。”
沈弦音设想如果是活泼的人应该会怎样对话,至少不要让他这么早觉得无趣。
沈弦音正在纠结要不要这时候打开他的礼物,恰好有店员走来询问点餐。
接到递来的菜单,沈弦音才意识到现在其实是傍晚。
“嗯......我们喝牛奶吗?”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意识到可能晚上喝咖啡和茶好像不太合适。”
她终于从菜单中抬眸,看着他缓缓说。
“没关系。我都可以,由你决定。”
他的微笑太恰当了,沈弦音因为自己欠考虑的窘迫少了一点。
“木瓜可以吗?”
她又拧着一点眉头看他。
“可以。”
她嘴角稍放松一些,轻轻舒了口气。
“两杯木瓜牛奶,谢谢。”
林寓理看到她对店员时要轻松很多,也许她常来。
“这家咖啡店很漂亮。”他说。
“嗯嗯,虽然在学校旁边,但是一般也没有人很多。”
沈弦音还在想她要不要说自己常来。如果他最后不喜欢,那岂不是很尴尬。
“确实是很好的地方。”他说。
沈弦音笑着点点头。
不一下,牛奶就上桌了。
“味道很好。”他说。
沈弦音笑着嗯嗯。
“餐厅车程二十分钟,我定的七点钟,时间可以吗?”他问。
“没问题的。”沈弦音看看时间,粗粗算了算。
“可以问问您名字是哪几个字吗?”她不想继续尴尬着,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也许“学长”可以,但她觉得别扭。
“双木林,寓意的寓,理性的理。”
“喔,听起来很棒的名字,”沈弦音眨眨眼,“我的名字您应该知道,沈弦音。”
为了防止气氛更冷,沈弦音总是找一些话题,她知道自己的话题大多很无趣,但对方却句句回应着。
“其实这里的咖啡也不错,改天可以试试,如果方便的话。”
“嗯,牛奶味道就不错,你点得很好。”
......
六点二十左右,沈弦音买了单。
他说:“劳烦你破费了。”
沈弦音知道这是在客气,“没有,我们约好的嘛。”
他叫好了车,果然不到三十分钟,车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刚刚下车,就有工作人员从巷子里向他们走过来招呼,沈弦音想,也许他也常来这里。
“林哥,来啦!”一个年轻的男生,沈弦音想,那林寓理多大年纪呢?
“嗯嗯,”林寓理熟稔地打招呼,又侧身跟她说,“一个朋友的餐馆,味道不错,就是稍稍有些偏僻。”
“没关系,没有的,看起来很安静......”沈弦音想他是不是解释这个餐馆不会有危险,又知道自己总想太多,说话间就来到了院子里。
真是个漂亮的地方,水池和植物看起来很干净。
“林哥坐大厅呢还是包厢呀?”那个年轻男生问他。
他看向她。
“都可以的,你决定就好。”沈弦音稳稳地说。
“包厢里安静一点,大厅可能开阔一些,”他又想起来什么,“不过今天看起来大厅也没有很闹......”
“包厢吧,方便吗?”沈弦音出声,前半句看着他说,后半句又看向了那个年轻男孩儿。
沈弦音虽然没直视他,却知道他看着她,尝试把心中的异样压平。
年轻男孩儿热情洋溢,说没问题,就带着他们穿过大厅。
好像顾客确实不多,也都很安静,路过一桌声音稍大的听起来几位年长的女士提到了教育。
走进包厢,沈弦音心情好起来了一些。
“其实这里也蛮开阔的。”她笑笑说,有落地窗可以看到后院的植物。
林寓理点点头,“是不错。”
问她有什么忌口,又问今天有什么推荐菜,沈弦音定了饮品后看了看时间,也才七点一刻。
包厢的门被合上,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这里环境很好。”沈弦音率先开口。
“是还不错,”他说,“原先想你来定,或许会安全一些——”
沈弦音把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这里。
相比他的得体,她自己的心思总是那么细碎又无聊。
“我相信你的。”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呼吸又很慢。
林寓理没说话,他只是笑笑看着她,“介意我现在打开这些糖果吗?”
“不介意的不介意的。”她听他说着话,她说糖果,是因为她习惯对陌生人说双音节词,他说糖果,却在两个字中间有些停顿,听起来有点奇怪。
“我前几天出去玩,一个当地的朋友说这个糖果很好吃,我就带回来了一点——”她有些期待地说,“啊不过,这个小盒子是我自己装的,还有这个袋子,所以可能有点不太搭...”
她脸颊突然红起来,林寓理看着这个动画角色的包装纸,觉得可爱。
“很可爱。”他就说。
她小声地说谢谢,脸色更红。见他已经拆到最后的包装了,指尖是一些彩色的糖纸包裹圆圆的糖块儿。
“希望不会有你过敏的水果或者坚果什么的......如果你不是很喜欢吃糖,也可以把它们分享给朋友——”她突然说,“当然,由你决定......”
沈弦音总觉得自己考虑一点都不周到,讲话也这样。
“谢谢你,它们看起来很棒,我会慢慢吃的!”他又把它们一一收好。
“那我要拆一下吗?”沈弦音把刚刚放旁边位置上的袋子拿起。
“好啊。”他笑着点点头。
“谢谢...”她的声音多数都不大。
她看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又打开。
“啊是这只小熊!”她拿起盒子里的玩偶,举在身前,笑意盈盈地看他,眼睛圆圆的亮亮的。
“我记得你说你床头那只小熊的伙伴被弄丢了,前些时间恰好遇到了。”
“真的吗?可是它是很久之前的了,应该很难找吧......”沈弦音摸摸小熊的头,又小心翼翼放回去,“谢谢你!找它应该没有很容易......”
“还好,你喜欢就好。”他淡淡地说。
“谢谢你!我喜欢!”沈弦音才不会傻到真的相信前几天他就很凑巧地偶然遇到十几年前才生产的一个玩偶,“我在很多网站找过好久,怎么都没有找到来着。”
她收好了盒子,放在旁边位置上后还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谢谢你哦,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只小熊之后,沈弦音就变得话多了一些,和他谈论窗外的植物,餐盘上的点心,最近的天气,上次旅行遇到的好玩的事情。
沈弦音想,他有那么多朋友,开酒吧的朋友,开餐馆的朋友......也许他对朋友们很好,所以他的朋友很多,而她也算是他的朋友吧。
她的朋友很少,她几乎没有朋友,但在谈论植物、点心、天气、旅行时,他就好像是她的朋友。
她原先忐忑于面对“性伙伴”、“bdsm伴侣”这样的人,她做好了沉默和窘迫的准备,做好了退缩和逃避的打算。
她做好了因为出乎惯常的期待而失落一段关系的自我安慰。
她做好了“如果见面之后要做爱,那就做爱”“如果是堕落的开始,那就堕落”的设想。
她为自己规划了一切逃跑路线:与幻想落差的失望,与意淫出入的别扭,或者是最简单最敷衍的“身体不舒服”“有事”......
但是却在一个傍晚,好像拥有了一个朋友,话题由她开启,没有关于性爱、羞辱、虚伪,而是仅仅关于植物、点心、天气、旅行。
没有酒精的苏打水,和平凡却漂亮的晚霞。
她身边有和小时候被弄丢的小熊一样的礼物,和他笑着说话。
沈弦音几乎将自己浸泡在这种缓缓的温馨中。

第十章:被子

“对不起。”沈弦音感受到身边有响动后,知道他醒了,又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听到他说。
“我很抱歉,昨天是我的错,很抱歉,我帮你叫衣服,我先去洗漱......”他声音有些哑,也不像往常那样平静。
沈弦音不知道自己继续装睡有什么用,却也没有任何能说的话。
她又搞砸了。
她以为自己渴求友情甚于性爱,却还是问他要不要做爱。
也许这才是真正应该发生的吧,也许两个以性联系的人,“做朋友”就是要比“做爱”更荒唐的。
是她最初对他有了性的欲望,又渴望在生活中成为朋友,也是她提议要不要做爱。
他说抱歉,她却连抱歉都不敢说,是她说第一次见面拒绝性爱,又是她率先破坏。
“好......”她只说,嗓音比他更沙哑,辨别不清字音,“好。”
但她已经习惯了,失去一个朋友,同时失去一个性伙伴,也许这是最糟糕的。
也许她的和平和温馨和昨天一起过去了,只要今天到来,她的麻烦就来了。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决呢?她根本无力解决。
被生活鼓动着走的,被生活催促着走的,她根本无力解决任何问题。
她的泪水湿润了脸颊,又湿润了被子,湿润了她的呼吸,让她提不起力气。
林寓理刻意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浴室,把靠近床的卫生间留给她。
他深深叹气,原先都很顺利,她看起来也很开心。最后他说送她回学校,她说不回学校。他说那送她回家吗,她说不想回家。
她说过她酒量很差,但他还是答应了和她在小酒摊上喝酒。
她说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她说想和他一起。
林寓理让自己平复心情,真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明明之前说好的,他一点都没有做好应该做的。
也许他有得推脱,但这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他洗漱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接到了电话说衣服到了,才起身向卧室走去。
他敲敲门,她没应声。推开门,看到她缩在被子里。他绕到窗户一边,在她床边蹲下。
“醒了吗?衣服到了。”他让自己声音尽量放轻。
她没反应。
林寓理也不想再吓到她,正打算起身。
她的脑袋和手伸出被子,搂住他的肩颈,她的身体靠着他的胸口,她轻轻攀附在他的身体上。
“主人。”

第十一章:袖口

沈弦音的手擦过他的领口、纽扣,她解开他的扣子,脱下他的衬衣。他的线条很好看,没有拥挤夸张的肌肉,但看起来很健康。
她摘下他的袖扣,视线却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她知道这个品牌的手表,他们的工艺很好。
他的衬衣掉在地毯上,只有布料相接的轻柔声音。
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她的手臂垂在身侧,出声:“因为富裕,一部分人连对时间都有特权,他们比其他人更敏锐地感知时间,他们几乎与时间平起平坐。”
林寓理顿了顿,把手表摘下,扔在她身后的床上。
她听到他说:“的确,掌握机械使人的感知敏锐......他的手掌抚摸她的头发。
“然而,打一场高尔夫球,或者从家到学校穿越大山的奔波,或者一次性爱......”
他的手摸到她的手臂,“时间自身不会变化。”
沈弦音将双手放在他腰际。
“不会因为富人的手表总是精准而保持规律,不会因为穷人看天色推测时间就变得扭曲,也不会因为一次性爱的愉悦与否就变得美好与不美好。”
沈弦音眼睛悄悄合上,她感到内心那么复杂,连自己也摸不清。
“只是我们常常以这种名为时间的幻觉来衡量自身——”
沈弦音知道自己的眼泪几乎就要落在他的身体上。
“沈弦音,你这样聪明,你从观念上挑战科学,却常常被情绪控制思考,你这样理性,却往往被感伤左右着言语。”
沈弦音沉默着。他说得对,她的欲望与绝望相互攻讦,让她失去了自我,又隔绝在世界之外。
他怀抱着她,他说:“你会觉得我高高在上,但我们可以真正一起去打一场完整的高尔夫,或者去走一次深山中小孩子上学的路线,就像现在,我们会做爱,此时此刻,就这样感受时间被创造。”
她听见他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确定的。沈弦音,人们可以变得更富有或更贫穷,地位更显赫或名声更好,或相反。但是每个人生命是确定的。人们不能变得自身之外更。沈弦音,一个人最多只能是自己,但是至少也是自己。”
沈弦音的眼睛被泪水封闭,她的手向上攀援,她想,如果她的生活就像这场性爱,如果她的生命能够像她的双手——
她的手触摸到他的脊背,她的手微微收力,如果她的生命也能这样......
沈弦音的手向下,她没有信心把握自己的生活,但她想至少现在享受这场性爱,她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她想摸到前面打开。
“沈弦音,少一些悲伤,好吗?”
他的亲吻很轻,抚摸她的泪痕,她的眼泪却更多。
他的亲吻停下来,沈弦音睁开眼睛向下看,她记得这个复杂的搭扣。
“上次那个......”
“小狗没解开的那个。”见她注意力转移,林寓理的语气也轻松一些,“不是那个,那个放在家里了,钱叔重新做的。”
沈弦音了然地点点头,这次也是轻车熟路,很快打开了,缓缓抽出来。
“打过小狗屁股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看到呢?”他的手探进她的衣摆。
沈弦音忍不住羞赧,他的手放在她的臀尖,提醒起她上次被打的记忆。
皮质的痛感中带着钝钝的震动,起先凉凉的,却能很快感受到皮肤烫起来。声音也不像木板那样清脆,好像她的痛觉不会通过它传递给空气,而只是被禁锢在身体和它之间。他总是那么不着急,也不盯着一个地方落手,总是等她将要缓过来,就又有新的响声、新的疼痛。沈弦音小声哼着,总觉得将拿着皮带的人和落在自己身体上的工具混在一起。她喜欢这种独特的、深厚的、安全的疼痛感,她觉得她的痛流转在她和他之间,她的爱也流转在她和他之间。
就在沈弦音盯着手中的他的腰带,和地上他掉落的裤子的时候,他却轻轻推开她。
“乖宝宝,哭都哭累了,”他转身从衣柜中抽出睡衣,套在身上,“先洗澡吧,好吗,我去客房那边。”
沈弦音坐在床边,她仰头看他。
人们说完全契合的人一定是有所预谋。
沈弦音不知道是自己的性格在契合他,还是他真的完全包容她。
在这样的关系中,如果说包容是强权的表现,那么喜欢呢?粒子与粒子的碰撞般的,喜欢是不是一种偶然与平等。
“我喜欢你,”沈弦音看他俯身,知道他要摸摸她,“你也喜欢我吗?”
她的眼中还有泪水的湿润,她的眼睛那么平静,林寓理觉得他并不总能看到她的眼睛深处是什么,但他能看到浮在水面之上的冰山的一部分,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关于“喜欢”的词汇。
“我喜欢你。”他说。
摸摸她的头,他说,我喜欢你。
他的语气总这么复杂,对小狗的喜欢,对伙伴的喜欢,对爱人的喜欢。
然而无论如何,“我完全喜欢你,沈弦音。”

第十二章:游戏

在小区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儿攥着背包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人。电梯门开,那人刷卡,她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把脸藏在帽檐下。
最高层到,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电梯,女孩儿也闪身走出,还是跟着。走了没几步,男人步伐放慢,还有意无意歪过头视线向后瞥,似乎是发现了跟踪他的人。却也没停下。
输入密码之后“叮”一声,男人开门,女孩儿却疾步走上前,先一步走进屋子里。
“砰!”门重重合上的一瞬间,男人擒住了女孩儿的手臂,将她逼近墙壁。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女孩儿瑟缩,低着头,声音越低:“你是高铁上的工作人员......今天,你说......要......上报我......”
男人上下打量,眼神警惕,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就是你啊,座位上自慰被别的乘客投诉了。”
听到这话的女孩儿脸色涨红,“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退后两步,不再紧逼着,边脱外套边出声,“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在高铁上自慰的?难不成有人逼你了吗?”
女孩儿听到男人兴味又有些讽刺的轻笑,又攥紧了衣服,“不是......”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吧?享受公共场合露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般商务座人都很少的......我......”
“果然不是第一次啊——”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女孩儿始终低着头。
“放过你?人家乘客可是投诉了,你觉得我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你?”男人松松领带,换下鞋子。
“......你说,我能做的我都做,我可以给你钱!”女孩儿第一次抬头,破釜沉舟似的盯着面前的人。
“你能给我多少钱?我考虑考虑。”男人语气有些戏谑。
“我...我是大学生...我钱不多......”女孩又恢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男人没说话,沉默着又一次打量。
“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似乎是受不了这样无边的煎熬,女孩儿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鼻腔里哼的一点笑声打断,没了下文。
“你能做到的——?”男人终于又出声。
“只要我能做到的......只要你别报警......”
男人盯着女孩儿许久,暗暗挑挑眉。
“行。把衣服脱了,跪那个卧室床边。”说着指了指。
“......”女孩儿猛地抬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做不到?”男人冷声反问道,“也行,请走吧——”
“反正填个档案上交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女孩儿提起的心又猝然落地。
“别......我可以......”
“给你十分钟。”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了餐厅,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处。
女孩儿把书包卸在旁边的短凳上,似乎有些磨蹭地走向刚刚被指的房间,却又好像害怕十分钟太快,步伐快起来。
等到男人拿着水杯回到卧室,就已经看到床边确实跪坐着一个赤裸的背影。
“不错,”熟悉的声音响起,女孩儿打了一激灵,又听到,“打开这个抽屉。”
虽然只跪坐了没几分钟,但是也不舒服,缓缓转过身,就看到男人已经换了家居服,坐在床上,手指摁了摁遥控器,卧室里的灯缓缓亮起来。
“对不起...没看到是哪个抽屉......”女孩儿低着头,因为身上不着寸缕,一些发丝滑到身前。
“这个。”男人用还没放下的遥控器指了指。
那个抽屉在他腿边,要越过他才能打开,要这样光着身体走过去吗?
“谁让你起来的?”他的声音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
稍许,女孩儿又恢复了跪坐的姿势。
“快点。”
听到他的催促,偷偷抬头瞥了他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是有一点不耐烦。女孩儿双手撑地,缓缓直起腰,刚刚跪坐的姿势已经变换成爬行。
似乎担心对方更加不满,深呼一口气,爬向他指的地方。
路过他时,步伐更加小心,他却像故意似的,偏偏这时候将双腿迭起来,脚尖踢到她的腰腹。
见她闪躲,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
女孩儿没说话,快速地摇了摇头。
“那快点儿啊。”
终于走到了,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盒子。
“你选一个。”那人说。
“可以打开选吗?”女孩儿问道。
“你说呢。”
语焉不详,还是快点选为好。她便随意拿了一个偏小的黑色盒子。
“我选这个。”轻轻合上抽屉,把盒子递给他。
“运气不错。”他接过去,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鞭子,盒子长不过她的小臂,他拿在手里的鞭子,颜色浓重,散开的鞭尾平顺整齐,每一只流苏看起来有五六厘米宽,二三十厘米长。
还跪在地上的她手撑在床沿,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过来,”他将迭着的腿放下去,拍拍自己的膝盖,“趴这儿。”
女孩儿扶着床缓缓起身,有些羞涩地想要用手遮住自己的私密部位,可是她已经光着身体在他面前这么久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就这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放在胸前,他的视线就落在她胸前,她的手挡在下体,他的眼睛就看着她的下体。
“快点。”
她不敢再磨蹭,小腿堪堪贴着他的腿,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怎么,怕我接不住你?”他眉毛拧起,语气又变得不耐烦。
她也不敢再迟疑,轻轻地俯下身体,但好像还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手扶着我肩膀,笨蛋。”
她抿抿唇,扶着他终于趴在了他膝盖上。
“等等......”她在他膝盖上蹭蹭,好像是在调整位置,“好了。”
“手碰到地板了吗?”他歪头看。
“碰到了......”
“好。”他声音落下,手掌覆盖她的臀尖,轻轻揉。
“乘客小姐,既然你希望我不要把你做的事情告诉别人,那我只能私自来惩罚你了。”他语气正经。
“轻点,好吗?”
他没说话,代替他回答的是屁股上传来的痛觉。
她明白他说她运气好是什么意思了,其实没有特别痛,只是有热感散落,但还是让她一颤。
“还不错。”他又轻拍刚刚鞭子落下去的地方,点评似的说道。
“打一下,数一个数,二十下。”
他的话音刚落,鞭子就落下。
她痛得一哼,根本不像刚刚那么轻。
“不数?加十下。”
“我数!”
又是一下,落在她左边臀上。
“一...”
“二...”
“......”
“二十一...”
“二十一?”
“不对不对,二十二......数错了......”
“好,那奖励一下。”
“啊!”这是最重的一下,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继续。”他语气冷漠,一只手虽然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另一只手却沉沉地挥下鞭子。
“二十...三......”
数到三十,她终于可以放松身体,也不知为什么大口呼吸着。
“乖宝宝,”他摸摸她的头发,“要起来吗?”
沈弦音借力他的大腿,缓缓起身,还站不稳,他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又向后倒在床上。
这样看起来她像趴在他身上,身体相贴。
可是沈弦音也不想起身,就稍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的手在那些痛与热散落的地方揉搓。
“疼不疼?”他的声音好像也没变,却不一样了许多。
“有点。”沈弦音懒懒地回复。
“我是不是体力太差了,”她又说,这次吐字清晰了些,“你开心吗?”
“是该多多锻炼了哦,”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沈弦音满意我就开心。”
“沈弦音满意吗?”
她手撑在他腰两侧的床上,微微直起身,盯着他,也不说话。
她蹭蹭,向上爬了一些,直到眼睛能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唇靠近他的,她的吻像她这个人,起先慢慢的、淡淡的,却有舌尖在试探。
他们呼吸交换,身体相贴,她的手下探,触摸他的小腹,又向下探。
柔软的布料之上,她的手轻轻点过他的下身,就像被风拂过。
“它顶我,”她终于又抬起脑袋,“特别满意,你演得真好。”
稍顿,她又抓起那个被放在一边的皮鞭,放在他手里。
蹭着他下床,又跪在他腿边。
“你总说我的胸很漂亮,但你都没打它。”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林寓理忍俊不禁,她总这样坦然,这样可爱。
欲望在她身体中不过一种游戏。
林寓理坐好,前倾上身,抚摸她的胸乳,抚摸她的脑袋,轻晃晃鞭子。
“是。”
“现在,我要打你了,可以吗?”
恰好他可以陪她完成这些游戏,林寓理想。

第十三章:三明治

沈弦音又来回诊,这次有林寓理陪着。
她坐着发呆,在医院里,她没有任何意识可以分给林寓理。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她手里捏着挂号单。
沈弦音觉得痛苦,在医院,什么样的人不会觉得痛苦呢?
她神经紧绷,又没有落处,沈弦音被这种健康和痛苦的矛盾撕扯着,每每如此。
“来看医生了,我会好起来吧。”
“他们这么痛苦,创口,残疾,无助。”
医院就是这样恐怖。
沈弦音看了看报号的屏幕,转身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轻轻颤抖,她察觉到他也是。
“你能帮我去附近买一个三明治吗?”
沈弦音习惯了自己做缩头乌龟。
渴望陪伴的是她,最终连他陪诊都不愿意的也是她。
“好。”
“有事打我电话,好吗。”
他摸摸她的头发。
沈弦音点点头。
等她从诊室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导诊台,不知道在和工作人员说什么。
“拿药吗?”他手里有一个袋子,但没有递给她。
“嗯嗯,”沈弦音收好医生写在纸上的用药,“去楼下。”
他不说话,只是和她并肩走着。
缴费、取药,这样的动作她应当做了许多次,熟稔、沉默,她几乎没有将任何注意力分给他。
走出医院,终于有了一些可呼吸的新鲜空气。今天天气不错。
她收好药,他递过来那个袋子。
“谢谢,我喜欢这个三明治。”
他笑着点点头,“走吧。”
沈弦音常常想,她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也许会在郁郁葱葱的校园路上邂逅、暧昧、相恋。这个季节,X市多雨,沈弦音的心被浸泡在这样低温的雨中,变得不敏感。拿药也拖延一天又一天,被两种恐惧相要挟的,被两种渴望相推诿的沈弦音的行动,变得迟缓。她几乎不联系任何人,而只是缩在家里。找到一个临时的晴天,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面包牛奶鸡蛋,几乎不接触任何人。沈弦音常常躺在窗边,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水,想,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即便是装,也会装出活得很好。像雨水一样流逝的她的生命,没有人评价好或者不好,她没有朋友——也许有一些点头之交,仅仅叫得上彼此的名字。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没有吃药。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没有出门。
沈弦音也偶尔质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在逆流。雨水向上,河水阻塞,好像一切都可以溯源。被困在过去中的人,沈弦音自己,就这样想着。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她没有和医生联系,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可是她又不想死亡,不想自杀。
在暴雨天,她穿着机器堪堪烘干的衣服,披着雨衣,出门。
四肢与头脑无力,捏着手腕上系的钥匙,沈弦音在湿漉漉的道路上走着,雨水和城市的气味包围着她,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却被许多人认为是家。这些并不熟悉的街道,却被依赖为社区。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沈弦音只好追着爸爸妈妈的记忆走,她有时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未来,还是活在爸爸妈妈的过去。
沈弦音就这样走着,如果能走到医院,或者走到便利店,都可以。
她擦着街道的边走,遇到行人就绕开,人们也往往步履匆匆。但是她却路过了一个停住脚步的人,在桥边。
一个年轻女孩儿,双手扶着桥沿。她没穿雨衣,身旁放着一把收好的雨伞。
沈弦音没有继续向前走。她站在女孩儿不远处,同她一样地扶着石头材质的栏杆。
她想,或许有路过的人,会觉得她们俩是相约好跳江,如果靠得更近一些,也许就是殉情......
沈弦音想,如果那女孩儿要跳下去,她得怎么做呢?
她要“救”她吗?可是如果是自己自杀呢?如果已经做好了自杀的选择呢?
她还没有想好,她的思维总是这样缓慢......
那女孩儿站着许久,偶尔看向她,偶尔看向脚边的伞。
她的指尖似乎因为被雨水泡着变白,淌水的袖口让沈弦音想起雨林,就像一棵树,这个女孩也在下雨。
沈弦音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常常这样,颤抖得不能写字、不能读书,现在颤抖地攥着那个女孩儿的手。
沈弦音卸下雨衣的帽子,出声:“你好,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便利店吗?”
沈弦音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决定自己不自杀,就在他人自杀时先入为主地想要阻止。
也许她经过了慎重地思考,她推测她其实不想自杀;也许她这样做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要她打断这个女孩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救”她,她也许只是在“打断”。
“便利店...前面有一家......”
女孩儿的声音很哑,沈弦音自己也是,她太久不喝水就会这样,太久不说话也是。
“请问你介意带我去吗?我不熟悉这儿,我,我不是坏人的。”沈弦音收回手,又说。
那女孩儿没动,沈弦音率先弯下腰,拿起她的伞,撑开。
“其实我也想过自杀,”沈弦音开口,“你有朋友吗?”
女孩儿低着头,不说话。
“我没有朋友。我一个人呆在家里。”
“便利店里有什么好吃吗?”
“我很久没吃饭了。”
“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好久没吃饭了。”
沈弦音一路上都在说话,她其实没有那么多话,她只是想说一说,她很久没说话了。
那个女孩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偶尔点头或者摇摇头。
“我去买药,你吃药吗?”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药了。”
沈弦音又不想说话了,她没办法让自己变活泼,更别提感染别人活泼。
“你在X市长大吗?”
“X市总是这么多雨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晴天。”
“你喜欢晴天吗?”
“我请你吃一个三明治,可以吗?”
“你喜欢三明治吗?”
沈弦音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讲。她跟着她的步伐,她们走得很慢,甚至比沈弦音自己走得更慢。沈弦音穿着雨衣,她撑着雨伞,可她们的头发都湿尽了。
那天,沈弦音被带着走到便利店,店里人不多,她拿了两个自己常吃的三明治,又拿了两盒牛奶,请店员热了之后走到女孩儿坐着的地方。
她的雨衣搭在旁边位子上,滴滴答答,沈弦音觉得心慌,可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去买药,你需要吗?”
“不过我去医院,你去吗?”
沈弦音断断续续地说话,买药,医院,天气,医院,买药,医院......
可是她难道就可以为谁负责吗?她把她打断,她就可以为她负责吗?她又能为谁负责呢?她连自己都顾不得,也许有一天站在那里的就是她,她又做得了什么呢?
沈弦音沉默地吃完,本本分分地把包装纸迭好放在旁边。
那个女孩儿,也许和她一样的年纪,也许要更年幼一点。
“你是大学生吗?”她终于开口了。
“嗯,对,我是在上大学。”沈弦音回答。
“上大学辛苦吗?”
“有点,还是挺辛苦的。”沈弦音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正确的,她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的大学是不是辛苦的,她尽量让自己找到有判断力的措辞。
走出便利店,女孩儿说她要回家了,沈弦音说好,她也要去医院了,但是这时候医生应该已经下班了。
她百无聊赖,绕了一大圈又回家。
带了一身雨水回来,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任何应对暴雨天气的准备,也没有天晴的迹象。
沈弦音觉得也许回到学校会好一点,也许回归日常生活会好一点。
暴雨不知何时结束。

第十四章:呼吸

林寓理的手指很漂亮,沈弦音常盯着他的手。
招呼工作人员手掌抬起时,没有哪根手指刻意弯曲或者并拢。五指收起时和缓利落,留下掌骨微微突出,像是一座座小山丘。有时说到一二三,他的手指在暗暗的光晕中显得冷静迷人。握着杯子时修长的手指虚虚贴着杯壁,不握太满,又掌控着。他的手指就给人这样的印象。
而现在,平日中稍稍泛红的他的指尖,却因为在她身体上的用力而显白。
沈弦音看到他的手指,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她在细微处收集他的变化,她时时刻刻地想看到他的用力和用心。
沈弦音眼睛闭上,呼吸有些不稳,他的拇指和中指好像抵住了她的声音,他的力气不大,她的喘息却被他操纵。沈弦音觉得轻松,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就在发生。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她时时刻刻紧绷,全神贯注地应对生活,她的眼睛要观察他人的任何一点非常之处,她的耳朵要辨别言辞的情感,她的嘴巴要谨慎地说话或者沉默,她这样紧张地生活着,终于在这一刻变得轻松。她的思绪消散,没有被回忆绑架,也没有被幻想拉扯,她全部轻松地只是存在着。她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灵魂,但这时她感受到了从身体而来的、却摒弃身体的放松与自由。灵魂与爱、智慧、伦理都无关。灵魂以其自身飘散在世界之中以及世界之外。沈弦音的灵魂,或者沈弦音以灵魂之形式。
“呼——”他手松,沈弦音重重呼吸。
他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人,他们还彼此相合。
尽管他并没多用力,她的脖子上还是有浅浅印记,她的皮肤很脆弱,轻轻一刮有时都会留下痕迹。
沈弦音调整好呼吸后,感觉到身体中还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她抬起眼睛看向对方,下体向上顶顶。
这次换他轻轻哼一声,摸摸她额头上的碎发,沉了沉呼吸又用上了力气。
沈弦音感受到下体的温暖,甚至是滚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凉凉的,阴茎却这样热,让她好像在火焰尖尖上烤。
他的抽动蹭到她的阴蒂,痒,爽,很快就要受不了。
“痒......”她闷闷出声。
“哪里痒?”他放缓动作,却不停止。
沈弦音的双手一直随意放在身侧,这下向下身探去,可还没等摸到自己,就被他的手阻拦。
“喔,小豆豆痒。”他语气调笑,却突然加快了下身抽拉,指尖又用力一捏她的阴蒂。
沈弦音身体变得僵硬,总觉得哪里要抽筋了一样,身体中似乎有小溪流淌出来,眉毛不自觉紧蹙,闭上的眼睛好像要忍不住翻白眼。
高潮。
性高潮。
爱,死亡。
在高潮中沈弦音体会到了死亡的前奏,她也许在天堂的边界,在“无”和“有”的边界,在“存在”的边界,也许,她存在在他与她的边界。
沈弦音在高潮中几乎无法思考,只是由想法飘散。
额头有陌生却熟悉的触感,他的手,在抚摸她。
“我要怎么做呢?”沈弦音声音有些喑哑。
人们歌颂高潮,她认同,她想让他尽快体会,她尝试着像他一样触摸他的皮肤。
他不黑,不胖,皮肤好像不那么滑腻而有一些纹理。沈弦音看到那些强壮的肌肉总觉得害怕,但他就还好,他的身体很漂亮,比隔着屏幕看要更漂亮。
他还很可爱,是隔着屏幕没有的可爱。
有时人们忌讳用“可爱”去形容一些人,有时这个词是礼貌,有时是敷衍或者客套。
但就像一只小小的、牵挂着爱意的风筝,“可爱”,沈弦音觉得林寓理很可爱。
他的动作很用力,但又没有伤害她,沈弦音想,多可爱的人呢。
终于,他射精了,他们又重新相贴,几乎完全拥抱在一起,连呼吸都彼此缠绕。
沈弦音侧过身,“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她轻轻地吻他,“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

第十五章:猕猴桃

林寓理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喜欢的路上。
“周天家里有个聚会,你想来参加吗?”
“我要去做什么呢?”沈弦音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我家人想见见你,还有我的一些朋友。”他看着她被风吹去的碎发。
“我担心我做不好,是什么聚会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什么聚会了,学校部门的团建那些,她只要扮演好观众就可以,那面前这一个呢?
“没什么的,就是我姐姐回国了,大家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他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不想去也没关系的,只是周末我不能陪你了。”
“我想一想,可以吗?”沈弦音低着头,她应该是不想去的,“我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
林寓理摸摸她垂在背上的头发,“没关系的,不是一定要去的。”
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向他那一侧,他又尝试把他的生活带近她,她的生活空无一物,沈弦音想着。
沈弦音回忆小时候的聚会,爸爸妈妈总是忙碌的,东奔西走,但是又好像在哪里都有朋友,有咖啡,有茶,有酒。在一片忘记了名字的草地上,爸爸妈妈带着小小的沈弦音奔跑、打滚、骑马。长大以后,因为上学,总会有某个部门或者组织要聚会,他们称之为“团建”——团队建设,把一群并不总想要聚在一起的人拉到一块儿吃饭玩乐......
林寓理撩了撩脑门上的头发,林寓知说想见她,因为想见见“没有被林寓理吓跑的女孩儿”。
从小,相比姐姐的爽朗率真,林寓理就显得有些沉闷冷漠。小女孩儿林寓知和男生女生都玩得好,在林寓理的记忆里,林寓知几乎总是正确的。有小男孩儿说林寓知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所以他们才和她玩,林寓知摆出刚学会的跆拳道准备势,生气地说他们头发短见识也短,即便有时候真被揍了,小男孩儿们也还是会会叭叭儿地来找她玩。小学时听到班里一个女孩儿说妈妈生了个弟弟了,她终于再也不需要有妹妹了,林寓理回家给林寓知说要是她没有弟弟,她就得有妹妹了。林寓知敲着他的脑袋说,这不是废话嘛,不是弟弟就是妹妹,难不成妈妈大肚子十个月是多了一个气球嘛。林寓理强调了小女孩儿的“终于”,林寓知回过神来,眯起眼睛变得气鼓鼓,又拍了拍他的卷毛,“以后听到小朋友说什么奇怪的话都要带回家,林寓理你要是变成坏人我第一个揍你。”十多岁,林寓理终于不再只是传话筒了,林寓知因为去爷爷奶奶在的地方上学很少回家,林寓理没了代替他和其他人寒暄聊天的姐姐,不得已承担起这样的大任。小不点时期更多点头微笑躲在房间里的林寓理有了一些朋友,大多也是那些熟悉的“林寓知的跟屁虫”。林寓理上高中时,林寓知也终于结束了那漫长的青春期,但是因为喜欢的专业,还是没有留在爸爸妈妈身边读书,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在他乡,一个人留在爸爸妈妈身边,似乎家庭里默认地有这样分工。林寓知选择了读书,选择了异乡,所以林寓理得承担爸爸妈妈的期望,林寓理得陪伴爸爸妈妈。林寓知其实问过他,会不会觉得不公平,林寓理说没有,他那时候已经懂了很多,对于公平正义有自己的观点。现在,林寓理即将完成学业,也即将去做那份准备已久的工作,林寓知学成归国,听弟弟提到他有了恋人,林寓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林寓理你现在长得倒是蛮高的——希望有机会见见她,女孩儿吗?竟然没被你吓跑......”
“随时告诉我,周天之前就好。”林寓理牵着沈弦音的手,其实他也有些纠结。不是以自己的家人为耻或者怎样,只是担心他们相处不来,即便是几个很好的人,也未必一定和谐相处,林寓理想。
沈弦音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能教养出林寓理这样的人的家庭,一定很好,但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相处的她自己,她几乎不能想象。
“你能讲讲家人吗?”沈弦音出声。
“当然,只要你想听,”林寓理答道,“不过希望不要影响你对他们的印象。”
沈弦音有许多个瞬间觉得林寓理真好啊,有时像一个许多层的派,卷毛这么活泼可爱,但是眼睛和声音又总是那么平静和“冷淡”,理性和沉静,其实相处起来像猕猴桃果肉一样酸酸甜甜。
猕猴桃,沈弦音想到这个丑丑的水果,沈弦音知道很多人说林寓理好看,她也觉得他好看,忍俊不禁。

第十六章:苹果

“我只是想要一个永远不腐烂的苹果!”
她常常在心中这样大喊,对面前的人怒目而视。
但是第一次读到卡瓦菲斯赞扬人造花时她觉得生气。
“林寓理!我只是、想要一个、永远不腐烂的苹果!为什么你做不到!为什么你不能永远爱我!”沈弦音这样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她察觉到自己恶狠狠地退缩,在摔门时把这些未说出去的话重重扔在原地。
林寓理坐在书桌前愣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弦音突然这样愤怒,他确信她一定是愤怒,她关门时总很轻,如果不小心把门带重,她一定会回来说抱歉。
沈弦音坐在沙发上,愤怒在身体中跃动,空气中充斥着电流声,耳边交杂着林寓理的声音,她听不清。
林寓理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她呆呆地坐着,面前是一滩血迹和玻璃碎片。
沈弦音抬头,似乎是对家里有人感到震惊和恐慌,回缩手臂,却引得更多玻璃碎片掉在地上。
世界变得安静,她自己也变得安静。
“送我去医院。”她呆呆地说,点点头,像是后知后觉面前的人是谁。
医院就在附近,沈弦音拖着被简单处理过的手臂,坐在椅子上,医院走廊总是人来人往,林寓理去缴费了,她不能回神。
“林寓理,我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很亢奋,忍不住摔东西,用手砸墙,或者就像今天,砸玻璃。”她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脸上就像再也不会有任何神情。
“我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讲,有时候,可能喋喋不休。有时候我会在心里怨恨你,骂你,用我知道的脏话,不论我多爱你,不论你对我多好,我都这样。”
“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不会吃药的,不能读书,不能画画,不能思考。”
“你走吧。”
沈弦音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声音冷漠,只有低垂的眼睫显露出一些疲惫。
“不需要你,我也有很多伤口,你还是和别人在一起吧。”
沈弦音再不说话。
林寓理小心着她的手臂,却轻轻抱住她。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善后,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任何时候。”
沈弦音不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脑袋泄了力气,靠在他胸前。
沈弦音知道自己的绝望之下是乐观的底色,无论多绝望,平静时总忍不住有好的希望,理想的伴侣,美好的生活......可是,要怎么样信任另一个人的承诺呢,要怎样能够确保一个人为了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付出一切呢,一切时间,一切心力。如果没有了新鲜感,如果失望,如果死亡......
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像海面的泡沫跳跃,沈弦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即便是在阳光下,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这世界上没有维持原状的事物,虚假的苹果,人造的,百般呵护也会蒙尘。
此刻他在她身边,可是如果遇上了新的喜欢的人、爱的人,如果他终于厌倦了她的性格,如果他的性格和观念发生改变,如果她的改变,如果这一切发生,她是不是有勇气面对呢?没有。没有。如果能保持永远的平静,毫无改变,如果一切都是美好的静止的,该多好。
沈弦音感觉到他的手掌抚在她的后背,可是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力气回应。

第十七章:孤岛

林寓理接到电话时,林寓知刚进门,谢叔叔放下几个大箱子,林寓理就匆匆忙忙地一边穿外套一边夺门而出。
“姐姐,你回来了,早点休息,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趟——”
话音消失在汽车启动的声音中。
林寓知招呼了谢叔叔去休息,就去换衣服了,只觉得一段时间不见,林寓理却变得毛躁了一些。
林寓理一直觉得自己大多数时间可以保持冷静,可是接到她的电话,却忍不住慌张。
他请教过心理咨询师,她这时候打来电话,一定是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深夜,车流并不密集,林寓理只希望能快一点,他一边用苍白的语言安抚电话那边的她,一边关注着导航。
他没办法一直在她身边,不能时时刻刻关注她的状态,如果她不给他打电话,他明天也不能发现她的异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林寓理缓缓呼吸,轻轻敲门。
很快,门打开,屋子里没打开灯,她握着手机,坐在地上,身边围绕着沉沉的死气。
“我来了,音音。”
沈弦音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听得也不真切,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痛苦的想法不断鞭打着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如果可以平静地结束这一切,是不是死亡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生命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长大,为什么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我连好好生活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我这么痛苦这么糟糕。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没有人可以理解我,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到底要怎么做,为什么命运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要怎么走......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想给心理医生打电话,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稻草,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种绝望中溺亡,只有不停歇的泪水还提醒着她还活着,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如果他也不能信任,那么就自杀。
她万念俱灰,等到了他出现在她的门前,带来一点儿生的光亮。
她想要爱,她想要依靠,她想要平静的幸福,如果可以幸福,最最普通最最平凡也好,她想要幸福。
沈弦音只是流泪,他跪坐在她身边,想扶她起来。她仰起头,眉眼间是沉重的痛苦和绝望。林寓理没有见过这样的绝望。他知道自己不能理解她,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阵阵作痛,他想安慰她不要哭,可是他的手指触摸到她的脸颊时,自己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地上很凉,他不知道她经历过多少个这样的时刻,绝望、无助、迫近死亡,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能感同身受背后是她多少异常的痛苦,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她。
“音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此刻连那些苍白的语言都没有了,他只能叫她的名字,希望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他听到她的声音明显了一些,混乱地说着“爸爸”“妈妈”。
林寓理想到今晚到家的姐姐,爸爸妈妈总会等着他们回家,不论多晚。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更真实地抱住她。
很久,她似乎是累了,呼吸平稳了一些,林寓理小心翼翼地起身抱着她进了房间。
他跪得久了,想跺跺脚,可是想到她好不容易睡着,又担心吵到她,只好在她卧室里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床上睡着的她发呆。
又是早醒,沈弦音习以为常地呼呼气,却听到房间另一侧有声音,等她在枕头边摸索了一阵、又在床头摸索才找到眼镜,就看到他走近。
沈弦音的嘴角弯弯,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庆幸。
她以为自救和死亡一样又是她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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