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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第二十卷1-12)作者:教授乙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2-1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教授乙             第二十卷 决战龙空   第一回 牡丹   场中众人无不大奇。北朝的太子拓跋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还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这不是太

作者:教授乙
 
 
 
 
 
  
  第二十卷 决战龙空

  第一回 牡丹

  场中众人无不大奇。北朝的太子拓跋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还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难道这些人是江湖骗子假冒的?

  当然,后一种可能是不存在的。敢在天下武林盟主、两大武魂的面前玩这种把戏,那自然是活得不耐烦了。何况,还有黄龙这样认得其人的。这时候,黄龙正凑到坛下的檀羽身边,小声道:“那几个当官的,好像是我阿爹的手下,我以前见过。”

  檀羽奇道:“全是你阿爹的人?好像有点怪。”

  黄龙道:“不怪啊。师父你也知道,平城的官场分两派嘛。我义父和崔浩崔司徒是一派的,他们支持太子殿下做大汗。独孤尼将军是一派的,他们支持吴王殿下。”

  檀羽默然良久,对于官场的派系,他是早知道的。黄龙她们步六孤家、崔司徒、独孤将军,个个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渊源。但不知道的是,他们对下任皇位的争夺竟已如此激烈,影响到了丁零的战争。

  说话时,只见一个身着太子朝服的青年人,在众多随扈簇拥下来到场地中央。场中众人齐齐跪倒,连静轮宫众道亦不例外。人群中,便只以檀羽为首的识乐斋诸人全都站立不动,显得鹤立鸡群。

  陈庆之上前小声问檀羽:“不跪?”

  “不跪!”檀羽斩钉截铁地道。

  就有内侍尖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见了太子殿下不跪,还在窃窃私语。来人啊,掌他们的嘴!”

  此言一出,檀羽身后的高长恭、陈庆之等人全都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陈庆之走到诸人身前,指着那内侍道:“来来来,让我看看敢掌我嘴的人长什么样。”他一说完,后面以刘乙、陈季为首,一群义军将士也站起身来,怒目上前,准备声援陈庆之。

  陈庆之刚指挥大军攻占吴堡,军威臻于鼎盛,而且其人治军向来一视同仁,得了战利品也不少任何人的份,兵士们早对他这三军统帅敬服有加。眼下,有人敢说要掌自己的主将的嘴,这些当兵的还不要造反吗?他们可不管那远在平城的鲜卑可汗,在这里,陈庆之比可汗大。

  那内侍平日深处宫内,何曾见过这等威逼的场面,登时吓傻了眼。若不是下面没那个,怕是就该尿裤子了。他身后的太子倒是识趣些,连忙止住他道:“不识相的小厮,还不快退回来,休要捋了各位英雄的虎须。”那内侍听到主子这样说,只好悻悻地退到其身后。

  太子这才上前,朗声说道:“本王来此,是要与诸位英雄合计剿灭宇宙帮之事宜,请寇掌教、吕盟主、玄丙法师,到本王下榻之所一晤。”他刚说完,其身后的一个谋士模样的,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太子忙补充道:“还请檀羽兄妹同往。”

  正站在祭坛上、刚行完缔盟仪式的林儿,听他这补充的一句,一脸的不悦,连声道:“没空没空,这几天忙,太子要商量事儿,过几日等我闲了再说吧。”一边说话,她一边下了祭坛,拉起她识乐斋的姊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檀羽诸人也向太子微作一笑,紧跟着退了场,只留下太子僵硬的尴尬笑容,和一众江湖客们惊讶的目光。

  吴堡城里一个大宅,被征用为识乐斋的临时住所。今天,除了綦毋怀文远在上邽,算是人到得最全的时候了。院子里,黄龙正数着家中的人数,然后高兴地道:“漂女阿姊,我们刚好有十二个姊妹耶。”她说的十二个,是将李元也算在其中。自从重逢后,李元和令华就天天在一起,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今天识乐斋聚会,她自然也要来参加。至于宝珠公主,却怎么也不肯来。

  漂女笑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叫识乐十二钗呢,嘻嘻。对了,元公主的住所还没有取名字。”李元奇道:“我也算识乐斋的人了吗?那么多人想加入识乐斋,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资格呢。”漂女则忽然严肃地道:“说的也是哦。你那么漂亮,要是进了识乐斋,四大美女的名号,我就得让给你了,真是心有不甘啊,唉。”

  诸人闻言,无不大笑。对于漂女的奇异思维,大家早习以为常。唯李元还不太适应,愣愣地有些尴尬,令华连忙把漂女的性格小声和她介绍了一遍,说这是说笑的。

  笑毕,林儿这才正色对李元道:“进识乐斋哪有什么够格不够格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们这些姊妹疯疯癫癫地一起玩闹就行。”李元忙道:“那我一百个愿意呢。跟你们在一起,可开心了。以前跟着师姊打仗,成天提心吊胆,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呢。”林儿道:“那就是了,只要开心,就是我们识乐斋的人。识乐斋有个规矩,每个姊妹都有一个自己的居所,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也要取了来起个念想。元公主身份高贵,今天这名儿倒是好取,就叫‘牡丹阁’吧?”

  后面檀羽却道:“林儿这话可不对,这些个居所可不全是名义上的。前几日兰陵不是说要去寻九黎教的秘址吗?找到后,我们何不就地建一个新的识乐斋。这一次,这个识乐斋要建得比原来上邽那个还大十倍,真个让这些姊妹们都有自己的居所,这样可好吗?”

  他一说完,漂女第一个响应:“好啊好啊。反正闲着无事,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林儿当即附和道:“我没意见,你们呢?”她回头去看诸人,俱是脸带笑容,想来大家也乐得前往,便抢先出了门去。

  可刚一到门口,却来了两个北朝的官员,正是之前陪太子前来的。那官员一见是林儿,竟直接跪倒在地,高呼道:“水心仙子在上,下官有礼。”

  林儿停住脚,奇道:“你们干吗?”一个官员回道:“下官来此,有事与仙子商议。”林儿撇撇嘴:“可我现在有事啊,你们过几天再来吧?”官员急道:“这事情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还望仙子成全。”说完,他又向林儿身后的黄龙道:“请步六孤公子替我求求情。”

  黄龙倒是认得这官,便对林儿道:“师叔,他是贾爱仁,录府的员外郎,我义父的部曲。要不你先听他说几句?”林儿看在黄龙的面上,只好依他,便又转身回到院中。

  那贾爱仁进了院,也不敢坐,只是站着回道:“太子殿下这是第一回放外差,有许多不通人事处。之前得罪了诸位英雄,下官在此替他赔不是了。”说着,他又是深深一揖。

  林儿随意地回道:“好说,这种事我才没空放在心上呢。”

  贾爱仁连声道:“是是是,水心仙子金子般的人,怎会在意这种小事。不过,现在这吴堡数万人马,全归仙子麾下。太子殿下要进战龙空,还望仙子能帮衬些。”

  林儿道:“刚刚才听子云说,从禹门的平西将军部出来了三万人马,直奔吴堡来。这倒好,当初打仗时,他们躲在家睡大觉,现在好容易打下来了,他们就过来耀武扬威吗?既然他们来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贾爱仁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平西将军部那些啃皇粮的,说出来也不怕仙子笑,都只是装装门面。就算大汗出征蠕蠕,也从没用过他们。要他们去打仗,只有白给对方增加人头领赏用。”

  “这倒有趣,没用的人还派过来,嫌我们这儿粮食太多吃不完?”

  “太子出征宇宙帮,总要带些兵马的,否则太不像样子,你说是吧?不过仙子放心,太子自有其他安排,可保此战万无一失。”

  林儿一听这话,方才来了兴趣,转头看向那贾爱仁,像看异宝一样地诧异道:“嘿,这世上还真有‘万无一失’的战法呢?这话我爱听。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安排法?”

  贾爱仁尴尬一笑,道:“这种小伎俩,想是不入仙子法眼的。不过这个安排很久以前就展开了。”说着,他又凑过来小声道:“我们在宇宙帮安排了内应,等到了龙空山,这个内应和我们里应外合,自然就能兵不血刃拿下龙空山。”

  “内应?”林儿半带嘲笑地道,“那可是好,我也不用费力劳神,想什么破贼方略了,正好有时间去建立我们的新识乐斋。”说得那贾爱仁一片茫然。

  

  第二回 基地

  识乐斋诸人全然不买太子的账,这事在江湖客中迅速传开了。一直以来,江湖中的门派都是在北朝内斗的夹缝中求生存,见到鲜卑贵族便如见了爷一样,哪敢有半分的不敬之处。古时候的侠客们俱都是快意恩仇,可到了今天,江湖早变了模样。唯独识乐斋的人,却还保留这份骨气。更重要的是,即便这样不给脸面,太子还要小心翼翼地去拍诸人的马屁,这可当真让一众江湖客既好奇又羡慕,对林儿这个武林盟主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识乐斋的人却根本没空理会这些,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北走,只留了大眼等几个军中将领留下来训练兵卒。人们无不好奇,这战争时节,却见这一众青年男女,穿得光彩夺目,似是要出门去郊游?世上没有比识乐斋更怪的了。

  按照火炎焱的指点,九黎教在北面的青岩堡,原是古楼烦国所在地,也是北上出关的重要门户。楼烦国灭后,蜀中多有部族迁往此地,九黎教便是其中一支。这里重峦叠翠、地势险要,极容易掩藏其间而无法被世人发见。故而,这里便成了蜀族的一个重要聚居地。

  九黎教是处于青岩堡后的九黎峰脚下,并不易寻。即使按图索骥,又有火炎焱临行前详细指点方位,加上韩均几个武人左右寻觅,仍然莫衷一是。无奈之下,林儿只得让诸人先到青岩堡暂住一夜,次日再继续找。

  青岩堡依山而建,一座刻着“定广门”三字的城楼便是其门户。识乐斋一行十几人,穿过定广门,就进入了青岩堡,眼前一座大的青石门坊,迎接着诸人的到来。

  然而,迎接他们的,也只有这个门坊而已!

  偌大的青岩堡,竟是空空荡荡,其中没有一个人。甫一进来,几个武人便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开始四下警戒起来。

  黄龙跑到几个做买卖的人家察看了一番,便回来对林儿道:“这里的情况,好像和岑家村一样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岑家村就是他们去汾阴时经过的那个空村,那里的人在毫无打斗的情况下忽然失踪,让檀羽这神断都一筹莫展。没想到,在这青岩堡,这样的情况又碰到了。

  林儿回头去看檀羽,却见檀羽抿着嘴,沉吟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岑家村地处偏远,村民失踪了即便很长时间,也不大会有人发现。可这青岩堡却是北上南下的门户,这样整个堡的人全失踪,绝无可能很长时间还不被发现,否则我们沿途过来,一定会听到一些风声。这样说起来,这里的人一定是最近才失踪的!”

  “阿兄的意思是?”

  “作案之人一定就在附近!林儿,想办法调查出到底是谁干的!”

  林儿点头明白,立即唤道:“子云,调两千人马来此,连夜搜索,方圆十里内一根草也不要放过!”陈庆之便叫韩均速回吴堡传他帅令。

  这边,诸人则找了一间客栈自行安顿,又拿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没两个时辰工夫,大眼、司马灵寿便领着两千人马来到了青岩堡。陈庆之当即安排,以司马灵寿的斥候兵为核心,四下散开,在附近的山中寻觅任何的异样之处。

  如此直至半夜时分,就有人回来报告:“由此往西三四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山谷,谷中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声,从外围看,里面戒备森严,斥候们都不敢轻易靠近。”陈庆之问道:“能看清服色吗?里面都是什么人?”那人道:“有点像是宇宙帮的,至少都拿着火弩一类的武器。”

  陈庆之将消息告知林儿诸人。林儿皱眉道:“宇宙帮在这里还有一个秘密基地?又抓走这么多当地百姓,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她心中不安的感觉逐渐升了起来。

  檀羽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急道:“务要派兵捣毁这个基地,事不宜迟,林儿下命令吧?”

  林儿道:“这基地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阿兄,这回由你来带队吧,我怕看到不好的事,心里更不舒服了。”

  檀羽明白她的不安,也不多言,便叫高长恭、陈庆之、念双、韩均、大眼一同随他前往。

  大眼指挥他的手下两千人,小心翼翼地向那谷地掩进。这些人是由刘乙、陈季专门训练的精锐之兵,具有极高的战术纪律性。只要大眼不发话,他们就不会发出半声响动,就连呼吸之声,都静得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所掩盖。

  檀羽的行动则自有韩均和念双保护。诸人来到一处山顶,正能看清那谷地中的情况。果如之前的斥候所言,其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细细看时,那些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将全身口鼻罩住。再看他们手中正忙活的,则是一些圆球状像是炮弹之类的东西。

  陈庆之在旁小声问道:“这些是什么?有点像之前在禹门遇到过的雷公藤。”

  檀羽点头表示同意,心里的一股不安却立刻升腾起来,“看来,这里就应该是他们的一个武器研究基地了。难道说……”他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陈庆之当然明白他的想法,便唤身后的韩均:“小心捂住口鼻和身上裸露的皮肤,去看看那些人究竟在干吗。”

  韩均得令,当即一闪身,便下了山去到那个谷地当中。他穿的是黑衣,在一群白色衣服的人当中穿行,若非十分注意,几乎很难看到他的身影。加之那些白衣人并不会武,更加无法发现韩均的踪迹。所以韩均就在那人群中穿梭,也将其人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才回到山顶。

  “怎么样?”陈庆之急切地问。

  韩均却有些心惊胆战地道:“在那边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地牢,地牢里关了许多人,看穿着,应当就是附近的农民,如果不出所料,正是他们从青岩堡抓来的。他们在用一个管子向那个地牢里喷一些烟,我不知道是什么烟,反正闻起来挺呛人的。”

  陈庆之咬着牙,恨恨地道:“这些宇宙帮的人,果然已经灭绝了人性,竟然拿生民试验他们的毒气。这可是只有畜生才能干得出来的啊!为仪,我们该怎么办?”

  檀羽虽然早已猜到是这结果,可他还是在内心中盼望自己猜错了,他还在期待着人性的最后善良。但是,人心已坏,这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当初从牛盼春那里接了任务后,他就面临了这样的难题,直到今天,难题却依然未变。他不禁有些感叹,世易时移,为何人心难改?

  不过,如今的檀羽,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年少轻狂、略显稚嫩的小子,他已经晋为君子,对天地运行、乾坤更迭的理解远超世间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事,他不会再茫然无助,他有自己的办法来处理这难题。

  于是,他定了定神,便对陈庆之道:“这些人视生命如草芥,只因他们没有感受过死亡的恐惧,也就不会敬畏生的艰辛。以兰陵、阿双、二郎为首,把你手下武功较高的兵士派出去,打开那些牢笼,让被抓的百姓自己为自己报仇。”

  陈庆之闻言,当即便吩咐下去。

  

  第三回 饿虎

  以高长恭为首,陈庆之派出的几十个人全是江湖客,武功均在五袋以上,一行人如鬼魅一般欺近了那山谷中,却没有被任何地察觉。

  基地的周围固然有宇宙帮的兵士在护卫,而且是全副武装。不过,他们太过于依赖武器,对于近身搏斗并不擅长。念双等人就如鬼魅一般,带着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和适应能力,在这些普通兵卒面前,自然就成为超然的存在。他们在这黑夜中行动,即使已经离得很近,依然行动自如。远处的檀羽等人就着火光,就看见外围的白衣守卫们一个一个被人拖进黑暗中干掉。

  就这样,高长恭等数十人很快便接近正被投放毒气的地牢前。只听念双一声长啸,几十个人齐齐出手,冲向了地牢。事先他们早已分配好了人员,有人控制守卫,有人打开地牢,有人驱散毒气,有人组织被困流民。虽然人多手杂,却井然有序,几个地牢在不到一刻的工夫,被全部打开,困于其间的百姓立即如野兽般冲了出来。

  远处的檀羽看到了冲出的人群,人人脸上均是死灰色,想是毒气的侵蚀,已致他们的生命到了最后关头。本来,刚被关进地牢、毒气被施放时,他们还有人在挣扎和反抗,可那是徒劳的,紧锁的牢笼无法冲破,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折磨、直至死亡。本来,他们只想更快地死去,那样才能减少痛苦,可宇宙帮的那些试验者们岂会让他们如愿,毒气的剂量被有效地控制,试验者们才能收集尽可能多的结果,以供未来之用。

  所以,大门打开那一刻,明亮的火光照亮地牢的那一刻,那不是地狱的鬼火,也非天堂的召唤,那是他们的生之道路。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叫出来:“有人来救我们了!”一群被困的百姓便就这样冲了出来。

  早已得了檀羽命令的高长恭,就在人群中大声呼唤:“宇宙帮那些穿白衣服的就是罪魁祸首,是他们抓了你们,又给你们施放毒气。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把那些人全都宰了!”

  人群的激愤经这一声唤便完全爆发出来,让他们痛苦的人就在眼前,他们岂会放过。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就这样冲向了白衣的宇宙帮众。

  宇宙帮众自刚才念双等人发难之时,便匆忙组织力量抵抗。一轮火弩的齐射,也射杀了不少平民。可是,这时候的百姓已不再是待宰的羔羊,当他们的生命被威胁时,他们迅速地变成了食人的饿虎。

  是的,食人的饿虎!

  百姓们冲向宇宙帮众时,不是拳打脚踢,不是刀剑相加,他们用的是嘴。他们抓住那些帮众,撕烂他们的衣服,然后就直接用嘴在那些人身上撕咬。颈部的动脉血管就这样被咬破,鲜血迸发如注。每一片血肉被他们咬下,就伴随着惨烈的嚎叫,整个谷地,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屠宰场。如果他们不是直立行走,这里一定会被认为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深处!

  檀羽虽然早料到了人性被堕入谷底时一定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可当他身临其境时,看着那些野蛮的撕咬和临死的恐慌眼神,他还是被震惊了,心藏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他连忙闭眼,可那肮脏的场景仍然无法忘却。是他一手铸造了这一切,他心有余悸。

  别说檀羽这样的文人,便是高长恭、陈庆之、念双这些杀人无数的武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也感到了震震心惊。好在林儿有先见之明,诸女一个也没有来,才没有经历这样的惨状。

  残忍的撕咬和屠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诸人都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直到外围的宇宙帮众被全部屠杀,人群才包围在了一个大房子周围。

  在人群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就有一大群宇宙帮众簇拥着一个人进到了那大房子中。他们本来想趁着混乱冲出重围,但显然也被血腥的场景震慑住了,一直到此时为止,其中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有人靠近时,里面会传来零星的弩声。

  高长恭指挥着手下人群:“房子里可能有地道,大家要快,别让贼首跑了!”

  随他一喝,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的人群,再也不顾那微弱的抵抗,就这样冲进了大房子。然后,又是惨叫之声响起。

  不过,这一次的惨叫声倒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安静下来。远处的檀羽等人正自好奇,就听见人群后的高长恭大叫:“不好,房中有毒!快退!”

  还算比较冷静的义军兵士们大都退到了安全地方,可被释放的人群却多数陷在了其中。檀羽和陈庆之连忙来到近前,问道:“怎么回事?”

  高长恭看了看那房中,回道:“里面好像是放了什么迷烟,人一进去没多久就全昏倒了。不过宇宙帮的人都戴了面罩,所以没事。”

  檀羽点头道:“他们这些人试验的就是毒气,能制造出像麻沸散一类的迷药丝毫不令人意外。这倒也解释了之前我们在岑家村和青岩堡看到的情况,为什么他们能在其人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把人抓走,正是利用了这些迷药。兰陵,组织人力向里面扇风,尽快把毒气吹散。”

  高长恭点点头,便让大眼将等候在左近的两千人全部发动起来,到附近山上找了许多大片的树叶,做成蒲扇样子,向那大房子中合力扇风。两千人一起使力,风力很足,不多时便将其中的毒气吹散。高长恭又让韩均进去小心试探一下,确认没有危险,方才再次冲了进去。

  房中本来的宇宙帮众大约有几十个,刚才被激愤的人群冲进来时,全都吓傻了。本来他们是有武器的,可这时候,却全都忘了武器的存在,只是呆若木鸡的立着。

  檀羽的用意也正在于此。让他们知道,被他们视为实验品的人群,都是有生的力量,一旦遭到这个力量反噬,他们就将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欲求速死,也会变得很难。

  所以,当檀羽等人刚走进去时,听到的是一个人正在疯地嘶吼:“啊!啊!”

  檀羽忙唤念双:“点他的穴,让他安静些。”念双立时欺近那人,只在其肩上一敲,那人便当即瘫倒在地,再没了叫的力气。

  檀羽走过去,仔细看那人,才见肤色白净,竟是一个文人模样。檀羽冷冷地问:“你叫什么?”

  那人刚才激动的情绪被念双控制下来,立刻显示出了疲态,双眼木然地忘着房顶,毫无语气地回了个“木雁”二字。

  檀羽尚未回答,高长恭抢先惊呼:“他就是宇宙帮的元老、制造出雷公藤的那个木雁!公主那次在黄连山遇险,正是去追击这个人。此人简直是丁零人的大仇,把他交给公主,必是对丁零人最大的礼物。”

  那木雁嘴角一咧,淡淡地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布鲁诺一样为科学死去,此生无憾矣!”

  “哈哈哈……”他的话激起檀羽响彻整个房中的大笑,这笑声,让木雁也不禁一愣,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檀羽笑完,这才指着木雁,厉声喝道:“我观你也是汉人文士,应也读过几日圣贤书。须知圣人‘朝闻道而夕可死’,为了寻求真道、为了生民之福而献出生命,那才是崇高之理想。而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你们宇宙帮那渺小地想要征服天下的想法,还大言不惭地说为了什么‘科学’死去,简直可笑之极。”

  木雁狡辩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科学’,多说无益。我只负责科学实验,至于实验的成果派什么用,不关我的事。”

  檀羽眼神依旧犀利,他要从信仰上彻底击溃那木雁,“我不知道所谓‘科学’是什么,但我知道任何学问都是建立在前辈的探索基础上,没有哪个人能靠自己一个人建立整个学问。所以,对前辈的敬畏就是一个学者必须具备的素养,我很难相信一个目空一切、刚愎自用的人能成为大学者。由此推而广之,尊重前辈的人,也会自然地尊重历史、尊重文化、尊重天下人共有之道德。试问,世上有哪个道德体系,会允许你用活人来做这样残忍的实验?就凭这一点,你这所谓的‘科学’便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

  木雁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四回 新宅

  当下,陈庆之便叫大眼命人将木雁捆了押回吴堡,交给宝珠处置。宝珠和她的丁零部众对这木雁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见他成擒,众人恨不能亲啖其肉。最终还是由宝珠决定,将其五马分尸。

  这木雁算得是宇宙帮元老院中排名靠前的人物,穿越十几年来,一直致力于发展大杀伤力武器,如今终于被丁零人用最残酷的刑罚结束其生命,也算是对其改变历史进程的必要惩罚吧。

  至于宝珠,由于大眼亲手将她的大仇抓回来送到她手,其对待大眼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变,她虽然还没有向他表达,但内心深处却已经开始重新评估应该如何面对大眼了。

  另一方面,陈庆之又让其余诸军将被麻醉的人群移出去,同时将整个基地夷为平地。而檀羽等人则回到青岩堡,将基地的情况大致和林儿说了。至于其中血腥的部分,自然是要略过去。即便如此,诸女听完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林儿则叫令华在有空的时候,去给那些受困的百姓多念些经,消解他们心中的戾气。

  至于檀羽骂木雁那番话,后来也成了北朝神仙宗的立宗之本。这是后话。

  次日一早,诸人收拾好心情,又在青岩堡周围寻找九黎教的地址。不过,这一回有了大军帮忙,就比昨天容易多了,再加火炎焱又重新将具体方位详细地传递过来,诸人终于来到了九黎教所在的九黎峰。

  正如费氏夫人所言,自从多年前她将九黎教搬去西蜀,这里就只留了几个老人在打理。然而,高耸的山峰,长流的花溪,让这里充满了恬淡气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征战和奔波中度过,识乐斋诸人早已身心俱疲,此时来到这样一个风景怡人的山林之间,他们的喜悦可想而知。

  漂女第一个跑到了九黎峰下,双手高扬转了好几圈,兴奋地连声道:“仙姑,这里好美,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好不好?我好喜欢这里。”

  林儿当然是忙不迭地赞同:“当然,当然,我们从仇池到凉州,从南朝到丁零,绕着中原转了一个大圈,不就是想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吗?这样一个山也青、水也清的地方,这样一个没有纷扰、没有战乱的地方,这地方简直就是为我们而生的呀。这里就是我们新的识乐斋,你们觉得怎么样?”

  诸人哪里会有意见,都是纷纷赞同。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在出主意。黄龙说她的栀子楼一定要建在水边,这样她可以和杨懿一起时常去钓鱼;三少主说希望在她的芙蓉榭后面种满竹林,她最喜欢竹子的清雅;双妹则要把她的桂霭村建在半山腰上,就像麦积山的隐仙岩一样。

  当然,每个人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林儿立即决定,让高长恭率领军士们齐动手,直接从山间取材,便在这山间建立新的识乐斋。熟谙风水之学的殷绍,自然地成了新识乐斋的总设计师。

  新宅建在九黎峰下一块大的平地上,花溪从平地的中央流过,将一块平地分成了两半。高长恭与殷绍商量下来,便以靠近官道的一侧为外宅,供高长恭等单身男人居住。而靠近山的另一侧则为内宅,为家中十二位小君小姑每人建起一间独立的屋子。屋子的名称是早就取好了的,那时候只是为了给新进的女子一个名分,又哪里想到,有朝一日她们是真的能拥有自己独立的宅院呢。

  上千的军士,有高长恭与和其奴的统筹指挥,建房子的速度很快。几天时间,内宅的十二个小院便初具规模了。

  按照殷绍的设计,内宅分为内外三层结构。正中央便是林儿的水仙居。向外则是左右前后四个小院,分别是兰英的蔷薇苑、寻阳的百合苑、黄龙的栀子楼和漂女的芷兰居。檀羽的五个最亲密的人,当仁不让占据着识乐斋最核心的位置。再往外则是七个小院,左边两个便是令晖的腊梅馆和仙姬的杜鹃馆,右边两个则是李元的牡丹阁和令华的青莲庵,后面三个从左至右,分别是木兰的石榴院、三少主的芙蓉榭和双妹的桂蔼村。

  整个结构不仅依山傍水,巧妙利用地理环境,而且考虑了每个人的需求。比如令晖和仙姬、李元和令华都住得很近,黄龙也靠近了河边,双妹则在山腰,三少主则得偿所愿,可以在自己的芙蓉榭之后种植竹林。

  能够住进内宅的檀羽、陈庆之、陶贞宝、韩均无疑是让人艳羡的。当然,念双也很快就可以住进来了,上次玄丙让他和双妹悄悄地把婚礼办了,他们就一直在筹划这事。如果战事顺利,等剿灭宇宙帮时,他们就可以在这新识乐斋中风风火火地举办自己的婚礼,两人心中俱是充满了期待。

  除了新宅之外,檀羽还收获了另一份惊喜。

  这一日,正在忙碌着修房子打地基的几个军士,忽然报告说他们发现了一个石碑,石碑上还刻着字。

  高长恭忙叫军士把石碑抬过来,才见上面写的是:“太平真君三年,山东人牛盼春到此一游。”下面还留着一行小字:“由此往北百余里便是隐儒山庄。隐儒者,博陵崔绰也,因太延年间入朝问对,而与司徒崔浩等七人并称七大族宗。隐儒山庄平素从不会客,若要拜见隐儒,须先过柔情峡谷,答对十二道题方能过关,答错任意一道,便再难见到,切切。”

  高长恭把石碑拿给诸人看,檀羽便道:“又是牛盼春。以前时常收到他的来信,可最近却有日子没收到过了,说起来还真是想念,因为他的信总能提供给我一些有用的信息。现在看来,他其实是在他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足迹,好让我再次踏上时更加容易些。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陈庆之道:“这个牛盼春就是当初在仇池离宫给你送信那人?我记得那个信上的那首诗就是写的博陵,原来他指的是崔博陵啊。”

  檀羽经他提醒,也想起了当年之事。可他又哪里会预料到,原来牛盼春几年前就知道自己要来此地,所以特意给自己留下一些指点,就像当初在南朝指点他去拜会慧严方丈一样。

  李元则对石碑上所说的隐儒感兴趣。隐儒崔博陵,前不久在汾阴时,杨懿和黄龙与之舌战的刘芳,就正是这隐儒的弟子。隐儒性格追求自由和逍遥,所以并没有住在他的故乡博陵,极少有人知道他隐居何方,他也极少在中原露面,也让大家对他这个七大族宗之一没有太多认识。

  不过李元来丁零生活了这么久,当然对这位在丁零隐居的重要人物非常熟悉,只听她道:“崔先生是北地最大的名士,师姊屡次想请他出山相助,他却怎么也不肯答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师姊去问刘芳,刘夫子说他师父一身的才学,一直在期待着一个有缘人将之倾囊相授。说不准,这个有缘人就是檀先生呢。”

  檀羽微作一笑,道:“我自是赵李门下,又岂会改投别的门派。崔博陵的大名早有耳闻,若能和他畅谈天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如果说要我成为他的门人,那是绝无可能的。”

  林儿却道:“阿兄没看牛盼春说嘛,要见崔博陵,先要过柔情峡谷,答对十二道题目。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看还是等这场战事结束,有那个心境的时候,再去拜会这位隐儒先生吧?”

  檀羽便点头同意。

  

  第五回 三杰

  几天之后,新的识乐斋即将完工,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主人檀羽为新宅题字。

  这一天,檀羽起了一个大早,来到内外宅分野的花溪边上,就着清澈的溪水,让兰英替他洗净了头发,却不梳起,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让风将头发吹散,然后才是寻阳送来了文房四宝。

  一张巨大的纸被铺到了溪边的空地上,檀羽的毛笔有一人多高,巨大的刷布在掺满了溪水的砚台里重重地蘸满了墨汁。他要一蹴而就,完成家宅门口的三个大字:识乐斋。

  这时候,林儿诸女都到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完成这最后的点睛之笔。这一笔完成,诸人心中的理想家园、新的识乐斋便正式完成。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檀羽仰头向天,口中正自默念着什么,像是在向天祷告。良久,方见他运起了全身力气,举起那支巨大的毛笔。毛笔的墨汁,和他的头发一起在风中飞舞,浓重的墨迹在一张白纸上形成了三个强有力的汉字。

  自从上次向仙姬学了舞蹈,檀羽的身法较之以前更加灵活了。他在写字的时候,腰身还有节律地运动,像极了一支动情的舞蹈。这是他为新识乐斋献上的舞蹈。

  直到三个字写毕,他便将毛笔往外重重地一挥,方才朗声诵道:

  识乐三载征边塞,

  聚首九峰立新宅。

  若问斋中何所有,

  七侠四客十二钗。

  刚一吟完,黄龙立即拍手道:“师父这字写得真好,遒劲有力、字字铿锵,和师父的为人一样呢,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可是,七侠我知道是北斗七侠,四客是陶阿兄、和夫子、司马大侠、慕容香主四位客卿吧?十二钗自然是我们十二个女子。可师父、师兄和陈公子却怎么没提呢?”

  檀羽笑道:“我可以评价别人,却无法评价自己啊,那岂不是自吹自擂了?”

  黄龙想想也是,便道:“嗯,要评价你们三个,应该师叔才对。师叔快想想,也应该给师父他们一个名号的。”

  林儿却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哪想得出这样文绉绉的名号来。阿姊,快帮我想想呀。”

  她没有主意时,第一个总会想到令晖。令晖坐于行椅上,便微微一笑,向诸人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林儿和檀阿兄他们三个人,就像汉刘邦和他的汉初三杰?林儿大气、果决,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檀阿兄辩才无碍、智计迭出,是为张良;高先生一身政才,保障后方,是为萧何;陈公子潇洒豪气,统率万千,是为韩信。所以,檀阿兄、高先生、陈公子,应该就是我们识乐斋的三杰了,你们觉得呢?”

  黄龙道:“识乐三杰?鲍阿姊这个名号取得很响亮呢,为这‘三杰’的名号,师父也该敬鲍阿姊一杯酒才是哩。”

  檀羽道:“你这小女鬼主意倒是多。不过也是,我们的新宅建起来了,咱们也该好好聚一次餐。我都有很久没吃过英姊做的菜,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漂女却在一旁出主意:“我们家最会做菜的两个人,檀嫂和双妹,我还从来没有同时吃过她们两个人的菜呢。陶嫂,今天你应该出个题目,让她们比一比,看看究竟谁做出来的东西更加美味,嘻嘻。”

  令晖还没答话,黄龙就连声附和:“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不过师娘擅长燕赵菜色,双妹阿姊擅长凉州菜色,地域相隔十万八千里,只能说各有千秋,比也很难比。要不然鲍阿姊就出两个仇池菜式让他们来做,反正都不擅长,做出来的菜才有趣呢。”

  令晖看着这两个识乐斋中的小精灵,莞尔一笑道:“果然就你们两个要求最多。不过,我这里倒是有西蜀菜中最极品的两道菜,不知韩阿姊和双妹有没有意愿尝试一下?”

  兰英和双妹互相对望一眼,相视一笑,当即异口同声地道:“陶小君出题吧。”

  第三天上,檀羽亲笔题写的“识乐斋”匾额已请工匠雕刻,挂到了大门之上。一进门,就是一面照壁,照壁上题刻的,正是檀羽吟的那首诗。再往里走,就是大的会客堂,左右两边,则是外宅一众单身男子们的居所。除此以外,外宅还有专门为檀羽等一干文人准备的藏书阁,和念双等一干武人准备的演武场。文武相对,也就体现了识乐斋文武双全的特性。

  过了藏书阁和比武场,就是一条花溪流过。花溪并不甚宽,河水清澈见底,波光鳞影,让人见之,便已遐想联翩。寻阳这几日早已收集了许多鲜花,种植在这花溪两岸,也让花溪的名称名副其实了。花溪之上,架起一座小木桥,联接着大宅子的内外宅院。过了桥就是内宅,其中十二个小院,便是十二钗在内居住。当然,其实常住的只有十一人,李元还要经常回到宝珠身边去的。

  这时候,天色已逐渐暗淡,夜幕降临。今夜繁星点点,伴着山中的猿声鸟鸣和潺潺的流水,让人心旷神怡。今天是诸人正式迁入新居的日子,自然格外隆重。鸣蝉等四个小女,早将花溪边上收拾出了一块大的空地,摆上一个大的圆桌。今夜,连远在吴堡督军的大眼他们,也赶到了新识乐斋中,参加这次全体性的大聚会。

  当然,唯独缺的一个人是綦毋怀文。林儿早几天前就派人送信去了上邽,将他们在丁零建识乐斋的事告知綦毋。昨天綦毋的回信到了,说上邽的局势很复杂,荀万秋派了奸细到上邽,试图窃取药王坛的成果。幸好他回去得及时,又让杨文德派了重兵保护药王坛,才总算平安无事。不过,这也让他寸步难移,他若一走,还不知总坛会乱成什么样呢。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是来不了的。

  不过,他的位子还是给他留着的。一个大圆桌,一共二十五个席位,识乐斋的二十二个男男女女,各自坐定。后面分别站着采风、鸣蝉、遮月、煮雪四个小女,以及火炎焱一个人代表着已经加入识乐斋、但在不同地方做事的水冰淼、金钊鑫、土圭垚几位匠手。

  而座中空的三个位子,一个是綦毋怀文的,两个则是大厨兰英和双妹的。这时候,她们正在厨下为精心准备的菜肴做最后的修饰。为了这一顿晚餐,她俩按着令晖的题目足足准备了三天。

  这让陶贞宝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便问令晖道:“小君你到底让她们做的什么菜啊?能忙这么长时间?”令晖却笑而不答,只是和其奴在旁摇头晃脑地道:“期待啊期待,今晚这顿饭,可真是让人期待哩。老和我走遍天下,也算是尝尽天下美食了,却不知今夜这晚餐,有什么大不同。”陶贞宝则自觉不自觉地和他顶嘴:“你这家伙不是只会喝酒吗?难道也是品菜的行家?”和其奴诧异地道:“难不成,只准你家小君是品菜行家?别忘了,我也是仇池人啊。”

  他们的吵嘴一向是大家的开胃小菜,诸人看他两个互相张大眼对嘴,都不自觉地开怀一笑。这一笑,也让晚餐的食欲增加了不少。

  所以,黄龙和漂女都已经拿起了筷子握在手边,对着空荡荡的大圆桌,已经迫不及待地吞着口水了。

  

  第六回 斗菜

  吉时到,大餐开席。

  只见双妹当先端着一个大盘子上了桌,盖子揭开,诸人忙不迭地朝盘中看去:豆腐!

  漂女瘪着嘴“啊”了一声,奇道:“双妹准备了三天,就准备了这个……豆腐啊?”

  黄龙却劝道:“漂女阿姊别着急啊,说不定其中别有玄机,尝一尝才知道呢。”说着,她便叫诸人动手。林儿却笑道:“黄龙的年龄最小,要不黄龙第一个尝?”

  黄龙犹豫了一下,却见诸人都是期待的眼神,便拿勺过去,小心地舀了一勺“豆腐”来,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这一尝不要紧,可是把她真正美到了,“豆腐”还没下肚,她便迭声道:“好吃好吃,真好吃,这不是豆腐,是一种好奇怪的东西,你们也快尝尝呀。”引得双妹连连啐她:“哎哟,我辛苦做了三天,就得了个‘好吃’的评价啊?”

  诸人齐声一笑,这才纷纷举勺来品尝。林儿一面道:“黄龙又不是美食家,真要点评得周全,还是该阿姊来吧。只是,这菜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要忙整整三天,你们谁和我说一说啊?”

  双妹正要回答,和其奴却抢先开口道:“好吃好吃,主母可知道,这‘豆腐’叫什么名儿吗?”

  “正要请教。”

  “嘿嘿,这不是豆腐,而是豚皮饼。仇池菜中的名肴,真可谓独一无二的美味。”

  “豚皮饼?也是饼的一种吗?这饼的确是仇池的特色,可要说饼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啊?”

  “可你吃过的饼中,有像豚皮饼这样鲜香入味、嫩而不水的吗?”

  “那倒真是没有。”

  “这就正是豚皮饼的妙处了。与普通饼的不同,它要用热汤和面,一开始稀如薄粥一般,然后再在大锅中烧开水,水中置一薄铜钵子,以勺舀粉粥于钵内,指拔钵子令转,使粉粥匀称地分布于钵的四壁之上。钵极热,烫粉粥成熟饼,取出,再舀粉粥入钵,待再熟,再取出,此饼放入冷开水中,如同猪皮一般柔韧,此后再浇香油等物为佐料。此饼本是楚人为纪念屈原而作,后传入仇池宫中,成了一道美食。双妹这道豚皮饼,则更加用心,粉皮虽柔却韧,嚼在嘴里口感极佳,足见双妹的庖厨功力已臻极致。”

  诸人听他说得这般头头是道,纷纷又去重新品尝,才真正体会这道豚皮饼和其它饼的不一样处。

  陶贞宝则对和其奴一向将信将疑,便回头问令晖:“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真是这样吗?”

  令晖嫣然一笑,这才解开诸人的疑惑:“和夫子一向是品酒品菜的行家,他对豚皮饼的理解,非常地精准呢。不过,他还是漏了一点,就是这饼中的蜀、胡二椒。”

  “蜀、胡二椒?”诸人随她指点又去看盘中,只觉颜色鲜红明亮,分外诱人,吃到口中时亦感香而不烈,自有蜀椒炒制过程中产生的糊麻口感。

  令晖又作一笑,方道:“蜀椒的制作,才是仇池庖厨们的不传之秘呢。要做到这样香而不麻,必须选用上等蜀椒配合自西域传入的胡椒,一者出色,一者出香,少一样都做不成这样的蜀椒味道,这就是为什么双妹要准备三天的原因。不仅如此,光有原材料还不够,还要特别的制作方法。首先要用温油打底,以保证蜀椒不糊,然后再用滚油浇淋,才能让胡椒的香味透出来。”

  诸人听到这样复杂的制作工序,再一品尝这美味的豚皮饼,这才纷纷点头,大感一生中能吃到这样的美味,也算不枉此生了。

  只有寻阳小声地和檀羽嘀咕了一句:“这样一说,我就更期待阿姊的那道菜了呢。”

  诸人经她提醒,这才想起来,厨下还有一个人正在忙碌,那自然就是兰英了。双妹这道菜已经这样美味,不知兰英的那一道还要好到什么程度,诸人期待的眼神再次浮现出来。

  双妹却道:“韩阿姊的菜比我这道还要复杂,这几天可真是忙坏她了。”林儿忙唤鸣蝉:“快去厨中帮帮你家英主子。”鸣蝉便应声而去。

  过不多时,就见鸣蝉手捧着一个大餐盘走过来,餐盘中是几个小盅,小盅盖着盖,却不知里面是什么。诸人望眼欲穿,俱是充满了期待。

  鸣蝉有些犹豫地问陈庆之:“这第一盅应该是给檀先生还是林儿主母?按以前侯家堡的规矩当然是先给公子,可现在……”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识乐斋里到底是檀羽最大,还是林儿最大。

  林儿却毫不犹豫地道:“哪有什么大小之分。一定要分个最大的话,要我说,这第一盅就该给玉娘,她吃一份可相当于两人分的,最好的当然该给她。”

  诸人闻言,纷纷点头。鸣蝉便将第一盅给了仙姬,然后依次一盅一盅地分发过来。一个餐盘盛不了那么多,鸣蝉反复跑了几趟,才给所有人分完。直到最后,方是大厨兰英出场。

  寻阳连连招手道:“阿姊快过来坐,就差你了。刚才的豚皮饼你还没尝到哩。”

  兰英解去了身上围裙交给鸣蝉,这才来到寻阳身边坐定,笑言道:“嘿嘿,你们可不知道,我和双妹两个人在厨下已经互相品尝过了。她的豚皮饼可真是极品的美味呢,不知道我这道菜合不合大家胃口。”

  寻阳忙问:“阿姊做的是什么呀?”

  兰英却神秘一笑道:“你们揭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诸人见她这番表情,心中的疑惑更甚了,便纷纷揭开了手中汤盅的盖子,刚一揭开,一股浓香扑鼻而来,还未品尝,诸人便齐声赞了句:“好香啊!”

  再看盅里之物,众人的神色方才惊呆住了,“这是……茶水泡莼菜?”

  只见一碗像茶水一样的清汤,里面漂着的是一个颗新鲜的莼菜。可是一闻之下,那又不是茶香,而是浓郁的鲜香气味。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茶水里却能透出这样奇怪的味道?

  唯有和其奴在高呼:“奇哉甚矣,这是脍鱼莼羹!此生还能品尝一回脍鱼莼羹,此生之幸,此生之大幸也!”

  诸人被他这话一说,没有感叹,却更加惊讶了:脍鱼煮莼菜?这还是人生之幸?这是从何说起呀?

  直到急性子的念双第一个尝了一口那盅里的浓汤,他浑厚的声音才止住了诸人的惊讶:“这一道菜,比丫头那道,还要好吃!”

  双妹之于他,本应是至高的存在,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赞叹,大家便知,这一道脍鱼莼羹,定有非凡之处。诸人便举起了勺,小心品尝其中的滋味,这一尝不要紧,才知道,那里面清悠悠的,哪里是什么茶汤,那根本是味道鲜美至极的一盅浓汤啊!

  可是,诸人谁不知道,浓汤的熬制,需要鸡、鸭、火腿、猪骨、干贝、香菇等物细火慢炖,这才能将其中醇厚的鲜香全部熬入汤汁中。问题是,这些个东西全都是大油腻的,熬出来的汤自也是浓稠至极,怎么这里的高汤却如茶汤一样清澈,上面没有漂浮一丝的油花,若非那蒸腾而出的绝美气味,让人一看,还真以为是花茶的茶汤呢。

  直到令晖缓缓解开秘诀,诸人这才大赞这用工的不易。只听令晖道:“先晋时,吴郡人陆机有一次到侍中王济家做客,王济正在吃羊酪,他指着那几斛羊酪对陆机说:‘江东有何物可与此物媲美?’陆机答曰:‘千里莼羹,未下盐豉耳。’他讲的‘千里莼羹’便是以千里湖的莼菜做的这道脍鱼莼羹。陆机天性清雅,饮食不喜荤腥,他见那大油腻的羊酪,只觉过于粗鄙,故以清爽至极的莼羹作答。这一道名肴,其制作之艰难,真是无与伦比。你们大家一定很好奇,这汤汁中没有一丝油星,这是怎么做到的。这就要靠庖厨的功力和耐心了。要制作这个汤汁,需要‘三扫一吊’。首先用鱼脍等物置于一个大包里,然后在熬制好的高汤中反复地转动,这就是‘扫’,这样就能扫掉高汤中多余的油脂和杂质,同时增加汤的鲜美。整个过程中,要连扫三次,才能除尽油星。这还不够,扫完之后还要‘吊’,将鱼脍放于纱布中慢慢地吊在汤中继续熬。经这繁复的步骤,最后出来的高汤,便没有了一点油花,就像茶水般清淡,然其中滋味却已鲜香之极。”

  诸人闻言,无不感叹。陈庆之叹道:“以前在上邽时,只道中原菜色都吃腻了,所以老想着换换西域的口味。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和那个醉生梦死的王济是一路人呢。”而黄龙则连连咂舌:“这是哪个闲来无事的大厨,会想出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菜品来呀?”

  令晖笑道:“江东之地,一向水土丰饶、出产甚广,以前的富户们吃多了大油大腻的食物,自然就会想到这样一些奇特的菜色。所以我觉得,对饮食的考究程度,其实也就反映了一个地方的富庶程度呢。我们去凉州的时候,就未曾吃过多少考究的饮食,足见那些地方再怎么比,也是比不上中原的,你们说是吧?”

  大家对她之于美食的理解,从来都是深为叹服。她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感而发,所以诸人无不点头称是。

  唯檀羽却大赞道:“要我说,双妹和英姊的辛苦固然难能,但陶小君今天的安排,才是最值得称道的。美食最重要,就是承载着我们身上的品性。双妹的性格是我们识乐十二钗中最温和的,可陶小君却让她做一道香麻可口的豚皮饼。而英姊则是出了名的火娘子,陶小君则让她做这道清雅怡人的脍鱼莼羹。这样的良苦用心,才是最让人感佩之处。”

  他一说完,林儿便点头道:“我们吃这两道菜,都只会说个‘好吃’二字,唯有阿兄却能说出阿姊深层的用意,原来阿兄才是阿姊的知心人哩。其实光是好的庖厨还是要有好的美食家才行,否则再好的手艺也就浪费了。”

  诸人又是一阵附和的大笑。于是,兰英和双妹这才回到厨下,将她们早已备下的十几个菜色全部端上桌来,诸人也就和着欢笑,开心地吃了新识乐斋建立以来的第一顿饭。

  

  第七回 吴王

  次日一早,令华刚起来念经,就见李元来找她。李元还没有从昨夜聚会的兴奋中回复过来,她有生以来,还从没参加过这样悠闲而有品质的文人聚会。她拉着令华的手,激动地道:“我要回去把昨晚上的事告诉师姊,太了不起了,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我还可以这样生活。”

  令华道:“要是师姊能嫁给杨将军就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像一家人一样永远在一起。你一定要劝劝师姊,就让她答应杨将军吧?”

  李元点点头,便独自一人出门准备去吴堡。

  刚到门口,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少年。此人显然不是识乐斋、或义军中人,至少李元从没见过他。不过,少年长得很英俊,让李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请问……”少年见李元正出门,便想上前询问。可是两人刚一对上眼,少年竟似忘了应该问什么,就这样呆住了。别忘了,咱们的元公主可是天生丽质,连一向自傲的漂女都会感叹,只要她进了识乐斋,自己就要将四大美女的江湖地位拱手相让。所以,少年见到李元,第一反应便是脱帽着绡头,好生整理自己的头冠和衣着。

  李元倒是早习惯了这样追求的目光,所以她只是盈盈一笑,道:“你要问什么?”

  少年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心中更自酥了,脸上羞得通红,像个小女模样。他哪里还想得出说什么话,只是“我我我”的嘀咕了半天。

  李元掩嘴一笑,再仔细观察少年的样貌,大约不过十六七岁,着书生打扮,面如冠玉、眼若辰星,看起来相当文气。他说话不大声,想来也是性子温和的人。

  李元便又提醒他道:“这里是识乐斋,你是不是来找什么人的呀?”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理了理自己的心绪,沉淀了半天方道:“我叫拓跋余,来这里是想找红玉先生檀羽,我想拜檀先生为师。不知小姑是先生的什么人?”

  李元“哦”了一声,道:“我也住在识乐斋里,算是檀先生的朋友吧。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我听说很多人都想拜檀先生为师,可他极少收徒弟。”

  少年闻言,忽地长揖及地,道:“小可仰慕先生的学问日久,这才专程跑到此地来。还望这位小姑为小可引见,小可今天一定要拜先生为师的。”

  李元见这少年诚恳的态度,只得说道:“那我带你进去吧,不过檀先生愿不愿意收你,我就不晓得了。”说着,她便又重新回到宅中。

  少年在后,连声道谢,方随着李元进了门。

  这时候,檀羽也已经起床了,正在花溪边坐着看书,同时也欣赏寻阳弯腰采摘花露的倩影。

  檀羽忍不住笑道:“看来美丽也是需要经营的,公主每日这样不厌其烦地打扮自己,才让这美丽的容颜常驻。林儿那小妮子,我时常叫她学学公主,她就是不肯听,你看,都这时候了,还在睡懒觉。”

  寻阳听他开口,便采了一朵杜鹃送到檀羽鼻前,柔声问道:“香吗?”檀羽顺手将她搂住,道:“有公主在,哪有不香的。”寻阳轻笑道:“让你闻花,又没让你闻我。”檀羽调笑道:“两个一起闻,香气自然加倍。”

  寻阳轻轻撇了下嘴,这才说道:“林儿心中没有杂念,睡眠尤其好,女子驻颜的秘方,最重要就是睡觉啦。像我这样园丁的生活,肯定要不了多久就变老了,到时羽郎才不准嫌弃我。”

  檀羽轻抚着她的脸颊,深情地道:“只要每天能看着你弯着腰向蜜蜂一样,我的心里就很开心了,这样的场景一辈子都看不够,哪会嫌弃哟。”

  正说着话,李元和少年拓跋余已走到花溪边上。李元见檀羽和寻阳正自缠绵,忙叫少年停了脚步,在后站定,不要打搅了他们。所以檀羽两人说话时,却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偷听。

  过了一会儿,才见黄龙扛着一根长的鱼竿走过来。檀羽见状,忙唤她道:“一大早就钓鱼,小美女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黄龙呵呵一笑,道:“师父难道不知,早上的鱼是最肥美的吗……咦,你们身后是谁啊?”

  檀羽经她提醒,这才回头去看,也终于看到了李元身边的少年。檀羽一阵好奇,便问李元:“这位是?”

  “他是……”

  李元正要回答,可却忽听见黄龙的惊诧之声:“吴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王?”檀羽、寻阳、李元三人全都大惊不已。此人不过十来岁,能被封为“王”,可见他的出身有多显贵。

  黄龙忙向檀羽解释道:“他就是大汗的六皇子吴王拓跋余。独孤尼将军一直想让他做太子,可因为年幼,所以未能如愿。”

  檀羽却更加好奇了,“吴王殿下,一个人跑到我们识乐斋来?元公主,是你介绍他来的吗?”

  李元忙澄清道:“不是的。今早上我本来想回吴堡和我师姊说说昨天晚餐的事,刚到门口就碰到了他。他说他叫拓跋余,想拜檀先生为师,我也没细问,就把他领进来了。谁会想到,他的身份原来这样尊贵。”

  黄龙闻言便乐了,放下鱼竿来到吴王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方道:“旁人说他身份尊贵倒也罢了,可李元阿姊也是公主呢,公主和皇子,哪有高下之分。你们两个倒是有缘,为什么偏巧就刚好被李元阿姊碰上了哩。”

  李元见黄龙口无遮拦地想继续说下来,脸一微红,忙制止她道:“什么有缘没缘呀,小美女讨厌着呢。”

  旁边吴王则不停地躬首作揖,又问黄龙道:“这位小姑看着有些面善,可是恕小可鲁钝,一时竟想不起来。”

  黄龙眼神一撇,道:“我叫张小美,字黄龙,原本是殿下宫中的奴仆。有一次大汗驾临殿下宫中,看中了我,说我机灵,就把我赐给了步六孤丽将军做妾,步六孤丽将军不肯,只好认我做了义妹。”

  吴王闻言一番讶然,“小姑原是我宫中的人?我怎的完全没有见过?”

  黄龙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道:“我是个下人嘛,你哪里看得到我。难怪老听我阿兄在家里抱怨说:吴王殿下性子软,说话有气无力,哪像个当皇帝的料,独孤尼那厮,分明就是想做霍光,架空了吴王主导一切。今天一见,还真是这个样子,看来我阿兄也不是尽说瞎话的,嘻嘻。”她学步六孤丽的语气分外地逼真,惹得旁边的寻阳便禁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可吴王却更加茫然了,只是挠着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黄龙见他如此,又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呢,是我师父的弟子,高长恭是我大师兄。你虽是我旧时的主子,不过你既然是想来拜我师父为师,那以后还是得叫我作二师姊。”

  吴王倒是个机灵人,一听黄龙这样说,当即对着黄龙深深一揖,诚然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黄龙师姊了?师姊在上,请受小可一拜。”

  黄龙嘻嘻一笑,正要弯腰答礼,却听见檀羽在后清咳了一声。黄龙回头,见檀羽脸上并无笑意,连忙耸耸肩,回到檀羽身后站定。

  檀羽捏了捏黄龙的手,这才对吴王道:“殿下专程来我识乐斋,原来是想拜草民为师。不过,草民并无收徒的计划,也没有什么能够教殿下的,所以殿下还是请回吧。”

  吴王一听就急了,当即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口中道:“小可仰慕先生已久,还望先生一定收小可为徒。小可虽是鲜卑人,但自打生下来就想学汉文化,这颗心从未改变。小可知道,先生收徒最重礼法,所以小可发誓,今生绝不做任何有辱师门的事,一定以先生为楷模,潜心进学,志存高远。”

  檀羽仍旧摇头道:“草民一介凡夫,如何能当什么楷模。天下有德者甚众,殿下何必为难草民。我意已决,殿下请回吧。”

  吴王还欲再说,檀羽已唤黄龙:“替我送客吧。”便拉着寻阳回房去了。黄龙也就过去一摊手,道:“对不住殿下了,请吧?”

  

  第八回 旧事

  吴王见檀羽离开,还想再追上去求情。黄龙见状,便唤了正走过来的念双道:“阿双叔,快送殿下出门吧。”念双还不明就里,问道:“送他出去?”黄龙笑道:“架他出去也行,不过别伤着他了,毕竟是千金之躯。”

  念双点点头,便过来将吴王一拦,几个纵跃,就到了门外。吴王是个文人体魄,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出了门。再要说话时,念双已经退回宅内,紧紧地关上了门。

  另一边的李元一直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她才有些不解地问黄龙:“我听说檀先生的弟子其实并不少啊,除了你和高先生,还有远在南朝的赶驴社社长。为什么却偏偏对这位吴王殿下态度这样坚决呢?”

  黄龙用手指“嘘”了一下,小声道:“元阿姊有所不知,这个和多年前的一件旧事有关,这件事只有我们识乐斋的人知道,外人知道的不多喔。”

  她说话时一副神秘的样子,引得李元忍不住好奇起来,便拉她坐到花溪边,央她讲出这件旧事。

  黄龙嘿嘿一笑,方才说道:“其实这事情我也没有经历,都是师娘告诉我的。那时候师父、师叔他们在上邽县困守孤城,朝廷派了一个叫古弼的使臣来试图招安。可是那个古弼一副天朝上使的样子,完全不把林儿师叔放在眼里,说什么师叔就是个乡下不懂事的村姑。师叔一时很生气,就发誓以后绝不见北朝皇帝,也不叫师父当北朝的官。所以自那以后,我们识乐斋的人和北朝皇帝的人都是保持着很远的距离,那天太子殿下要请师父、师叔去商量事,也被回绝了。”

  李元这才听明白,当即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错倒不在吴王,而是他的身份,刚好撞到了檀先生和林小君的刀口上。”

  黄龙看着李元顿悟似的神情,微微鼓起的腮帮,让她的脸颊又多了几分红润,也更平添了许多可爱。黄龙忍不住就赞了句:“难怪漂女阿姊说,元阿姊的美超过了她,现在一看可不是嘛。”

  李元一阵害羞,道:“小美女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黄龙却忽地凑到她耳边,神秘地道:“你想不想叫吴王殿下拜檀先生为师呀?”

  李元愕然道:“什么意思?”

  “到底想不想嘛?”黄龙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跟他刚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有什么想不想的。”李元嘴里还在狡辩,可她凌乱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所想。

  在兰英的悉心指导下,正在飞速成长的黄龙,对人心的把握已到了纯熟的程度,所以李元的眼神骗不过她。于是她道:“我阿爹曾说,平心而论,在北朝皇帝的所有皇子中,吴王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他的性格敦厚,为人和善,有情有义,没有太多的小心眼。可是阿爹觉得,要想在当今这样的乱世生存下去,这样单纯的性格是没有办法和如狼似虎的南朝人争夺天下的,这也是阿爹力保太子的原因。不过,若是能做他的二师姊,也是不错的事呢,嘻嘻。”

  黄龙一边说,一边自己就掩着嘴偷笑起来。笑了一阵,她才对李元道:“告诉你一个方法,保证能让吴王成功拜在师父的门下,嘿嘿。”说着,她便凑到李元耳边,将她想出的高招教给李元。

  李元听完,连连点头道:“小美女,你对檀先生和林小君真够了解的。”黄龙自豪地道:“那是当然,我这识乐斋栀子散人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李元也抱以一笑,方出了门。

  刚刚被念双架出门的吴王,正自满脸的懊恼,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檀羽会不给他任何的机会。据他对红玉先生和水心仙子的了解,这二人不是一直很开明的吗,只要是愿意和同伴们一起寻求快乐,就可以成为识乐斋的人啊?更何况,就是刚刚见的那个小美女,听说当时也是只身一人前赴南朝寻找红玉先生,最终拜入其门下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

  吴王站在关闭的识乐斋门口,感觉到的是不解和不安。他此番独身一人来到丁零,是冒了极大风险的,需要他鼓起全身心的勇气突破障碍。可是没想到,他却这样轻易地被挡在了门外。此时的他,只有茫然而已。

  正在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的时候,大门缓缓开了。走出大门的,正是那个美如仙子的元公主,伴随着早上初升的旭日,此时再见李元,吴王仿佛看到了降入凡间来帮助自己的观音菩萨。

  李元见吴王正呆立在门口发愁,便柔声问道:“你还没走?”

  她的声音这样的美妙,让吴王脸上密布的愁云瞬间换作了红霞,他只是傻傻地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元见状,掩嘴笑了几声,又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拜檀先生为师呀?”

  吴王听她问,即一脸坦诚地答道:“我从小就在汉人的鸿儒大贤们教导下学习,长大后,则被母妃和独孤将军推来推去,要和我阿兄争夺大汗的宝座。可是,当大汗一定会快乐吗?我父皇每天都是愁郁,从没见他快乐过。我去问我的师尊们,人为什么不能追求真正的快乐,却要做令自己不快乐的事呢?可是,没有一个师父的回答让我满意。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真人。这位真人对我说,天下有一个识乐斋,识乐斋中有一个红玉先生,他对快乐的诠释是坚持、合作、理想和责任,他正背负着重任‘匡正中原乱局、治愈崩坏的人心’。真人说,我如果想获得理想中的快乐,就一定要拜红玉先生为师。所以此次我阿兄奉命南征,我就请命随他同来,这才有了机会来拜访红玉先生。可是……”

  他说这番话,脸上又现出了失望的神情。李元见他这表情,心中自然地升出一丝对他的怜悯和感佩。想当初,她自己在紫柏山被阚伯周、阚爽等僧当成性的玩偶时,何尝没有和吴王类似的境遇。念及此处,一股强烈的同病相怜之感,让她对吴王的感觉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于是,她便小声将黄龙教给她的高招向吴王传授了一遍。

  吴王听完,脸现毅然之色,便坚定地道:“多谢元公主的提点,小可立刻前去办妥此事。”说完他就要走。刚一抬脚,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续问道:“小可有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说。”

  “今日能得元公主帮忙,实是三生有幸。如若元公主能与我共同去完成这件事,小可一定倾尽所能,答谢元公主的厚意。”

  “好啊,我随你同去。正巧我也要回吴堡,我们结伴而行吧。”

  李元倒是比吴王还要更大方些,两人便同往吴堡去了。

  识乐斋内,诸人正在吃早饭。檀羽在“拷问”黄龙:“你是不是给那吴王出了什么馊主意,怎么元公主也走了?”念双则在一旁搭言:“这还用说,这小女鬼主意可多。刚才我看她和元公主在一起嘀咕了半天,肯定是在出什么主意。”

  黄龙嘻嘻一笑,道:“黄龙这不是在替师父考验弟子嘛。师父你想,孔圣人座下有七十二贤人,而你身边就大师兄和我两个弟子,怎么样也应该再收一个弟子的呀。”

  刚说完,漂女在一旁“扑哧”笑了:“小美女,你这话的意思,你这二师姊也是贤人?”

  “那当然。”黄龙嘻嘻直笑,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檀羽当然知道黄龙并无恶意,所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回头看向林儿。

  林儿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听小嫂说,那个吴王看上去挺老实的。阿兄,他会是你寻找文明太后的关键之人吗?”

  檀羽点头道:“离开南朝时我就与你讲,我们在这里隐居,正好观察谁能成为我的任务中关键的角色。我想来想去,要让汉文化得以在中原传续,教导鲜卑人汉化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如若这个吴王真的是北朝朝廷中一个例外,那么这条路还就要着落于他的身上。接下来,就看黄龙设下的考验,是不是真的能试出他的本性了。”

  第九回 无定

  新识乐斋中的悠闲日子没持续几天,就从吴堡传来了糟糕的消息:太子想抢头功,也不和林儿知会,便先行率领平西将军部主力及静轮宫一干道士往龙空山去了。不过还没走到统万城,就遭遇了宇宙帮的埋伏。平西将军部全无战斗力可言,直接败下阵来。太子这才派人回吴堡请求援助。

  陈庆之听完报告,便对林儿道:“丁零之地,山高水深,大军行进极容易遭遇埋伏。上次我们从禹门到吴堡的路上,就数次遇险,好在有殷兄神奇的行军之法,才避过了威胁。太子心急火燎,犯了兵家大计,中埋伏也是可想而知的。眼下,我们的几万大军也训练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先带人回去,领兵出征,为仪和主母自在家里等候捷报?”

  林儿思虑一定,便应允道:“那就烦子云继续统兵了,你上次挑选的人,仍归你麾下。我和阿兄也没法闲着了,现在北朝的两个皇子都介入到这场战争,战争的性质也变了样,我和阿兄要想办法替你扫除讨贼路上的障碍,也省得你烦心去和他们周旋。”

  陈庆之笑道:“嘿嘿,有主母在,这仗打起来果然容易得多啊。不过这周旋的事想来也不容易,上次借过去的兰陵、陶小君和韩兄还是让他们回主母身边吧。另外再调两千人马供兰陵兄指挥,一部方便主母随时有用、一部则保卫识乐斋的安全。”

  自识乐斋建起后,殷绍一直在周围设置一些机关陷阱来保护识乐斋的安全,此时陈庆之又好生吩咐了手下一番。直到一切就绪,才由陈庆之领着他军中的诸人,自回吴堡去。

  这边,林儿则安排道:“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玉娘的肚子也大了,自然就要待在家中不能再随军行动。若我们这一去时间拖得长了,家里总要留个主事的人。昨天阿嫂和我说,她想留下来照顾玉娘,这样的话,我想让两位阿嫂、师弟、木兰和几个小女留下来看家,子云的一千义军驻扎附近,随时保护你们。兰陵、阿姊、黄龙、杨师弟、二郎、阿双、双妹、小师太同我和阿兄一起行动。大家去准备吧。”

  诸人便纷纷行动。檀羽则回到蔷薇苑,和英、寻二女告别。

  兰英不想再出去折腾,内里的原因她谁也没告诉,她怕影响到大家的行动。实际上,她和寻阳的月信都晚了很久了,加上这段时间的房事规律,很有可能这就意味着,她们两个可能已经同时怀孕。

  只有檀羽知道这个情况,她握着二女的手,难舍异常,口中连连道:“这段时间想吃什么,一定要让鸣蝉、煮雪她们去买,别怕麻烦,乖乖地养好身子,等我回来。”

  兰英见他迟迟不愿离开的样子,安慰他道:“羽弟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等你走后,小妹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两个人在一处,也能互相照应着。再说还有木兰阿姊和陶公子,陶公子照顾玉娘的时候可是细心了。”

  寻阳则道声:“羽郎早些回来。”

  檀羽点点头,终于一狠心,走出了房门。

  一行十人,檀羽、林儿、令晖、黄龙、令华坐凤行屋,其余几人骑马,抄小路赶在了义军前面往统万城而去。

  统万城,自匈奴人赫连勃勃建立胡夏开始,便在此地修筑这一座都城。“统万”一词,便取“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足见其创立者的雄心壮志。的确,赫连勃勃算得是五胡当中一位响当当的雄主,这一座城池也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只可惜后来拓跋焘灭了胡夏,统万城也渐而衰落。唯有当初并不算胡夏正统匈奴人的丁零族人,还将这里作为一个值得守护的圣城。

  从吴堡往统万城走,一路地势越来越高,山中的树木也越来越矮,到统万城附近时,便很难再见完整的树林,而代之以黄土。不过,这黄土高原由于土质疏松,常年被河流冲刷,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台地和山谷,这些黄土台如丛林一般,沟谷纵横,当地人便称之为山原。据说,宇宙帮所设的埋伏,多是在这山原之中。太子的人马,也是在这附近遭遇袭击的。

  不过,林儿这一路的心情却格外地好。因为时值春暖花开时节,一路行来,满眼金黄的油菜花,让人仿佛置身仙境一般。这北地的天较之内地则显得分外的蓝,又没有丛林阻隔,初春的阳光从层云中照射下来,就像天堂传下的光明。于是,天上金色的阳光,地上金色的油菜花,天上蓝天白云,地上青山绿水,天地之间相映成趣,也就形成了这美妙的北地风光。

  林儿坐在马车中,一路看着这样的美景,方觉这一路行来的疲惫和懈怠都不见了,只有继续向前战斗的动力。

  统万城以东南,是方圆数十里的大平原,一条无定河从西到东流过。太子所部人马,就设在无定河南岸,与北岸固守统万城的宇宙帮守军隔河相望。

  经几次遭伏击后折损,太子的平西将军部人数锐减,由原来的三万人降至两万,士气亦是十分低落。平西将军部多年来不断地和宇宙帮冲突,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营盘的格局相当紊乱,比起陈庆之治军的严谨,简直天壤之别,这也是一方总是打胜仗、一方总是打败仗的最重要原因。

  至于凤行屋,则已成为这丁零战场上的标志,那是盟主林儿乘坐的专车。还没进军营,就已有不少静轮宫的俗家弟子认出了行屋的样子,恭立道路两旁,迎接盟主驾到。毕竟,武林中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一个真正的盟主,现在林儿的出现,自然为这些江湖客所信服。

  行屋刚一进营,迎面倒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当初在仇池和羽、林二人有诸多渊源的那个扬晚。

  檀羽在马车上见迎他的是扬晚,连忙跳下车来,拱手见礼道:“扬兄,怎么是你在这里?”

  扬晚当年第一次出场就是在司马道寿的典质行与林儿邂逅,此后又在仇池科考等多处帮助檀羽,落难到陈庆之别院时,两人还有不短的时间共患难,所以算得是个故人。甫一见面,扬晚没有当初那目空一切的表情,反是相当亲切地道:“自仇池一别,为仪咱们有三年没见了吧?贤兄妹一切安好么?这一次,是受卢兄委托,来此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不过,更多的也是听说贤兄妹这些年的作为,想到要来和你们好生叙叙旧。”

  檀羽也随之寒暄道:“我们都好,就是这一路着实辛苦了些。卢公他们都还好吧?多时不见,更觉分外想念。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扬晚笑道:“这回我来,要等丁零战事结束再走,咱们还有许多时间说话。为仪和你的盟主小妹还是先去殿下的大帐吧?恰巧此时帐内正有宴会。”

  马车中的林儿听说有宴会,便撇着嘴道:“大战在即,还有心思笙歌燕舞,这个太子果然不是来打仗的。”

  檀羽轻轻一笑,过去扶她下了车,劝道:“好啦,既然都来了,总是要去打个照面的,我们两个先过去吧。”旋又对高长恭道:“我们带来的一千人马在旁边找个地方安下营盘,我和林儿去见太子一面,就去营中与你们会合。”

  说罢,他和林儿便随扬晚前去赴宴,后面高长恭则和其余诸人自去安营,只让念双和双妹留下来保护二人。

  另一边,除了扬晚和静轮宫诸道,还有一些太子身边的官员也陪同前来迎接羽、林诸人,之前林儿见过的贾爱仁也在。扬晚身着布衣,并没有官职在身,而贾爱仁好歹是朝廷的官员,可却一直陪在扬晚下首点头哈腰。一个官反而对草民这样尊敬,也是少有的事。实际上是贾爱仁上次见过林儿后,便上书朝廷,说林儿不买太子的账,需要派一个更容易亲近她的人来,所以这也是扬晚来此的原因。

  毕竟,羽、林二人还是念及旧情的,何况和扬晚也算当年的患难之交。

  

  第十回 疑惑

  一路走,扬晚方才将整个情况向檀羽小声介绍:“为仪可知,为何太子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这丁零来?”

  “这正是我们一直疑惑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近些时日,中原各地州县纷纷报告,说几年前盘踞中原各地的佛门各派又有死灰复燃的架势。朝廷派了专人调查原因,原来这些作乱的歹人是多年前的北海帮余孽,他们以宛城屠城和赵郡流民冲突为借口,煽动中原各地乡民起义,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檀羽闻言一阵好奇,他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北海帮余孽必然就是司马飞龙、荀万秋二人,也知道当时赵郡流民的作乱,表面上是沮渠唐儿、赵温、仇不问等人所为,但实际上同样和这两人有关。但他不解的是,司马二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从我上次回中原的情景观察,中原故地这些年人心思治,怎么会有人受这些余孽的蛊惑?”

  “因为宇宙帮啊。”扬晚解释道,“这正是朝廷会突然重视丁零之战的原因。那些北海帮余孽传出的风声是,宇宙帮有一群‘丹家’,掌握着能呼风唤雨的奇怪器物,所以才能把丁零各部族打得满地找牙。而朝廷派出的大军也奈何不了宇宙帮的这些丹家,只好让武林侠客们出马,但是,武林侠客也被宇宙帮挡在了吴堡无法向前。那宇宙帮帮主向自由蛰伏多年,其实是在酝酿更大的动作,她要学刘渊、石勒、赫连勃勃一样逐鹿中原。然而如今,拓跋氏已将中原看成自己的疆土,哪里还允许有下一个枭雄出现?”

  檀羽听完他的介绍,这才回头和林儿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司马飞龙会在他们行将离开南朝时突然现身,将自己引回赵郡,又一路上不停地出现,向自己暗示一些事情。直到此刻,其人的计划终于曝光了。

  司马飞龙的目的,是要把宇宙帮作为假想敌,好凝聚中原的民气为他所用。但是,中原百姓对于远在丁零作乱的宇宙帮,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很难产生担忧和恐惧。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向百姓们传递宇宙帮“很厉害”这样的信息,很自然地,檀羽和林儿成了最好的媒介。这两个人拥有很高的声望,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为世人关注,此次他们丁零之行,就连宝珠公主都能提前得到消息到黄河上迎接他们,可见其影响力有多大。于是,司马飞龙就针对他们设计了这样一连串的事件,从荒土盟总舵的袭击,到赵郡的密室救人案,不出意外,便都是司马飞龙假托宇宙帮之名设计的。檀羽和林儿防来防去,却还是陷入了他的圈套之中。

  “这司马飞龙究竟想做什么?”林儿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

  “他到底是个聪明人。”檀羽却发自内心赞了一句,“自古以来,要想在中原作乱都要有‘名’,名正方能言顺。司马飞龙的最终目的是把中原重新拖入战争中,可中原历经五胡乱华,人口锐减、民生凋蔽,仗已经打不动了。所以他就只有依托一些外来的因素,而宇宙帮显然是个好的选择。”

  林儿摇着头道:“那我们这一次该如何应对?”

  檀羽沉吟半晌,方答道:“林儿,我觉得真正决战的时候就要来了。司马飞龙已经祭出了他的最终武器,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彻底消灭这个人!”

  林儿抿抿嘴,眼神中显出了坚毅,双手紧握着檀羽的手臂。这时候,她当然要和檀羽站在一起。

  说话时,他们已到了太子的中军大帐,还没进帐,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声乐。扬晚在前,羽、林在后,鱼贯而入。檀羽定睛细看,便见太子正坐当中,静轮宫寇谦之等道,各自在座。诸道见羽、林进来,自然地起身见礼,唤声“盟主”。

  扬晚伸手邀二人到最前面去坐,林儿却随意地摆摆手,拉檀羽坐到了下首最角落处。扬晚无奈,只好在旁陪他二人,一面向太子报告了羽、林二人的情况。

  这时候的太子,想来也是受了多方的劝诫,对于羽、林二人不敢再捋虎须。见二人进来,他本来正在举杯畅饮的,此时也起了身,向两人颔首一笑,道:“前日会盟时,见二位不悦而去,若是因小王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林儿倒也不客气,便摆起了盟主的威严,质问道:“太子既然是来丁零督军作战的,却为何不去前线整军出征,倒在这里喝酒说笑?”

  太子见林儿的面容中自有凌人的气势,不由得也是一愣,他似乎还从没见过谁敢在他面前释放这样的凌厉,一时也被镇住了。半晌,才听他赔笑道:“平日里小王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今日卢宗老来我营中弃暗投明,所以便安排了这场宴席。”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身着丁零服饰的人。

  “卢宗老?”林儿当然从一进帐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因为坐在太子身旁的,不是高官或乾道,而是一个普通丁零人,这就足见其人地位非凡。可是,一个丁零的普通人,怎会有这样的地位?弃暗投明又是什么意思?

  太子忙解释道:“范阳卢度世,卢玄之子,七大族宗之一,世人皆知他是为宇宙帮发明火弩的人。卢宗老惊才绝艳,不仅在工匠技艺方面有独到的造诣,而且熟谙治国之道。小王犹记,当初独孤将军为诸皇子讲天下英雄时,便屡次胜赞其人是国之栋梁、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那时候卢宗老明珠暗投,跟了宇宙帮的向自由到丁零作乱,也无法为朝廷所用。现如今,我王师征伐宇宙帮,不日即可荡平龙空山。卢宗老也是识时务者,经再三考虑,最终决定弃暗投明,为我内应。等这杯酒喝完,卢宗老就要回统万城,按约定的时间开城放我大军进去。”

  林儿听完,一扬眉,看向了那卢度世。只见其人相貌奇伟,颇有儒雅气概,不亏族宗之名。不过这时候,他只是微低着头,脸上似笑非笑,正端着一杯酒,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林儿看向他时,他只是轻轻地一颔首,便没有更多动作。

  林儿心中疑窦丛生,却不发作,只是问道:“这位宗老来投,自然是好事一件,不过,既然你是‘发明’火弩的人,可否将火弩的制作方法教给这军中的人,那样也能帮助我们更快地击败宇宙帮。”

  卢度世微笑着点点头,却不答话,太子替他回道:“仙子与小王真是想到一处去了。不瞒仙子,卢宗老已经将火弩制作的全部流程教与了我军中的匠人,相信不出几日,我们就能制作我们自己的火弩。”

  林儿“哦”了一声,便道:“看来卢宗老果然是一片诚心,既如此,那我就期待宗老能够为我们剿灭宇宙帮立下首功了。我和阿兄刚来此地,还有些事要办,这就告辞了。”说罢,她便拉了檀羽起身,也不和谁打招呼,径自离去。

  刚一出帐,林儿即问檀羽:“阿兄觉得,此人是诈降,还是真降?”

  檀羽微作一笑,坚定地道:“诈降无疑。”

  “哦?阿兄这样确定?”林儿奇异地道。

  “你明明也看出来了,何故问我。”檀羽笑道。

  林儿也笑了,“这卢度世的价值,最大的地方便是火弩了。如若是真降,便应留下来帮魏军制造火弩,而不是回统万城为内应。”说罢,两人都笑了。

  唯有随他们出来的扬晚还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是怀疑那卢度世吗?可是我听太子殿下说,他派在龙空山的内应也来了一封信,说这个卢度世早就想弃宇宙帮元老院而去,所以才会主动和他亮明身份,让他来投太子的。”

  檀羽闻言,便点点头,神秘地道:“如此说来,卢度世倒真可为我所用了。”

  

  第十一回 草船

  扬晚仍奇道:“为仪既然怀疑,为何不当面揭穿,却要起身便走?虽说太子殿下不擅领军,但这些士卒也都是血肉之躯,若真的上了敌人的当,后果不堪设想。为仪一向是识大体的,怎么这回这样意气用事?”

  檀羽却小声道:“扬兄教训的是。不过刚才那些动作,都是装出来给那卢度世看的。其人毕竟七大族宗之一,非为等闲。须知七大族宗的其它几位谁不是睥睨天下的存在,卢度世如此低调,自然是有所凭借的。我们不做这样的姿态,恐怕瞒不过他去。扬兄且放宽心,此战定能叫宇宙帮吃些苦头。”

  说罢,他便叫双妹去和韩均一道,渡过无定河,等候卢度世回去,然后就尾随其一路回统万城,务要将其行踪了解清楚。他自己则和林儿回到高长恭已经安置妥当的营盘中安歇。

  陈庆之留下的两千人马,一千人归了木兰率领,在识乐斋保护兰英诸女,另一千人则由高长恭领衔,一路过来,到了统万城。此时,高长恭也就指挥这些人马,在太子大营的南面,无定河边上搭起营来。羽、林二人到时,营帐已经搭建完成。

  刚到营门,就见高长恭前来报告:“这太子出马,兵卒实力不怎么样,粮草倒是充足。刚才去看了一下,军中存粮足够两万人吃几个月的。果然朝廷为了让太子尽快立些军功,真是费尽了心力。”

  林儿听他报告,心念一动,便问道:“兰陵你说,这卢度世诈降,会不会也是看中了这里大量的军粮?”

  高长恭沉吟片刻,点头道:“很有可能。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宇宙帮的消息,听说因为吴堡打败仗的关系,宇宙帮奴役的那些丁零百姓已经忍不住要起来造反了。宇宙帮元老院那一百个人,似乎有些撑不住全局的态势。这样说来,抢夺粮草,不失为他们一步不得已的棋。”

  旁边檀羽则道:“我刚刚一直在想,太子的兵力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何故派卢度世这样一个重要的元老来诈降呢?听你们俩这样一说,倒真是合理了。既然如此,我们得和陶小君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将计就计。”

  接下来的两三天,军中倒算平静,太子又亲自到林儿营中来拜会过一次,双方没有产生什么矛盾。扬晚则顺理成章做了太子的特使,时常过来给羽、林二人报告大军的行动。当然,檀羽和扬晚自然也要把酒叙旧。

  据扬晚说,现在从长安到上邽,已经建成了一条水陆联动的通路,商贾行进,七八日便可往返,极其迅速。这条路,也变成了现在关中最繁忙的一条黄金道路。二曹令刘宝还让商贾造了许多折租布,往来这条商路的行路客,完全无须携带笨重的铜钱,直接用折租布便可抵租子,十分便捷。不仅如此,这条商路还带动了关东许多城池共同发展,其商业的规模已然超过了原本富庶的江南之地。

  “当初我去仇池时,梦寐以求就是想让商业极大的繁荣,没想到,这样的梦想在上邽实现了。现在看来,为仪当初在上邽的坚持,的确是英明的决定啊。”扬晚不禁感慨道。

  檀羽上次听到刘骏介绍上邽的发展情况时,就已经颇为振奋,不成想没过一年,上邽又有了新的变化。每一点一滴的改变,都在印证着他当初毅然献城的决定是多么重要。当然,正如上次回赵郡时的境遇,连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要仔细考虑如何给他封赏,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敢怀疑他了。

  想到此地,檀羽忍不住感叹道:“上邽献城,怕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重要的决定了。若有机会,一定要回上邽去走走看看。”

  第四天上,太子忽然派人来报告,说卢度世已经传来消息,今夜子时渡无定河,不会有人阻拦,统万城大门亦会打开,恭迎王师进城。

  林儿忙问来人:“太子打算如何应对?”来人道:“殿下已命人集结待命。为防敌人有诈,殿下已派斥候前往侦察,不过依目前的判断,统万城附近并无异状。”

  林儿听完,便和檀羽、令晖商议如何利用这一情况。

  檀羽道:“按我们之前的分析,这卢度世的目标是抢夺太子的粮草。那么不出意外,他一定是想趁今夜太子率军渡江的时机,派人绕道前来截粮。我们现在手上有一千人,加上静轮宫的部分乾道也可听林儿差遣,应该足够对付那些偷袭之人了吧?”

  令晖道:“这种诈降的伎俩,一般都会在大军半渡之时进攻,打的就是首尾难顾。如若今夜太子的大军也在渡江之时遭袭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檀羽道:“我已叫扬晚给太子出主意,大军渡江时先以空船在前,一字排开,渡到江心便停桨,他自己的手下则从东西两头泅渡过江。这些平西将军部的兵卒,虽然战斗力不行,但好歹水性都还算不错。无定河并不甚宽,泅渡的难度不大,一旦渡过江去东西包抄,当能拿下统万城。”

  令晖道:“檀阿兄这个主意好,用空船吸引对方火力,必要时还可来个‘草船借箭’,多放些草人在船上,以假乱真。另外,他们偷袭后方的时候,也可以叫高先生虚张声势,把后营的规模放大,好让他们钻进圈套中再逐个击破。”

  正如林儿所言,檀羽和令晖在很多方面都算得是真正的知己,所以两个人的计谋也想到了一处,很快便商议一定,由高长恭下去安排人手,布好口袋,准备晚上来个瓮中捉鳖。

  扬晚因为是受崔浩和卢遐所托来帮太子,所以当他把檀羽的计策向太子说明时,自然得到了遵从。入夜时分,几十艘早已备好的船只整齐地排在了无定河南岸,船上正是根据令晖所说,放置了几十个稻草人,在这一片黑夜中,草人和真人几乎难以区分。

  与他们相对的,正是无定河北岸的宇宙帮守军,守军的背后就是统万城,宇宙帮最关键的一座大城。而在无定河的上下游约一里处,太子的大军已分成两部分,乘着夜色,正在悄然渡江,对岸原本的守军都因为今夜的行动,被临时集结到了统万城附近,所以毫无防备。

  另一方面,高长恭率领的一千多人,已经接管了后营的所有粮草辎重。一个偌大的营盘空空荡荡,静轮宫乾道在内,其余兵士在外,一个袋口已经形成。

  直至子时到,就听无定河对岸响起了一阵尖厉的口哨,这是卢度世和太子约定的暗号。正在大军身后指挥的太子一声令下,几十艘船便缓缓向对岸驶去。约到一半的地方,原本一片漆黑的对岸突然亮起火光,果然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石炮声响起,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了半渡的船只,若是真个有大军在那船上,此刻面临的,就是船倾人亡的悲剧了。这时候,船上驾船的船夫早得了命令,开始缓缓掉转船头,向后撤退。撤退的同时,少不得又有几艘船被石炮打翻。

  与此同时,就见对面的黑暗中,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数十艘小艇,向这边飞速而来。这边的草船见状,便立即四下散开,让那些艇擦身而过。小艇的目标似也不是草船,而是直奔南岸。刚一上岸,就见他们如狼似虎般,直冲入后营。他们的目标果然是粮草。

  当然,他们所遭遇的,是早有准备的高长恭部。宇宙帮众甫一冲进后营,见空荡荡的营盘,便知上了当,就要撤退。可高长恭如何会给他们机会,早有准备的千余兵士突然出现,将整个道路阻挡。宇宙帮众想用火弩还击,又被武艺高强的静轮宫乾道直接卸去武器。宇宙帮众见遭了埋伏,走无处走,打没法打,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跪地投降。

  高长恭带人清理战场,抓了领兵的两个头领。这两个人高长恭相当的熟,正是薛永宗和薛安都。这一回,这两人终于跑不掉了。

  

  第十二回 朔方

  林儿的大帐内,五花大绑的二薛被带了过来,羽、林、扬晚正襟危坐,高长恭则在一旁侍立。

  “为什么……”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一个是檀羽,一个是薛永宗。

  薛永宗眼神一凛,不屑地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千方百计地来夺你们的粮草?”

  檀羽竖起大姆指,笑道:“聪明!其实不用问你,兰陵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我这答案。你们宇宙帮的一切架构,都是基于元老院的一百零八人。这些人几乎都是穿越者,你们来此的目的是通过发展技艺来争夺天下。你们奴役丁零百姓,为你们造武器,造各种器械,真可说是穷兵黩武。可是,丁零本来就不富庶,百姓们都被征用来造武器了,粮食自然不足。以前没打仗的时候,你们一定是强制一些百姓来种植粮食供你们所用,可这无疑是竭泽而渔。一日之战、三年之荒,好战则必亡。因为仗一旦打起来,需要的粮食自然增加,同时百姓的情绪也受到败仗的影响,这便是‘主骄民疲’,平衡自然被打破。所以,对你们来说,闹饥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时,也不等薛永宗反应,便又问旁边的扬晚:“太子不是说有一个内应吗?怎么连闹饥荒这样重要的情报都没有汇报?”

  扬晚沉吟道:“为仪的意思是,这个内应已经叛变了?”

  檀羽想了想,不置可否,旋又转头问薛永宗:“我的‘为什么’已经说完了,你的‘为什么’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我总是败在你手?”薛永宗恨恨地说着。他的眼神此时那样的怨怼,仿佛他心中总是憋着一口气,要从檀羽身上找回赢的尊严。可越是这样,他的结局却永远都是输而已。

  檀羽微作一笑,却并不答他,只是回头看向林儿,道:“该是你问的时候了。”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把这薛永宗看成是一个对手。

  薛永宗也看出了檀羽的轻视,心中一阵不忿,挣扎了几下,斥道:“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到底是谁指使我杀了杨保炽。哼,你们以为我会是泄漏机密的人吗?”

  檀羽眉毛一撇,笑道:“江湖规矩我懂,不说出秘密你还能活,说出来了,你只有死路一条。说起来,你和我们也算是有缘,今日你成了我们的阶下囚,我也不为难你。兰陵,将他二人押送到子云帐下,我要让他看着我们的大军攻破龙空山,让所有的秘密都大白天下。”

  高长恭答一声“是”,便将两人押了出去。

  扬晚看着二人背影,不禁感叹道:“当初一心一意制造混乱、争霸天下的所谓枭雄们,一个一个地都被你们兄妹两个收伏了。莫非,你们两个才是历史选择的天下共主?”

  檀羽笑道:“那么按扬兄估计,谁如果战胜了我和林儿,应该算是什么呢?”

  扬晚道:“那还用说,像你们这样的人物,战胜了你们,自然是直接坐拥天下。不过话说回来,别说战胜你们,就是战胜你们的那些伙伴,也是千难万难的。能走到你们面前的,已经足够吹嘘一阵子了。”

  林儿却撇着嘴道:“你说错了,我阿兄才是英雄,我可不是。他的任务是匡正中原乱局、我只是从旁协助。可是哪里会想到,这一匡正,便将自己匡成了武林盟主。所以说,我只是我阿兄身边的小喽罗,大家要来煮酒论英雄,就找他吧,不要找我。”

  檀羽听她这样说,忙柔声安慰她道:“是我的错啦,不应该让小林儿担这样大的责任。本来这时候,林儿应该和英姊、公主她们一起在九峰下嬉戏、花溪边徜徉,可却要出来做这样多的事。”

  林儿嫣然一笑,道:“阿兄一认真起来,总是让人一下子不开心都变成了开心,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太子的人马果然不行,我们这么好的计策,他的人竟然就是打不下一座小小的统万城,反而被困在了城下。不过好在子云传来消息,义军还有几十里就到无定河了,等他们一到,攻城的事自然交给他们。我们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正说话时,双妹突然进得帐来,报告道:“刚刚我们看到那个卢度世一个人离了统万城往北走了,二郎已在跟踪。”

  林儿皱眉道:“这倒好,正要想下一步行动,他倒帮我们省了事。不过,此人这时候离开统万城,分明是出了什么要紧事。阿兄,我们要快,必须追上他。”

  当下,识乐斋诸人也不耽搁,辞别了扬晚,便渡过无定河,绕开统万城,追击卢度世而去,只留下高长恭和令晖处理后续事宜。

  一路上,双妹和韩均交替在前侦察,报告那卢度世的行踪。卢度世骑的是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向西北方向而去,看来的确是有十分要紧的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见他进了朔方县城。

  朔方,汉武帝时所筑城池,乃是大汉开疆拓土的象征,也奠定了汉匈之战的基础。

  为防行屋太过显眼,诸人将行屋藏在城外,这才进了朔方城。可刚一进城,就感到了城内气氛不对劲。按道理说,正在打仗的是统万城,宇宙帮大军也是集结在那里,朔方城离统万城并不远,这时候大多数乡民应该都去避难了才对。可这时候,竟然城门口人来人往,丝毫也不像是马上要遭遇战争的样子。

  林儿一面叫双妹去和韩均接上头,一面招呼其余诸人找个地方隐蔽。不多时,就见双妹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急切地道:“城墙边有一个年轻人正在向大家论说,他身边有几个随从,其中一个竟是元公主。”

  “元公主?”诸人俱是讶然。林儿道:“元公主不是去寻宝珠公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莫非那个年轻人是吴王?黄龙,这是怎么回事啊?”

  黄龙听她唤,这才笑嘻嘻地解释道:“我给吴王说,对于剿灭宇宙帮的战争,师父和师叔最想看到的结局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是不伤及当地的百姓。要做到这一点,靠军队显然是不行的,只有组织百姓们自救。所以我让他试着去游说丁零的百姓,这样等义军到来时,百姓们也能做好准备。我本以为他应该是会去一些小村的,哪想到他却来了朔方城,他难道不知这样很危险吗?”

  她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出担忧,反而是有些不解。不仅她不解,其他人也同样不解。朔方城这样的地方,已经沦陷在宇宙帮之手许多时间,其中多是元老院的耳目,若是被这些耳目知道了吴王的身份,抓了他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儿抿着嘴,沉吟良久,方道:“其实我和阿兄的身份,比吴王更加敏感,可我们不也来了这里吗?看来,这吴王倒颇有些我们识乐斋的作风啊。既如此,我们且先找个地方看看事态的变化,别着急露面。”

  于是,诸人来到城墙边上,找了一处酒垆坐下。林儿又叫双妹去盯着卢度世,别让他跑了,这才小心观察那边吴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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