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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石】(1.6-1.9)作者:默默猴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2-07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六章 Cherry popped 瓜熟蒂落  翠沅怔了一怔,酡红的小脸居然还能更红,但似乎并不意外,背转身去,窸窣窣地将密贴着肌肤的半湿裈裤褪下,脱掉诃子,掩着胸脯和腿心滑进浴池,没敢与他视线交会。  她的腰
  第六章 Cherry popped 瓜熟蒂落
  翠沅怔了一怔,酡红的小脸居然还能更红,但似乎并不意外,背转身去,窸窣窣地将密贴着肌肤的半湿裈裤褪下,脱掉诃子,掩着胸脯和腿心滑进浴池,没敢与他视线交会。
  她的腰非常细,又窄又薄,还穿着衣服的时候就攫住了男人的视线,但当时他以为是腰臀处层积的皱折所致——这个世界毕竟没有松紧带之类的东西,布料几乎没有弹性,即使用系绳绑起来,对比现代人习惯的穿着,整体还是松垮许多。
  到这会儿梁盛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少女的腰就有这么细,不只腰肢,连屁股、大腿、胳膊都予人精灵般的纤细之感。
  不是形销骨立、营养不良的那种,整天忙进忙出的翠沅拥有非常紧致的肌束线条,看得出胴体是健壮而充满力气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体态才能纤细窈窕到这种地步。
  水珠溅上肌肤旋即迸开,仿佛片刻都挂不住,只有无比骄人的十六岁才能拥有这样的饱满弹滑,也让少女的娇躯丝毫不显骨感,完美融合了“纤细”和“丰润”两种相悖的属性。
  她有对浑圆的乳房,视觉上并没有想像里的那般大,但下缘坠成非常饱满圆润的弧形,微微覆住胸肋,坠手的沉甸感光用眼睛便能看出,虽不能说是肉弹巨乳,却予人“有料”的印象,梁盛时半点都不觉失望。
  与尖翘沉甸、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乳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五十元硬币大……不,应该是有茶杯的杯口大小了。
  翠沅的乳晕出乎意料地硕大。
  颜色是比蜜色更深一点的琥珀色,又像是晶莹剔透的咖啡果冻,光润平滑的幼细质感也像,没有粗大的毛孔或凸疣,漂亮得像是用焦糖糖浆彩绘上去似的,无法令人生出一丝反感,只有满满的色气。
  沉甸甸的坠手嫩乳加浅润大乳晕,让梁盛时产生“少女怀孕了”的错觉,但青春无敌的十六岁胴体是此一想像的完美版本,仿佛被恋人光圈滤去所有妊娠变化中的臃肿糙硬,只留下纯粹的美感;回过神时,他已一手一个掐握着两只乳房,尽情揉捏。
  翠沅一手捂着下体,一手向后撑住池缘,似防着饿虎扑羊般的少爷用力过猛,推撞着自己齐齐跌倒,细直的藕臂肌束虬鼓,线条润泽如水,果然相当有力。
  (这胸部……真是太棒了!)
  女孩儿的肤质绝佳,丝滑的手感妙不可言,他握了满掌的绵软乳肉,只觉柔嫩的脂肪下隐约有个核儿,赋予双峰既酥软又坚挺的奇妙效果。
  从乳房下缘向上推,像能刮出半固牛油般,沃腴微黏的肉感在掌间迅速堆积,到顶端时几乎能自指缝间溢出;一放手,乳球倏又沉落,如果冻一般弹颤轻晃着,然后轻轻掐住往上揉——
  他不知把玩了多久,简直停不下来,直到滑嫩的乳肉在指间发出淫靡的“咕啾咕啾”声,才发现少女胸上沁了层薄汗。
  翠沅仍维持着单臂后撑微仰的姿势,掩着腿心的小手不知何时已改捂嘴儿,即使如此仍不时迸出受伤小动物似的呜呜声,身子剧烈颤抖。
  明明有着大乳晕,乳头却只花生米大小,小巧得可爱。梁盛时既放不了手,索性低头,轮流轻吮少女酥颤的脆韧乳蒂。翠沅“呜”的一声扳起腰,赶紧以双手撑住池缘,闭目仰头,小脑袋瓜左右乱摇,似乎极力忍受胸上的逼人快感,然而却徒劳无功。
  她连肌肤的味道都好闻极了,梁盛时忍不住想。没有人工香精的熏呛,只有女孩子天生的香香的味道,即使混着汗水的薄薄咸刺,纯天然的气味间无有扞格,一般的清爽怡人。
  他从乳尖、乳晕、乳廓……一路舐到她的腋窝,惊觉少女极细极嫩的腋下竟是光洁无毛的,肤色较手脚头颈等见光处更白皙诱人,不禁多舔了几口,翠沅膝弯一软,终于撑持不住,所幸少爷及时搂住她的腰,两人身高相若,到这个份上身子终于密密贴合,再无一丝缝隙,梁盛时趁机噙住少女的唇瓣,舌尖放肆地撬开她的牙关。
  翠沅难掩青涩,却无半点抵抗的意思,温驯地任他轻薄,两人四唇密贴,吮得无比湿热。
  梁盛时猜想她受过教导,起码在“献身”这事上是有概念的,被教育绝不能抗拒。但上过几堂课,和实战是两码事,少女生涩无助的反应令他非常满意,浸在水里的阳物弯翘如刀,硬得不像话。
  他忘情需索她的嘴唇,翠沅也越吻越熟练,湿软的小巧舌尖也从被动,渐渐开始有些主动,鼻端不住轻呜着,忠实反映少爷在乳上和腰臀间的魔手肆虐,直到再也憋不住气,扭开头大口大口吞息,玲珑玉乳上下起伏。
  “喜不喜欢这样?”梁盛时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欺进轻啮着少女小巧的耳珠,触手般的唇舌一路往下刮过颈侧。
  “不……呜呜……不讨厌……”
  翠沅在水中的大腿并紧摩擦着,承受不住似的扭动小腰。
  “是不讨厌,还是喜欢?”他吮着她玉杈般的巧致锁骨。
  “呜……少爷欺负我……呜呜……啊……”
  少年的指尖滑过她小馒头似的饱满阴阜,没入腿心。这一带连水都是腻润的,摸着像胶水或稀释了的糖浆,毋须接触肌肤都觉黏滑,不用问也知是为什么。
  令梁盛时讶异的是:他从胸乳间一路摸到了外阴,翠沅竟是耻丘上寸草不生的白虎,阴阜柔嫩更甚于腋窝,全无毛孔,遑论是毛根,显然不是剃掉的,而是天生如此。
  印象中古人以女子白虎为不祥,难怪她褪下裈裤后就一直遮着下体。伏玉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晓得,也有可能是翠沅担心自己的不祥之兆冲犯了少爷,这才刻意遮挡。
  小丫头湿得厉害,她的爱液特别黏稠,明明泡在温水里该被稀释了才对,摸着却像糊了满掌的KY润滑液,摸不清阴唇、阴蒂的细节,只觉黏腻。
  如此丰沛的泌润让魔手的入侵更滑顺,却苦了初经人事的少女。
  翠沅被揉得夹紧大腿,双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薄薄的小腰如钢片般不住拱起摔落,奋力扭动,然而快感仍如潮涌至,身子如触电般弹出水面,摇头呜咽:
  “不要……呜……好麻……好麻啊!要……要飞起来了……呜呜……少爷放过我……啊啊啊!”
  娇躯一僵,水底下忽涌出一团烘热腻浆,梁盛时的腿根像被灼烫了似。胶水一般的黏稠感忽然裂开,热流缓缓扩散,熨得下身无比和暖,隐隐有些尿意。
  梁盛时在原来的世界有过不少女人,潮吹的体质还是头一次遇到,但哪怕真的是尿,他也毫不介意,翠沅纯稚自然的反应令人无法生出一丝不洁感,他甚至想尝尝阴户里涌出的味道,看是不是和汗水唾液一样适口迷人。
  他的初体验在国二那年,对象是某企业的海归派千金,名叫Vanessa,据说小学毕业前都在国外生活,言行开放,长着华人孩子少见的雀斑,连发色都带褐金,完全就是电视里会看到的美国小孩。
  为吸引她的注意,梁盛时故意喊她“凡妮莎”,小女孩像受到严重污辱般与他针锋相对,发生关系都带有相互挑衅、“谁不敢谁就输了”的味道,约在放学后无人的教室,简直就像西部片里的黄昏对决。
  但凡妮莎是处女这件事,仍让他吓了一大跳。
  直到家道中落前,梁盛时都没再和同班的有钱女同学交往或约炮了。找地位不对等的女孩不但更容易得手、选择更多,同时也能得到更多乐子,各个年龄层都是如此,起码在性方面是这样。他干过风韵犹存的四十路阿姨,也勾引过在小学前门等着接女儿放学的年轻妈妈,“不对等”就像是某种春药乃至于魔咒,能从她们身上榨出无与伦比的乐趣。
  翠沅若生在现实里,绝对是他属意的那种猎物。
  他从水中捧出少女窄翘结实的臀股,如捧了只小香瓜,埋首于湿漉漉、黏呼呼的腿心子里。翠沅的阴户细小,小阴唇和乳晕一样,是略深的琥珀蜜色,充满丰熟冶丽的色气,但皱折细致光滑、无有杂斑疣凸,形状可以说很匀称完整的两瓣嫩肉又尽显青春气息。
  不知是不是刚高潮的缘故,梁盛时以指尖拨开蜜肉,内中殷红如石榴熟裂,无比艳丽,新鲜的淡淡海潮香混着淫蜜里的血肉气息扑面而来,诱人得无以复加,忍不住以舌尖深入蜜缝,轻轻勾卷。
  (……好香甜。)
  翠沅的身体当然不是真的有甜味,但除了“香甜”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少女是没什么杂味的体质,腋胯无毛让她几乎没有那种人体的淡淡油垢膻气,连发根都比他嗅过的女人要淡薄。他认为这是女孩非常健康之故,远比他在现实所历要健壮百倍,畅旺的新陈代谢让少女体内没有任何不良的积累,彰显于外就是异乎寻常的适口诱人。
  就连浓腻的爱液都美味极了。
  余韵未褪的少女又弓着腰娇吟起来,回神惊觉少爷竟趴在自己腿间,急得伸手去推:“呀,不行!少爷……那里脏……不可以!”
  “那我把它舔干净。”少爷可是有商有量的。
  “啊啊……不行……呜呜……白虎……不吉利……啊啊啊……”
  “是吗?”少爷提出解方。“那只能让你破瓜啦,见红大吉。”
  “不行!”翠沅紧抓着最后一丝理智,苦苦抗拒:为吸引她的注意,梁盛时故意喊她“凡妮莎”,小女孩像受到严重污辱般与他针锋相对,发生关系都带有相互挑衅、“谁不敢谁就输了”的味道,约在放学后无人的教室,简直就像西部片里的黄昏对决。
  但凡妮莎是处女这件事,仍让他吓了一大跳。
  直到家道中落前,梁盛时都没再和同班的有钱女同学交往或约炮了。找地位不对等的女孩不但更容易得手、选择更多,同时也能得到更多乐子,各个年龄层都是如此,起码在性方面是这样。他干过风韵犹存的四十路阿姨,也勾引过在小学前门等着接女儿放学的年轻妈妈,“不对等”就像是某种春药乃至于魔咒,能从她们身上榨出无与伦比的乐趣。
  翠沅若生在现实里,绝对是他属意的那种猎物。
  他从水中捧出少女窄翘结实的臀股,如捧了只小香瓜,埋首于湿漉漉、黏呼呼的腿心子里。翠沅的阴户细小,小阴唇和乳晕一样,是略深的琥珀蜜色,充满丰熟冶丽的色气,但皱折细致光滑、无有杂斑疣凸,形状可以说很匀称完整的两瓣嫩肉又尽显青春气息。
  不知是不是刚高潮的缘故,梁盛时以指尖拨开蜜肉,内中殷红如石榴熟裂,无比艳丽,新鲜的淡淡海潮香混着淫蜜里的血肉气息扑面而来,诱人得无以复加,忍不住以舌尖深入蜜缝,轻轻勾卷。
  (……好香甜。)
  翠沅的身体当然不是真的有甜味,但除了“香甜”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少女是没什么杂味的体质,腋胯无毛让她几乎没有那种人体的淡淡油垢膻气,连发根都比他嗅过的女人要淡薄。他认为这是女孩非常健康之故,远比他在现实所历要健壮百倍,畅旺的新陈代谢让少女体内没有任何不良的积累,彰显于外就是异乎寻常的适口诱人。
  就连浓腻的爱液都美味极了。
  余韵未褪的少女又弓着腰娇吟起来,回神惊觉少爷竟趴在自己腿间,急得伸手去推:“呀,不行!少爷……那里脏……不可以!”
  “那我把它舔干净。”少爷可是有商有量的。
  “啊啊……不行……呜呜……白虎……不吉利……啊啊啊……”
  “是吗?”少爷提出解方。“那只能让你破瓜啦,见红大吉。”
  “不行!”翠沅紧抓着最后一丝理智,苦苦抗拒:
  “白……白芷姐姐说,我会害了男人的……呜呜……老爷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让……啊……才不让我服侍……”
  干,伏良泽这个死老头,居然对小女孩下手!
  不过一想也合理:婢女本来就是兼有娱乐用途的劳动力,不然干嘛选漂亮的?小翠沅瞧着挺标致,是个美人胚子,哪知到青春期却长不出阴毛,居然是只白虎,野际园就算想退货也来不及了。
  他与伏良泽无冤无仇,但“抢了老爸到口的嫩肉”的念头掠过脑海,忽觉无比兴奋,虽然报复的不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烂人,到底是打了父权遗毒一耙,更是干劲满满,边哄她边把中指插入嫩穴,一缕血丝浮上水面,转眼化散在池里,只余舌尖那若有似无的淡淡铁锈腥气。
  翠沅正被舔着敏感的阴蒂,双手攀住池缘拼命拱腰,大腿死死夹住少爷的头,兀自难以抵受,美得差点昏厥,酥腻的娇吟回荡在浴房中,手指贯破纯洁之证的些许不适她甚至还不及反应过来,旋又被电殛般的快感淹没。
  “呀————好麻……不成了、不成了……少爷再这样……我要尿了啊!”
  湿腻的膣管一掐一掐地吮着中指,既娇软又有强劲吸力的感觉实在太特别了,根本不能说是水逼,更精确的形容是“油”——层层包裹手指的分泌感极为油润,厚到像是生理期时插入阴户的触感,但从气味他判断少女非大姨妈来,不是阴道管壁充血造成,就是天生的爱液浓稠。
  梁盛时挖着挖着,又无声无息地插进一根食指,少女仍未觉疼痛,迷茫中被翻了过来,小母狗似的趴在池缘,男儿微屈的两指勾磨着阴道下方某处,急速振动起来。
  翠沅美眸圆瞠,颤抖着仰头尖叫。
  “啊啊啊啊啊……不行……那边不要……好酸……要坏掉了、要坏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盛时并不全信有G点这种东西。这招时灵时不灵,完全是因人而异,无感甚至声明不来这套的女人他也碰过不少,但显然翠沅是非常受用的。
  她短促地尖叫了一嗓子忽又无声,浮出水面的背脊、桃丘般的臀瓣剧颤着,出气悠悠断断,间或发出饮泣似的酥吟。
  梁盛时把她翻回正面,让小脑袋瓜靠在池缘的凹枕,单手从水下托她腰臀,借浮力让少女漂起,跪于池底挤开她紧并的大腿,杵尖蘸裹着少女异常黏腻的晶莹淫蜜,就这么塞进了小半截钝物。
  翠沅张着小嘴儿微微伸舌,柳腰酥拱,却无法出声,而身上的男儿又送了小半根龙杵进去,长度已超过中指。
  少女不由自主地M型开腿,两只可爱的小拇趾微微翻翘,抖如摇筛。
  “好烫……呜呜……好胀……”
  得到梁盛时的运动能力后,小伏玉勃起的尺寸相当惊人。他试过以手比“六”测量,现实中梁盛时拇、尾二指间的距离正好是二十公分,但他有一米八的身高,瘦弱的伏玉未必有一米七,手指比例尺肯定短于二十公分;新生的小伏玉以此测得约一点三个比例尺,梁盛时判断它差不多就是二十上下。
  长逾二十公分,直径约等于打横拇指,也就是五公分——怎么想都是非常恐怖的尺寸,不只瞧着吓人,润滑不够是有可能重创女伴的。
  身为廿一世纪的现代人,梁盛时不太在意处不处女,干得爽比较重要。翠沅分泌极多、爱液又稠的特殊体质自带润滑,适合拿来试车,见少女并未呼痛,他边揉嫩乳边与她热吻,分散翠沅的注意力,剩余的半截龙杵就着天雨路滑的泥泞小径往前一挺,直直插到了底。
  漫长的贯通感令少女身不由己地张嘴伸舌,美眸睁大,眼波却极朦胧,仿佛身在梦中。
  她细直的两条玉腿高高举起,随男儿的推送向后仰着,直到膝盖抵住雪乳。翠沅并不知道这样会让膣管夹紧,钳般将箝住的阳物往内勾,只觉得那巨大异物的贯穿感仿佛无休无止,本能想让它插得更深、更快到底而已。
  一旦停止贯通,她才大口大口的娇喘着,又喃喃哀求:“还要……还要……”
  梁盛时根本无法分心把玩她迷人的胴体,过于泥泞的紧凑嫩穴,使他一插便再也停不来,淫靡的唧唧声混杂着偶尔迸出的、宛若湿屁般的呼噜压挤气声,还有啪啪的撞击、稀里哗啦的水花溅起……充斥在入夜的空荡浴房。
  还有少女那既清纯又淫荡的浪叫。
  “啊……好大……少爷好大……还要……翠沅还要……啊啊啊啊!”
  回神时男人才发现两人已然离水,翠沅一路从浴池中被推撞上岸,娇躯像要被折断似的仰在池畔,扁扁的小屁股几乎悬空,两条腿架在梁盛时肩上,被干得小腰遽沉又猛然弹起,浑圆的脚趾像握拳般蜷起,只有两根拇趾昂翘着,光瞧便能想像膣里绞拧的劲道。
  梁盛时无法形容那股像被牛筋索圈圈缠起的紧迫,咬紧肉棒的膣壁却又极嫩极湿,强烈的快感令他无法自制地打着桩,但仍嫌不足。
  翠沅的嘴唇舌尖全是凉的,全身血液集中到下阴,已不知高潮了多少次,喊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字眼,死死抓着男儿肌肉虬鼓的臂膀,下意识将脚抬高伸直,绷紧的膣肌剧烈痉挛,箝着阳物往最深处刮——
  (要……要射了!)
  梁盛时长嘶一声,瞬间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颗粒冲出马眼,强劲的喷射力道刮得杵内隐隐生疼,爽度却是难以言喻。
  印象中他曾存了几个月的精液,喷发时也是贼爽,但越是喷发猛烈,射精后段总会眼前一白,随之而来的气空力尽就更不用说。
  此刻他却全无体虚之感,清清楚楚、痛痛快快地品尝完整段射精的快感,末了精神一振,阴茎未及消软,转瞬又回到几秒前冲刺的硬度,完全不需要冷却,就能再发大绝。
  翠沅紧绷的娇躯瘫软下来,小脚从他肩上滑落,丝滑的触感令青年忍不住嘶了一声,龙杵微挺。
  少女呜咽着,弓身抬臀,小脚居然反扣他腰间,莲瓣似的两只雪嫩脚掌牢牢勾锁在背后。
  灌满精液的蜜膣比先前更泥泞,一搐一搐的紧缩感如鱆壶吸啜,梁盛时的理智瞬间熔断,再度驰骋起来。翠沅小手搂着少爷的脖颈,湿凉凉的嘴儿吮他的唇,清纯的叫声和热烈的反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如蜘蛛精般锁着他的幼细腿儿也是,梁盛时居然很快又有了泄意。
  第二次通常撑得较久,这是包含阴茎在内的快感接收器开始迟钝,再加上体力消耗,精神难以集中所致。但他畅旺的精神没有这样的问题,反而因为怀中少女更投入、更满足,需索更强烈带来的巨大满足感,让他更快到达临界点,甚至有余裕分神展开迟来的贤者时间——
  (我到底该不该……射在里面?)
  这个世界看待阶级差异的方式他毫无概念,丫鬟怀了少爷的孩子,后续将如何发展也无从判断。更麻烦的是:他要在异世界待多久才能遇到许瀚洋?是长到足以成家立业、儿孙满堂,还是中途就得抛下他们?
  许瀚洋与三个儿子的殷鉴不远,还是他也要仿效那个烂人,做个抛妻弃子的王八蛋?这都还没说到他爱不爱翠沅,有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
  他居然还能更硬。浓精汹涌地迫近马眼,是无法靠意志力逼回去的地步。
  翠沅实在太湿太紧了。
  凉滑的小嘴里呵出代表濒临高潮的寒凉吐息,眼神迷濛,在他耳边娇唤:
  “少爷给我……还要……还要……”这种将清纯玉女变成欲女的成就和满足,简直没有男人能免疫。还有紧紧勾缠在他腰后、触感曼妙丝滑的小脚儿也是。
  少女膨大胀起的乳晕颜色更深了,顶端硬透的小肉豆蔻却是淫靡的桃红,宛若妊娠涨奶般,梁盛时粗喘着低头噙住,霎那间竟有股乳汁似的甜味窜进口中……他伴随着少女的浪叫声一泻千里,鼓胀的阳物一跳一跳的,将浓精灌满了玉宫。
  两人瘫软似的滑进浴池内,他搂着少女,用下巴宠溺的轻摩她发顶,低声问:“疼不疼?”翠沅害羞地摇头,片刻才轻推着他的胸膛起身,声如蚊蚋:
  “我……我给少爷清理下。”爬出浴池时动作略见迟缓,毕竟破瓜是不可能不痛的,但少女并未停下,俐落拾起像无肩带小可爱的内衣“诃子”穿上,打了桶温水来,细心为少爷抹头抹脸,擦拭阳物上的秽迹。
  池边地上残留着些许暗红,应是她的破瓜血,翠沅却随手擦去,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又为少爷换上簇新的单衣绸裤,给他披上衫子御寒。
  这些都忙完了,才对梁盛时道:“我整理一下就回来。”端着木盆巾帕还有下身的裤子,小碎步出了房门。
  梁盛时好奇心起,稍稍挪了个位子偷瞧她,见少女往盆里打满冰凉的井水,就地蹲下,玉指伸进刚被男儿蹂躏过的嫩穴里,仔细将残精挖出,汲水淘洗;如此反复几次,确定挖不出什么了,才将手上淡淡的血迹洗去,把干净的巾帕叠成长条夹入腿心,穿好裤子。
  现在他总算知道,这世界是怎么看待阶级差异的了。
  古装连续剧演的“母凭子贵”,显然在这里未必能成立,或需要通过一套更复杂的检证机制才行。在小丫鬟翠沅的认知里,老爷少爷可以任意玩弄她的身体,但怀上主家的孩子是不被允许的,即使刚破瓜的伤口还在流血,也必须尽量把麻烦的根源挖出来。
  梁盛时说不上内疚,但就是心里不舒服。趁着翠沅返回浴房,他拉她的手并肩做在华丽的织锦软榻上,盯着少女微醺般的晕红小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翠沅有些茫然,表情仿佛在问“‘这样’是怎样”。
  梁盛时只得换个方法问。“方才我对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翠沅微露诧色,但很快便会过意来,微笑摇头。
  “我永远不会生少爷的气。只是少爷让我回家,我还以为你不想……而且少爷往昔身子不好,这种事伤元气,我没想到少爷会……”忽然垂落视线,咬着樱唇,小脸红扑扑的,微翘的鼻尖和上唇沁出细汗,羞意宛然。“我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虽不明白“让我回家”是什么意思,梁盛时忽有种强烈的感觉:无论刚刚发生了什么,两人的关系都没有变化,既没有更亲密,也没有更疏离。
  失身于他,对翠沅来说就像给了少爷一件衣服,不会有关系因为一件衣裳改变的。她看待伏玉仍与原来一般,心疼他、在意他,视他为自己的责任。
  做爱与她此前提供的其他服侍并无不同,少爷要她就会给,尽心做到最好,舒不舒服、喜不喜欢无关紧要,不舒服不喜欢一样要给,同样得尽心完成。
  梁盛时没有追求她的念头,老实说翠沅也不是他的菜,但不知怎的,总有种告白被拒的失落感。只能说男人就是贱。
  他垂敛眼帘,细细抚着她幼嫩的手背,微微一笑。
  “我应该是忘了,你提醒我一下。你平常睡哪儿?”
  “睡在少爷隔邻。你唤我都能听见的。”
  “那今晚陪我睡,不许在隔邻。我想抱着你。”
  翠沅红着小脸吃吃笑着,娇娇地瞟了他一眼,又气又好笑似的,羞意与春情并茂。“你乖乖的我就陪。只许抱着,不能再……再这样啦,起码歇一晚。这种事很伤男人元气的,又不是饴糖香蜜,喜欢吃便净吃。”
  “我的翠沅可比饴糖还香甜,我爱吃就净吃。”用古代人的语气措辞说,真的比较不肉麻耶。
  少女笑啐他一口,轻拍他手背,还舍不得多用半分力,怕连婴儿的屁股也打不疼,半晌才叹了口气。“少爷要去清修地,不能贪恋这个,万一惹恼了真鹄山的道爷,怕是日子不好过。”说着眼圈儿微红,翻掌握住他的手,关怀不舍溢于言表,寥寥数语间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梁盛时却无法细细品味,震撼于掠过耳畔的某个名词。
  “真鹄山……你是说观海天门的那个真鹄山吗?东海七大派、四大剑门之一的真鹄山?”
  翠沅被少爷吓了一大跳。但即使是她,也知少爷念了白字,破涕为笑,抿着小嘴儿悠然道:“是道观的观,不是观赏的观,白芷姐姐以前纠正过我们的。少爷果然是忘了,又犯一回。”
  梁盛时不敢置信,语带试探:“是鹤着衣掌教的观海天门?他还有个徒弟叫胡彦之对吧?”
  这回轮到翠沅轻摇螓首。“我没听过胡什么、鹤什么的,但武林的事我本就没怎么听说,不明白也是自然。不过真鹄山的掌教是鱼休同鱼真人,还是知道的,他闭关多年,都说快修练成神仙啦,也不知是不是真。少爷要是上山学了神仙术,那也挺好的。”露出一丝向往之色。看来她就是这样安慰自己,才能稍稍平复即将与少爷分开的离别愁绪。
  (还真的是……果然是这样!这绝对不是误会。)
  从小历史就没学好的梁盛时,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拥有穿越的先行者优势,而非毫无凭恃,倒楣地抽到了下下签。
  如果这里真是【妖刀记】的世界的话。
  不怎么读书的梁盛时,会珍藏的自然是小黄书。
  他带着搬家的那个纸箱,装的就是全套的【妖刀记】。十年来辗转各处,也不过就多了套外传【鱼龙舞】,真不知道该埋怨作者写得慢,还是谢谢他体恤到处躲债搬家的忠实读者,没让纸箱的重量快速增生。
  他不敢说能背下整套妖刀,但作者实在更得太慢,每回重温肉戏、舒爽地一通射完,接下来的贤者时间不免信手翻阅,不知不觉便看了下去。十年来加加减减,重看了十遍都不止,除记下拗口的人物、门派势力、武功招式,到后来甚至开始发掘诸如“对子狗是在哪个背景中初登场”之类的小彩蛋,或统计大炮击坠目标的处女和非处女比例等,常看常新,乐趣可说相当多元。
  电子版问世后,他每期福利都没放过,日九胖子的【神玺书】系列和蚕娘的假想线结局也相当程度地拓展了世界观;若这里真是东胜洲,简直赚烂,难怪妹子的素质这么高,连区区野际园的小丫鬟,拿到原来的世界里也堪称极品!
  鱼休同是在【鱼龙舞】登场的人物,婆到不行的小师叔储之沁的师父,天门索脉之主鱼映眉的老爹,除“年轻时很帅”和“第二次妖刀圣战前就是天门掌教”之外,没有太多背景资讯。
  (难道……现在还没发生妖刀之乱吗?)
  这就麻烦了。提前三十年穿越到东洲,书中内容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少数的背景版,采取的策略也会和“与大炮身处同一个时代”大相径庭。弄清自己降落的时点绝对是眼前的第一要务。
  “翠沅,你有听过妖刀吗?六合名剑?琴魔魏无音?耿大炮……啊这个没有,女孩子别听,听了会怀孕。”虽然耿照到目前为止一发都没中奖,他还是决定先吓吓她。
  只是他每说一个名字,翠沅便摇一次头,神情迷惑。
  梁盛时不无失望,但原本他对翠沅就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她受限于年龄出身,不是可靠的鉴别标准。光是知道置身东胜洲、活在大炮和三才五峰等绝代高人的世界里,就是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了。
  (……这个世界是有武功的。)
  能熔掉刀剑的熔兵手是什么特效?无劲不消、所向皆残的残拳,又是何等的厉害?还有双修练级第一品牌——碧火神功,不学一学好意思说来过东胜洲?对了,虎王祠岳家现在应该还没被假岳鸠占鹊巢、登堂入室吧?
  先一步去乌城山认干爹,抢在假岳之前堵到明栈雪……那可是极品处女的小明老师啊!梁盛时光是想像都激动坏了,简直情难自己。
  握着翠沅幼嫩软滑的小手,梁盛时一扫先前颓唐,只觉踌躇满志,仿佛无事不可为。去天门做道士?别傻了,只有广播体操灵谷剑能学的地方,本少爷看不上!就凭野际园伏家的家产,拿着真金白银当路费,按图索骥地跑一遍书中要角的神奇际遇,就算成不了峰级高手,也比观海天门强!
  上山当他妈的牛鼻子道士,就吃不了水嫩嫩的脆圆了,天知道野际园里还有多少丫鬟?环肥燕瘦,任君挑选,白痴才去真鹄山——
  “你又想反悔了,是不是?”
  一把清脆动听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翠沅像被电到一样跳了起来,心虚地放开少爷的手,怯生生喊:“……白芷姐姐。”
  梁盛时心想:“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芷。”
  总管庄园大小事务的女人、伏良泽宠爱的情妇,也是散播“少爷迷路说”的嫌疑人之一。他不无警惕地抬头,见女子轻袅袅地自逆光的廊间一路走到晕黄黄的牛油烛照下,梁盛时突然一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冷艳。)
  他满脑子只有这两个字,即使在原来的世界里看多了女明星、写真女郎,乃至AV女优,梁盛时却想不起有谁能比她更扛得起“冷艳”一词;更精确地说,是清艳而冷,活脱脱的冰山美人。
  一照面先予人清冽出尘的感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到得近处越看越艳,就连她那仙子般高高在上的气质,都无法稍稍抑制男人眼中翻腾的欲焰,满脑子只想干她,为此甚至能够不惜一切。
  翠沅摆到他原本的世界里,已经算是很顶的美少女了,可惜白芷娉娉婷婷地往她身边一站,用不着开口说话,就把脆圆衬成了普通偏上的村姑等级,谁是明星谁是庶民一目了然,争都不必争。
  某种程度上,白芷就像古典美人版的方咏心,尽管两人的长相完全不一样,那股非比寻常的上位感却颇有共通处。癫狗之所以对方咏心念念不忘,不全是迷于美貌身材,而是因为“她是方咏心”,独一无二,难以高攀,所以非得到不可。
  白芷身段窈窕,瓜子脸,杏儿眼,柳眉桃腮,长发及腰,感觉上她应该穿着一身白,来到灯前才发现是很浅的粉红、桃红混搭,只有贴合足型的丝履是滑亮的白绸缎,而她裸出的脚背竟比丝履还白。
  另一处令人讶异的,是她的身高。
  白芷看着就是腿长超过身长二分之一的高个儿比例,在现实里就是妥妥的超级名模,谁知来到身前,梁盛时发现她竟与翠沅差不多高,都是称得上“娇小玲珑”的型款;只是她的脸实在太小,是货真价实的“巴掌大的小脸”,远观虽然将近有九头身,实则是等比缩小。
  他还没有鉴别东洲女子年纪的能力,但白芷瞧着很年轻,差不多就是研究所毕业、刚出社会不久的样子,只是气场异乎寻常的强大,光是被她居高临下的俯视,梁盛时就颇感压力。
  只是白芷似乎比他更诧异,俏脸上的讶色一现而隐。
  梁盛时会过意来:“伏玉应该很怕她,平常不敢与她对视。”但此时转开视线就太刻意了,况且他不想顺着女郎的话头认小低头,乖乖上真鹄山做道士。
  翠沅之前那句“少爷让我回家”,他也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看来在做成“送少爷上山”的决议后,伏玉便想让翠沅回老家,相当于被资遣。翠沅因此认为少爷没有收用自己的打算,被要求献身时才感到意外,完事后也尽快把体内的精液挖出来,而非吵着让少爷负责,果然是非常乖巧体贴,性情纯良。
  跟傍上老爷当凤凰的某人完全不一样。
  白芷不好直接责备少爷,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后头也不知怎么接着说,索性转对翠沅。“大夫吩咐过,少爷等闲不得池浴,否则将元气大伤,重病一场。这儿是怎么回事?”
  翠沅嚅嗫着将伏玉起床失忆、忽然身子大好,要求泡澡的事说了,两人欢好却未提及,不知是害羞或另有顾忌。
  白芷半信半疑,但她与少爷同住一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对男童的健康状况了如指掌,从未见他双眼如此有神,分明未动,却自有一股矫健灵敏、蓄势待发的迫人气势,仿佛随时能如脱兔般跃出……野际园过往要是有这样的少主人,老爷又何须伤神?
  “罢了,把浴房收拾好,我让厨房熬碗鱼粥,你服侍少爷吃完,赶紧服药。”她这是以退为进,乍看息事宁人,其实是想抽身询问院外的仆役们,厘清下午到底发生何事。
  岂料盘坐于软榻的伏玉却打断她,嘴角微扬,肆无忌惮地迎视着女郎,神采飞扬。“不吃粥。请白芷姐姐让厨房整顿一桌十人吃的筵席,搭配佐宴的茶、酒和甜品各五款,我想赶紧记起庄园里的一切。”
  翠沅抽了口凉气。“这怎么吃得完?”
  梁盛时笑道。“我今儿胃口特别好,还有你们陪我同吃。但凡两位能吃完一人份,其他都归我。另外,我不去真鹄山。”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哪怕是天真单纯的翠沅,这时也终于明白过来,吓得俏脸微白,简直不敢去看白芷姐姐的表情,娇躯微颤。
  冷艳的女郎沉默回望着,片刻才点了点头,淡道:“既是旧事重提,那就边吃边聊。翠沅,按少爷之意吩咐厨房,设宴‘三分亭’。”
  梁盛时不知这“三分亭”是什么地方,听着像日式料亭,但从翠沅闻言小脸血色褪尽来看,差不多就是个活地狱。

  第七章 Let me die in peace 理想的告别
  搞了半天,三分亭就是座雕梁画栋的豪华大凉亭,位于野际园的人工湖上。
  伏良泽有钱到能在家里挖出一片湖,而且还不小,三个方向各有一条蜿蜒的檐顶曲廊伸入湖中,如三头伏岸探爪之龙,既是泊舟的码头——对,这湖他妈的还能撑舟,大到靠北——也是眺望湖景的绝佳地点。
  三分亭在北廊中段,也是最靠近湖岸的一条曲廊,几乎是沿着修葺,看的应是巍峨嵚崎、高低错落的假山山景。
  名目中虽有个“亭”字,其实三分亭就是个四面挑空无梁柱的小型宴会厅,坐紧一些摆个三五桌不成问题,但少爷设宴当然只能众星拱月,足堪十四人围坐的大圆桌上铺着华丽的织锦桌巾,居间还有个中餐厅常见的转盘,只不过是以通体莹白的旱白玉雕成。
  仆役们流水价地捧着金银盘上来,菜肴的酸、辣、咸香随水风流转飘送,引人食指大动。这排场连翠沅都没敢落座,忙着指挥众人布菜斟酒;白芷坐在他右侧三点钟方向,遥遥交叠着长腿,仪态优雅,拈银杯依序品过五坛佳酿,末了只留下最不烈的那坛,非如少爷交待的五款并陈,看得出她没有惯着男童的打算。
  反正梁盛时只喝啤酒。这里又没有。
  他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做爱后的营养补充环节最开心了。
  东洲的菜肴出乎意料地合口味,扒肉条、蒸酥鸡、水汆丸子、驴打滚……含甜点在内二十几道里他只叫得出四道,还是看了“老饭骨”的缘故,但没有一样不好吃,调味用料符合中菜八大菜系的常识。看来东洲除了女孩子素质奇高,饮食也非常之赞。
  这当然是因为伏玉的身份所致。哪里的有钱人都委屈不了。
  翠沅几乎是惊恐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大概伏玉从来就没能吃成这样,敢情是饿鬼上了身。白芷早早就让下人退了开去,末了大概是看不惯翠沅一惊一乍的,教她留下给少爷净手的铜盆雪巾,也让退下。小丫鬟不无担心地瞥了少爷一眼,未敢不从,偌大的三方亭内终于只剩下主仆俩。
  梁盛时扔下啃了一半的禽腿——味道膻中带鲜,是非常生猛的野味,意外并不难吃,后来才知道是自家园里养的孔雀——以拧了清水的雪帕擦嘴抹手,直视清冷艳丽的白衣女郎,嘴角扬起,讳莫如深。
  人的嘴是管不住的。退出三方亭的仆役转眼就会把所见散播出去,当然有可能是“少爷撞邪”、“少爷反常”等不利伏玉的风向,但也推翻了伏玉体弱多病、难以自理的过往印象,欺主的恶奴便不得不谨慎行事,以免落人口实。
  “虽然我忘了许多事,但有一件我非常确定。”梁盛时敛起笑容,演都不想演了。“我不去真鹄山。”
  “你非去不可。”
  不想这位姊接也是人后不演的类型,害他差点被茶呛到。原来是同行啊,失敬失敬。“我以为我是野际园的主人,”梁盛时冷笑。“原来白芷姐姐才是。”
  女郎微微一震,从肩膀的细小颤动能判断她捏紧了拳头。
  “少爷得活着,才能继续做野际园的主人。”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正想着,忽听白芷幽幽叹息。
  “眼下只有真鹄山青帝观,能保少爷免遭毒手。我此前才说与少爷听的,少爷忒快便抛到脑后了么?”如泣如诉,十分幽怨。她那轻咬唇珠、忍着委屈心痛的俏丽模样令人胸口一揪,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
  这转折来得太快,梁盛时一下反应不过来,有些目瞪口呆。
  却见白芷起身离座,腰肢款摆,漫步至漏空的雕花围栏边,如此纤细窈窕的人儿,意外的屁股很翘,浑圆的臀型自绷紧的裙底浮出,鼓胀胀的十分有肉;以沉甸的臀底为标线,以下全是腿,比例明显超过身长的二分之一,是肉眼就能轻易分辨的修长,无法相信她只有不到一米六的身高。
  梁盛时看得入迷,女郎浑不知背后有双垂涎欲滴的饿狼贼眼在视奸自己,柔荑一比,缀着精致绣边的纱袖滑落肘间,裸出欺霜赛雪、宛若鹤颈的纤直藕臂,指着假山间一块巨大的黑色竖岩。
  “老爷曾说,这座‘苦心岩’乃世间岩母,非金非铁却坚逾金铁,天下五道间仅此一块,整座野际园加起来的价值都不及它。当年我不信,老爷让我拿着刀子去刮它一刮,任凭我如何使劲,岩石表面连一条粉痕都没留下,始信是真。”
  黑色大岩快有一层楼高,哑光近乎无光的表面与周围格格不入,像是在奇石间放了枚哥斯拉蛋似的,没想到有这等来头,也不知是不是伏良泽信口开河,骗着情妇玩。
  因为梁盛时明显看到了反例。
  “若是真,上头那几个怪模怪样的图形,莫不是妖刀才能刻得上去?”
  白芷微露诧异。“妖刀之乱是十年前的事了,是谁人与你嚼的舌根?”
  梁盛时在心中击掌,强忍着一跃而起的冲动。
  太好了,终于能标定时间轴了!妖刀乱后十年,那就是距本传约二十年,差不多是【鱼龙舞】的开场,十七爷才刚要送韩雪色上山,此举间接引发了重创奇宫的大事件“通天顶惨变”。
  按第一部卷首人设,假岳现在十岁,明栈雪四岁,大炮连受精卵都不是,应该还在上辈子准备去投胎……可恶!这下六大女主都没戏了啊!
  白芷见他久久不语,满面落寞,想起翠沅说他犯了臆症,明儿一早得赶紧派车接吴大夫来瞧。少爷看着病得不轻,决定把握机会再说服他一次,指着岩上涂鸦似的怪异图样,神色肃穆。
  “这些图样,便是少爷须得上真鹄山的原因。”
  梁盛时一凛回神,仔细端详着。
  涂鸦的最怪异处,在于明显不是出于一人之手,而是彼此相叠,毫无构图美感可言,反而透着难以言喻的狰狞肃杀。
  涂鸦的最底层是个巨大的“X”,中间数横,仿佛长出三对翅膀,可想见某人在岩前跃起,双刀交错后再反手数掠,这才坠下,出刀快到不可思议。
  俐落的刀痕间填满乌浓深渍,泼墨般四溅开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血,不然是老干妈么?血涸至今,浓渍依旧清晰可见,恐怕是挟着大把新鲜血肉砍落,才能吃得这么深。
  X型血痕的中央深深陷入几个手掌印子,交叠错落,几乎不可能是人为雕刻而成,特别是那种后手把前手压印过去的效果,自然到看不出半点斧凿痕迹。
  第三部分就单纯些,留图之人刻意避开前两个神经病的“签名”交锋,只在斜上方刻划几笔,便是缺乏艺术细胞如梁盛时,也看得出画的是坠落的流星。
  “老爷和少爷在庄外遇袭的那晚,野际园也出了事。”白芷娓娓说道。
  ——果然。
  伏玉和伏良泽是一起出门的,因着某个不明理由,凶手放了他一马,但梁盛时没想到对方接着就来野际园逞凶。有没有可能是伏玉喉部中刀后滚落山崖之类,凶手找不到“尸体”,以为他负伤逃回野际园,才来赶场灭口?
  “我们是隔天清晨才发现岩上留有血迹刀痕,护院中武功最强的四位也不知所踪。因为很快便接到老爷的恶耗,没想到要报官,一个多月后四具腐烂的尸体浮出湖面,方知四名护院被捆了铁链重物,沉入湖底,怕是在那一晚便已遭到毒手。”
  难怪翠沅听到设宴三分亭,便吓得全无血色,对熟知内情的人来说这里便不是凶案现场,也是妥妥的弃尸地,这饭谁能吃得香?
  梁盛时忍着涌起的反胃感,心里问候了白芷的祖宗十八代。难怪只喝酒呢,原来是为了避秽气啊。干你妈的!
  杀死伏良泽的连环杀人魔,在衙门的代号就叫“非离罪手”。
  因为活着的目证几乎没有,已知的全是间接特征:用刀,刀法快绝;杀人处必有篝火;现身时或伴随着铃声、鼓声;交手无幸。也就是说正面对抗过它的,无人能存活。一个也没有。
  梁盛时会过意来,原来不是X长着三对翅膀,而是非离罪手的“非”字。
  (干你妈的凶手签名加犯罪预告。)
  想着背脊一阵恶寒。
  虽未报官,看到恐怖的染血刀痕,护院武师当天便走了一半,连个来吵资遣费的都没有,大概是怕被慰留。
  更离奇的事发生在翌日。
  打扫曲廊的仆役发现刀痕中央多了几枚掌印,剩下的护院又走了一半,还有几名长工也不肯干了,匆匆结了薪酬连夜离庄。
  “我猜,流星涂鸦该不是第三晚刻的吧?”
  白芷自不懂什么是“涂鸦”,直觉少爷说的是“图样”,无意深究,蛾眉微颦轻轻颔首。“正是如此。野际园现时没有护院,连男丁都不及往昔的一半,倒是女子中还没人逃走,是我让她们拿了安家费返家,以免祸端忽起,死的人太多。”
  (所以被遣走的,说不定与她关系更好。)
  毕竟风险就摆在那儿。梁盛时想起翠沅也要回家,心中对白衣女郎的厌恶似乎略有消减。
  这三个能在“苦心岩”留印的王八蛋,绝对是顶尖的高手。到了这份上,就算官府疑心血痕有异,也无人敢近野际园一步;有三名武功深不可测的变态——包括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争先恐后将此地标示为我的,得有多傻才不知道块陶?
  微妙的均势在未崩溃之前,居然成了超强的防护盾,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唯一的例外就是——
  “……我。”梁盛时叹气。“非离罪手杀过我一次,他留的肯定不是签名,而是杀人预告。”要不是有掌印和流星搅局,杀人魔早就来销案了。
  白芷想到保全少主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送进非离罪手绝不敢造次的地方。
  伏良泽似乎长期资助着真鹄山,身为山下最大的地主,伏家的独苗肯上山学神仙方术,诸脉无不倒履相迎,就看小少爷想去哪儿。这是大一科系任选的超礼遇入学优待,妥妥的钻石VIP。
  白芷转过身,莲步交错,好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忽在他膝畔娉娉婷婷地蹲下,握住他的手,仰头轻道:
  “我知道山上不比家里,但白芷不会让少爷受苦的。护送少爷返家那位,与真鹄山亦有渊源,指点了一条明路。我已安排妥当,三日后在桐叶子渡口,会有山上的仙长前来迎接少爷。
  “少爷在山上好生习武读书,好好长大,过得几年歹人伏诛,又或少爷武功有成,与师长同门关系密切,互通声息,留印的恶徒再不敢造次,野际园伏氏才有再兴之日。请少爷听我的话,少爷打小便喊我‘白芷姐姐’至今,岂有姐姐害弟弟的道理?”
  言谈间幽香沁人,却非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发自襟内,温热之中似有淡淡醪醇,分不清是口脂香里带的,还是她饮下的那杯酒已随血行散入娇躯,致使体香带些许芳醺,比美酒还要醉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柔肠百转的哀婉之色竟比高傲冷艳的样子更动人,尤其跪在膝畔仰头倾诉的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姐弟相称一节,更令社畜青年想起了梁胜利,胸口一揪,登时心软。
  形势比人强。他不懂武功,打肯定是打不过,除托庇观海天门之外,确实没有更理想的应对,“嗯”的一声,当是答应了女郎。
  白芷笑逐颜开,瞬间如冰雪消融,百花绽放,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又是另一番绝妙滋味。一个女人居然有三种风情,切换之顺畅如滑水,毫无扞格,只能说令他大开眼界,心痒难骚,蓦地想到一事。
  “我上山之后,野际园这厢是不是就安全了?”
  白芷沉吟片刻,答得十分谨慎。“甚有可能。”
  “既然如此,那我有个条件。”梁盛时不给她闪躲的机会,怡然道:
  “留下翠沅,别赶她回老家。”
  ◇      ◇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亭中夜宴后,白芷觑了个空子把翠沅拎进房里,梁盛时猜想是狠狠拷问了她一番,出来时翠沅面红过耳,扭捏得半死,当晚白芷就到老爷院里睡了,此后一步都没踏进匀雪院,可见已知两人间的关系,不想当碍事的电灯泡,隔墙听着小俩口整夜炮声隆隆的,自找难受。
  偶有见面,也是让翠沅于传膳时顺便传话,约在老爷的书斋相谈,多少有点测试伏玉体力的意味,和把匀雪院让给他们当炮房的意思是一样的。
  承她如此盛情,梁盛时也老实不客气,与翠沅没羞没臊的干足三天,解锁了各种体位。翠沅对女上男下的骑乘位极有天分,她那异常薄窄的纤细腰肢,缓缓扭动时的视觉效果难以形容,甚至比弹撞晃颤的沉甸美乳更攫人目光。
  往往扭着扭着,他就无预警地汹涌而出,泄意来得猝不及防,无法分辨是她柳腰太媚,还是小穴太紧,但三日间少数的几回内射全是这个体位。
  翠沅待他半点没变,还是原先贴心体己的小丫鬟,倒是梁盛时有些晕船,心情已和初时大不相同,大概能总结为“给你干却只把你当弟弟”、“对你充满感情除了爱情以外”两条,不能说不失落,仔细想想又没啥可抱怨的。
  人有即贪,见识过白芷惊人的冷艳美貌,就无法单守着一个小翠沅了。况且三日间多见园中丫鬟,先不说有没比翠沅漂亮,光是想召来尝尝鲜的,双手十指都数不完,若非是离情依依,很难独沽翠沅一味。
  打破主仆这层隔阂,顶多是爽干一晚吧,享受完恋爱的感觉,之后又该如何善后?维持现状,说不定才是最好的。
  至于书斋对谈,也非闲话家常,梁盛时想多搜集关于“非离罪手”的信息,但不是白芷所知有限,而是整个武林都对这个煞星一无所知,只能论论名号由来。
  连续杀人魔为什么会有如此文诌诌的代号,盖因三十多年前这厮首度犯案,便将湖阳城南的名刹沙摩吠陀寺屠戮一空,住持苏月天咏死前以指沾灯油,在地面写下“知非即离,离幻即觉”后才被断首。这个极可能是在暗示凶手身份的死前留书却未被抹去,杀人魔对它做了更有创意的处置。
  喷涌的颈血如雨浇落,在无头尸体四周积成血泊,凶手投火其中,熊熊燃烧的“知非即离”八字最终以乌赤的灼痕留于涸血中,据说见过的人始信世间有魔,绝非虚构。
  充满戏剧性的夸张处刑风格,以及在邻近鬼市的大邑名寺一夜斩杀数十人,明明附近的商铺游人事后回想起来,似乎隐约听见悠断的铃声鼓声,却无一察觉山门紧闭的沙摩吠陀寺中正发生惨案……
  妖魔般不可思议的犯罪手法,益发使得杀人魔的形象玄乎起来,满满的狂信者献祭感,“非离罪手”这个带有佛经故事意味的代称就这么定下来。
  当然非离罪手杀的不只是僧尼而已,只是在那时人们还不知道。
  “等一下。”梁盛时听出一个问题。“所以说这人杀了三十年,犯下二十七桩大案,那是一年干一件的意思吗?”搞百货周年庆是吧?
  白芷摇头。“三十年前他连做七件大案,于半年间,所杀皆是高僧名士、朝廷官员,当然还有武林高手,而后便销声匿迹。再出约莫是三四年前吧?这回杀的全是豪门富户,劫掠财物。”
  ——那就是两个人。
  但梁盛时没说出口。他本就怀疑三十年的时间跨度,对犯案所需体力的考验相当严峻,看起来更像是原本的非离罪手达到目的后退休,经过二十多年才又出现了拷贝猫。
  专杀有钱人,不是劫财就是仇富;这种没什么目的性的犯罪者会执着于伏玉,很可能是男童死而复生引起它的兴趣,也可能是伏玉目击了对它不利的东西——譬如真面目之类。
  至于掌印,白芷毫无头绪,毕竟也没有六根指头或猫咪肉球之类易于辨认的特征,想查也没个方向。
  那坠落的流星呢?
  “传说中有个叫‘飞流十九凶’的神秘组织,以流星为号。”白芷表情有些复杂。“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线索了。提供消息的耆老也说几十年没听有飞流十九凶的消息,只知似与真鹄山有些过节,百年前曾有闯山恶斗的传闻,双方死伤惨重,应有强横的实力。”
  但观海天门有十八宗脉几百座道观,根本传销老鼠会,人多死得起。飞流十九凶乍看牛逼哄哄,撞上血条怪,菁英死完就没了,下场就是沉寂百年,眼睁睁看着真鹄山蒸蒸日上,示范一把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
  考虑到伏良泽的金主身份,若教梁盛时来调查飞流十九凶留记动机的话,他会从查账入手。伏家必有某些利益,在伏良泽死后产生移转,将损及飞流十九凶的好处,才警告想出手的人别轻举妄动。
  表面上是真鹄山金主的伏良泽,台面下居然支持天门的死对头?不好说,然而利益流向的推理结论是不变的。总之飞流十九凶于此时现身留记,为的正是维护利益,而且确定对方一定看得懂。
  从顺序来看,警告的对象不是非离罪手,而是手掌印。
  继续往下推,则手掌印的主人极有可能来自于真鹄山。
  刀痕→快乐犯,模仿“非离罪手”,意在灭口;
  掌印→自认为的既得利益者,警告前者别乱来;
  流星→台面下的实质获益者,警告前者别乱来;
  大概可以整理成这样。
  理论上破解了流星的身份,就能推出掌印是谁,两者都与真鹄山脱不了关系。伏良泽生前若有黑色小本本——aka密帐——的话,里头肯定有关于这两个家伙的线索,搞不好名字就大剌剌地写在“项目”那栏里。
  但他不想让白芷去查金流,以免女郎引火上身,祸及野际园。等到了真鹄山,再伺机打听推敲,循线查访,总比白芷搅和进来强。
  ◇      ◇      ◇
  从野际园乘牛车往俗称“桐叶子渡”的翦桐津,光走陆路就得花一上午,毕竟走出伏家的幅员需要一小时,这样一想果然真鹄山还算“在附近”。我是高估了东洲的交通工具,还是低估了便宜老爸的身家啊!梁盛时忍不住苦笑。
  他们在途经的市集吃了午饭,抵达渡口时已是午后。
  真鹄山据说周遭全是河流,湿地沼泽遍布,芦苇丛生,过河处也特别多。沿途的聚落大多以桥、渡口为中心,四向扩散;沿水路走,一定能找到吃饭歇脚买东西的地方,虽不到都市化的程度,肯定有乡下村镇的规模,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荒山野岭,再小条的路都有零星的行人经过,称得上络绎不绝。
  即使如此,“越走人越少”的感觉梁盛时还是有的。
  桐叶子渡在真鹄山的联外网络上是冷门点,天门之人选在这里交割,百分百是为了避人耳目。
  但在会合之前,少爷的安全仍是伏家这边要负责的。学校肯派人来接已经十足礼遇了,到府收货是在糟践谁?人观海天门不要脸的么?
  白芷四处奔走,除了打听流星记号的来历,也大撒币的弄来一帮护卫,明面上骑马环护牛车的有四位,算上扮成家丁脚夫的,大约有十余人之谱。真正的野际园家丁由名叫强福的沉默汉子率领,他身高绝对有一百九,身板结实得像山岩,据说老爷生前十分信赖,到哪儿都带着强福。
  梁盛时苏醒时,翠沅往外喊的就是他,殊不知当日强福随白芷外出拜访邻镇一位退休的镖师,商议引介护卫之事,整天都不在庄园内。
  桐叶子渡口边上,只有两爿简陋的茶棚,无有摊商,码头破烂到泊不了船,舢舨都是拖上芦丛泥岸,翻过来晒太阳,两侧各有十来艘。棚内摆得板桌八九张,清晨黄昏若有舟至,便直接在棚外卖鱼。
  此际有人的桌子约莫占一半,两桌看似乡人闲嗑牙,一桌是名笠破袍陈、身形微佝的初老道人,其余不是卸柴搧风的樵夫,就是搁了半篓卖不出去的河鲜的钓客舟子,桌板上连茶盅都没翻起,伙计也懒得招呼,就是坐着歇腿的。
  远处树荫下还有几人垂钓,这桐叶子渡口与其说悠闲,其实更多的是萧条。
  野际园一行人来,棚下登时就不够坐了,茶棚伙计殷勤招待,白芷替护卫们要了茶水点心,让众人把余桌坐满,自己和翠沅在车里陪少爷,主仆仨尽量少抛头露面;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原本也想过那名斜戴破笠的道人,会不会是青帝观派来的,但委实太不称头,难以相信是堂堂天门剑脉魁首的门下,亦未主动上前,不像是接头之人。及至道人起身会帐,一枚一枚数着铜钱的吝啬模样更是毫无大派器度,扶桌一瘸一拐地走将出去,居然拖了条腿,一身酸腐的隔夜酒气,显然是来喝醒酒茶的,断不能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道门名宿。
  正当护卫们等得不耐,远处一叶扁舟撑来,未及近岸,两名高冠青袍、背悬长剑的青年道士已一前一后,飞上码头,直如鸢鸿下水,轻飘飘的身法瞧着如神仙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白芷掀开卷帘,二道眼睛一亮,趋前稽首。“贫道蓝仲子、白云霄有礼。敢问姑娘,车内坐的可是野际园少东家?”
  “两位仙长请了。”白芷既未下车,连卷帘都未全起,淡然道:“敢问仙籍何寄,可有什么证明?”未认伏玉的身份,显然也有顾忌。
  自称“蓝仲子”的青年道人也不生气,取出一枚玉牌,刻着大大的“青帝观”三字,卷起流苏捧交白芷。“姑娘但瞧不妨。观主说了,既是百花镜庐的苏师妹引介,敝观无论如何也得卖这个面子,少东家若无意习武,学点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方术也是好的。”
  白芷翻来覆去检查玉牌,瞧不出什么端倪。
  安排伏玉上山的那人女郎信得过,对方也确实说了会拜托代掌百花镜庐的苏静珂苏师姊出面,让少爷暂寄青帝观中,当个不用晨昏日课的记名弟子,视情况再看看要不要拜师,即使拜师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说帖对合,便能确定来者无误,不是歹人冒充。正欲喊少爷下车拜见师兄,忽听一人冷哼道:“我走镖二十余载,虽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多年,昔日与青帝观的魏王存道长也有一面之缘。青帝观虽有个‘青’字,入室弟子的腰牌却是以羊脂白玉雕成,二位是哪来的西贝货,敢拿这玩意来现眼?”
  说话的是众护卫中身份最高、年纪最长的老镖师,人称“铁狮子”黎弘远,待过镇海镖局的两湖支局,其后任职的东家虽越换越小、越换越僻,好歹也是以一介总镖头的身份退隐,如今在邻镇含饴弄孙,不问世事。
  野际园爆出苦心岩三印以来,白芷是捧着银子都找不到人手,好不容易才说动退休的黎总镖头,这趟来的护卫全是其人脉,也是他提出让多数护卫扮成家丁的主意。
  蓝仲子不慌不忙,请教了黎弘远的名号,连称久仰,从容道:“腰牌形制屡经修改,师叔祖那辈用的是白玉,我等所用是青玉,皆为本观所出。”
  “原来如此。”
  黎弘远点头,铿啷一声擎出单刀,左右见状各挺兵刃,散成大圈将二人围住,果然是训练有素的趟子手。
  “我既未见过魏道长,自也没有什么白玉腰牌,全是胡诌,你竟能顺着话头扯犊子,都不带脸红的。白姑娘,这俩混球是西贝货,少爷断不可交与他们。”白芷俏脸微变。
  蓝仲子与白云霄交换眼色,按下师弟握拳之手,转头笑道:“黎总镖头,莫说江湖门派,寻常大户人家,又或署衙镖局,出入难道不需信物么?不是腰牌,便是名刺,所用不出玉木金石,玉中又只分青、白二色……便说巧合,其实也算不得真巧合,是也不是?”
  黎弘远冷哼一声,虽未接口,明显有些动摇。毕竟排列组合排一排就知道,这蓝仲子倒也不是信口开河,信物/材质的选项就那几个,蒙中的几率摆在那儿,委实不低。
  观海天门在东海势力之大,不是区区乡下镖师惹得起,这两名道士是假的也就罢了,万一是真,便是大大得罪了青帝观,管叫黎弘远吃不完兜着走。
  他一霎间的犹豫瞒不过弟子同僚的眼睛,几人不约而同垂落兵器,二道便于此时发难!
  蓝仲子一背长剑头臂穿出,连剑带鞘,专打众人执兵之手,只听啪啪啪的连珠密响,继而铿啷啷一阵坠地声,镖师们的武器掉了一地。
  几乎在同时,白云霄掠向牛车,踏辕掀帘,飕地穿入,在双姝的尖叫声中倏又自车后穿出,臂间已多了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满脸茫然,浑不知发生何事,却不是野际园的少主伏玉是谁?
  “……少爷!”白芷、翠沅双双扑至,白云霄退了一步,见师兄以眼神示意,爽快松手放人。翠沅紧紧将少爷抱在怀里,白芷回臂将她俩遮护在后,开口欲言,忽又无语,眼中的惊疑渐渐消褪,显然想到一处关键。
  “我等若是歹人,白姑娘以为眼下该是何等景况?”蓝仲子好整以暇地负剑于后,代她说出了心思。
  他若拔出青钢剑,这会儿已不会有活着的护卫镖师,至少没人保得住手,遑论白云霄进出牛车如无人之境,连双姝衣袂都未沾到一角,有心的话莫说少爷,三人尽都杀了,何须多言?
  黎弘远回过神来,老脸微红,拾起单刀倒持拱手,低道:“天门神技,黎某甘拜下风。适才多有得罪,望二位道长海涵。”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说不出的落寞萧索。
  “总镖头客气。我等携仪剑下山,便无动手的打算,同道间小小误会,无伤大雅,总镖头毋须介怀。”蓝仲子稽首还礼,尽显名门子弟的风范。
  白芷更无怀疑,让翠沅放开少主,牵他的手道:“少爷,是时候啦。这两位道长以后便是你师兄,要好生听他们的话。过些时候,我们再去瞧你。”翠沅眼眶微红,忍着不让泪水滚出,嘱他保重身体,专心修习神仙方术云云,情意十分真切。
  蓝、白二道各掖他一边臂膀,蓝仲子朗声道:“后会有期!”双双飞起,挟男童落于舟上。这会儿船还未靠岸,船家反向一撑,悠悠退入芦苇丛中。
  远山渐近,峦影渐浓,渡头诸人却越发淡去,终至消失在粼粼波光之间。
  登岸不远,就是山道入口,三人一路蜿蜒拾级,蓝、白二道始终走在前头,既未交谈,也非一前一后夹着他,仿佛不怕男童逃跑。想来是自负轻功,哪怕伏玉突然掉头狂奔,也跑不出两人纵身一跃飞上码头的距离,有甚好担心的?
  这条山道破烂不堪,铺砖隳坏,只比兽径略好些,走了半天都没见人,似乎合情合理。即使有得自现实肉体的压缩血条,梁盛时也走得有些喘,好不容易听见潺潺水声,离开步道,三步并两步跑到旁边一处凸崖,见崖外一线瀑布孤悬,下方黑呼呼的不知有多高,飞流拍打水面的声音很远,很难判断究竟是水量太少,抑或段差太高。
  希望水潭够深。梁盛时心想。
  还没喘过气来,二道已在身后几米处,来得无声无息。
  蓝仲子笑顾师弟:“我就说少东家不是要逃跑。谁没事跑到这种绝地?”声音依旧动听,语气却出乎意料地轻佻,原本仙风道骨、面具一般的从容神态仿佛活了起来,看着就像随处可见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白云霄全无笑意,瘦脸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下益发青白。这股本人毫无自觉的狠劲和戾气,让他想起了梁胜利。想在道上混出头的人都有这种表情。
  “我不喜欢这个小孩。他一点都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
  蓝仲子哈哈大笑。
  “对耶,我们一路加快,他却始终都能追上……少东家,敢情你是偷偷练过武的,只是平时深藏不露而已,来咱们真鹄山,莫非是想踢馆?”
  青年道士的口吻莫名令他联想到癫狗大。该是那种肆无忌惮、近乎愉悦犯的气质吧?无序的混沌,难以预测的暴走初号机。他直觉这人比面色阴沉、恶意直接无隐的白云霄更危险。
  怪物。耳畔仿佛又响起许瀚洋那无机质的人工合成音。
  梁盛时一屁股在崖畔坐下,背对瀑布,这样起码不用担心腹背受敌,挠了挠汗湿的发顶,“啧”的一声呲牙,满脸的意兴阑珊。
  “杀人弃尸,前头至少有三处合适,你二位偏要往上走,就为了看我能不能跟得上?拜托,专业一点好吗?这么幼稚,将来出社会怎么办?
  “还有你,白脸的……说的就是你,别东张西望。刚才在桐叶子渡口,你打算杀了所有人吧?遇到一点状况就想掀桌,你他妈小学生么?看看你师兄的表情管理多好,你连情绪管理都有问题,以为杀手这一行这么好混?”
  就算一半以上的话听不懂,蓝仲子也明白他在说什么,神色倏凝,眦目挑眉,如面具般僵住的笑意倍显狰狞。
  清越的“铿啷”长声余音未止,錝的一响,白云霄横剑当胸小退半步,却是被师兄拔剑一抽,打断了他和身扑前的取命剑式,错愕与愤怒几乎同时占据青瘦的脸庞。
  “李怨麟,你发什么癫!”行动中不叫代号叫真名也是大忌喔,你个细狗。
  “别急,听听他怎么说。”化名“蓝仲子”的李怨麟头也不回,长剑指地,眉飞色舞的狰狞笑容又更像兴奋得搓手手的癫狗一些,令人不寒而栗。“你是怎么瞧出来的?我很好奇。”
  “当然是腰牌。”
  梁盛时百无聊赖地咂嘴,懒得再跟他废话,一键把仇恨值拉满。“那是你们两个白痴自作主张吧?客户要知道你们这么天才,一早剁了你二位,免得丢人,以后在业界都不用混了。”

  第八章 God from the machine 救星
  【妖刀记】中出现的腰牌、虎符,不管是何种材质,上头刻的全是篆体古籀之类的高档货;谁管你看没看懂,关键是冲天的逼格。只有诈骗集团怕你看不懂,才会规规矩矩刻上标楷体的“青帝观”三个大字,就差没附二维码。
  况且那腰牌也太新了,说不定昨天刚到货,往阴刻处一吹还能吹出玉屑来。
  白芷吃亏在毫无江湖经验,镇海镖局家大业大,不缺这种显露逼格的玩意,只怕是黎弘远在两湖支局当差那会儿,职级还轮不到经手这种主管级的高档配置,缺了见识,虽给李怨麟师兄弟下了套,差点逮到他们,仍是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功亏一篑。
  化名“白云霄”的瘦白青年明显动了杀意,若非李怨麟阻止他,渡头早已是一片血海。以他俩后来显露的身手,黎弘远和他的徒子徒孙、昔日同僚毫无机会,一旦撕破脸就是白送,还得赔上白芷翠沅的性命。
  梁盛时非但不敢戳破,心里呼爷爷告奶奶,直把各路神佛求上了天,拜托黎总座千万别灵光一闪,揭穿两名煞星真是西贝货,是来取少爷性命的。所幸老人直到最后都没开眼,堪堪保住众人之命。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亲眼看见,“武功”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李怨麟拍落众镖师兵器那一手,快到像是所有人都被定了格,但实际上没有一个对手是静止的,是他太快又太准,仿佛有某个能让肌肉和神经反应突然加速的按钮,按下去就能发动。
  就像是“速度与激情”里的氮气加速系统。
  他无法常时按着按钮不放,可能每个人按下后的有效时长都不一样,加速的幅度也不同。判断在战斗的哪个环节按钮,就跟唐老大赛车一样,毫无疑问是决定胜负的关键。Family!
  梁盛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但“能看清李怨麟的动作”这点让他有点放心——动态视力要比肌力、协调性等难练得多,进化后的伏玉身体既然能看得到,找对教程或许就能练成。
  而最令社畜青年叹为观止的,绝对是轻功。
  白云霄钻入牛车前也就点了下脚尖,或许抓住伏玉时还拍了车厢借力什么的,当时有察觉到些许振动透体而过,此外白云霄连白、碧两女都没碰到,但她们绝对是挡在他的动线之上,白面青年箍着伏玉左旋右拧,像海豚一样自二姝间“游”了出去,仿佛空气是某种液体似的。
  现实世界里的一切运动科学,都无法解释人如何能这样,他的动作看起来跟肱四头肌、大腿内收肌群、小腿三头肌或什么鬼肌的毫无瓜葛;鸟类飞行还要拍击翅膀,蝙蝠滑翔得有翼膜,白云霄什么都没有,就是像鱼一样挟着小孩“游”出了牛车,轻轻巧巧落地。
  梁盛时直到“白脸的”双脚踏实,才觉得重力瞬间恢复作用,以体感来说,这就是他妈妥妥的飞行魔法,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这我绝对要学……十头牛都别想拉住我!)
  这也是踏上山道之后,他放弃逃跑的原因。在原理不明的魔法前是跑不了的,接受现实吧!那些老爱嘲笑“武当梯云纵”左脚踏右脚的伪科学臭宅们,真应该看看这个,然后跪在金庸坟前说一百遍对不起。欢迎来到肏你妈的东胜洲。
  梁盛时当然不能对李怨麟说,你的腰牌露馅是因为我看过【妖刀记】,发现你们这帮乡下鸡都不懂装逼,干脆直接开嘲讽。
  果然李怨麟怒极反笑,捧腹仰头状若癫狂,就差没在地上打滚;冷不防寒光闪掠,梁盛时顿觉胸颈微凉,两层交襟已被一剑批开,然后极锐利的刺痒感才跟着冒出,锁骨上迸开细细血线,乌黏汩溢,咬牙忍着没呼疼。
  李怨麟以剑尖抵得他仰头昂颈,端详男童横过喉头的淡疤,狞笑:“听说你是不死身?‘非离罪手’切开你的喉咙,这都没死成,我还以为是吹的……这疤瞧着是真哪。”回头畅笑:
  “喂,慕情你来瞧瞧,这不是开玩笑。我本以为老大难得失手,不想承认,䩄着脸硬栽人家个不死之身。这疤莫说喉管,怕都砍到颈椎啦,是怎生长回去的?”随手把同伙的真名也卖了,不知是历练尚浅,抑或肆无忌惮。
  梁盛时却震慑于他无心透露的重要线索——
  李怨麟认识“非离罪手”。他喊他“老大”。他们……是一伙的!
  说不出的违和感在梁盛时心中酝酿膨胀,迅速从噪声变成了嘶吼。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非离罪手是愉悦犯,不会假手他人,也不应是团伙型犯罪。虽然篝火、铃声鼓声这些舞台效果不太容易独自办到,但那也只是犯罪手法还未被破解而已,它必定是一人犯案,贪婪的、自私的、点滴不遗的品尝杀戮的快感,不可能与吵吵闹闹的小伙伴共享,更不会承认失手。
  ——事实上它也没有。若非梁盛时穿到伏玉身上,启动了某种他还不清楚原理的身体修复机制,伏玉早已是断喉鬼一只,死到不能再死。
  但这无法解释李、慕二人何以会知道,理应只有非离罪手才知晓的信息。
  等一下,梁盛时。还有一个人。
  救了伏玉、送他返家,并且承诺白芷,会动用关系商请青帝观保护少爷的“恩人”。白芷从头到尾没和青帝观直接联系,全是透过这位中间人,包括桐叶子渡的交割约定。若这根本就是“恩人”设的局,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本名“慕情”的白云霄无视师兄的热切,冷道:“都流血了,哪来的不死?”
  李怨麟想想也是,居高临下睥睨男童,冰冷的剑棱轻拍他雪嫩的脸蛋,笑道:“可是他完全不怕耶,好想知道少爷有什么后手喔!少爷少爷,告诉我好不好?一直好奇很难受耶。”
  梁盛时浑身一震。
  片刻才勉强开口:“你认……认不认识许茂火?阿……阿爸的第三个儿子?”出口发现声音居然在发颤,干哑得完全不像平时的童音。天啊,拜托不要。不要是那位。
  所幸李怨麟愣了一愣,回头失笑:“肏,你懂他说的啥?”白云霄不耐蹙眉:“赶紧动手罢。天都黑了。”
  “不行,我要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后手。”李怨麟狞笑道:“老大只说要他死,没说怎么死。把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就不信他不肯说。是罢,野际园的少东家?”末句却是对伏玉说,闻之令人胆寒。
  梁盛时大大松了口气,理智恢复,硬着头皮说:“你……你敢后退五步,便知我的后手。”
  李怨麟大笑。“我退十步罢。你若想跃下瀑布,拼个侥幸,先说我练有一门十步内脱鞘即至的剑法,剑尖能在你坠离前刺进胸膛,将腔子由下往上剖成两爿。我会记得稍稍偏过手腕,让剑刃由颈侧削出,如此便如腰斩一般,不致速死,不管你掉到哪里,都会痛上很久很久,巴不得我尽快找到你,给你个痛快。”
  解说得非常清楚。“明……明白了,麻烦请后退。我的后手得宽敞些。”
  李怨麟噗哧一笑,对慕情摇头。“我喜欢这小子。你说要是我带他回去,老大能不能饶?”
  白云霄握紧剑柄,指节绷得青白。“别逼我杀你。”
  李怨麟大笑拂袖,拉着师弟扭头走出十步,霍然转身,两臂平伸。
  “你的后手呢?”
  梁盛时叹了口气,下巴作势朝他身后一比。
  李怨麟眸光不善,似乎失望得很。“你想骗我回头,赌一赌我出剑的速度么?这把戏很蠢耶,难得我对你期待甚高。”
  梁盛时摇了摇头,继续示意他看背后。李怨麟眸中杀意大盛,剑尖微动,袍袖忽如船帆鼓风般胀起,极招将出。倒是那青白瘦脸的“慕情”隐约觉得不对,正欲回头,蓦地一片匹练刀光如水银泄地,自身后的夜色中挤溢而来,仿佛无孔不入;还未提剑右上臂便已热辣辣一痛,急展身法左旋右回,飘逸的道袍大袖被刀光绞碎如蝶,右手肘、腕、手背又多添三道血痕,剑柄脱手。
  青年道士左手抄住旋落的青钢剑,以对手绝难想像的刁钻迅辣接过敌势,剑光灵活更胜蛇信,直接穿透对手的刀网,也削掉一片布疋。
  冷不防一刀拦腰斫至,慕情竖刃欲封,“当!”一声铿击如叩钟,撞得他半身酸麻,登登登地连退几步,重新拉开防御架式时整条左臂兀自轻颤着,半晌仍收止不住。
  李怨麟在另一侧与他遥遥相对,也同样被来人一刀斫开,不知有无手抖。
  那厮逼退二人的根本称不上刀法,靠的是力大砖飞,但慕情丝毫不敢小瞧——他原以为这人是手持双刀,一分为二,同时逼开师兄弟俩,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对方使的竟是柄破柴刀,通体不到尺半,木柄末端都快烂透了,如何能承受他惊人的斩击力道?
  来人头戴破斗笠,身穿旧道袍,袍长只到膝头;其下像是随手抓了名山樵拼接上去,赤脚草鞋,粗厚的趾甲黄浊如钟乳,裤脚破烂参差,全身上下只有腰畔的黄油葫芦是完整的。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也敢来插手道爷的买卖?”李怨麟阴恻恻道。
  破笠的裂缝间看不见眉眼,只见道人满面于思,粗硬的青髭中渗出斑剥灰白,方颔阔口,瘪着嘴咕哝道:“我回观都是走这条路,哪知有人在做买卖?真鹄山是什么地方,岂容外道撒野!识相的就留点钱财,赶紧滚蛋,再不走我叫人了。”
  李、慕二人遥遥对望,只觉此人的江湖声口很是难懂,粗豪中似带退让,路见不平间又隐有些自扫门前雪,满满的息事宁人,一时间琢磨不透他的真意。
  梁盛时倒比他俩通透,心中叫苦连天:“妈蛋,这跛脚的眼看打不赢,开始认怂了。都替你争取到背后偷袭的机会,先砍死一个不好么?落得二打一的局面,真要逼我跳瀑布?”
  这人正是桐叶子渡口的那名宿醉道士。
  从他拖着脚走出茶棚,梁盛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此人。拜超强视力所赐,他发现道人并未走远,而是从大路末端的边坡溜下泥滩,在那儿安静等二道现身。
  待梁盛时被带上船,道人也撑舟尾随于舢舨后,只不知是有意跟踪,抑或恰好同路。
  不过梁盛时没什么选择,计划A一直是找个有水的地方往下跳,看能不能激活“东洲的悬崖摔不死人”的因果律法则,摆脱杀手;及至转入水崖,偶在外头林间瞥见一抹戴笠的人影,始知褴褛道人一直跟在后头。
  梁盛时狂拉仇恨值,一是激道人出手搭救,二是考虑到他腿脚不便,以一敌二太吃亏,制造空档先让他除去一个,方能转危为安。
  褴褛道人以一柄柴刀分斗双剑,犹能伤人,算是稳稳压制,修为明显更高。
  但“慕情”改为左持后,剑法凌厉一倍不止,轮到他这厢一分为二两两加乘;道人不敌,只得大力出奇迹,硬生生将两人磕飞,才有眼前的僵持。
  那慕情怕是左撇子练右手剑,诈作惯使右手,危急时才出左剑,以为杀着。可惜东洲人不看【多情剑客无情剑】,不知有位业界先进叫荆无命的,早把这套玩到烂,收割完头一个吃螃蟹的红利,其后的拷贝猫全是小丑。
  李、慕二人也知遇到平生大敌,此处虽属真鹄山地界,却是不能通往各脉总坛的死路,难得有人经过,故选在这里灭口。
  如今被天门之人撞破,虽说地处偏僻,闹大了难保不会引来更多人,尽管有在真鹄山内隐匿踪迹、伺机撤退的后备方案,以二人心高气傲,满不愿使用这条应急策,似乎除了速杀道人外,别无他法。
  李怨麟余光一瞥,嘴角微扬挺剑疾刺,身剑如流光一线,倏忽即至!
  (这便是十步内必杀的剑法!)
  梁盛时的眼睛头一次追不上他的动作,但见狞光一闪,无预警地转向自己,精钢的逼人森寒已至面门!
  他念头未起身已动,本能抱着头侧滚开来,干脆俐落地滚落断崖!身子下坠之际,梁盛时伸手攀住山岩,奋力一攀一蹬,又回到崖上,仿佛猴子荡树藤,一片空白的脑筋这时才恢复运转:“我他妈是超人吗?这是我能做出来的动作吗?这根本是‘极限体能王’里才有的——”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慕情倒在地上,喉间骨碌碌地冒着血,浑身剧烈抽搐,大张的口中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褴褛道人的柴刀架在李怨麟的脖颈间,青年长剑斜指,似乎就只慢些许,被对手抢了个先。道人的破笠分成两半,落在脚边,半边脸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被剑刃划开额角,或给削去半片耳朵,总之惨不忍睹。
  道人约莫五十后半,额眼的皱纹瞧着应该更老,算是未老先衰的类型,像极了着名的演员李立群老师。不是长相,而是那种方头大耳、粗手粗脚的市井庶民感,与失去斗笠后的风霜疲惫交相呼应,分外萧索。
  印象中道士标配的小包髻、横插的发簪等一概没有,垢腻的疏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不像修者像刀客。持刀如铁铸的臂膀也是。
  李怨麟假意杀向伏玉,正为引他来救,给师弟制造背后出手的机会。
  道人情急下动身欲追,居然一跛一拐,慕情会过意来,一剑搠进他肩胛的同时大喊:“这厮的脚——”欲教师兄回头夹杀,忽失声仰倒,喉管已遭道人划开!
  另一厢李怨麟满拟将男童洞胸穿腹,岂料最得意的“不留行剑”落空不说,其后连环三斩都差得分许,伏家少爷仿佛全身是眼,抱头侧滚比拔腿狂奔还灵活,就这么滚落断崖,倏又从另一侧翻上来,哪里是人?简直是猿猴。
  蓦听背后慕情大叫,一回身满眼电光,刀尖倏至面门。两人只对一招,李怨麟劈开斗笠却被他避过要害,不及圈转长剑,柴刀已架于颈间。
  “你……”回过神来,青年才想起要心惊,咬牙切齿道:“是何人?怎地也会【不留行剑】?”
  道人半面披血,左侧肩臂软软垂落,显然背后受伤不轻,却仿佛没有痛觉,懒洋洋道:“紫星观空石。教你【不留行剑】的人,有没说你该喊我什么?”李怨麟面无人色,眸光怨毒,白惨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石字辈乃当今刀脉宗主龙跨海的师叔伯一辈,道俗皆以石为名,除其师灵石真人之外,当以“飞、流、泉、谷”四位声名最大,称“紫星五石”,然五人皆已不在人世。
  【不留行剑】虽有个剑字,却是紫星观的不传绝学,旨在流光一线、发在意先的疾速身法,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意,用刀或用剑使差别不大,便在石字辈中练成的也不多。
  李怨麟能背出一十七位石字辈的高手名宿,却从未听过有叫空石的。柴刀虽快失之短钝,木柄亦行将枯朽,比武较技是他输了,比拼生死则未必。
  “别做傻事。”自称空石的褴褛道人摇头。“不值得。会死的。”
  梁盛时远远避过二人,绕至倒地抽搐的慕情身畔,左手用力按住他颈间伤口,以右手拇指摁他人中,缓缓问道:“慕情,你姓什么?”
  人中要害最是醒神,白面青年吃痛,涣散的眸焦凝起,迷茫中被连问几次,喃喃道:“咯……呃……吴……吴……”
  原来你叫吴慕情。算上李怨麟,现在他手里有两条名字了。
  梁盛时又问:“慕情,谁让你来杀伏家少爷的?”
  “老……咯呃……老大……呃……”
  “你知道老大叫什么名字,对吧?”
  吴慕情点头,又摇摇头,瞳孔缩得更小,茫然的脸上忽有了表情。
  是鲜明的愤怒与怨恨。青年想起了身处的情况,或许也认出了他。
  “说出来我便救你。”他凑近青年溅满鲜血的扭曲面孔,在耳畔说。“人只能活一次。你不把握机会,我问你师兄也一样。”
  吴慕情恶狠狠地乜着他,喉头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就算失血还没要了他的命,从断口涌入气管的大量鲜血也会活活呛死他,时间可说是分秒必争。
  青年剧烈呛咳起来,肉体的痛苦以及死亡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他,吴慕情露出害怕如幼童的无助表情,想摇头却停不下身体的痉挛,迅速失焦的瞳仁在最后一刻才标定了压按喉间伤口的男童,艰难地说:“救……咯呃……救我……我不要……咳咳咳咳……不想……死……”
  “老大叫什么,慕情?”
  “紫……咳……紫……”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呼,水瀑前李怨麟仰天倒落,颈间喷出的血箭比人还高,从像是脖子里藏了花洒似的,荒谬到令人想笑。空石踉跄倒退,握柴刀的右掌压按左臂,看来是用左半边硬接了李怨麟一剑,以伤换伤干掉了他。
  以前看【妖刀记】的时候,老实说除三才五峰之外,其他角色的武力值他是看不上的,老觉得大炮真是没用,难得帅一回;S级以下只有假岳、李寒阳,还有最终决战一句话让他破防的恶佛,连明栈雪他都觉得不如岳宸风,妥妥的在座各位全是垃圾,进不了我们精英中心。
  直到桐叶子渡口目睹李怨麟师兄弟的武功,才让他彻底改观,空石放倒两人的过程则佐证了梁盛时的猜想,使他确信自己的新理解应该是对的。
  李怨麟能一键启动氮气加速,空石的加速系统或许比他更快,持续更久,但无法使李怨麟的加速失效,至少无法在相距不到半米、开锋的武器随便就能碰到彼此的情况下让他不作动。
  两具加速器竞速的结果,就是空石切开对手的喉咙,用左膀肉多的地方接下敌势,降低伤害。这或许已是仗着经验老到,弯道超车让刀更快砍中对方所致,要求他完全避过是不可能的。
  空石一跤坐倒,屁股顿地时迸出令人蛋疼的闷哼声,可以想像伤口之痛,荷荷喘着粗息,眉毛额角挂着汗珠,背衫除了血渍还有大片湿濡。
  但梁盛时没法去探视他伤得有多重,遑论感谢救命之恩。
  李怨麟嗝屁后,能透露“老大”真身的人,他妈的就只剩快被自己的血呛死的吴慕情,而垂死的青年除了“紫”字之外啥屁都没说。
  干!不要死啊!起码说完了再死……别再流血了,我他妈为什么没去学外科急救术啊!
  梁盛时在心中痛骂自己不下五百遍,直到发现掌底不住涌出血来的黏腻感似乎减低许多,撑开指缝,吴慕情的喉创明显变小,像收口了似。他用力眨眨眼睛,冷不防“啪!”甩自己一耳光,打得半张脸全是血,确定不是作梦,忙压紧伤口。
  (干你娘,原来小丑……不对,补师竟是我自己!)
  这他妈才叫魔法。看来使伏玉喉管迅速愈合的神奇机制还在,但他被李怨麟划伤的部位依然在流血,算是发动条件不明的魔法。
  而“不明”的糟糕之处便于此时显现。
  吴慕情剧烈痉挛,双手抓着喉咙,口中的咯咯声成了可怕的低吼,片刻梁盛时才意识到他是在呛咳,伴随着致命的窒息。
  像溺水的人一样。
  伤口愈合的同时,也把鲜血全封进了气管。原本还能靠体腔压力、肺内空气外溢以及呛咳本能,多少排出涌入气管的鲜血;随着创口的消失,外排通道就只剩被鲜血堵住的气管,怎么咳都无法排空,吴慕情就这么活活被血溺死,终至不动。
  梁盛时不死心的替他做心肺复苏,贴近口鼻倾听有无气声。却听空石道:“别救了,没听见他肋骨裂开的声音么?便是活人,都给你按死了,歇会儿行不?”
  “……干!”梁盛时起脚一踢地面,懊恼抱膝坐倒。
  “你还能不能站起来?”空石忽问。“过来我这边。”
  梁盛时本想顶他一句“过你妈啦”,忽然浑身一悚,想也不想便朝他的方向扑去,从坐姿到手足并用的狗爬式落地竟用不到一秒,快到空石都睁大眼睛,啧啧称奇。“你学过用四只脚走路么?”
  水崖入口的树影间,走出一名高瘦结实的黑衣男子,乌巾蒙面,手中的青钢剑斜斜指地,逆光的剪影是非常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整个人仿佛以精钢锻成,光是这么走来便压得人难以喘息,比利剑还要迫人百倍。
  黑衣人走到吴慕情身畔,伸手抹去他喉间血迹,锐眸一睨,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压眼的浓眉充满粗犷骁悍的男子气概。
  “……待会打起来,你就往瀑布下跳。”空石压低嗓音。“底下的潭子很深,摔不死人,应该吧。我顶多挡他一招,运气好的话也能跳落。”
  黑衣人的强大毋须赘言,连空石自己都只能跳崖遁,帮挡一招足感盛情,梁盛时毫无不满,暗暗感激道人的仗义,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空石“呸”的吐了口唾沫,刀客般的浓眉大眼紧盯着黑衣人,须臾未离,低声道:“我没有要救你啊,只是青帝观正在建醮,十日内禁止下山,我就想看是谁在招摇撞骗,说不定能挡点酒钱。
  “你出声那会儿我正要走,但白脸的已经发现我啦,只能干。哪知给人砍成这样,贼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楣。”
  难为他满脸正气地说出这等孬词,猥琐到让人生不起气来。梁盛时啼笑皆非,抬眼恰与那起身的黑衣人对上。
  瞬间,焦臭的焚烧气味凶猛地钻入鼻腔;冲天的火光,黑夜中不断屈伸扩延的林影、凄惨的悲号,撕心裂肺般的苦痛……那是混杂了恐惧的巨大悲伤,是魂灵被硬生生剜走一块的凄惶、无助与悔恨,是失去至亲的感觉。
  现在梁盛时也能明白了。这是伏玉的经历,黑衣人的双眸唤起男童痛苦的濒死体验,又重历了一回人间炼狱。
  (这个人……当时在现场!)
  伏玉的人生跑马灯像骇客入侵般渗进他的思觉系统,肉体和精神的命令端陷入混乱。
  男童的濒死记忆和他的嵌合绞拧在一起,不是相加、而是相乘的痛苦几乎让梁盛时崩溃,不得不在心中呐喊:
  “伏玉……伏玉你听我说!你的难受和痛苦我都明白,我也失去了梁胜利……你很后悔对不对?后悔没有好好跟爸爸说出你心里的感受,以为时间是无限的,以为有些东西没有了也没关系……然而并不是。等你深切明白什么是‘后悔’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懂的,我跟你一样。
  “我一定帮你报仇,帮你爹报仇,讨回公道,但不是现在。我们得先活下来才行……让我来,好么?相信我——”
  “爹————!”猛然回神,梁盛时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泪流满面,浑身剧烈颤抖,急忙伸手掩口,然而已来不及了。
  黑衣人浓眉一沉,锐目迸发精芒,明明身姿未变,周遭空气却仿佛为之一凝,从流体转变成更沉重僵固之物,让他有种吸进空气变得困难的错觉,忍不住想起了“凝功锁脉”。
  但身体抖得他妈跟摇筛一样,并未被凝住,梁盛时非常清楚他不是什么峰级高手,李寒阳的“拔剑无罅”也有类似效果,显然武者的气势和意志凝练到某种程度后,就会从抽象的感觉过渡到现实的体感,凝功锁脉即为此一概念的极致展现。
  (这个家伙非常强。)
  而他现在确定伏玉认出自己,是非灭口不可。
  梁盛时没法判断黑衣人是不是“非离罪手”,不明白擅使快刀的非离罪手为什么是拿着剑、这人是不是李怨麟吴慕情口中的“老大”,听没听见杀人魔标志性的篝火风铃鼓声……完全无法思考,心中只有满满的牙败。
  他直觉空石连一剑都挡不住,道人显然也发现这一点,在对手杀气外放、再无掩饰后,粗厚如墙的身躯微颤着。
  跳崖是个烂主意。连李怨麟都有把握在他完全坠离前一剑穿心,黑衣人搞不好能直接削落两人的脑袋。只有干了——不知为何,他仿佛能听见空石这么说。
  他掌心里捏着冷汗,看黑衣人踏前一步,抢先发难的空石拐着冲了过去!
  (……就是现在!)
  梁盛时正要起身后蹬,忽然滑倒,才发现踩在黏腻的血泊中;失血过多的褴褛道人动作明显变慢,黑衣人肩头微侧,就这么贴着柴刀与他交错,反足踹得空石斜里飞撞出去,擂木滚石般铲出大片扬尘,动也不动。
  蒙面裹头的浓眉煞星却借一蹬之势,倏至身前,梁盛时的动态视力完全无法捕捉他的行进轨迹,仿佛黑衣人用的是瞬间移动似的,结实的倒三角体型突然就填满了视界。
  “别再活过来了。”他依稀听见黑衣人喃喃道,一剑朝他眉心刺落!
  梁盛时整个人突然被往后拖,来不及担心剑会刺中小伏玉,落空的青钢剑尖已击地弹起,“叮!”火星四溅中,蛇信般再度游窜而至,仿佛下一秒就要缠住男童四肢,一把搅碎!
  一阵铮錝激响,剑身份裂成数截,竟是被人徒手抓断。黑衣人弃掉空柄,正欲抽身,惊觉身未动机已失,退无可退,出掌硬接来人一记,小退了半步,来人后掌又至。
  这回右臂只来得及推出一半,便已肢接,黑衣人再退一步,脚跟尚未立稳,蓦地腾腾腾连退三步,喉头微甜,咬在嘴里的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深渍次第晕开。
  “明智的选择。”来人语声如擦刮金铁,听得人牙酸耳刺,却明显带着笑,以及与其惊人修为相匹配的傲慢。“面子不如里子重要。少了这三步卸劲,你功体就要废了,不硬扛本侯的【残神爪】才是对的。”
  “尊驾意欲何为?”
  这是梁盛时头一次听见黑衣人的声音。
  或许是受伤之故,除了沙哑低沉之外,没什么鲜明的记忆点,即使之后在别处听见,也没把握能听出来。
  从后头拎着伏玉的异声怪客扔出一物,落地声沉,反射出带绿的金属光华,应该是铜或相近的合金材质。这块腰牌就是【妖刀记】神秘组织标配的高档货了,形状像是沙漏或腰鼓,两端宽中间窄,线条圆润,整体却有种古董般的厚重质感。
  背面似乎刻着字,匆匆一瞥也知道是绝对看不懂的,再次印证其不凡身价。
  铜牌正面所镌,梁盛时倒是十分熟悉,正是于苦心岩边角留下的流星图样。
  好嘛,大家都来了。差个掌印就能凑齐一桌麻将。
  梁盛时没敢扭头,径以余光打量身后的异声男子:
  他异常高大,披着厚重袍子,色泽质地像那种网子上缀满树叶的野战伪装服,戴着跟铜牌风格近似的古拙铜面,额上有着极为夸张的抽象大角,看着应该是鹿。从被挟持者的角度,梁盛时印象最深的是面具下露出的大蓬灰发,以及隐约嗅得的老人味。
  鹿面男戴着类似锁子甲的金属手套,折断长剑也算合理。
  “……原来你就是‘非离罪手’哪。”
  高傲的鹿面男当然不会回答手下败将的提问,点了点头,自顾自说:“从现在开始,野际园和这个小家伙就是你的禁忌,接近他们你会死,伤害他们你会死,试图窥视你也会死。明白的话就点点头,本侯考虑放你离开。”
  黑衣人动也不动。
  鹿面男仿佛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
  “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得死。”
  “我不杀无名之辈。”黑衣人哼道:
  “你是‘飞流十九凶’里的哪个?天狗、地雁,还是飞蓬流火?”
  梁盛时不知这些都是流星的别称,鹿面男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你既知天狗地雁、飞蓬流火,岂不知总领十九凶星的‘天一之御’?好生记住本侯尊贵的名号,黄泉路上追悔时,莫忘是谁人送你入阴曹。”
  黑衣人拾起吴慕情的剑,梁盛时才发现他左肘后亦持一剑,应是倒退时以靴跟将李怨麟之剑往后踢,再乘隙勾抄入手。
  黑衣人拉开架式,双剑嗡嗡震颤着,寒光吞吐不定。
  飞流十九凶的首领、自称“天一之御”的鹿面男仍将男童掖着,以单手应敌,第二波交锋于焉爆发。
  梁盛时无法看见。
  不只黑衣人出剑,天一之御的身法之快,也明显超过了动态视力所及。他被风压扎得睁不开眼,鹿面男周身不时迸出真气,锁子甲手与长剑交击的作用力也震得梁盛时气血翻涌,像被当胸打了几拳,难受得要命。
  一声闷哼,四周泼喇喇的劲风忽然止歇,睁眼赫见鹿角铜面掉落在地,天一之御的衣襟破碎,露出穿在里头的锁子连环甲,难怪他行动之际,梁盛时一直听到细碎的金属铿击。
  天一之御的庐山真面目,像极2010年版“三国”里饰演司马懿的倪大红老师,只是更加苍老。而他掉落的不只是鹿角铜面,还有一只掌心大的小巧玉龟,看起来就是雕成龟型的风水罗盘,外圈还有类似刻度的文字号记。
  但攫住梁盛时目光的,是龟盘中央刻的正三角形图腾。和许瀚洋的那枚玉块所镌,以及他手背上浮现的,一模一样的图腾。
  盘中之针在月光下泛着似墨绿非墨绿的莹润辉芒,材质也与玉块极为近似,而指针正稳稳指着梁盛时,分毫不差,晃也不晃。
  (难道……他是靠这个指南针找到我的吗?)
  黑衣人改持双剑,即对天一之御造成极大的威胁,一方面也是因为鹿面男挟着伏玉所致。自称“天一之御”的神秘组织首脑未必全是托大,盖因在这片飞瀑断崖内,无论男童身在何处,以黑衣人神出鬼没的剑法身法,要杀梁盛时也就是拔剑还鞘间的事。
  天一之御仗着身着锁子内甲,以及修为较高两项优势,拖着油瓶与他周旋,显见是讨不了好。
  高傲的老人被削落鹿角铜面,还被刷出玉龟盘这种隐藏秘宝,指节捏得啪啪轻响,应该是动了真怒;不想却是黑衣人将双剑往地面一掼,两手微摊,率先释出善意。
  “真鹄山非是你我的地盘,若非为了此子,凶首断不致行险至此,在下也是一样。我有个提议。”浓眉微挑,娓娓说道:
  “我听说飞流十九凶寻觅天外真命者,由来已有四百年,星引灵龟所指,便是天降命主,是返天诸星等待已久的引路人云云,此一托言图谶、偏离常道的妄语,料想凶首不致受骗才是。总领一门,最重要的是才德胸襟,其次乃出身正统,岂能将传承了四百年的偌大组织,轻易交给个童蒙稚子?”
  梁盛时越听越毛:“你他妈这是在挑拨离间啊!”
  天一之御舍身保护伏玉,肯定是星引灵龟所指,为了不让非离罪手和留下掌印的人伤到孩子,才特意以流星记号警告之。
  但听黑衣人的语意,飞流十九凶找穿越者,是想让他们当组织老大,相信穿越者能带领众人“返天”;这种想法,现任的老大肯定不太喜欢。
  流星记号刻了将近三个月,期间天一之御多的是方法接触伏玉,却没有行动,某种程度上已足够反映其犹豫挣扎。
  干掉伏玉保住地位,则损失四百年来好不容易盼到的天启;但迎伏玉回组织,至好也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他现在就已经是老大了,何必擂砖打脚,自贬身价?
  黑衣人正是巧妙利用了这个矛盾,以之攻心。
  “尊驾可细细拷问这孩子,我对如何让人说真话,也算有点心得,亦可提供协助。待他尽吐所知,再无保留,不妨交由在下代劳,为尊驾除一麻烦,永绝后患。如此互蒙其利,岂非两好?”
  “只消一夜便能完成。”黑衣人沉声道:
  “这绝对是尊驾此生,最最值得的一夜。”
  老人没有说话。梁盛时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根本是殷横野的嘴炮说服力好吗?
  莫说天一之御,听得他都想鼓掌通过、高呼“遥遥领先”了。
  轻细的劈啪声在水崖的入口附近响起,淡淡的烟气钻入鼻腔。
  黑衣人霍然转头,省起不应将背门留给凶首,改以侧身相对,不知何时已擎双剑在手。
  今晚的第四位来宾登场,不知为何梁盛时只想笑,但他非常清楚其余两人为何笑不出来。烧烟气味来自篝火,来的却不是非离罪手,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初老汉子,灰发硬如狮鬃,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短褐草鞋,腰悬鱼篓,聚精会神地将洗刮干净的肥鱼串上树枝,架于篝火畔烘烤,要不多时鱼油便嘶嘶滴在薪上,烧融脂肪的味道随烟气飘过来。
  理应趴在另一厢不省人事的空石,不知何时蜷卧于火边,肩胛和左臂的伤口包扎妥适,似乎睡得挺香。
  这实在他妈太怪了。
  生过火的人就知道,这是个既复杂、又不可能不出声的活儿,除非有火种跟瓦斯喷灯,否则不可能在几秒内把火升起来,更别提洗剖烧烤。我要是黑衣人我他妈也吓毛,梁盛时想。
  渔夫的衣着他有点印象,是在桐叶子渡树下的钓者之一,李怨麟与黎弘远一动上手,那群闲人便一哄而散,以免受池鱼之殃。
  “这事我本来是没想管的,但在道门清修地杀牛鼻子也罢了,现下居然商量起杀孩子来,委实是不做人了啊。”渔人转动树枝,唯恐鱼烤焦了,神情专注,正眼都没瞧过两名煞星,仿佛当是空气。
  “尊驾——”黑衣人忽然噤声,浑身紧绷。
  天一之御见渔夫递烤鱼给伏玉:“吃点啊?”低头才发现男童不在怀里。凶首的双眼自他现身以来,未有须臾稍离,无论这厮是如何办到,总之绝非人技。
  渔人的年纪和空石差不多,可能略大一些,生得一张紫膛国字脸,可说相貌堂堂;虽未对眼,身姿却予人威风凛凛之感,仿佛是微服出巡的将相王侯,不见衣着朴素,只见岳峙渊渟。凶首虽以侯爵自称,在渔子之前,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老人忽想起一个人,再瞧两眼又多确定了几分,浊眸之中无声地燃起恨火。
  梁盛时确信自己经历了某种瞬移。上一秒还在天一之御手上,下一秒就到了篝火边,有种灵肉分离似的晕眩感;眸焦重聚,便见到那渔夫拿了串香喷喷的烤鱼递过来。
  玉雪可爱的男童笑了起来。要不是担心露馅,梁盛时可能会笑到满地打滚,直接喷尿也说不定,他非常确定,接下来准备要喷尿的绝对不是他。他拿到海景第一排的VIP特等席,等着看这俩王八蛋怎么喷屎喷尿。
  因为在渔夫粗浓带灰的左眉上,有个小小的刀疤。

  第九章 leave no stone unturned 掘地三尺
  只听失了鹿角铜面的老人森然道:“武登庸!人说你丧国事伪,无颜见澹台氏遗老,弃爵挂印,找个僻静处死了去,不曾想还苟活于世。本侯未至射平府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真真天助我也!”切齿咬牙,磨臼般的格格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显然恨到了极点。
  天一之御当然不是看【妖刀记】知道他的。连本地人也说渔夫是“刀皇”武登庸,梁盛时忍不住在心里“耶”了一声,悄悄撮拳欢呼。
  做为少数人格毋庸置疑的书中角色,堂堂路过的假面骑士……啊不,是路过的好人好事代表相声皇,怎么可能放任坏人杀小孩?要倒楣了啊你们两个王八蛋,这会儿想跑也来不及啦!
  原作中多次描写刀皇的形象,骚狐狸漱玉节更明确指出武登庸的左眉有道小小的刀疤,用来考较耿照是否见过刀皇。有鉴于武登庸救过耿大炮、救过日九,救过陶老实和羽渊王,可说是救援专业户,梁盛时一看来人是渔夫打扮,又有眉刀破相的特征,直觉可以赌一把运气,果然幸运中奖。
  (嘿嘿,看来林北也是主角命格啦,爽烂!)
  但,渔夫似乎不认得天一之御,蹙起刀眉。
  “尊驾是哪一位?咱们见过么?”
  飞流十九凶之首阴恻恻道:“窃国之恶血,岂不识旧主乎?”扯下颈间一块打火机大小的白玉坠,连同陈旧的暗红系绳一并掷了过来。武登庸随手以树枝一圈一拦,叉近火边端详,玉坠两面都刻着篆字,果然是高档货配置,不是诈骗集团小道具。
  正面的镌刻笔划简单,连梁盛时都认得,是“宇文”两字。背面复杂些,首字有点像军,第二个字应该是日或目字旁,梁盛时猜不出是什么,但连武登庸看着都有点疑惑,就差没说“谁啊”,可见是真不认识,被自来熟了。
  “……宇文中招?”
  “中……是重昭!”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嘶声咆哮:“那个字念‘崇’,不念‘众’!天日重昭的‘重昭’,不是‘中招’!”
  武登庸与梁盛时交换眼色,渔夫忍住了但男童没忍住,掩嘴噗哧了一声。
  “不准笑!”凶首气疯了。“不学无术……混账至极!见了我大青鹿朝宇文皇家的凤扆帝简,你这篡国者的脏污血裔,就没点羞愧之心么?”
  武登庸翻了翻白眼——天啊,刀皇他在我的面前翻白眼!刀皇居然会翻白眼!我这么幸福是可以的吗?是可以的吗?梁盛时在心中呐喊着,粉丝星星眼全开。
  “青鹿”二字加上宇文这个姓氏,梁盛时想起武登庸的祖先公孙殃正是推翻青鹿朝才建的金貔朝,宇文重昭就是宇文氏的后代。
  默默猴不只一次说过要把公孙殃、舒梦还的故事写成大长篇【不如归】,但他连正传都写不完了,这个计划始终只闻楼梯响。舒梦还二人按设定是穿越者,而青鹿朝末年的宇文皇族则是由一帮群穿者所组成,大搞起点式的文明改造,失败了也毫不在意,弄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不仅如此,为独占穿越者的优势,宇文皇室到处猎杀其他穿越散户,舒梦还和公孙殃就是为了自保,才号召起义,最终群策群力,推翻了暴虐的王室。
  这么一想,宇文重昭持有那叫“星引灵龟”的、能像雷达一样追踪到他的玉龟盘,突然变得极为合理。他的青鹿朝祖先们和梁盛时一样,是循同一套穿越机制而来,运用帝国资源,或许花上漫长的时间,摸清机制运行的原理,才造出了龙珠雷达。
  青鹿朝虽亡了,但监控穿越者的大业,却以“飞流十九凶”这个秘密组织的形式留存下来……有没有可能,他们手里握着能让他返回原世界的线索?
  梁盛时忍不住头皮发麻。
  老实说,这几天确实是过得挺爽的,富到某种程度之后,文明的段差不只能被弥补,甚至有机会弯道超车,以低制高。
  这里虽无冷气、抽水马桶和互联网,但翠沅比他交过的每任女友和炮友,干起来都要更舒爽痛快,不仅是肉体的享受,心理的满足更是无与伦比;以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女友感”点满,又没有交往的负担,渣得心安理得。舒服。
  答完深渊第二问之后,短暂获得平抑的躁动感和旺盛性欲,即使偶有祟动,只要有翠沅陪睡就不怕。那种发自内心、捧你在手里的温顺奴性,能使最自卑的男人踌躇满志,效果远比马卡、威尔钢要强上百倍。
  他还没开始想念原本的世界,但不代表没有挂心的人。
  梁胜利还活着吗?圣和要怎么面对之后的日子?更别提妈的病情——
  如果能回去的话——梁盛时问自己。你……要回去吗?
  武登庸和宇文重昭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挣扎,仍隔着篝火,遥遥对峙。
  “都快五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我要惭愧什么?”渔人哼笑。“你不如说你家住白玉京,来索亲朋好友的命,还有点道理。你当过一天皇帝么?你父亲、爷爷、祖爷爷,哪个做过天子?区区草民,何来帝简?发你的清秋大梦!”
  宇文重昭被戳中痛处,怒不可遏,大氅扬起,整个人居高临下,蝙蝠般扑向渔人,五指朝他天灵盖抓落!
  “篡国贱血,吃本侯一记【残神爪】!”
  刀皇不闪不避,依旧烘烤着串在长枝上的鱼,恶招临门前转头一睨,宇文重昭突然在半空中一顿,像被眼神凝住般,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面色煞白,仿佛白日见鬼,喃喃道:“邪门!”身形骤矮,摆了个欧阳锋使【蛤蟆功】的前置动作,梁盛时正暗笑这猛虎落地势不要太丢人,瞬移的不适感又来两次,而且是几无停顿的连续发动。
  回神时,宇文重昭还在原处,只是前后掉了个头,瞧着虽然滑稽,梁盛时却笑不出来。
  凶首的速度快到他看不见,连残像都来不及留下,却在顷刻间一来一回,往返了一次。折返跑都还得有个转身的动作,宇文重昭竟像光线折射一样,连一秒的延迟也无。
  这已经无所谓动不动态视力了,差不多就是DC漫画里的闪电侠,要不是武登庸有更犯规的瞬间移动,眼下篝火旁便该是一老一少两具躺尸。
  宇文重昭撑地跃起,转过来的面孔明明还是同一张,却仿佛被什么困死在陷阱里的野兽上了身,一绺紊乱发丝披覆额前,说不出的狼狈和……绝望?梁盛时悚然一惊,忽觉不妙。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身为【妖刀记】的忠实读者,他知道三才五峰之于余人,哪怕是如半步三五的“觉尊”见三秋之流的顶尖高手,这半步的鸿沟你跨不过就是跨不过,比马里亚纳那海沟……不,比火星的水手峡谷更令人绝望。
  但这个世界的人未必知道。事实上除非亲身体验,还得有足够的sense理解三五的强大,否则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这无疑将使绝望更加的绝望。
  就在这短短几毫秒的交锋后,梁盛时惊觉黑衣人已不见踪影,他趁宇文重昭施展杀着、刀皇不得不避的当儿跑了,很难说是机灵还是猥琐,总之是顺利脱身,免蹚混水——虽然梁盛时更想修理他就是。
  “本、本侯的【穿魂角】大成以来,从未落空,曾收冤魂无数——”宇文重昭双目赤红,哑声颤道:“你使的是何妖法,竟能毫发无伤?”
  因为人是武登庸啊,老先生!你的尊号连在书里都不配写上背景板,不是一个量级。梁盛时心中吐槽。
  渔人冷冷看他一眼,乜斜道: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很能打罢?你这招什么馄饨饺的我虽是初见,从理路来看,不靠横冲直撞伤人,而该快逾闪电,势若奔洪,却在对手之前顿止,化其势为巨犄,以贯穿敌体,纵有铁楯铜牌挡着,也抗不住这半虚半实、有质无形的内力抵撞,不免脏腑糜烂,如当犀象。
  “你修为很是不凡,但不会打架,能收冤魂无数,不是祖上积德,为你挡灾去厄,便是专打杂鱼小兵,少遇能人。我方才若不闪避,而是坐在这儿等你的话,阁下怕已颈折头裂,平白赔上一条命。你要是了无生趣,借此自戕,倒也还罢了;为了五百年前的恩怨,大可不必。”
  梁盛时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靠,刀皇讲话这么呛的吗?仇恨值直接拉满,就算他本来想跑,这会儿非拼命不可了。”
  果然宇文重昭怒极反笑,眦目道:“武登庸!你胆敢这般辱我,本侯必教你追悔莫及!”武登庸听得皱眉,似觉我好心指点你一条练功的门径,你个白眼狼反来拼命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宇文重昭杀心既起,豁出一切,双手虚抱大圆不住旋搅,陡然间生出一股强劲吸力,却非朝他卷去,落叶、草屑乃至尘土碎石等冉冉升起,越细小的升得越高,梁盛时的鼻中渐渐吸不进空气,声音亦难传递,周遭为之一静,不由得心惊肉跳:“这股凝功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宇文中招是要临阵升阶了吗?不要自己追加设定啊干!”
  凶首的大袖像吃饱了风的船帆鼓胀起来,向外侧挤溢,仿佛身前真给撸出个看不见的大球,老人一声断喝:“武登奸贼看招!瞧本侯的【踏蹄血杀】!”双掌向下一摁,袍袖倏然消风,隐形空气球似碎于地,悬浮的草碎尘沙“唰!”被吸入地面,喀喇喇地一阵碎裂压挤之声爆出,从宇文重昭脚下绽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扇形破碎带,飞速朝武登庸这厢轰至!
  (哇靠这是什么魔法特效!)
  【踏蹄血杀】气劲入土后转个方向,改垂直为水平,呈扇形开展,所经处地面炸裂、诸物冲天,简直像引爆了整排的集数地雷,无论朝上或朝左右跃开皆难以幸免,完全是无差别杀伤的地图炮,对手不是武登庸的话,那就是来几个死几个的结局。
  渔夫动也不动,爆破特效在他身前轰出个直径约四米的半球体防护罩,透明坚固,连声音都能阻隔。防护罩内的地面毫无异样,连震动也未蔓延进多少,可见“凝功锁脉”连钻行地底的【踏蹄血杀】功劲也一并挡下,遑论走石飞沙。
  宇文重昭披头散发,与其说狼狈,不如说是满面错愕:
  他最得意的【踏蹄血杀】神功没问题,一如既往的威力惊人,眼前像被巨耙犁过一遍的水崖即是明证。但为何……为何这该死的篡国贱种却毫发无伤,且不只是他,连这厮身旁的男童,还有睡得贼香的瘸腿道人全都安然无恙?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茫然、绝望、质疑……最后转成了难以言喻的愤恨不平,飞流十九凶之首仰天狂笑,浑身真气鼓荡,双掌向天一托,掀起更狂暴的气流龙卷!
  “……杀不了你,我练这神功何用?飞流十九凶存世合用?全是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欸这么快SAN值就负了吗?你这精神条略短啊!梁盛时错愕到差点笑出来。然而见武登庸蹙起眉头,也知情形不太妙,小声问道:“他很强么?”
  武登庸目不转睛,低声道:“他的修为不简单。这下会挡得很勉强——”语声未落,【踏蹄血杀】二度杀至,轰得地面震动,如有万马奔过,炸起的石块大如拳头瓜实,飞蝗般撞碎在凝功锁脉凝出的气罩上。
  以刀皇的等级,要干掉宇文中招绰绰有余,难就难在他既不能杀人,又要保护两个拖油瓶,这两个任务目标完全是冲突的。
  而【踏蹄血杀】看似是需要集气的大招,发动的条件或许没有表面上的那样严苛,因为宇文重昭的第三波攻击紧接于其后,完全没有CD时间,无数条更小更细碎的地龙炸裂直扑而来,机枪似的轰个没完,若武登庸轻敌撤掉了防护罩,哪怕他能及时闪避,梁盛时和空石道人也是死路一条。
  干你妈的老阴逼!梁盛时狠狠捏了把大腿,告诫自己:你没有看不起任何人的本钱。别看宇文中招在三才五峰之前就是个小丑,满足特定条件,连小丑拿根针都戳死——
  他突然想起岳宸风是怎么被姨妈刀搞到吐血不止的。
  “伯伯,如果能用弓箭……或用针射他就好了。射在使力的地方,像爹爹猎山猪那样,山猪就动不了了呀!”天知道东洲有没有山猪。拜托一定要有。
  他无法确定在【妖刀记】第一部时点的二十年前,刀皇是否已练成这招,但武登庸的凝功特性以精准着称,张开护罩肯定不比纳米操控更适合他,索性赌一把试试。
  果然武登庸眉稍微扬,眸中绽出精光,沉吟不过一霎,也低道:“可行。但距离甚远,出手的瞬间势必难以防护——”
  “交给我。”梁盛时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小菜一碟。”因为太热血了以致一时间忘记了要装小孩,武登庸似乎全没注意,兀自沉浸在刚得到的新点子上,可能正在脑海中模拟实操。
  原来祖传姨妈刀居然是我启发刀皇的么?
  “那便来了。”说话间,渔夫猛然抬头,眨眼已至宇文重昭身前!
  迸碎飞溅的石砾草屑骤失阻却,无比凶猛地卷向梁盛时,他一把扑向睡死的空石,用身体遮住道人的头胸等要害,背门啪啪啪地一阵疼痛,不知被多少小石子砸中,突然又悄无声息。
  梁盛时不敢稍离,再趴了几秒不见动静,起身时武登庸已坐回原处,想来碎石应是被去而复返的刀皇挥开。紫膛国字脸的威猛渔子用赞许的眼光看他。
  梁盛时心想:“不要太欣赏我的侠义心肠,这只是哥的日常,随便传个二三十年功力得了,我不介意耿炮喊我一声‘师哥’。”但显然东洲没有嘻哈,武登庸完全读不出他的内心OS,随即转开了目光。
  跃动的篝火映上宇文重昭浑无血色的干瘪老脸,凶首双膝跪地,摀胸咻喘,黑袍的胸腹间淌下几处细细的血线。日后渡口的岳宸风该也是这副惨状。
  以初次施展来说,刀皇这手算是干净俐落,撤防、瞬移、出刀一气呵成,“分光化影”照面的瞬间,就让宇文重昭失去了继续作妖的能力。
  这场战斗不能算是高端局,却给了梁盛时很重要的启示。
  宇文重昭的内功修为是连对手刀皇都给予“不凡”的极高评价,但不擅击技的老人却无法有效运用蓝条优势,【残神爪】就只是当头一抓,被刀皇的气机一锁,他老兄就缩了,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第二波攻击。
  【穿魂角】被拿来当跑跑卡丁车用,突出一个瞎撞,武登庸指点的正确用法则刁钻许多:利用疾冲顿止的惯性和反作用力当Buff,把内力凝成的冲角轰出去,无形——看不见,有质——能戳你,还具备可穿透防具的超犯规属性,对手没来得及反应就中招了,威力强大还防不胜防,恶心透顶。
  【踏蹄血杀】近乎高武低魔,是【妖刀记】中典型的绝学配置,集束弹式的大范围无差别杀伤力完全不讲道理,要不是有凝功锁脉,梁盛时想不到能如何对抗。宇文重昭在这里难得展现了快慢刀的落差攻击,勉强算是战斗智慧,但甚至比不上空石打李怨麟、吴慕情那场的含金量。
  比武是种运动。梁盛时心想。
  以篮球来比喻,你可以把三分球练到投十中十、例无虚发,但这只是致胜的手段之一,没有足够好的运球、传球等基本动作,以及水准之上的球感和全局观,靠三分球投赢的几率纵使不为零,也没有多靠谱。只投三分球的宇文重昭选手完美示范了这一点。
  梁盛时在原来的世界里,不能算是擅长运动的类型,深渊第二问换得的体能稍微增加了点优势,但他需要更多武器,并补强自身的短板。毕竟这项运动一个没弄好,可是会死的。
  宇文重昭沙哑凄厉的低吼声将他拉回现实。
  “你杀了我……武登庸!你杀了我!”
  “要死自己死去,别扯上我。”刀皇冷道。“连自杀都得要麻烦别人,就别混江湖了,回去耕田读书罢,比抹脖子容易。”这个版本的武登庸嘴还真够毒的,梁盛时暗自腹诽。而且他是全无自觉的那种,不是故意笑你,要是说中了也只能对不起,谁让你忒不争气?回过神对面已活活气死。
  宇文重昭偏受不得激,仰天咯咯怪笑起来,半晌才霍然投来怨毒之色,切齿狞笑:“我就算是死,也要带你同入地狱……武登庸!”强运功力,不顾体内气针阻流,周身真力外溢,七窍都流出血来,发足朝这厢狂奔过来,猛力一扑,整个人撞在了凝功气罩之上!
  梁盛时注意到他全身上下不只袍袖,连大氅都鼓胀起来时,已喊叫不及,蓦听“噗!”一声遥远屁响,又像鸟炮蔫炸,大股鲜血如提桶泼溅般洒了一罩都是;衣衫爆碎、全身血肉糢糊的老人趴在罩上,缓缓滑落在地,分明惨不忍睹,却又荒唐到很难令人不发笑。
  ——原来他是想自爆啊!
  梁盛时恍然大悟。直到气罩上的肉屑浆血大致淌完,武登庸才撤去凝功气罩,免得被浇了满头血污,实不是有意拖延。梁盛时一把冲上前,虽想急救,一来他不是很会,二来面对老人血肉糢糊的胸膛,也不知该如何下手,犹豫一霎,咬牙交叠双掌,毛手毛脚地替他进行心肺复苏术。
  “别死啊……撑住!”男童低声道:“我还有话要问你……喂,看着我,看着我!加油……吸气……不准死你听到了没?你不准死!”
  突然间,血人般的宇文重昭一颤,大口吞息起来,有一瞬间梁盛时以为他要猛然坐起,但这犹如僵尸复活的惊悚一幕没有真的发生。
  “你……是……星陨之人!”满脸是血的凶首抓住他,瞠大的眼眶予人“眼珠随时会掉出来”的错觉,破碎的口腔和零落的牙齿严重漏风,字句难以悉辨。“心肺复苏术……只、只有星陨才……先祖……传落……”
  “什么星汇复生珠?”趋近的武登庸听得皱眉。“有这样的东西?”
  你当然没听过,兄弟。这是我们地球才有的土产,东胜洲没有的。
  梁盛时涌起一线希望,似又有些遗憾,他没法待到耿照出生了,这几天的香艳生活就像一段短休,现在他得回家了。要是有任意往返两边的方法,他会搞几把枪带过来,或许等六大女主都长大之后——
  “这标志……”他捡起血泊里的星引灵龟,将那个三角形记号对准老人涣散的眸焦。“我需要知道……一切跟这个有关的事。哪里有知道的人?除了你,我还能问谁?”
  宇文重昭的喉头发出可怕的格格声,跟吴慕情的情况极为相似,梁盛时的诡异愈合之能重新闭锁了受创的气管,反而把鲜血封在里头,造成严重的气胸。
  老人唇面青紫,剧烈抽搐,只能勉强吐出“我……一切……留给……你……”的支离单词,奋起余力将一物塞进他手里,脑袋一歪,眦目断息。几乎不剩半点完整面皮、如髑髅般的可怕脸上,居然能看出鲜明的恨意。
  梁盛时颓然坐倒,也不管衣衫沾满血迹,怔怔无语,半天才想起要摊开手掌。
  那是个小小的连盖铜鼎,大概只有鸡蛋的三分之二,制作得极精细,即使古朴的雕花中填满血污,仍有种Q版扭蛋的精致感。顶盖上连了条细银链子,看来凶首真的很喜欢贴身佩戴这种东西:令牌、白玉坠,还有小铜鼎,百分百的长辈装饰美学。
  “……死到临头,还存这种歹毒心思。”
  梁盛时诧异抬头,却对上刀皇淡然到有些冷漠的神情,自不是对他,而是宇文重昭的“歹毒心思”。
  他在刀皇的指点下扭开鼎盖,里头的衬垫上有三个小巧的半圆凹槽,只有一个嵌了枚龙眼核大小、如琥珀般半透明的,色泽半橘半粉红的珠子,珠里有两团内馅似的填充物,一黑一白旋扭成立体球状的太极图样,太极图内的两个点点则是一金一银,白金黑银,配色十分讨喜。其余两个凹槽是空的。
  不知为何,Q版的扭蛋铜鼎连同凹槽、透明珠子等,是梁盛时来到东洲的几天里,见过最现代的东西。
  这个设计前卫到摆到信义区的精品百货专柜,也完全没问题。他几年前在网络上看过一个3D立体太极图的电绘,做成微缩模型的话大概就是这枚透明珠子的样子。
  “这丸药叫‘干奠坤筑鸿羽丹’,”武登庸说:
  “据说共有廿七枚,三枚为一组,贮装在这样的机关鼎中,合于九鼎之数。正确服用,一枚可抵三十年玄门正宗的内功修为——当然这是比喻。
  “修习内功的成果因资质、功法、有无明师而异,人皆不同,然而三十年差不多就是从启蒙练至巅峰的大数,逾此数后便是下坡路,能保生延年已属万幸,难再有破境的机会。”
  换句话说,“凭空得到三十年功力”的意思,就是一颗落肚,这辈子差不多也不必再练功了,直接逼近出厂设定的数值上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鸿羽丹梁盛时有印象,【鱼龙舞】提到过。在羽羊神的兑换之间,曾经也是应风色考虑换取的奖励之一,据说奇宫飞雨峰的大长老齐物溟靠吃了它才练成【无向剑敕】,从此变成行走的人形机关枪,无形剑气随便发射,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连射不过瘾的话还能齐射,要搞成追踪导弹也不是办不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宇文中招在生命的最后认可了梁盛时的穿越者身份,以大还丹等级的升级道具相赠,是能歹毒到哪里去?莫非……老头子给的是假药?
  “从鼎来看,丹是真的。”
  武登庸摇头。“他若要害你,只能给你真的鸿羽丹。他赌我不知道此丹的关键所在,甚至是我动了贪念,占为己有,死于服食鸿羽丹,则这条借刀杀人计便益发上算,赚得盆满砵满。”
  鸿羽丹的药力需要特别的法门才能吸收化纳,而此法比药丹更难得。缺了化纳的法诀,鸿羽丹那足以变易根骨经脉的强大药效,能把人硬生生撑成肉球,然后直接爆裂,完全就是迪士尼式的卡通效果,非常恐怖。
  干你娘的宇文中招,亏老子还以为你良心发现,没想到这么狠毒!
  要不是得维持人设,梁盛时都想踹尸体两脚了。更令他火大的是:明明拿到好东西,嗑完能直接变成内家高手,搞不好宇文重昭就是吃了凹槽里缺的那两颗,才有一身不凡的修为。
  结果你他妈搞自爆。
  火葬现场除了铜鼎这种硬货能留下,即使有吸收丹效的功诀贴身收藏,这会儿也炸了个稀碎,混在一地的血肉破布里,想拼回去都没门。这种入宝山空手而回的感觉,令人极度不爽,粪game感油然而生,就像刷怪刷出了无限兑换券,顶级稀宝随你换,只有一个小问题就是券子过期了,不好意思啊。
  水崖的地面被【踏蹄血杀】犁得七七八八,现成几个大坑,武登庸拣了合适的稍微扩整,将宇文重昭、李怨麟等三人埋了,梁盛时也帮忙堆土,各个坟头都合什拜了一拜,主动收埋的武登庸却不怎么来这一套,就只填土埋尸。
  人死为大,方才有什么不愉快,也都是前世人的事了,晚上别来找我啊。梁盛时在心中默祷。
  小铜鼎和鸿羽丹是宇文重昭咽气前明确说了给他的,归属没有疑义,鹿角铜面具、飞流十九凶令牌、白玉坠等私人物品,武登庸则埋进墓坑殉葬。李怨麟二人的尸体他连搜都没搜,只放进断剑残鞘等。
  梁盛时没敢当刀皇的面搜刮战利品,毕竟现实不比游戏,武登庸刚直不阿,捡骨肯定败好感,他打算再找时间来掘坟,能拿的全拿走,飞流十九凶与穿越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条线索绝不能断。
  李、吴二人是非离罪手的部下,喊他一声“老大”的。要拯救野际园免遭杀人魔觊觎,梁盛时非搜尸不可,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指不定能发现破案的关键。
  比较麻烦的是:黑衣人也知道这个地方,身为杀害伏良泽父子的真凶,那家伙是有可能埋伏在这里等他的,也可能想摸清竞争对手——飞流十九凶——的底细,重返现场搜证,见了坟哪有不掘的道理?
  结论就是他得再来一次,掘地三尺,搜他妈个清洁溜溜,而且还得快。但不是今天。
  武登庸以余光打量挥汗忙活的男童,忽道:“我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梁盛时这才注意到他跟“伏玉”说话,一直都不是那种哄小孩的大人口气,莫非他来得比黑衣人更早,听到他和李怨麟、吴慕情两人的对话,知道这小孩的身体里其实住了个成年鬼么?
  不,不可能。梁盛时暗暗摇头,挤出开朗纯稚的笑容。
  “我想要先听好消息。”
  “化纳鸿羽丹的法子,我恰好知道其中之二。”
  好嘛,中头奖了。然而看着渔夫凝肃的神情,梁盛时直觉不太妙,故作天真:“好好喔,伯伯教我嘛,人家不想听坏消息。”怕心脏脏受不鸟鸟喔。
  可惜伯伯没在理他的。武登庸冷着脸续道:“但你自好是别服丹。以你周身窜流的生元之气,至多十天内身躯便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若服鸿羽丹,那连三天都撑不了,十有八九当场暴毙,神仙难救。我劝你好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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