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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惊凰】(45-53)作者:月桃仙人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2-10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四十五章 失控崇城城门再次打开,东营军趁势追杀,在萧尽鸾玉的预料之中。“刘副将,之前从我们面前路过的那批弓箭手又回来了,他们轻装潜行,只带了弓箭,没有刀剑。”“给我拿下他们!”于是,尚且沉浸在杀死猎
第四十五章 失控

崇城城门再次打开,东营军趁势追杀,在萧尽鸾玉的预料之中。
“刘副将,之前从我们面前路过的那批弓箭手又回来了,他们轻装潜行,只带了弓箭,没有刀剑。”
“给我拿下他们!”
于是,尚且沉浸在杀死猎物的廖寒青就被骑射营包围起来。
“谁是那天放冷箭射伤我们将领的家伙?”刘永用刀刃挨个指着,发现这伙人没有一个是胆小的,特别是站在中间的男人,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直咧着嘴角笑个不停,“你他娘笑个棒槌?”
“天生爱笑罢了。”廖寒青歪着脑袋,对脖子上的刀刃视若无睹,“敢问这位将军,今天这招‘黄雀在后’是谁想出的计策?”
“你没资格知道。”刘永示意旁边的士兵扒下他的箭筒和软甲,“东西挺不错,看来是个小头目,刘某在此多谢了。”
廖寒青猜到他们的意图,倒也不慌张,刚想说几句欠揍的话,就被人一棍子打晕了脑袋。
正当骑射营兵分两路,伪装潜入城卫所里应外合拿下城门守卫时,追击而出的东营军很快遇到西营军的反扑。
苏亭山早有准备地安排人手埋伏在官道两侧,一是为了及时接应撤退的友军,二是迅速阻断这批敌军的退路,防止他们撤回崇城,让骑射营功亏一篑。
除了那几支燃烧的箭矢险些让萧鸾玉暴露在敌人的射伤范围,其他事情似乎正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许庆的情况如何?”
“我刚才让云奕过去询问了,想必等会就有消息。”万梦年一边为她整理发冠,一边看着大夫包扎她的伤口,“殿下,疼吗?”
萧鸾玉抬起左手瞧了瞧,“当时我吓软了腿,没有多少力气,伤口也不深。”
她这话让他一时语塞,倒是大夫哭笑不得地提醒道,“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如此行事,万一敌人在箭矢上抹了毒药,您本来可以逃过一劫,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有道理。”
萧鸾玉目送大夫离开,随后吩咐万梦年给她换一身干净衣衫,她要到崇城亲自见一见她的六皇弟,再看看这位明威大将军宋昭仁是个什么货色。
谁知这时,帘帐忽然被人掀开。
她甚至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被他用力抱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搅动她的感官,她本想推开他,鼻尖闻到浓浓的中药味,终究是放下双手,任由他抱着。
万梦年没有错过她这细微的动作,而打听消息归来的段云奕更是惊愕地张大嘴巴。
“你,你们……你们……”
萧鸾玉想起来自己在段云奕眼里还是男儿身,连忙推开身前的少年。
苏鸣渊发觉她的挣扎,即使心有贪恋,还是缓缓松开了她。
“殿下,我……”
“好好养伤。”她故作镇定地打断他的话,却没有再看他,“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好。”苏鸣渊察觉到她的回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沟通。
不过,她能够平安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不敢奢求太多的回应。
“等等,苏小将军!”
身后传来呼喊,苏鸣渊回头望去,看到是她的那位近侍,便停下脚步。
“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您的伤还好吧?”段云奕嘴上是这么问,眼睛四处乱瞟,显然还有话外之意。
“她让你转告什么?”
“咳,不是殿下让我来的。”他看到苏鸣渊脸上的不耐,连忙拦住他,低声问了句,“我就是想悄咪咪地打听一下,您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没有。”
“真没有?”段云奕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心中疑惑更甚,又用小碎步追上他,“苏小将军,咱们谁跟谁呀,您要是有这个爱好……或者说喜欢太子殿下……”
苏鸣渊眉眼微冷,扫视过去立即让他止住了话头。
“你是她的近侍,只需为她着想。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与你无关。”
段云奕愣了下,眼看着他走远了,只得郁闷地挠挠头,“什么臭脾气……”
“云奕,牵马备车,殿下要去崇城。”
“这就来。”
——————
崇城太守府,西营军一路冲进各处宅院,搜寻惠妃和六皇子的踪迹。
“苏将军,骑射营押着宋昭仁前来汇合。”
“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刘永等人绑着宋昭仁进入正厅,颇为得意地扬起刻有“明威”字样的佩剑,很快得到周围兄弟们的赞扬。
“刘哥厉害呀,这可是先皇亲赐的精钢剑,这不得收藏起来传给十八代?”
“你小子搁这犯糊涂,这把剑可是大将军的象征,怎么着也得献给苏将军。”刘永眼见苏亭山过来,连忙双手呈上这把御赐宝剑,“将军,骑射营战死一十二人,重伤二十八人,幸不辱使命。”
他们先是派出十余人伪装成廖寒青的部属,以传报军情的名义挟持宋昭仁,蹲守在外的其余四百人趁机冲入城门,占领城卫所,利用弓箭、人质与崇城残留的一千驻军对峙搏杀,拖到西营军的主力军赶来支援。
“做得很好。”苏亭山接过长剑,拍了拍他的肩膀,“若不是有你们,这个硬骨头很难啃下来。”
“将军过奖了。”刘永顿了顿,想到谋划计策的太子殿下,并没有多提一嘴。
就在这时,苏亭山忽然挥手示意,“你们先退下吧,我要单独和宋老将军聊聊。”
“遵命。”
待西营军的士兵尽数退去,苏亭山解开宋昭仁身上的绳索,做了请入座的手势。
“宋兄别来无恙,刚才那几位下属有使命在身,难免动作粗鲁了些。”
“哼,不把我这老骨头弄散架就不错了。”
宋昭仁最是看不惯他这副虚伪的面孔,但是身为俘虏不得不仰人鼻息,所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很快切入正题,“如今你我胜负已分,老夫愿意任你调遣,东营军也可以尽数归降,只是我须得问个明白,你是想找六皇子还是想要他的命?”
“宋兄这话言重了,苏某心系国运、拥护正统,哪里敢做谋害皇子之事?”
这大言不惭的话说出来,连宋昭仁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抖了抖。
不过,他想到了廖寒青提供的情报,稍微在心里琢磨一下,随即换了个说法。
“苏老弟,这天命正统当然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如今嫡长子已逝,还有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照着顺序来,哪一个还活着,他就是正统。”
苏亭山也是成精的老狐狸,自然听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但是他偏要装作不赞同的模样,义正词严地反驳道,“四皇子即是苏某侍奉的太子殿下,宋兄所言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苏老弟莫要装糊涂。”宋昭仁性情急躁,实在不擅长这种暗藏锋芒的言语话术,急中生智想出一个绝妙的谎言,“你若是再犹豫,惠妃和六皇子可就逃出熙州了。”
“此话怎讲?”
“太守府有一暗道直通崇城之外,惠妃和六皇子久居于此,当然也知道入口。”
这下苏亭山终于多了几分认真,因为西营军已经大致搜查了太守府,确实没有找到六皇子萧明玉。
当然不排除母子俩藏在某个犄角旮旯或者是崇城的某个角落,但是这意味着他必须赌对方说的不是真话。
其实不用宋昭仁多作劝说,苏亭山本就存了替换太子的想法。
他不喜欢萧鸾玉强势聪慧的性格,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的女儿身迟早瞒不下去。
牝鸡司晨,有违人伦。他可以为了野心暂时捧上一个假太子,但他不能忽视身份揭穿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先不说萧鸾玉此人是否会在世人的声讨中被迫退位,单说他苏亭山为了一个小姑娘鞍前马后、屈为臣子,史书上绝对少不了批驳之语。
若是情况更糟糕些,还没等萧鸾玉登基,她的女儿身就暴露了,那么苏家一直以太子之名招兵买马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文家翘首以盼的联姻化为泡影,必然会反水跳槽,他又该拿什么跟萧锋晟斗?
六皇子今年七岁,还是心性纯然的稚儿,远比萧鸾玉更好掌控,其背后的母族也算不小的助力。关键是,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人揭穿身份。
苏亭山想到这,已然做了决定。
无论宋昭仁是不是用假话讹诈他,为了稳妥起见,他都没有必要赌这一步棋。
“宋兄见笑了,在下别无他想,只是六皇子到底也是先皇血脉,流落在外始终让苏某良心难安。不若请宋兄带路,请出惠妃娘娘和六皇子,让兄弟俩叙叙旧如何?”
与此同时,太守府外,萧鸾玉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刘永等人说说笑笑的模样。
“刘副将,宋昭仁何在?”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刘永规规矩矩地行礼,“一切按照您的谋算,宋昭仁也被我们骑射营俘获,交给苏将军盘问。”
“他独自盘问?”
“额,好像是的。”刘永发现她的目光似乎看向他身后的某一个方向,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我明白了,你们歇息去吧。”萧鸾玉转身又上了马车,留下骑射营一众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还有些人戳了戳他的胳膊,自作聪明地调侃道,“刘哥,你拍马屁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张口就把功劳全扣在太子身上。”
“我拍马屁?”刘永抬手就是一拳,“你小子可别以己度人,这事确实是太子殿下亲自谋划的,从擂鼓叫战到奇袭城门,全是在他的算计之内。”
“这么说来,太子也不是其他人说的那样只知道纸上谈兵……”
“你们几个站在门口作甚?”苏亭山和宋昭仁并肩走出来时,着实把刘永吓了一跳。
“苏,苏将军,您这是……”
“不用多问,刚才是太子的马车?”
“是太子殿下。”
“那她去了何处?”
刘永看了眼宋昭仁,又对上苏亭山冷然的神色,如实回答道,“他没说,只是让我们都去歇息。”
“看来苏老弟确实很为难。”宋昭仁在旁边笑着捋胡须,心想廖寒青的情报果然无误,这萧翎玉当真是个扎手的傀儡,让人难以掌控,而且他能够如此恰巧地逃离太守府,恐怕眼前这几个西营军的家伙也被他收买了。
苏亭山皱起眉头,冷声喝道,“骑射营听令,封锁崇城、寻找太子。”

第四十六章 “你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

崇城战事初歇,街道空荡安静,只有西营军的队伍来回巡逻。
此时,一辆马车刚通过城门处的询问,立即疾驰离城而去。
“云奕,再快些,颠簸不要紧。”
“殿下,为何要急着离开?”段云奕抽了下马鞭,对此很是不解,“您不是要见见六皇子来着?”
见萧明玉?
萧鸾玉蓦地冷笑,摸到藏在袖中的匕首,她原本是想赶去崇城直接杀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料苏亭山和宋昭仁会达成合作,让她察觉到超出掌控的危险。
按理说,苏亭山作为胜者,就算早已存了换太子的心思,也没有必要透露给自己的手下败将。
而宋昭仁作为败者,应当以保命为先,用六皇子的命给自己留后路,毕竟按照常人的判断,苏家扶持她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道理去赌苏亭山的真实想法。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差错,还是说,其中仍有未能预料到的意外?
万梦年坐在她身旁,稍作思考也明白了她仓皇离城的缘由,只是他们沿路回到营地又能如何,除了苏鸣渊还算有情有义,西营军侧的其他人均是以苏亭山马首是瞻,不见得会出面保住萧鸾玉的命。
他如此想着,耳尖听到马蹄声,掀开帘往后瞧,竟是刘永他们骑马追来了。
“按照他们的速度,未到营地就可以追上我们。”
“弃车。”萧鸾玉果断做出决定,掀起车帘按住段云奕的肩膀,“听着,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等会你只管驾车前行,若是他们从后方放箭,你即刻勒马停车,不要忤逆他们,也不要透露我的去向。”
“殿下,您是要……”
“现在没办法解释,你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马车正好转过大弯,暂时挡住追兵的视线。
段云奕感觉肩膀上的触感消失,回头看到她和万梦年接连滚落到路边草丛里,满身狼狈躲入周围山林。
“太子殿下!请停车!”后方传来几声吆喝,饶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停车!”刘永扯着嗓子喊了几遍,马车非但没有停下,速度反而更快了。
他想到了苏亭山的命令,一时间感到极其纠结。
太子和苏将军的矛盾已是众人心知肚明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苏亭山在军中立威已久,萧鸾玉经验不足,西营军由前者掌控实属情理之中,但是今日太子献出计策攻破崇城,足以证明其颇具谋略天赋。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是个蠢笨平庸的,那位六皇子就不见得有多聪慧,为何要杀掉兄长,转而拥立幼弟?
刘永在心中纠结的时候,他和兄弟们逐渐追上马车,进入弓箭的射伤范围。
罢了,苏将军自有考量,他作为属下要做的就是服从执行。
刘永做了个手势,其余人立即弯弓搭箭,瞄准前方的马车。
段云奕听到箭矢击穿木板的咔吱声,仍是抽打马鞭,吸引追兵一路奔驰向前。
“亏得殿下彻夜不眠为你们出谋划策,结果都是一群白眼狼……”他愤懑不平地低语怒骂,就算箭矢已经落到他的身边也不曾变了脸色,“当初刺客来袭时,老子可是第一个拔剑护主的侍卫,哪会怕了你们这竹签细的木箭……”
若是熟悉他的人在这就会知道,他那碎碎不断的自言自语正是他内心恐惧的表露。
可是他想到萧鸾玉的嘱咐,宁愿身陷危险也要给她拖住一分半刻的时间。
“太子殿下,若是再不停车,就别怪末将失礼。”
刘永的声音很近了,他率领的骑兵已经分成两队,从侧面追到马车旁。
眼看营地就在前方,段云奕故意大声嚷嚷道,“太子说,你们算老几!他有急事回去,你们没资格拦着!”
原本刘永有些怀疑萧鸾玉已经跳车逃离,一听他这话又有些不太确定。
“那就恕末将冒犯了!”
话音刚落,锋利的箭矢射中马屁股,当即惊得马儿嘶鸣,扬蹄冲向路边的草丛,导致车轱辘卡在石头间进退两难。
“别动!”刘永拔剑抵在段云奕的咽喉处,示意其他人掀开车帘,竟是空无一人,“太子殿下在哪?”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都被耍了,殿下压根没有离开崇城。”
骑射营的士兵面面相觑,就连刘永也差点信了,“平日里见你一副憨傻莽撞的模样,谁知转动脑子也是个玩心眼的家伙。”
段云奕被这话气得牙痒痒,“你要是不会夸人,可以省掉前半句。”
刘永哼了哼声,“少废话,把他绑了。”
其他人闻声而动,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
“等会你就知道了。”
刘永的回答让段云奕感到焦虑,这些人多半是要把他带回去严刑逼供,问出萧鸾玉的去向。
反正都是要受皮肉之苦,还不如再拖他们一阵子。
思及此,他突然用力踩上身后士兵的脚背,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之际,猛地撞向马车轱辘上凸起的木榫。
粗粝的棱角立即刮破他的脑门,留下寸长的伤口,皮肉绽裂、血流汩汩。
段云奕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转眼一看刘永惊愕的神情,连忙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刘哥,这怎么处理?”
“带回营地,用烙铁烫醒。”
听到这句话的段云奕登时浑身冒汗,真的晕了过去。
后方营地,大夫正在炉火旁熬煮中药时,被刘永悄悄地带走了。
苏鸣渊掐指一算,发现已经到了换药的时间,于是,他披上棉袍出去寻找大夫,怎料看到了骑射营的士兵。
“你们不在崇城维持秩序,回营地有何事?”
“苏小将军,我们……我们是跟着刘副将回来的,具体什么任务也不大清楚。”
苏鸣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瞥见他们腰间的箭筒。
箭筒是空的,手上却拿着弓,说明刚经过战斗,尚未来得及补充箭矢。
不合常理,崇城之战已经胜利,就算有紧急任务也应当补充箭矢之后再出发。
意识到自己的士兵正在撒谎,苏鸣渊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既然有任务就好好完成,这次兄弟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这两名士兵尬笑着目送苏鸣渊离开,谁知他绕了方向,转头就尾随他们来到另一处营帐。
有中药味,谁受伤了竟是让骑射营护送回来?
他隐藏在不远处,看到刘永等人接连离开,随即走了进去。
晌午时分,崇城周围的山岭寂静无声,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树林间响起。
“殿下,要不要歇息会?”
“……不用。”萧鸾玉喘了喘气,看向太阳的方位,“冬季日落早,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今天只吃了白米粥就随军出战,再加上萧鸾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知能否在天黑前翻过这座山岭。
万梦年看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先前跳下马车时摔伤了手臂,她不肯停下脚步,也不愿浪费时间检查。
“殿下。”他忽然拉住她的右手,蹲在她身前,“请上来,我还有力气。”
萧鸾玉抿了抿唇,俯身趴在他的背上。
大半年来,他跟着许庆、姚伍勤奋习武,早已不见曾经瘦弱拘谨的模样。
如今她再次深陷性命之忧,他依然没有怯逃,依然是她最信任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刚越过这座山岭,后方又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崇城气候温和,冬季树木常青,因此,周边山林时常有樵夫往来伐薪,留下很多山野小径,正好方便骑兵通行。
“我们不能顺着山路走,必须走野路。”万梦年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来,主动走到前方开路。
所谓的野路就是没有行人痕迹的地方,不仅有野蛮生长的草木藤刺,还有很多被落叶枯枝掩盖的天然陷阱。
他出身乡野山村,虽然明白其中危险,但是为了避开骑兵的追捕,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他们。
当他用木棍试探性地戳了戳前方的枯叶堆,却不知碰到了哪一处要害,导致他脚下的石块滑落,半条腿都陷入碎石堆中。
萧鸾玉慌忙蹲下来用手挖走这些碎石,右手很快沾满了他的鲜血,“怎会这样……”
“殿下……”
“别说话,先别说话……”她胡乱擦去额角的汗水,用尽全力将他从坑中拉出来,可是她也累得脸色苍白,近乎脱力。
她看到他腿上遍布的血痕,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油然而生。
冬日阳光洒落于山林,从树叶间垂下几缕橙黄色的暖意,此间万物自有生机,本该是极为美妙的风景,却让她的身心如坠冰窖。
“您快些走,我来吸引骑兵……”他意识到她的情绪低落,用木棍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眼见她伸来搀扶的手,竟是冲她低声呵斥道,“不用管我!”
两人之间有瞬间的寂静,连呼吸都轻缓若无。
他看到她鬓角散乱的碎发,习惯性抬手为她整理,发现自己的手心扎满了藤刺,而他早已疼到麻木。
“……为了活下去,你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
少年沙哑的声音被林风吹散,如同鸿毛坠入枯枝败叶、毫无声响,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蓦地笑了起来,在氤氲的泪光中目送她转身离开。

第四十七章 绝境

“为了活下去,你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
萧鸾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想起崇城地形图,快速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
官道往北是王公岭,往西登上胡子坳,再绕过断狼崖,就能在崖底发现一处小村庄。
她记得这座山崖不高,约莫五丈,可用绳索攀爬而下。
徒步奔波在山林中迟早要被骑兵追上,不如抓紧时间攀下山崖、躲进村庄,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萧鸾玉做好打算,随即割断一根藤条,直接将其绑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野生的藤蔓是她唯一能用的绳索。
她低头看了眼左手,发现手心的纱布已经渗血,而手臂仍是传来钝痛,难以完全抬起。
单手抓藤蔓攀崖,多半是要摔个死无全尸。
罢了,为了活下去,再渺茫的希望都不能放弃。
半个时辰后,日头偏西,已有黄昏之色。
萧鸾玉来到断狼崖上,迅速找到崖壁边缘凸起的一块石头,开始将藤条缠绕打结。
只可惜,她的左手使不上劲,动作慢了些,还没绑好绳结,锋利的箭矢“咻”地一声落在她的脚边。
“太子殿下,请随末将回城。”
说的是回城,而不是回营,营地里有她的营帐和侍从,而崇城只有她的牢笼。
“我以为,你会直接一箭射死我。”萧鸾玉将匕首藏回袖子里,缓缓转身与刘永对视,“难道是你们的苏将军大发慈悲愿意留我一命?”
刘永心下万般纠结,为刚才片刻的恻隐之心找到借口。
“将军确实想要你的命,不过,末将看您的背影衣衫褴褛、长发散乱,一时间误以为是走失山野的疯子,生怕杀错了人。”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听到她这么说,刘永反而存了顾忌,“殿下急着赴死,末将当然会成全您。”
“那就不要犹豫。”萧鸾玉故作无畏地笑起来,“如果我猜的不错,苏亭山厌恶我强势贪权的做派,也忌惮我拉拢了苏鸣渊和一众侍卫的忠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除掉我,只是为了把更加听话的萧明玉捧上太子之位。”
她这话句句属实,解开了刘永此前的疑惑。
“你们西营军到底是胤朝的部将,还是苏家的走狗,我至今都不能下定结论。有文耀太守在前,我相信这世间总有忠臣良将愿意随我复兴国运;也有苏亭山这等鼠辈在后,自恃立威已久,驱使禁卫军为他的野心铺路。”
她这一番话将苏亭山嘲讽得一无是处,却没有人开口反驳。
因为刘永之前告诉他们,太子殿下为崇城之战的胜利做出关键决策,再加上她曾经跟随骑射营穿山越岭、急行叁日赶赴陶城前线,他们对她的印象早已有所改观,对于苏亭山的命令皆是感到诧异。
如此聪慧果敢的太子难道不是胤朝百姓期待的明君?
今日将其毙于荒山野岭,他们与彭广奉等谋权篡位之贼又有何分别?
自从英亲王发动政变之后,西营军就变成苏亭山的一言堂,但是他们并非毫无良知的人,太子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何至于落到惨死荒野的下场。
“刘副将,要不我们退而求次,把太子活捉回去?”
“闭嘴!”刘永突然呵斥身边的士兵,“就你话多,马上给我弯弓拉弦!”
“……是。”这位士兵也是吓了一跳,拉开弓弦、搭上箭矢,却还是犹豫着。
“老子让你放箭!”刘永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翻下马,手指一松,箭矢随之射歪了位置,越过萧鸾玉的头顶,飞下了悬崖。
她眸光轻闪,意识到这位副将正在给她争取机会。
于是她装作恐惧地蹲下身子,右手绕到身后,继续加固藤条的绳结。
然而,此时变故再起,又有人追到了断狼崖。
“原来西营军弓箭兵的准头如此差强人意,我看刘副将还是把在下的弓箭还回来,我的箭矢向来百发百中。”
听到来者的声音,萧鸾玉差点掩饰不住眼里的恨意,而刘永亦是皱紧眉头,不耐烦地说,“你们东营军战败为俘虏,军备物资必须全数上缴清点。宋昭仁为你向苏将军求情,让你获得自由已是特例,你还敢张口索要武器?”
“刘副将不要误会,我只是对于苏将军的命令能否成功执行感到担忧罢了。”廖寒青径自越过骑射营的士兵,压根没给刘永一个眼神。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替苏将军分忧。”他优哉游哉地走到悬崖中央,“尊敬的太子殿下,又见面了。”
萧鸾玉对他恨得牙痒痒,完全不想理会这个疯子的挑衅,继续蹲着绑紧绳结,但是她又不能放松对他的警惕。
廖寒青显然深知这一点,故意往前走了两步,逼得她拔起地上的箭矢,站起来直面他带来的危险。
“你最好别靠近。”她咬牙切齿地发出警告,将箭尖对准他的胸膛。
“我靠近了又如何?”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紧紧盯着她狼狈的面容,试图从中寻找到他喜欢的绝望之色,“你要跳下去?何不带我一起?”
他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手里没有刀剑,赤裸裸地嘲讽她以命相搏的弱小无助。
“廖寒青!”
“殿下,我在这。”
她眼中浓郁的憎恨简直是他最爱的风景,他甚至有些希望她可以死得晚一些,让他玩得更加尽兴。
不过,他想,抱着她的尸体也不是不可以尽情玩弄。
萧鸾玉察觉到他泄露的杀意,立即冲到他近前,试图将箭矢刺入他的心脏。
对,就是这样……
她的动作在廖寒青眼里太过缓慢,以至于他还能恶趣味地欣赏她临死前的挣扎。
她是他见过最有韧性的猎物,也是他最喜欢的猎物。
他的笑意更甚,瞬间打掉箭矢,抬手攥住她的咽喉,轻松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手指触碰到她脖子上的皮肤,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知道她先前诈伤骗过了他,没关系,现在就给她一点教训。
“刘副将,当真不救……”不远处的士兵看到萧鸾玉被勒紧脖子,像只兔子徒劳地乱蹬,难免于心不忍,可是刘永也说过了,此人是苏亭山特意开口释放的俘虏,恐怕身份并非一般。
“……都是大人物的算计,我们小鱼小虾哪能担得起责任。”刘永握紧双拳,内心的良知终究顶不住来自身份的压力。
他是西营军的小小副将,身家性命都由苏将军说了算,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或许是老天爷注定不让太子活下来……”
“让开!”
熟悉的声音突然喝住在场的士兵,他们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过,紧接着听到箭矢穿空的呼啸声,廖寒青当即吃痛松开萧鸾玉,转身怒视来者。
“又是你!”
“是我又如何!”苏鸣渊翻身下马,战意凛然,毫不犹豫地拔刀砍向他的头颅。
廖寒青立即收起所有的玩心,闪身避开刀刃,反手拔出自己右手上的箭矢,当做兵器与之过招。
“此人的功夫狠辣至极,苏小将军伤势未愈,恐怕不是对手。”
“刘副将,您看太子像是晕倒在那……”
“闭嘴!”刘永是真的纠结烦躁,在心中琢磨了一会,转头悄声吩咐道,“你们放下弓箭,过去把太子抬回来。将军问起来,你们就说以为太子已经死了,上前为她收尸而已……”
“你们几个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又是一道呵斥声,宣告这招瞒天过海的计划化为泡影。
“苏,苏将军……”刘永心虚地下马行礼,再一看苏亭山后面还有诸多士兵把断狼崖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宋昭仁和萧明玉也来送行,不由得替萧鸾玉点了一炷香,“完了,太子这下真完了……”

第四十八章 必死

断狼崖上,苏亭山中气十足的一句怒斥直接把骑射营的众人吓得当场愣住。
萧鸾玉难受地捂住脖子,过了许久才能缓过气来,此时廖寒青自知状态不佳,已经明智地退到后方处理伤口,而苏鸣渊仍是站在她身前,握紧那把长刀。
十八般兵器中,他最是喜欢大开大合的刀和枪,时常央求娘亲站在庭院里看他耍刀练枪,再拍拍肚子让她为他做很多好吃的佳肴。
然而,儿时的他没有料到母子间的离别如此突然,也不曾知道,他有一天竟是会持刀站在父亲的对立面。
“你要杀了为父吗!”苏亭山怒不可遏地瞪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放下兵器,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饶她一命。”
“不可能!”
苏鸣渊的拳头握得咯吱响,左胸口的衣衫渗出血迹,伤口撕裂的疼痛丝毫不影响他的决心。
“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因为宋昭仁许给你承诺,因为太子数次忤逆你,还是因为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胤朝的太平!”
“犬子敢尔!”
冷冽的山风吹起他的衣角,他背对着夕阳,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凤鸣于天,龙啸于渊……你娘可是对你寄予厚望……”
是啊,寄予厚望……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娘亲身上,她又把希望寄托给他。
当他看到娘的遗书,他头一次对所学武术生出了厌恶的心思,他哭过、醉过,甚至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最后换来的只有父亲的鞭打。
他恨极了那些人的春秋大梦,恨极了父亲的野心,但是他又挣不开命中注定的枷锁,只能在无数次的惩罚中,逐渐将自己套进“苏鸣渊”的躯壳,承载着苏家所谓的篡权称帝的宏图霸业。
他就连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都要卑微到尘埃里,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辜负她的信任,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忠诚,所以他宁愿她把自己当做是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同样有此认知的还有宋昭仁,他对苏鸣渊的勇猛早有耳闻,若不是他领军作战,东营军何至于连连惨败,所以他瞧着苏家父子争吵对峙起来,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六皇子殿下,快看看你的好哥哥。”宋昭仁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萧明玉的肩膀,“若是时间来得及,今晚你还能给他烧几张纸钱。”
七岁的男孩站在他身侧畏畏缩缩像个挂件似的,完全不敢接话。
廖寒青的情报说,太子身边有几个武艺高超的侍卫皆是从西营军中挑选而出,再加上今日在太守府,萧鸾玉前一刻还在和骑射营的人交谈,下一刻立即驾马车逃离,所以,宋昭仁怀疑她早已在西营军内部安插内应,更是不敢把萧明玉留在崇城,生怕她秘密安排人手谋杀六皇子。
原本萧鸾玉躺在那不省人事,他还以为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谁知苏鸣渊满身反骨,非得保下她的命。
他看苏亭山嗓门倒是挺大,却不敢真的让士兵放箭射死这两人,他有心想再劝几句,最好逼得苏家父子彻底反目成仇。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苏将军呕心沥血培养十七年,苏贤侄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闹得父子决裂?”
对于这种玩弄权势的老狗,苏鸣渊不屑回应。
苏亭山倒是瞥了他一眼,“宋兄不必多虑,犬子叛逆难驯,苏某自有办法教导。”
“苏老弟有办法就好。”宋昭仁讪讪一笑,“年轻人嘛,总是沉不住气、转不过弯,老夫也是当父亲的,最是明白你的感受,只是苏贤侄……”
“安静。”苏亭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转眼看到苏鸣渊弯腰搀扶萧鸾玉,登时气得两眼发黑,“你当真是不肯离开?”
他不说话,看到了她的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意识到她受了不轻的伤。
“我看你是真不清醒!”
骑射营的众人皆是替他捏了把汗,他们跟了苏亭山这么久,知道他已经动了真火。
“我很清醒。”
“放屁!你想陪她去死吗!”
“不,我不会陪她去死。”苏鸣渊再次挡在她身前,用近乎平静的语气地说,“我会带她跳下悬崖,我死,她活。”
萧鸾玉呼吸一紧,竟是感觉到眼眶有些泛酸。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她对他的讨好接近表示冷淡,给了他一点甜头,却不曾给过他希望。
她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他不可能不清楚。
“她对你满心只有算计!她愿意给你好脸色只是因为你是我苏亭山的儿子!她需要你为她卖命!”
他看到父亲眼里的愤怒、失望,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说辞。
当有人亲口把真相撕开,苏鸣渊发现自己的心不是很疼,好像它本就破了个洞,从七年前就开始流着血。
“难道……这个太子死了,我就不需要为下一个太子卖命吗?”
“你——”苏亭山的怒火一下子堵在胸口,苏家图谋甚多,当然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他们父子俩还是要为萧家人赴汤蹈火,维持着忠臣的面具,“你,你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她就是他,她也足以担得起太子之位。文太守所做的,苏家为何不能做?”
苏鸣渊的话隐隐约约在暗示着什么,宋昭仁稍感不安地打量苏亭山的神色,生怕他反悔留下萧鸾玉的命。
他看了眼逐渐消失的夕阳,低声提醒道,“苏老弟,时辰不早了。”
谁知苏亭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警告他的话太多了。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难以控制的场面,他就不会允许宋昭仁带着萧明玉尾随而来。
眼下两个皇子都在这,就是变相逼着他立即杀掉一个,偏生这个逆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非得在这时候掺和进来。
正当对峙陷入僵局之时,苏鸣渊感觉到她碰了下他的后背。
“殿下……”
“给我跪下!”萧鸾玉突然抢走他手里的长刀,猛地踹弯他的膝盖,迫使他跪在她身前,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横刀抵在他的咽喉上,“都不准动!谁敢举起弓箭我就杀了他!”
“鸣渊!”苏亭山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要干什么!放开他!”
“闭嘴!”萧鸾玉像是陷入了崩溃的状态,全然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持,厉声指责道,“宋老狗给你什么好处,能抵得过我这条命!”
“萧——翎玉!你最好冷静点!我从未说过一定要你死……”
“那你现在就杀了萧明玉!”她用刀面强行抬起苏鸣渊的下颚,让他们看到刀刃已经划破他的皮肉,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割开他的气管,“我再说一遍,杀了宋昭仁和萧明玉,不然我就杀了他!”
“你绝对是疯了!”苏亭山的脸色阴沉如水,几乎咬碎满口银牙,“他为了保你性命不惜替你去死,你怎敢背后算计他如同丧心病狂!”
“都是你们逼我的!”萧鸾玉凤眸寒霜,像是看待死人那般盯着宋昭仁。
然而,除了苏鸣渊没人知道,她的左手看似野蛮地扣住他的肩膀,实际上她完全控制不了肌肉,好似破烂的筛子抖个不停。
这个细节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只是他们误以为这是她故作强硬、实则恐惧的迹象。
“你不敢杀了他,因为你知道,一旦他死了,你也会为他陪葬。”苏亭山渐渐收拢了怒火,转而用讲道理的态度重新布置陷阱,“太子殿下,毕竟君臣一场,苏某不想做得太绝,更何况拖延时间只会让鸣渊的伤口恶化,我作为父亲也是心痛难忍。”
宋昭仁听懂了他言语间的妥协,难免有些焦急。
“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就放了他。”
“不行……”
“可以。”苏亭山冷脸呵斥道,“宋兄,贤妻已故多年,只给我留下唯一的血脉,他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别废话!全部给我让开位置,我只要一匹马。”萧鸾玉看上去也冷静了不少,左手悄悄伸到他背后试图扣住他的两只手腕,怎料自己手臂脱力、手掌太小,压根抓不住。
于是,苏小将军只能自己反扣手腕,继续装作被她挟持的模样,一言不发地垂着脑袋。
“太子殿下,马匹已经准备好了。”苏亭山抬手示意刘永牵马接近她,谁知她极其戒备,又变得暴躁易怒。
“别过来!你们所有人退开,把弓箭丢在地上!”
“……照着她说的做。”苏亭山和宋昭仁对视一眼,各自往两边撤退,大约留出两丈宽的空地,只剩一匹马孤零零地立在中间。
“站起来往前走!不要耍花招!”萧鸾玉看似凶恶地威胁苏鸣渊,实际上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借着巧劲缓缓拔出匕首的刀鞘,而她亦是握住了刀柄。
她看到苏亭山和宋昭仁故意分列两边,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在他们眼里,无论她是从左侧还是右侧上马,必然暴露后背的弱点,而这短短一丈的距离不过是拔剑冲刺两步的事,这就是苏亭山为她准备的第一道死亡陷阱。
再往下,有弓箭有骑兵,还有万梦年、段云奕作人质,萧鸾玉只需一眼就能看清第二步、第叁步的陷阱。
当她挟持苏鸣渊走近时,他还装模作样地叹道,“你这是何苦呢,罢了,只要你能活下去,为父愿意妥协到底……”
“是他愿意替我去死,我只不过利用一下而已。牙齿最锋利的狗,为主人而死,难道不该是他的荣幸?”
先前忠心护主还算是情有可原,现在听着萧鸾玉卑鄙无耻的嘲讽,再加上苏鸣渊心如死灰的神情,让他们相信这两人已然决裂。
苏亭山继续扮演恨铁不成钢的父亲,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鸣渊,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就甘愿任由她算计、羞辱……”
“放心,等我逃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放他回来。你也说了君臣一场,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萧鸾玉还没上马就开始得意起来,全然不知自己的后背已经暴露在宋昭仁的前方。
话音刚落,苏鸣渊突然挣开她的钳制,转身夺刀把她压在马鞍上,如同露出獠牙的野狼,将刀刃抵在她的咽喉,“你说够了吗……”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很快被笑声打破。
“哈哈哈……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愧是我的儿子……”
宋昭仁亦是松了口气,把佩剑收回剑鞘中。
没人发现萧鸾玉正在利用他身体的遮挡,将匕首从左手换到右手。
“原来狗也敢咬主人……以后没有骨头吃了……”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能够听清。
她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分明是狼狈虚弱的面容,却透露着令他着迷的狠戾之色。
他就是喜欢她运筹帷幄、算计人心的模样。
强者,天生会被更强者吸引。
“苏贤侄将功补过,自是极好的,不过还是赶紧把四皇子交给部下,你也好赶紧回去处理伤口。”
“宋伯父所言极是。”苏鸣渊瞥见西营军的士兵逐渐围了过来,立即松开萧鸾玉,转身挥刀劈向这个老匹夫。
他故意劈歪了准头,逼迫他后退躲避,离开萧明玉的身边。
第二刀、第叁刀接连袭来,宋昭仁拔剑格挡,又被一脚踹翻倒地。
“鸣渊你干什么!”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再加上这匹马挡住视线,苏亭山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萧鸾玉的动作,“保护宋将军——不!保护六皇子!”
众人听到他慌张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手中竟然还有兵器。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萧明玉原本待在宋昭仁身边寸步不离,即使苏鸣渊突然袭杀,也不能保证可以一刀将其毙命。
所以她特意触碰他的后背,让他感觉到她的左袖中藏有匕首,再假装情绪失控,要求苏亭山杀了宋昭仁和萧明玉,实则是告诉苏鸣渊,必须同时解决这两个人。
这件事的根源在于苏亭山的野心,而破局的直接办法就是萧明玉的死。
只要他死了,苏家短时间内仍然尊她为太子,她就能活下去。
萧鸾玉笑得愈发恣意,锋利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捅进温热的身体,听着萧明玉的尖叫哀嚎渐渐虚弱,像是扔垃圾般松开了他的脖子。
“老夫杀了你!”宋昭仁眦目欲裂,硬生生挨下一刀,也要冲过来刺死萧鸾玉。
所幸刘永的脑子反应过来,连忙拔剑救下她,“太子不能死!”
他这话是在提醒苏亭山,六皇子已经没了,苏家不能失去萧鸾玉。
“我连你一起杀!”宋昭仁气红了眼,正想以命相搏,蓦地僵住了身体,低头看向自己腹部上血淋淋的刀刃。
“老家伙,你该歇息了。”苏鸣渊松开刀柄,任由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沉下西山,断狼崖上昏暗如夜。
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件事最终会变成这个结果。
无论是拖延时间的刘永,以死相逼的苏鸣渊,还是意在沛公的萧鸾玉,太多的变故超出了苏亭山的预料。
他看了眼血肉模糊的萧明玉,又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选择,你已经清楚了。”苏鸣渊把萧鸾玉扶上马,紧接着跨上马鞍,坐在她身后,“有什么问题,回营再说。”
他踢了踢马镫,马儿扬蹄离去。

第四十九章 委屈的苏二狗

“鸾玉,你既要勤读诗书,认识别人所描绘的世界,也要习得骑射之术,亲自看遍这个世界……笼子里的鸟想出去,只能依赖主人的宠爱和信任……”
“……皇姐,你写字真好看。”
“萧家半是疯子,半是废物……我们错了,都错了……可是成家罪不至灭门啊……”
“……她走得决然,除了这入月亭,什么也没留下。”
“……您还想杀谁?”
“谁想要我死,我就杀了谁。”
萧鸾玉倏地睁开眼,对上苏鸣渊担忧的目光。
“您做噩梦了?”
“嗯。”她淡淡应了声,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他身侧,“……你倒是会得寸进尺。”
被她戳破心思的苏鸣渊立即红了耳朵,扭扭捏捏地挪着身子稍微远离她,“殿下,这样可以了吗?”
萧鸾玉没有回答,她还是有些疲惫,并未表露太多的情绪,闭上眼睛又沉入梦中。
昨晚他驾马带她回到军营里,她已是虚弱得不省人事,而他自己也是伤口撕裂,流了很多血。
所幸还有姚伍在,彻夜照顾他们这几个伤患,就连向来娇气的段云奕也顶着脑袋的纱布,来回给她喂饭喝药。
苏亭山倒是没有回来,多半是在崇城处理东营军的残余部将。
可是苏鸣渊这小子就是不放心,声称宋昭仁可能还有亲信会潜入营地报复萧鸾玉,把段云奕忽悠得一头雾水,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留在她的营帐保护她,再理所应当地困倦乏累打瞌睡,最后顺其自然地躺到她床上。
她身上满是浓浓的药草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香喷喷的。
她的面容已经清洗干净,露出白净的皮肤,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瓷娃娃一样;睁开眼睛,又像是蛰伏的猎手,看透他的一举一动。
“再靠近,我就把你踹下去。”
“……哦。”苏鸣渊反复挪动屁股,一会忍不住靠近她,一会又在她冷淡的目光中自觉远离。
“转过去,不准看我。”
“……末将遵命。”
没良心的小妮子,昨天在诸多将士的面前踹他,强迫他跪下来,还说什么她是他的主人,结果事情结束,立即翻脸不认人。
苏鸣渊郁闷地想着,他又不是毫无底线的登徒子,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动手脚,靠近点也不会吃了她,现在倒好,连看都不能看……
委屈的苏小将军抱着自己的手臂,渐渐地,也梦见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他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叁竿,姚伍在外边喊了一会没人应,进来看到两人相对而眠,立即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
虽然说军营里大家伙洗澡确实是光着身子的,但是大老爷们阳气正旺,挨近了就嫌热,关系再好也不愿意凑一张床睡。
正当姚伍思绪乱飞的时候,萧鸾玉悠悠转醒,撑着身子坐起来。
“太子殿下,时辰到了,要不您先换药再回来歇息?”
“你先出去,我稍后就来。”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旁边还是睡得舒坦的苏鸣渊,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片刻后,萧鸾玉穿好衣服,转头看到苏鸣渊变成平躺的姿势,还把被褥踢歪了。
现在天气寒凉,最是容易感风寒。虽然她可能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但是她打心底不愿意他受伤或者生病。
“殿下……”像是感觉到她的靠近,床上的少年开始说起了梦话,“殿下帮我……”
萧鸾玉有短暂的疑惑,以为他说的是帮他盖被子,所以她也照做了。
谁知她刚给他拉好被子,他又蹬着腿把被子踢到床尾,像是遭受什么酷刑似的浑身冒汗。
“不要……殿下……饶了我……”
她脸上的疑惑更甚,这小子做的什么梦,怎么梦里还把她当做恶人?
罢了,她还得去换药,再帮他盖被子一次,他小子再不识相那就随他拉肚子去吧。
萧鸾玉如此想着,好不容易给他盖好被子,眼见他又想踢腿,直接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
只听苏鸣渊突然发出一声愉悦又痛苦的闷哼,气喘吁吁地醒来,对上她怪异的眼神,登时吓得清醒大半。
“殿,殿下……您为什么……”拍打我的小鸣渊……
剩下的话他没敢问出来,因为他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像是害羞,更像是一种错愕。
“这么大个男人还尿床。”她转过身去,生怕自己涨红的脸颊被他看到,“……醒了就起来,马上给我换好干净的被褥。”
“……遵命。”
被迫扣上尿床的帽子,苏鸣渊感到无奈又庆幸。
无奈的是,她的身体还是太稚嫩,他已经生出不该有的欲望;庆幸的是,她没有发现他的欲望,也没有对他更加疏离。
正午时分,萧鸾玉换好左臂的伤药,正打算探望万梦年他们,苏鸣渊立即凑过来要帮她打下手。
“昨天我说了些伤人的话,若是你心中介意,我可以向你道歉。”
“殿下言重了,我知道您都是为了骗过宋昭仁那个老家伙。”他拎着两盒饭菜,走在她身侧,对此表示不以为意。
“多亏了你逼退廖寒青,还在你父亲面前保下我的命。”她平静地接受士兵们的注视,知道昨晚的事已经传遍西营军,“我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防备别人,而你和你父亲知道我隐藏最深的秘密,所以我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你们。”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如此沉重的话题,心中有些触动,却是苦涩的味道。
“我是我,他是他。”
他说了这句话又觉得苍白无力,血脉注定的羁绊是扯不断的关系,他小时候挣脱不了,现在亦然。
“从前我不这么认为,现在或许可以稍作改观。”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到他怔愣的表情,浅笑着拿走食盒。
营帐里的几人隐约听到她的声音,纷纷望向帘帐。
“殿下带吃的来了!”段云奕正在给许庆换药,眼见萧鸾玉进来,乐得收不住力道,把许庆疼得骂骂咧咧。
“你小子能不能靠谱点?”
“我这不是没吃早膳,饿得慌嘛。”
萧鸾玉在桌上摆放饭菜时,苏鸣渊终于缓过神来,像个傻子似的一溜烟跑进来。
“殿下,您刚才说的可都是真话?”
她看到他满眼的期待,哑然失笑道,“都是假的。”
他又愣住了,眼见她盛满米饭,立马抢过碗筷,亲自递给万梦年,“这些小事让属下做就好。”
“无妨。”萧鸾玉对自己的侍卫向来不以尊卑施压,再者,他们昨天为了她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这点小事由她亲自做也未尝不可。
可是在他眼里,她是最尊贵的人,怎能跟侍卫同桌共食。
更何况,这营帐里有一个家伙跟他竞争,还有另一个傻子让他看不顺眼,他都没有被她照顾过,他们何德何能享受这份福气。
对于苏鸣渊的醋意,恐怕只有万梦年才能察觉一二。
段云奕压根就不想给他面子,直接凑到萧鸾玉近前,从她手里接过碗筷,又把她拉着坐下来,“殿下,咱们一块吃。”
“你算老几……”
“好。”萧鸾玉淡笑着应了下来,徒留苏鸣渊站在原地郁闷得不行。
先前她也是这样,他想给她最好的侍卫,她非得挑中这个傻小子;他不愿让她做伺候人的事,她对此毫不领情。
或许是苏鸣渊对段云奕的敌意太过明显,就连许庆都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
这时候,萧鸾玉回头看了眼,发现他仍然像头倔驴似地站着不动。
“你跟我摆脸色?”
“……没有。”他看到她终于舍得搭理自己,在心中唾弃自己太不争气。
“这是第二次。”她沉下脸色,已是不耐烦的语调,“再让我听见你对我的侍卫言语不逊……”
苏鸣渊倏地握紧拳头,连她的后半句话也不想听,径自离开营帐。
段云奕嘴里还咬着半个鸡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殿下,他对您也是这副臭脾气?”
“随他。”萧鸾玉感觉到些许难以掩饰的烦躁,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快吃吧,吃不饱,我再去拿一些过来。”
“我就知道殿下对我最好了,您要不再去看看后厨里有没有排骨汤,叫花鸡也行,或者来一份回锅肉……”
狮子大开口的段云奕很快被她揪住脸颊就是一顿教训,而万梦年想到苏鸣渊进来时的欢快和离开时的怒意,莫名有些想笑。
他原先还担心她对他彻底改变态度,没想到他自己先抓不住机会,到底是个莽夫。

番外八 咬主人的狗

常年累月的习武留下太多伤痛,以至于抵过了年少躁动的欲望,所以苏鸣渊对自己的春梦如数家珍,不出意外的,全部和萧鸾玉有关。
一开始只是牵个手都能让他傻笑着醒来,直到那天他悄咪咪地爬上她的床,像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毛头小子躺在她身边,梦境所发生的事情竟是远超他的预料。
————
“苏小将军,睡得舒服吗?”
“舒服……”
等等,这是她的声音。
苏鸣渊瞬间睁开眼,看到她坐在他身边,拿着一本小册子来回翻阅。
“殿下,您为何会在这?”
“我的床,你躺得舒服,所以要赶我走?”
他正想摆手否认,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竟是浑身一丝不挂,“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生平第一次结巴起来,低头看到休眠的小鸣渊,抬头再看她认真翻书的模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你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她笑着翻到折迭书角的一页,开始念起其中几行字,“小翠被老爷扒光了衣裳,像是待宰的羔羊被绑在床上……手指捻起红肿的花蒂,惹得她低泣着又泄了一次……粗粝的手指沾满透明的春水,塞进她的嘴里,模仿阳物操干她的舌头……”
“别念,别念了……”他急急忙忙地打断她的话,脸颊涨红冒汗,胯间的阳物更是完全进入了状态,“殿下,我,我没看过这些……”
“真没看过?”
“没有,真没有……”
“那就算了。”她像是失去兴趣,随手把书册盖在他的脸上,“我原本还想着跟你试一试。”
跟你试一试……
试一试……
他瞬间僵住了身子,完全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怎么,怎么试?”
“就是现在这样,把你绑起来……”
他的视线被书本挡住,眼前一片漆黑,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弹了下他的乳首,像是浪荡姑娘在调戏良家少年。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某些奇怪之处,“殿下,我们是不是反了?”
“哪里反了?”
“就是,就是那个……”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她却等得不耐烦了,忽然抓住那根挺立的肉棍,惊得他虎躯一震,全身肌肉绷紧,呈现出精壮结实的线条。
“殿下……别,别碰……”
“为何不能碰?”她故意收紧手指,满意地听到他的闷哼。“略长,没有想象中那么硬……”
她竟是颇为认真点评地起来,微凉的手指试探着撸动肉红色的茎身,像是好奇的孩子粗鲁地把玩自己的新玩具,丝毫不管身旁的少年如何艰难地忍住释放的冲动。
“变硬了不少,可惜,还是不够粗,也很丑……”少女状若惋惜地轻叹一声,手指离开了这根大家伙,也不打算拿走他脸上的书册。
骤然消失的快感让他难耐地蹬了蹬腿,却挣不开绳子的束缚。
他隐约听到她下床走动的声响,连忙急切地挽留她,“殿下别走……您不满意吗……殿下……”
这话说出来让他感到十分羞耻,虽说他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但他跟其他兄弟们在浴房里洗澡的时候,可是被不少人夸过尺寸不俗,怎么着在她眼里都是瞧不上的小物件。
“不让我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椅子挪动的声音。
失去视觉的他不得不放大其他的感官,捕捉她存在于身边的蛛丝马迹。
他确定她停下脚步,不再远离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能否陪我一会?”
“当然可以,过来吧。”
他愣了下,尝试挣开手脚的绳索,谁知竟是一下就挣开了,导致他用力过猛翻滚下床,勃起的肉棍直挺挺地砸在地上,疼得他脸色发白、瞬间萎靡。
“怎么回事?”
他听到她的声音正在靠近,连忙忍住疼痛试图站起来,发现自己眼前仍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殿下……您在哪?”
“我就在你身边。”她不知从何处走来,轻轻擦去他脸颊上沾染的灰尘,“当真像条小狗,总是毛毛躁躁的。”
他感觉她的气息很近很近,忍不住伸手向前试探,立即碰到了柔软温暖的皮肤。
很软,很滑,好想……
“啪——”
她突然用力打掉他的手,语气多了些许怒意,“谁允许你摸我的身子?”
脸颊上的触感和鼻尖嗅到的气息骤然远离,他慌忙追寻她的身影,却完全找不到方向。
“殿下,我错了……我,我为何看不见你……殿下额……”
他忽然感觉咽喉一痛,像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了脖子。
“过来。”
他感觉到绳索被人从左边拽动,所以他只能往左边走。
“坐下。”
他以为身后有座椅,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殿下……”
“安静。”
她听起来比之前不耐烦,显然他让她生气了。
他不敢再说废话惹恼她,但是他也想起来刚才他伸手就碰到了她的肚子,这说明她也是脱了衣服的,那他们岂不是……赤裸相对?
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他控制不住乱飞的思绪,连带着胯间的阳物也颤颤巍巍地半硬起来。
“脏兮兮的。”她好像对此没有察觉,不知从何处拿来湿毛巾,继续为他擦拭脸颊,似乎他真的是她捡回来的一条狗,正被她嫌弃又爱护地清洁干净。
她的手隔着毛巾抚过他的眉眼,另一只手则是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保持仰望的姿势。
虽然他还是感觉到些许奇怪,但是转念想到平日里她疏离客套的模样,终究舍不得打断这简单的肢体接触。
就在这时,她似是擦干净了他的脸颊,转而把毛巾挪到他的胸口,开始变得更加不耐烦。
“下个床都能摔得一身污泥,还说要和我尝试什么花样?”她把湿毛巾随手一扔,刚好盖在他的腿根处,被半硬的阳物顶起显眼的凸起,“这玩意也是脏兮兮的,要让我怎么玩?”
“怎,怎么玩?”他迷糊地重复她的话,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殿下,您想玩可以把它擦干净……”
“又让我擦,你倒是会享受。”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摆手否认,谁知她突然用脚踩在毛巾上,连带着他的阳物也被压低了角度。
“别擦了,直接废掉就好。”
“什么……”他被她吓得惊慌失措,试图摸黑站起来,却被她的双脚夹住阳根,疼得他闷哼一声。
“别动,我不正擦着吗?”她似是笑了下,拽住他脖子上的绳索,让他的脑袋慢慢靠近她的腿间,“张嘴。”
他的心跳蓦地加快,鼻尖嗅到了浓郁的甜香,这是他从未闻过的独属于她的味道。
“殿下……”他并不反感于类似于狗绳的束缚,他只是更想确定,她是否真的愿意把身子交给他。
“别说话,含住。”
含住……那里?
比起内心的羞涩,他的身体已经习惯性地顺从她的命令,循着芳香的来源,张开薄唇含住柔软的蚌肉。
好软……为何殿下每一处都是香香软软的……
还有些湿滑的感觉,好像可以用舌尖……
“……舔进去。”
他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尖探入这处窄小陌生的秘境,期待自己能够用笨拙的技巧带给她更多的快感,最好,最好能让她喜欢上他的身体,不要再对他不屑一顾……
“唔……”他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突然感觉阳物被用力挤压,险些射了出来,“殿下,不要……”
“什么不要?”她对他的擅自离开表示不满,拽着狗绳又把他的脑袋固定在自己腿间,“继续舔。”
他发现他反抗不了她的命令,与此同时,阳物传来断断续续的快感,让他意识到——她正在用双脚践踏这根本该属于她的肉棒。
他隐约生出些挣扎的念头,又被她死死按住,就连她双脚的力道也变得更加过分,隔着毛巾用力踩来踩去,粗糙的棉麻毛线不断摩擦茎身上的青筋、刮蹭敏感的龟头,逐渐将他推向高潮的边缘。
“快……快停下……”他心中羞耻难当,终于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多么奇怪的位置——不仅被她套了绳索强行用口舌取悦她,还光着腚子被她踩着阳物即将射出自己的阳精。
这副情景任他如何看待也觉得怪异,可她偏要打碎他的羞耻心,连同他那可笑的情意全部踩入尘埃里。
“别动。”她察觉到他的挣扎,直接用绳索将他的双手也绑起来,继续用双腿夹着他的脑袋,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乖一些,射出来。”
话音刚落,他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的反应,浑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又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趴在她的腿间急促喘息着,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好像冲出身体的不只是他的精液,还有其他难以失去的东西。
她俯身下来,抱住他的脑袋,脸颊相贴的亲密再次让他僵住了身子。
“舒服吗?”她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没等他作出回答,她直接含住了他的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细细啃咬,“你有多喜欢我,被我踩着也能射?”
“很喜欢……”他的身体莫名颤抖起来,鼻尖嗅到的皆是她清淡的体香。
平日里他连靠近她都需要理由,触碰她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他多么希望他们每天都是这样亲密的姿态,可是当事实发生,他又感觉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做才会不惹她生气。
“是吗?”她低声笑了笑,突然拽动绳索,勒紧他的咽喉。
“殿下……”他感觉到些许疼痛,下一秒就被她的吻搅乱了呼吸,大脑再次变得空白呆滞,甚至忘记了挣扎,直到他的阳物再次勃起,顶到她的脚丫,很快又被她踩在脚底来回蹂躏。
可是他早已沉浸在她给予的香甜中,情不自禁地跪直身体,耸动腰腹把阳物送到她的脚边让她更加顺利地践踏,同时伸出舌尖试探着撬开她的唇,闯入他未曾奢望过的甜蜜之处。
殿下的舌尖也是香香软软的,好想,好想全部吞进嘴里……
他察觉到她换气不畅、试图逃离,下意识咬住她的唇瓣,立即被她拽动绳索,强行拉开距离。
“殿下……”脖子上传来明显的疼痛,但他显然兴奋过头了,居然不顾绳索的束缚,直接欺身而上,压住她的身子,再次含住两片香软的红唇。
“苏鸣渊……”她没想到他竟敢反抗她的命令,只可惜他已经堵住了她的呵斥,就连她怒视的目光,他也是看不到的。
他就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不断逼近他的猎物,尽管他的双手仍然受到她的束缚,但是他已经展露了獠牙,渴望用胯间的凶器去征服她。
只是他的技巧仍然是生涩且鲁莽的,纯粹遵循着原始的雄性本能企图标记她的身体,即使脖子上的绳索逐渐勒断呼吸,他也固执地不愿远离,“……鸾玉……”
他低声沙哑地呼唤她的真名,似是让她有所触动。
他感觉到手腕上绳索已经松开,让他能够将她拥入怀里。
“我心悦于你……”他不知第几次在梦中说出这句话,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漠然无视,也没有用轻蔑的语气来奉劝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等等,梦里?
他略显不安地抱紧她的身子,祈祷这场梦境晚一些醒来。
怎料胯间的小鸣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猛地惊醒,对上萧鸾玉惊疑不定的目光。
崇城气候温和,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只需一床薄被防备风寒,所以他稍作喘息之时,很快闻到溢散开来的腥气。
他尚未来得及解释,她已是转过身去,认定他是尿了床。
他目送她的身影离开,伸手往腿间一摸,果然沾满了粘腻的精水。
回想起梦中怪异又别扭的画面,他只能无奈地捂脸哀嚎,“好不容易爬上她的床,怎就不能矜持点……”
那一次的春梦被苏鸣渊记得了很多年,因为他发现,这场梦境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提前预告。

第五十章 鞭笞

等到段云奕他们吃完午膳,萧鸾玉也平复了心情,在姚伍的帮忙下把食盒碗筷都带回后厨,半路正巧遇到过来加菜的刘永。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她虚扶起他的手臂,淡笑道,“昨日若不是有你在,我恐怕难以死里逃生。这份人情,定然铭记于心。”
“殿下言重了。”刘永客套地摆摆手,目送她离开。
可是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急步追了上去,“殿下,末将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你说。”
“其实军中将士皆是知道您与苏将军有隔阂,我们不敢妄论,但是……苏小将军确实是一片赤诚之心。若是您有心重用他,还请出面帮他免去苏将军的责罚。”
责罚?
萧鸾玉带着疑惑来到苏亭山的营帐前,却被守卫拦着不让靠近。
“除了苏将军,还有谁在里面?”
侍卫稍作犹豫回答道,“还有苏小将军。”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营帐内传出几声暴怒的责骂。尽管她听不太清,但是可以认出是苏亭山的声音。
“让路。”夲伩首髮站:pow enxu e3.c om
“太子殿下,苏将军有令……”
萧鸾玉沉下脸色,伸手拔出姚伍的佩剑,反手握住,横于身前。
这是剑术中常用的格挡式,既是表明她没有伤害的意思,也是一种含蓄的警告。
“我说,让路。”
昨天的事传遍西营军,他们虽不清楚具体经过,但也大致知道,眼前的少年可是敢怒斥苏亭山、反杀六皇子的狠角色。
即使她仍然没有实权,可是他们打心里不再小瞧她,也不敢当面忤逆她的意思。
于是萧鸾玉就这么满身寒意地冲进了营帐,正好看见苏亭山扬鞭甩中苏鸣渊的后背,立即冷声呵斥道,“你这苏老狗真是好大的胆子!”
苏亭山被她冷不丁骂了一句,本想冒火骂回去,下一刻就被剑尖指着鼻子。
“你……太子殿下……”
“我当你阴险狡猾、满口虚伪也就罢了,至少你该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否则你教不出如此优秀的儿子,怎料你人前人后都是虚情假意,对他也是铁石心肠!”
尾随进来的姚伍和侍卫听到这些斥责,不约而同替她捏了把汗。
可是他们转眼一看匍匐在地上、满身血痕的苏鸣渊,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对于苏亭山来说,儿子敢用生命来胁迫自己,这是大逆不道;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竟然是为了萧家人,更是罪加一等。
苏家费心费力培养了他十几年,他和妻子均是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就为了一个半大的姑娘抛弃了他本该承担的使命,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再加上今早回来听到有人议论说,苏小将军以守卫太子安危为由,不仅彻底留宿营帐,还帮太子换洗被褥,苏亭山当即两眼一黑,险些气昏了头。
她现在以男儿身行走于外,他以命护主好歹传个忠君的名声,要是传出断袖之癖的臭名,苏家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几件事情迭加在一块,让苏亭山心中的怒意逐渐淹没理智,不顾他身上的旧伤,也要狠狠地惩罚他的叛逆。
此时他看到姚伍扶起苏鸣渊,心知有外人在前,稍稍收敛了火气,“你到这来,就是为了教我做父亲?”
“我倒是想教你做人。”萧鸾玉也收回长剑,嘴上依旧无情,“只是我瞧你这模样,早已是一桩朽木,不可雕也。”
饶是苏亭山被她骂过好几次,仍然气得肝疼。
“我敬你一声太子殿下,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羞辱我的尊严。我为何会鞭打他,你再清楚不过。”
类似的话苏鸣渊也在她面前说过,父子俩的性子确实有些相似,认定一条路就要死磕到底,急上头了就说什么尊严。
萧鸾玉示意姚伍带着苏鸣渊回去处理伤口,等到营帐里只剩下她和苏亭山,她直接把剑扔到桌上,“我原以为六皇子一死,你会变得安分许多。”
他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苏家到底会不会安分,她以后自然知道。至于现在,他更想敲打她其他事情。
“从小到大,鸣渊除了长刀和银枪,从未说过喜欢什么。我期盼他早日成才,也不曾给他安排通房丫鬟,不曾过问他是否有喜欢的姑娘。”
当爹的对儿子的喜好不管不问,听起来他还颇为自豪。
萧鸾玉瞥了他一眼,等他继续说完。
“行兵打仗,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保不准哪一天就是阴阳两隔。我早先想着,若是他看上某位姑娘,不管是妓子奴婢,还是贵族世家,只要他不会耽于情爱,只要人家愿意为他生育孩子,我就不会拦着这门婚事。”
苏亭山坐到她对面,目光扫过她的眉眼,状若无奈地叹气。
“可是你该明白的,无论你和鸣渊是否两情相悦,你都不可能生出他的孩子。”
萧鸾玉眸光轻闪,有所动容。
“首先,你需要以男儿身坐稳九龙至尊之位,怀孕只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于你有弊无利。其次,就算你……就算你打破传统、公开女儿身,你也决不允许自己的肚子生出带有苏家血脉的皇子。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做,前提是,你必须把助你登基的苏家削弱成纸老虎,让鸣渊变成毫无实权的空衔将领,只有这样,你才能放心和他相爱相守。如此一来,你可还对得起你的良心,对得起他为你流过的血汗?”
说实话,苏亭山所说的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在她的预想里,她不会喜欢苏鸣渊,也不会和他发生太过亲密的接触,自然谈不上生育后代这种遥远得没边的事情。
“我也知道您的年纪尚小,谈论此事为时过早,只是我想恳请您不要再给他任何的好言善意,不要让他心存希望,不要让他越陷越深。我苏亭山在此立下誓言追随你振兴胤朝,但是请您给我们留一条后路,不要让苏家血脉断绝。”
血脉断绝?
老家伙想得可真多,她稍微对苏鸣渊有所改观,他就急忙给她扣帽子,好像她马上就要把他儿子吞吃入腹似的。
萧鸾玉独自走在营地里,心情不大爽利。
她确实担心苏鸣渊的伤势,也恼怒于苏亭山动辄打骂的手段,所以……
她真的会动心吗?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像苏鸣渊那样无惧刀剑、以身相护,还是像万梦年那样无微不至、患难与共?
她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她只知道她还太过弱小,既不能放松警惕,也不能毫无保留地接纳别人的爱与善。
许久后,她只身来到苏鸣渊的营帐外,让守卫把姚伍叫出来。
“他的情况如何?”
“人是清醒的,只是伤口比较多,还在擦药。”
“那就好。”她看到他手上沾染的血迹,颔首点头道,“你留在这给大夫帮忙,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离开,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姚伍又匆忙追出来叫住她。
“殿下,您要不要进去看望苏小将军?”
萧鸾玉皱了皱眉,“他让你问的?”
“……是。”
片刻后,苏鸣渊听到脚步声,立即转头看向帘帐,“太子殿下……”
“别动别动。”大夫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不知道这小将军为何看见太子就跟看见宝贝似的。
萧鸾玉看到他眼中的欣喜,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好好趴着上药。”
他感觉到她的冷淡,心中的苦涩又涌了上来。
可是即使这样,他仍然不肯转过头,非得歪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等到大夫包扎完,她起身就要离开,连一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
“殿下!我有话想说!”他急忙呼唤她,试图留住她的脚步,可惜她对此毫无反应,掀开帘帐,径自远去。
意识到这两人的怪异气氛,大夫想起军营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心中咯噔一下。
“苏小将军,姚某先告辞。”姚伍朝大夫摇了摇头,示意他一起离开。
营帐里的血腥气尚未散去,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苏鸣渊自嘲地苦笑两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用被子盖住脑袋,隔绝外界的一切打扰。
——“这就是你的选择,放弃苏家铺垫的路,继续做萧家的狗?”
——“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您比我清楚。既然都是要给萧家人卖命,我宁愿当萧鸾玉的狗……”
——“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如果不是你非要以死相逼,昨天她就会沦为阶下囚任你索求……”
——“就像你对我娘那样……”
——“混账东西!”
父亲的责骂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擦了药的伤口也是火辣辣的疼。
放弃吧,就此放弃吧,她不在乎的。
她想要你为她征战沙场,她只要你拿得起刀、杀得了人,除此之外,皆是奢望。
泪水渐渐浸湿枕头,握紧的拳头忽然砸向床架,惊动外边的侍卫。
“苏小将军,有什么事……”
“出去。”他的声音冰冷而沙哑,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不肯向他人泄露半分脆弱。
傍晚,正在给萧鸾玉换药的大夫突然被人叫了出去。
“……苏小将军的伤口开裂了。”
“这是为何?”
“不太清楚,我进去送膳的时候,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血都渗出来了。”
“哎呦,那我得赶紧去。”
萧鸾玉微微皱眉,想到了临走时他的呼唤,终是压下心中的担忧,不敢再去探望了。

第五十一章 收复熙州

年末将近,崇城之战后,东营军旧部归降,熙州其余城池也陆陆续续宣告归顺太子萧翎玉,南方的战事暂时平息。
熙州太守府内,许庆收到消息,急忙跑进书房。
“太子殿下,惠妃在牢中自缢而亡。”
“……死了倒也好,京城娘家自身难保,死在熙州还能和萧明玉共葬一处,黄泉路上有了照应。”
萧鸾玉的话让在场几人都听不明白,只有万梦年隐约记得宫中传闻叁公主的母妃是自缢而死,多半是触及到她的伤心事。
不过,她的情绪调整很快,检查文书无误后将其交给万梦年,“你去转告苏亭山,东营军和西营军不能合并为一处,须得分出一部分为精锐。无论他有什么反应,让他看完这封信件再回复我。”
“属下明白。”
书房再次变得安静,萧鸾玉处理完一件事,又继续思考对策。
如今熙州已在控制之下,她不能任由苏亭山拉拢此地的士官士族,也不能纵容西营军继续扩张,除此之外,她从宋昭仁的亲信口中得知隐卫的存在,这同样需要她多加注意。
玲珑卫一人千面、渗入百业;墨卫提笔为刃、乱史为纲;刀卫潜行黑暗、杀人如麻。
萧锋宸驾崩后,隐卫分崩离析,刀卫内部分裂出数个派系,他们互有联系又各自疏远,其中之一正是以廖寒青为首,帮助宋昭仁刺杀萧翎玉并提供来自玲珑卫的某些情报。
思及此,萧鸾玉已经想通了宋昭仁战败后不以萧明玉的命换取退路,反而主动求取合作的怪异之处。
可惜的是,断狼崖之事太过惊险混乱,她和苏鸣渊皆是负伤离去,未能提醒骑射营活捉廖寒青。
因此,等她回过神来再去追查,发现此人和他的部属均已潜逃离开崇城,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本账簿,上面除了买酒买米等日常支出外,还有一条“捎买娈童”的记录。
萧鸾玉尚且不明白娈童的用处,苏鸣渊常年跟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民间哪些花样怪癖没听过,当即黑了脸,让人严查边关,防止廖寒青等人逃出熙州。
想到苏鸣渊,她也是一阵头疼。
虽然她知道苏亭山所承诺的忠诚难有几分真假,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再加上战事结束,她离开军营、入主太守府,她和苏鸣渊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加冷淡。
不过,她从苏家父子之间的争吵中揣摩出两人的分歧所在——苏鸣渊压根就不想服从于父亲的野心,所以她确实已经把他和苏亭山区分开来。
她有时候也会自嘲地想,一个男人用命保下她,结果仅仅是让她减少些许怀疑,该说她不愧是萧锋宸的血脉吗?
萧鸾玉按了按眉心,又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倒了杯茶囫囵灌进嘴里。
“别喝太急。”
“不会不会。”段云奕感觉茶水顺喉而下,整个人都舒坦多了,“嘿嘿,忘记给殿下行礼了。”
萧鸾玉无奈地摇头,“不必行礼,有事直说。”
“不是大事,就是府邸已经装饰好了,对联、福字、红灯笼,该有的一个不少,到时候咱们就在一块过个好年。”他放下茶杯,走过来给她按揉肩膀,讨好地说,“殿下,这可是我第一次离家过年,您看我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
“给你加俸禄?”
“殿下英明!”
她瞧着他那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底的躁郁也消散了不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立即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俸禄另外算,这是给你们拿去买办新衣裳的。”她戳了戳他的衣袖,看起来显然短了一截,“你们正是长身体最快的年纪,现在安定下来就多买些衣裳,我带出去也好装排场,但是切记不要买那些张扬奇异之服……”
她还没说完,段云奕已是万分激昂地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不会乱花一分钱,绝对把梦年他们装扮得俊朗周正。”
她噗嗤笑出声,秀气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俏皮,忽而拂动他的心弦。
“殿下,我……”他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突然捂住心口,一溜烟跑走了,嘴里还在止不住地自言自语。
“段云奕啊段云奕,你该不会真是有断袖之癖……太子再如何好看,也是个,是个带把的……他喜欢的是姑娘……”
“段近侍……”
“哎呦吓我一跳!”他这低头不看路,险些撞到了来人,“陆主事,你何时来了崇城?”
对于陆兰舟的到来,萧鸾玉必然是最欣喜的那一个。
她为了防止苏亭山扩张权力,做主废掉了原熙州太守等高官,事无巨细均由她亲自过目裁决,但这仅是战事稍停的时期,往后商旅恢复、农事渐忙,她就是有叁个脑袋也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事务。
所以她一边事事亲力亲为,从中层提拔熙州太守府的原有官员,一边修书送回全州,请文耀推举青年才俊送到熙州为她所用。
而文耀对于陆兰舟当然是极为满意的,不但派人快马加鞭一路护送他,还在回信中对他的能力赞叹有加,说他如何灵活征调军粮、如何舌战无理村民、制服闹事粮商,那封回信的语气简直是恨不得把他认为义子亲自教导。
萧鸾玉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抬眸看向身旁这位脸红拘谨的少年,仍是有些不太确定。
“太子殿下,请用茶。”他看她走神片刻也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安静地斟茶。
“一路舟车劳顿,可有不适应之处?”
“劳费殿下关心,怀瑜一切适应。”
“怀瑜?”
他突然躲避她的目光,低头轻声说,“自己取的表字罢了……怀念的‘怀’,瑾瑜的‘瑜’。”
“兰舟怀瑜,梅庭入海。”她即兴作了对子,浅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很不错的表字,看来我以后取字也得请教你才行。”
“殿下……”
“嗯?”
他眸光轻闪,看着她清秀如玉的容颜,又想到当日黎城送别时所见的画面,终究不敢再说一句。
瑜,美玉也。兰舟怀瑜,即是他心悦于她。
可是她好像……仍然没有察觉。
无妨,天长日久,他可以争取争取;再不济,他也愿意做她一辈子的知己好友,为她铺平登基之路。
陆兰舟微微一笑,露出纯然的温柔,“殿下最近可有遇到什么难题?”
正当萧鸾玉选拔人手、逐渐掌控权力之时,一个惊天的消息迅速传遍胤朝——彭广奉战败难支,竟是从邻国借来五千兵马,继续抵抗萧锋晟的围剿。
这个消息传到崇城,正是元宵时节。
熙州全境恢复商旅、整顿驻军,崇城之外不见当初交战留下的残肢断骨,百姓们已然接受了萧翎玉为太子的事实。
“胤朝地处东南,彭广奉控制下的宣州与雍朝接壤,而这雍朝早些年……和我们本是一国。”这是万梦年翻阅典籍得到的结论,也是萧鸾玉曾说的一段被人忘记的历史。
“说书的不是有句叫做什么来着……”段云奕吐了瓜子皮,优哉游哉地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管他以前跟谁是一家,现在来掺和我们的事,多半是存了吞并的心思,结果是谁吞谁就不好说了。”
许庆听他这一通分析,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墨水。”
“雍朝不会无缘无故借兵出战,彭广奉多半是答应了割让城池之类的条件。”陆兰舟一语点破其中利弊,“雍朝明知此人无法推翻萧家皇权,届时必然反水,趁机咬下宣州这块肉,而殿下和萧锋晟不管谁是赢家,胤朝已是元气大伤,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所说的,萧鸾玉同样了然于心。
虽然她极其讨厌自己的父皇,但她身为胤朝人,断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收复熙州只是第一步,我们接下来扬刀向谁,才是最为关键的。”
“听起来殿下已有考量?”
“仅是初步的对策,具体如何取舍,还需和诸位深入商讨……”
后花园飘出阵阵茶香,还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苏鸣渊抬手阻止了侍卫通报,静静站在回廊尽头遥望她的背影。
那一次鞭罚之后,她很快搬入太守府,忙碌于各式各样的政务。
仔细算来,他们将近两月未见了。
她当真……对他没有丝毫的情意。
哪怕是算计利用,现在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因为父亲答应辅佐她登基为帝,无论这个承诺是真是假,她短时间内都不用担心苏家篡权,而他更是在断狼崖上以命护主,不需要她刻意施惠,他的忠诚早已摆在明面上。
所以,他真的彻底成了她的一把刀、一条狗,只能服从于她的命令,没有追求她的资格。
“苏小将军。”刘永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他,不过想想之前在幽篁园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你来有何事?”
“苏将军让我过来送文书的。”他低声解释道,“太子殿下明修栈道推举你为骠骑军统领,暗度陈仓卡住了军粮军备。现在苏将军可是恼火着呢,您来这找她,当心回去又被一顿臭骂。”
萧鸾玉另立骠骑军之事不是什么新鲜话题,当初她直截了当把统领的选择权交给苏亭山,后者当然把自己的儿子推举上去,谁知她还有后手,相当于间接争夺骠骑军的兵权。
太子殿下这一招就连刘永也是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不得不感叹她果真是天生玩弄权势的萧家人。
苏鸣渊何尝不知道父亲和萧鸾玉又起矛盾?
尽管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放弃这份卑微的单相思,甚至他以为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但是路过太守府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突然很想见她。
她身边仍然有很多的人,他们知道或是不知道她的女儿身,都不会像他一样惹她生气,也会尽心尽力地辅助她,所以,她确实是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
“你做你的事,我回去了。”
“苏小将军。”刘永看他的背影着实可怜,追了几步把他叫住,“请恕我直言,在下能看出来,您对殿下……有其他心思。”
苏鸣渊皱了皱眉,又听到他说,“我也能看出来,殿下对你并非绝情,只是说可能不是您想要的那种……”
其实刘永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他凭感觉说事,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所以,您要不试试和漂亮姑娘相处几次……”
这话一出,苏鸣渊直接转身就走,留下刘永在原地郁闷地挠头,“别看殿下现在长得可爱,以后也是个满脸胡茬的糙汉子,哪有娇娘子抱在怀里舒服……”

第五十二章 疑点

宣州望城,从邻国赶来的援兵让附近军营变得拥挤吵闹起来。
廖寒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酒壶又灌了一口,试图让酒味麻痹身体的感知,坠入梦境中杀死那个狡猾的小鬼头。
谁知他刚闭上眼睛,就有人掀开帘帐走了进来。
“装睡?”
一股幽香传来,他瞬间睁眼并扼住了女人的手腕。
“别乱碰。”
“你还是那么害羞。”莫秋丽饱含深意地瞧了眼他的胯间,慢悠悠收回手,“怎地回来也不过来跟我说说话?”
“我看起来很闲?”
“兄弟们说你呆在营帐里一整天不出来,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廖寒青仍是烦躁得很,翻过身懒得理会她。
饶是莫秋丽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这一身性感诱惑的黑纱成了摆设。
“我就不信你这次回来,不会有求于我。”她说完这话,试探着摸上他的侧腰,发现他没有抗拒的反应,随即凑到他耳边吹气,“宋老狗不争气,我这不还有一个彭广奉吗?”
“他照样是个废物,就算有雍朝援兵,也赢不了赵充。”
“扶持废物固然辛苦,但他足够听话呀。”她发觉他的忍耐,笑得愈发娇柔,如同水蛇般爬上他的身体,滑入他的怀里,“听刀卫的兄弟说,你仍是不肯找女子发泄,元阳还……”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颚,露出几分嘲弄的笑意。
“如果你喜欢男人的元阳,我不介意射进你的尸体里。”
莫秋丽脸上闪过片刻的惊慌,很快镇定下来,一边伸出舌尖舔弄他的手指,一边抬起修长的玉腿圈住他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不退反进的诱惑技巧令他感到些许新奇,稍稍松开手指,立即被她含进嘴里。
她对男人的敏感点实在太过了解,湿滑的舌尖模仿口交的频率不断吸吮他的指腹。
与此同时,她的双手解开他的衣衫,若即若离地抚摸他的胸膛,还有腿间的阴穴也在隔着薄薄的衣物摩擦蛰伏的阳物,很快感觉到这根家伙苏醒过来,硬邦邦地戳着她的腿根。
随着身体的反应愈加明显,廖寒青的笑容也越发邪肆。
“看起来莫统领对在下才是真的有事相求。”
简单一句话霎时打破暧昧的氛围,也让她僵住了身体。
她不动了,他反而有了动作。
他把手指从她嘴里抽出,用她身上的黑纱随意地擦了擦残留的口水,显得格外嫌弃。
“我猜猜……你想让我杀了赵充?”
“……难道他不能让你提起兴趣?”
“原本是有些兴趣。”他像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蓦地笑出声,“可是我遇到了更加有趣的家伙,我想操他、囚禁他,再杀了他,让他带着一肚子的精液转世投胎,让他做鬼都忘不了我的气味。”
她看到他眼中浓郁的杀意,又听到这般癫狂的话语,竟是感到背脊发凉。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他最是喜欢展现自己毫无防备的模样,诱导猎物展开反击,再欣赏他们绝望赴死的神态。
眼下她自以为用技巧挑起了他的欲望,实际上他只是把她当做送上门的猎物罢了。
她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越多,他对她的杀意越强烈。
若是她及时停手还好,反之,当他完全进入宣泄欲望的状态时,他会极其兴奋地杀了她,甚至可能像他说的那样,把精液射进她的尸体里。
他察觉到她的恐惧,恶劣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多少年了,你为何还是没有学聪明?比起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用性器征服彼此的身体,我更喜欢和最强大的猎物来一场两败俱伤的厮杀。”
很明显,他所说的最强大的猎物不是她,也不是赵充。
不等她有什么回应,廖寒青已经坐起身,也不管散乱的衣裳,直接拿起酒壶猛喝几口。
她记得他以前并不是嗜酒如命的酒徒,似是从某次任务重伤之后,他就开始用酒水麻痹大脑,否则身体积累的病痛让他很难在夜里入睡。
瞧瞧他后背遍布的伤疤,年纪不大,倒是在鬼门关走了好几回。
莫秋丽如此想着,又有些眼馋,既是馋他健硕如兽的身体,更是渴望他能为她所用。
“我知道你们刀卫四分五裂,又互有联系。赵充是个很有趣的对手,当真不考虑我的提议?”
“刀卫四分五裂……确实不假。”他转头瞥了她一眼,又是那副嘲弄的笑容,“如果说墨卫是懦夫,那么你们玲珑卫就是一个婊子和一群姘夫,怎会想着唆使我们刀卫做牛做马?”
“你——”
“先把你的筹码摆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货色。若是玲珑卫耽于享乐,连最后的价值也没有,那我不介意让你们提前被历史淘汰。”
廖寒青的一番话极其无情,也让她认识到她这个隐卫统领完全没有能力掌控其他两支部从。
从根本上说,隐卫早就出现了失控的迹象,萧锋宸没能勒住这匹野兽,她莫秋丽也不能。
“这是最新的一份情报。至于其他的,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否则那堆密件让你看个两天两夜也看不完。”
“萧翎玉。”
“哦?”她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想到崇城传来的最新消息,“听说你被那位太子阴了一招,差点沦为西营军的阶下囚。”
何止是一招,后来在断狼崖上她又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想到这,廖寒青感觉到下腹处升起的热潮,无需别人摩擦挑逗他的身体,他对萧翎玉已是有了很深的欲念。
“你说的最强大的猎物就是十一、二岁的小屁孩?”莫秋丽收到他极具攻击性的目光,下意识退了半步,“我随口说说,不是贬低你的品位……其实我这对萧翎玉的了解也不多,毕竟萧锋宸在世时,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皇子,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平平无奇?”
“用萧锋宸的话来说,他这个儿子就是个废物,只不过他没有在贤妃面前说得如此恶毒,仍是装作稳重温柔的父皇,时不时去安乐宫探望那两个孩子。”她顿了顿,补充说,“萧翎玉和萧鸾玉。”
廖寒青隐约感觉到自己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疑点,他对皇帝的后宫争斗不感兴趣,对皇子公主的印象也仅停留在知道名字而已。
“我记得彭广奉把几个妃子囚禁在军营里。”
“怎么,你算计不过一个小屁孩,打算用他的母亲……”她再次收到他警告的眼神,讪讪笑道,“当我没说。”
“带我去见贤妃。”
————
大清早,熙州太守府传出一阵哀嚎声。
“殿下不要啊!”段云奕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过了好一会才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剑尖,差点吓得晕厥过去,“真的吓死我了……”
“瞧你那怂样。”许庆不客气地嘲笑他,“还自称是太子殿下最英勇无畏的近侍,结果连叁招都接不住。”
“那是,那是因为我不敢对殿下出招……”他看到萧鸾玉收回剑刃,白嫩的脸颊因为晨练而变得泛红,连忙凑过去用手帕给她擦汗,“殿下真厉害,简直是气势如虎、出剑如龙……”
“少拍马屁。”她打断他的话,“你要是再偷懒不出全力,我就和梦年对练。”
“别别别,我这不是……先浅后深、循序渐进的陪练嘛,您习武的时间比我们晚,身子骨也更加虚弱,我肯定不能贸然使用全力。”
“……你倒是会找理由,但是暗中潜藏的敌人可不会跟我循序渐进地博弈。”
她这话让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因为他们也知道了隐卫的存在,比起以往更加谨慎小心。
姚伍和许庆对视一眼,上前提议道,“殿下,彭骁后日就能抵达,只是这些个小伙子终究比不得专门训练的刺客,要不您再招纳几位高手,也算是有备无患。”
“我确有此意,不过具体何时招纳必须等待军粮调度。”萧鸾玉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对此解释道,“骠骑军和西营军即将面向整个熙州征召新兵,我可以直接从中选拔几位近侍,但是新兵招募的数量受限于军粮的储备,所以具体时间也得等怀瑜那边敲定。”
他们确实知道陆兰舟被任命为熙州粮司主事,只是没想到招募近侍一事也要考虑如此周全。
而萧鸾玉想不到的是,苏鸣渊听到这个消息,很快送来了一份名单,她在其中还看到了刘永的名字。
“这估计是苏小将军的几位近侍,个别人如刘永之辈英勇善战,从近侍之名提拔到了副将之位。”万梦年看了之后也是心情复杂,“原先殿下以为他的近侍受命于苏将军,始终不肯任用,但是从刘永的举动来看,这些人并非愚忠之徒。”
所以,这也意味着,苏鸣渊确实从一开始就打算给她最好的,并不是为了苏亭山或者他自己的私心,试图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即使万梦年对苏鸣渊有再多的意见,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确实有一番深情。
对于这份深情,他不能因为内心的嫉妒而建议萧鸾玉拒绝,最终的决定权永远在她手里。
“送来名单的士兵离开了吗?”
“还在门外。”
“让他回去转告苏鸣渊,我会考虑。”

第五十三章下一步的计划

盛春时节,太守府一扫清冷之色,溢散芬芳之景。
熙州太守之位仍然没有定数,萧鸾玉死死抓着这份权力不放手,逐渐往各层官职安插自己的人手,诸如陆兰舟之辈的青年才俊,受她赏识提拔,必然会对她保持一定的忠诚。
骠骑军也顺利成立,由苏鸣渊从西营军旧部中调选一部分人手,再广而告之招募新兵。
如今摆在萧鸾玉面前的不再是军粮征调之类的后勤问题,而是更加长远的方向计划——接下来她所代表的势力是扬刀挥向萧锋晟,还是反手吞并彭广奉。
对此,文耀早有见解,亲自写信交给文鸢远赴熙州送到萧鸾玉的桌上。
“令尊所言深有道理。”她看完文耀的信件,示意段云奕斟茶,“请诗霄稍待片刻。”
“谁要来?”
“苏将军等人。”
文鸢捧起茶杯轻抿半口,听到她的回答,很快想通其中变化。
议事决断之地已经从西营军营帐改为太守府,或者说,太子殿下的居所——看来太子随军征战的决定不仅助推了军事上的胜利,还完成收拢实权的第一步,远比父亲所预料的更加成功。
待苏亭山父子和几位重要将领赶到,文鸢主动向他们简要复述一遍文耀信件所说的内容。
“家父的建议是率先驳斥萧锋晟掌权的正当性,将其摁在弑兄篡位的耻辱柱上。至于彭广奉此人,勾结外敌、囚禁皇妃,自然不是合作对象,但他一定会配合我方对萧锋晟形成夹击之势。”
苏亭山听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心中确实颇为轻视的。
文官就是文官,拘泥于道德仁义,把对手设想得理所应当。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换言之,彭广奉可以是盟友,萧锋晟亦然。”
听到有人提出不同意见,文鸢并不畏怯于这些武官的气场,继续抒发观点,“可是胤朝上下皆知彭广奉的所作所为,此等奸佞小人与之合作,不仅需要担心他背后捅刀子,还会影响殿下的名望声誉,弊大于利。”
听到小姑娘娇声细气的反驳,几位将领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他们当然知道她是文太守膝下嫡长女,只是她的年纪太小,又是细皮嫩肉的女儿家,着实让人无法严肃看待。
文鸢微微皱眉,还没说什么,萧鸾玉却是敲了敲桌子,颔首道,“看来王副将、任副将两位另有想法,不如开口与我说说。”
西营军这边的人均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点名,两人嘴边的笑容立即僵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末将暂无拙见。”
“殿下,依末将所言,联合萧锋晟、针对彭广奉才是利大于弊。”
竟是完全相反的结论,文鸢提起精神,倾听对方的分析。
“要说声望名誉,不论萧锋晟还是彭广奉均是遭人诟病,前者弑兄篡位,后者勾结外敌,谈不上孰优孰劣,但萧锋晟与太子殿下终归是一家血脉,必然先清扫外敌,再由萧家人角逐胜者。”
“听起来像是你把我当做押注的棋子。”
王象对上萧鸾玉似笑非笑的眼神,讪讪一笑,“末将,末将口不择言,还望殿下见谅。”
她没有纠结这点小问题,转头看向文鸢,“诗霄可有反驳之语?”
“当然有。既然这位将军也说萧锋晟和殿下乃是一家人,前者已然另立正统,与太子殿下水火不容,哪有商谈合作的余地?”
“此言差矣,所谓正统并非绝对死板,历史上早有叔侄继位的先例。只要萧锋晟肯拿出诚意,承认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位,哪怕只是表面合作、事后翻脸,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短期目的。”
“阁下所言同样是对萧锋晟抱有乐观的看法,倘若他不肯承认又该如何?”
文鸢面对诸多将领的注视,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思路愈发清晰,“与萧锋晟合作,我们要退步忍让;与彭广奉合作,甚至不算合作,因为萧锋晟势力范围最大,他得知我们从南向北讨伐,必然会趁机反扑,从另一个方向撕开口子。”
她一下说到关键上,令王象无可反驳。
苏亭山倒是有话可说,但是他自认和文鸢不是一个级别,就算是互呛,也该是萧鸾玉来呛他,所以他暂时不打算接话。
苏鸣渊则是闷头饮茶,时而借着饮茶的动作悄悄看向主座上的她。
谁知她恰好也看向他的位置,轻挑眉尾,朗声道,“我看苏小将军欲言又止,似乎也有想法?”
这是两个半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略显无措地放下茶杯,快速整理好思绪,“……末将愚见,萧锋晟坐拥叁州十八城,还有京城南北两支禁卫军在手。一旦我们率兵开战,他必然会把我们视为首要敌人,集中最大力量包围全州、熙州,我们的胜算不高。”
苏鸣渊善用兵而不善权谋,他的话糙理不糙,就是敌我力量的差距较大,应当暂避锋芒。
文鸢沉吟片刻,暂未想到反驳的切入点,倒是万梦年突然出声向萧鸾玉请示,“殿下,属下所想与苏小将军略有不同,不知能否表述一二。”
“你说。”
“既然我们不能直接对上萧锋晟,确实需要表面上的合作。”他给段云奕递了个眼神,把桌上的地图拉开展示给众人,“诸位请看,彭广奉位于宣州,地处胤朝西北,而全州地处西南,与之相隔郦州。”
文鸢对此表示疑惑,“我们要针对彭广奉,必然要穿行郦州,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自是为了第二步的计划。”万梦年与萧鸾玉对视一眼,浅笑道,“太子殿下提到过叁十六计中有一计名曰‘假道伐虢’,我们大可假借合作之名,请求萧锋晟开放郦州关口,允许我军进入,从而趁其不备,吞并郦州。”
“假道伐虢指的是两大国交战,我方假装借道,先杀敌对之大国,再反包途经之小国。”苏鸣渊紧接着反驳,“如今局势完全相反,我们借道郦州、实则吞并的做法,很可能弄巧成拙。”
“先前苏将军指点殿下莫要纸上谈兵,怎地苏小将军反倒变得拘泥迂腐了?”
这句反问直接把苏鸣渊怼得哑口无言,再看万梦年仍是浅笑淡然的神情,身穿一套天青色圆领长袍,任谁看了都认为这是斯文有礼的读书人,完全没有初见时谨慎不安的怯弱之相。
他就像是她的影子,日夜陪伴在她的左右,就连气质性格也有几分相像,令他嫉妒得牙痒痒。
“原来这就是太子殿下谋划的计策?”
苏亭山终于说话了,毕竟亲儿子已经被人压了一头,他再不说话就让一个小小的近侍占尽了风头。
萧鸾玉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官架子,哑然失笑道,“苏将军多想了,这不是我所想的计策,我只不过提了一句‘假道伐虢’,他便自行寻找史书典故用以佐证。”
苏亭山胸口一哽,看向身前这名少年,“‘假道伐虢’出自何处?”
“回苏将军,出自左丘明所着《左传》,具体史实发生于鲁僖公五年。”万梦年回答得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毛病,也让他们不再小瞧太子近侍。
“……少壮好读书,自是万幸之幸。”苏亭山脸色别扭地夸了一句,转而试探萧鸾玉的想法,“那么殿下对此又有何见解?”
“自然是来一招‘假道伐虢’。”
“你不是说随口一提……”
“再来一招‘暗度陈仓’,示敌以动,利其静。”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哪怕是最为了解她的万梦年,一时半会也揣测不出真意。
苏亭山暗中握紧拳头,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听不懂一个小姑娘的谋略,最后还是苏鸣渊主动询问,“请殿下明示,此处的敌人是指?”
“彭广奉。”萧鸾玉举杯饮茶,又说,“郦州地广,全州和熙州均与其接壤,我们正好也有西营军和骠骑军两路军队,大可来一套连环计。计成,郦州为我吞并,彭广奉毙于刀下,外敌不战而返,一举叁得。”
不管是文耀所顾忌的声望名誉,还是苏鸣渊认为的力量差距,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可以用来迷惑对手的烟雾,是她用来预测敌人动向的辅助条件,而不是掣肘她做出决策的因素。
真正让她苦苦思考的只有两个问题——她手里有多少棋子可用,以及敌人有多少种应对之策。
虽然她在人前故作轻松,引导他们各抒己见,顺带气一气苏亭山这个老贼,但是她早已为此冥思苦想了数个日夜,不断推测又推翻自己的想法,方才琢磨出这么一个还算稳妥的计策。
不过,看苏老狗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把他的官架子压了下去。
“苏将军可有补充?”
“……没有,殿下当真是少年英才。”苏亭山说着自己不想承认的实话,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很快拱手行礼道,“既然殿下已有计策,剩下的就由我等全力备战,静待时机。末将先行告辞。”
“那就请梦年代我送一送苏将军。”
苏亭山一走,西营军这些将领也纷纷起身告退。
萧鸾玉转头一看,段云奕还搁那自言自语什么彭广奉和萧锋晟。
“你也要给我献上一计?”
“我,我倒是想。”他突然被她打断思路,只得塌下肩膀懊恼地说,“我看梦年往前边一站就开始滔滔不绝的模样着实羡慕,所以也想听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搞了半天他听都听不懂,萧鸾玉哭笑不得拍拍他的手臂,“你做好你能做的事就行。”
“……属下明白了。”
她起身往外走,文鸢也亦步亦趋跟着,“殿下,您今日所说的,能否允许我写信转述家父?”
“当然可以,不过这些只是粗略的想法,若是令尊发现不妥之处,还请及时转告我。” 她谦虚求教的态度让文鸢愈发佩服,正打算再追问些细节,却隐约听见前方回廊里,两位气质各异的少年在低声交谈。
“……你该放弃了……”
“……轮不到你教我做事……”
文鸢咽了咽唾沫,怎么这两人的语气针锋相对、宛若仇敌?
她悄悄打量萧鸾玉,发现她仅是皱了下眉,并未主动走过去打断他们的对话。
所幸他们的交谈很快结束,万梦年余光瞥见她,立即掐断话头,急步回到她的身边。
“殿下,苏将军等人已经驾马离去,苏小将军似乎有事找您。”
他在她面前向来是实话实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耍心眼。
萧鸾玉淡淡应了声,抬眸看向走来的少年,“你有何事?”
“太守府居于崇城中央,骠骑军校场位于城郊北岭,末将已是许久未曾请见殿下。”
第一句就暗戳戳地抱怨两人如今相隔太远,她很少召见他。
看来今天她主动和他说话,又让他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怕受罚,随时可以来太守府。”
前半句被苏鸣渊忽略了,他只听到后半句。
“有殿下应允,末将必然时常拜访。”他随口说了句胡话,发现她也没有像曾经那般不耐烦,忍不住试探道,“骠骑军的招募时间持续七日,不知您打算何时前来挑选近侍?”
“我听你安排。”
简短的五个字就像是巨大的烟花在苏鸣渊的脑海里绽开,让他不争气地勾起嘴角,又连忙压了下去。
“那,那就等我安排?”
“好。”
“末将明天把名单拿来……”
“之前不是送来了?”
“那个,那个是简略名单。”他尽力捋顺自己的舌头,终于把话说清楚了,“我手底下这些人擅长什么、性格如何,我最是清楚,不如我亲自过来跟您商量商量,免得您再费心思训导……您看,可以吗?”
她对上他暗含祈求的目光,淡笑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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