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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24)作者:殁藏龙门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5-01-14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浊尘寻欢录】(二十四、浓日将昃弗可救)               作者:殁藏龙门2025/1/11发表于:首发sis001字数:25581   二十四、浓日将昃弗可救   芒城灞城已不知在南疆伫立多久,每当两族战火高燃
【浊尘寻欢录】(二十四、浓日将昃弗可救)
              

作者:殁藏龙门
2025/1/11发表于:首发sis001
字数:25581

   二十四、浓日将昃弗可救

  芒城灞城已不知在南疆伫立多久,每当两族战火高燃,二城便是首当其冲遭
受波及的地方。

  最后一场大战发生在三百年前。亏得寒溟漓水宫在南疆有所经营,彼时妖族
九刳的谋划被提前知晓,漓水宫联手周边五州一众宗门散修,于青岚江北岸举宗
尽出,疾风迅雷直捣黄龙,戮敌于南野。妖兵集众去截人族后路,芒城灞城大仗
三五场,终归力有不逮。受斩蛇首长躯自僵,两座城好歹没有毁于战事。

  于是乎待到今日,芒城灞城恣意生长,已然是如日中天,两城之间百十里地
遍布人家,向南处更是良田万顷。两城依傍青岚江而立,又有支流穿入城内,放
眼望去满城一片葱郁,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可就一条,让宁尘直皱眉头。灞城情形没看到眼里不好多说,单说芒城那外
围城墙,端的是破败难堪。七八丈的石头墙支离破碎,能保持原样的十不存一,
多已塌到一两丈高矮,筑墙的大青石千疮百孔,石料都不知道被偷哪儿去了。

  他细细想了一番,倒是有些眉目。风吹雨打,城墙破败也是难免,问题只在
于有无专人修缮。现在看来,芒城这几百年八成是无主之城,城墙自然没人耗心
维护。

  宁尘花了一下午时间在芒城繁茂街道徜徉,略略观瞧了一下风土人貌。目之
所及,还真叫他暗暗咂舌。此处与怒州只隔了一道江,差别竟如此之大。

  中原城邑,只要不是白帝城那种仙邦,几乎都是依傍大小宗门生息,所以从
不通修炼的凡人到金丹有成的修士,数量递减,分布极为有序。而宁尘走了这一
下午,满城别说金丹,连凝心期都未见一个。

  可偏偏练气筑基两阶,那叫一个满坑满谷。凡品和筑基各占两成,剩余六成
竟全是炼气期修为。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富家公子,一眼望去满大街的气海氤氲
,简直和宗派外门的景象相去无几。

  不过他们气海虽实,识海却大多与凡人无异。宁尘凝炼神识观瞧,原来那气
海乃是散在四肢百骸之中,非如中原修士一般聚汇丹田。似这般聚气,体魄虽远
胜同阶修士,施用法术却是大大不如。

  至于满城城民为何如此情状,答案只有一个——这看似由练气期聚成的一座
大城,实则不过只有一域妖族血脉的平民罢了。

  人人力负千斤,便没有所谓千斤力士之名。城中百姓远离中原城镇,谁也没
觉得体脉中的真气有何特殊,都当做是自己多出的一分气力,而不是用以修行的
根基。

  若说城民大都身负修为这一点,和白帝仙城有几分相似,然而等花上钱的时
候就露了本相。白帝仙城中非是根基牢固的正经修士待不下来,喝杯小茶就得一
枚灵石,连大宗外门的筑基弟子都消磨不起。

  芒城这边却和凡人无异,寻常物事甚至比中原城邑还要便宜,尽使得些散碎
银子,连金子都不多见,更别提灵石了。

  宁尘没有在城中酒馆茶肆多问多留,一番转下来却是大概把城中势力摸了个
大差不差。

  没有城主,却并非没有掌事的。宁尘换得一身普通形貌,走在芒城街上,几
次被人跟踪注视。除去那小偷小摸不算,有修为底子的神念一共被他捉到四股。

  这四股神念,能够从人群中识出生人并特意留心,说明他们正是当地势力布
下的耳目。四个地方,四股势力,他们拼在一起,便是芒城真正的主人。

  船行码头,力巴人市,茶马贩集,花街柳巷。

  宁尘现在急于求成,又需在南疆行得开来,就得选一个入局。至于选哪一个
,倒是没叫他多费心思。

  天色深晚的时候,宁尘折回到芒城北边临江一侧。那船行码头占据了西半,
东半便留给了画舫游船。此时暮霭沉沉,码头那边已卷网收帆,这边却正赶上热
闹时候。

  一条条浅底长舟雕龙画凤,连连环环的朱红灯笼挂满船篷。才刚入夜,欢歌
笑语遍传江岸,又有鼓乐笙瑟不绝于耳,更比白天热闹三分。这边水浅处多,只
要不深往江心去闹,倒也不担心蜃蛟发难。

  从江岸往城心绵延七八条长街,皆是食所酒肆秦楼楚馆,甭管你是好吃的、
好玩的、好看的、好听的,都得来这芒城东北角消磨。宁尘混在人群中,顺着几
趟街往里一进,登时又有神识牢牢栓了过来。

  也没必要作声,只奔那江边最奢华的红坊而去。那眼线不过一个筑基期,只
能辨出宁尘身负些许修为,这还是宁尘故意展露的。

  还未进门,已有鸨母领着两位姑娘候在坊外,笑灿灿迎了上来,果然早有通
报。她们口中唤着贵客驾到,千娇百媚将宁尘簇拥进去。

  绣云坊已是全城最上数的烟花地,但和潇湘楼一比那就是个小指甲盖儿。厅
堂尚且算得上奢靡堂皇,一张张台子边逢迎的姑娘却不过庸脂俗粉。宁尘号了一
间大包厢,往里走时眼珠滴溜溜在一应客人身上滑过,见他们出手最阔绰不过几
锭金子,心中多少有了数。

  刚伺候宁尘坐定,那两名妓子立时填上酒来,甜言蜜语说得人头晕眼迷,字
缝里却尽藏着小钩子,一点点去捉宁尘的跟脚。

  宁尘也不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手心一翻,将一枚灵石放在桌上。

  听得两名妓子呼吸一滞,宁尘这才大喇喇开口道:「小爷没别的爱好,就好
这一口莺莺燕燕。你们绣云坊的头牌姑娘是哪位,今日可空闲着?」

  那年纪长些的姑娘目不转睛地顶着桌上那枚灵石,口中应道:「嬴姑娘今日
被南城刘公子约了,正在屋里论词呢……」

  宁尘也不多说,拇指一搓,又是四枚灵石滴溜溜滚在桌上。两名妓子脸色都
变了,起身作礼道声「爷稍坐」,都退了出去。

  拿灵石施用的都是正经修行者,那两名妓子修为不行,眼力介却是一流,知
道自己伺候不住这等客人,连忙去唤能管事的。

  不消片刻,环佩叮当,两名婢女扶着绣云坊的头牌嬴姑娘来了。宁尘向她一
瞥,心道终于算是在芒城见到了一个凝心期。

  如此可见,这芒城灞城到底没有什么修行者的利益所在,否则也不会叫一个
凝心期做了头牌。潇湘楼中,凝心期一夜便要千枚灵石,这些钱叫她们拿去采买
修行资财,眨眨眼也就花光了;可换在这里,一千灵石包她一年绰绰有余。

  那嬴姑娘睥睨众秀,到底是有些味道。看似十七八岁年龄,许是也有些修行
天赋,早早冲在金丹之前,固龄养颜,荑白足雪。

  她文文雅雅往宁尘旁边一坐,却含着矜持不去主动他身上靠。

  「公子,您……」

  嬴姑娘伸手倒酒,话说了半截,却被宁尘将杯子自顾自一把抄走,话儿自然
也停了。

  宁尘把残酒随便泼在口中,眼睛也不看她,只道:「敢问嬴姑娘,芒城大小
楼子,如姑娘一般凝心期修为的有几人?」

  见这少年一眼看透自己修为,嬴澄不禁暗暗生惊,心说这怕不是哪里来的金
丹,又要在芒城生什么事端。她肚子里犯嘀咕,嘴上却不敢乱说,仍是赔着笑脸
,身子更坐直了几分:「回这位师兄,再没别人了。」

  口称师兄,已是谦认自己修为更低,又扫去了些许屋子里的风尘气,只待宁
尘继续开口问话。

  「你我又不同门,不必叫什么师兄。在下姓游名青川,想在芒城做一单生意
,望姑娘引荐一下。」

  宁尘收得霍醉楚妃墨入法纲,改换容貌的机会又多两次。这一回入南疆自然
不能顶着独孤十三名号肆无忌惮,索性随吴少陵大号起了个相对的。旁人许是看
不出端倪,可若吴大少自己瞥见了,定能揣测出自己身份,有什么情况也好便宜
行事。

  「游公子,奴家身在风月,于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哪里又能引荐什么人呢
……」

  这等场面话宁尘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潇湘楼的小娘子们都是花丛拔了尖儿的
,拉拉扯扯的这些门道早给宁尘学了个通透。况且只在真心有求于人时才有的拉
扯,宁尘又不缺她一个凝心期。

  「嬴姑娘不通,上面自有人通。你上面仍是不通,那其他三家总有的通。」

  话说的带针,手里却搓出十枚灵石,捉起嬴澄的手儿塞了进去。

  「八枚按数给坊中交账,另外两枚就请嬴姑娘自己笑纳。不管嬴姑娘帮不帮
我往上去通,为这一夜逍遥也好。」

  嬴澄娇目一张,赶忙将灵石收了,心道芒城这小地方来了这么大一尊财神爷
,管他是黑是白总不能放给别家。于是婀娜起身,问到:「妾身现在便命人去寻
我家主人,只怕是路途远些,游公子至少得等一两个时辰。」

  「不必这么急,且告诉你上头那位,明日卯时过来即可。今日赶路疲乏了,
我好好歇上一歇。」

  嬴澄见他眉目传情,于是嫣然一笑,凑到门口唤来贴身婢子,交代了一应事
情,重新转回桌边:「那今夜妾身便陪公子好好消遣,公子想要猜字对对儿,还
是打棋翻花儿?」

  宁尘只将下巴朝后面床榻一扬。

  嬴澄会意,一根手指挑下外罩纱衣,酥肩显露,软软伏在宁尘背上,朱唇点
在他耳后脖颈。宁尘却不相就,回身揽住她腰,信手一抛将她飘也似地送上牙床
。嬴澄吓了一跳,本能想要御气防跌,不料宁尘已欺在身前,将她不软不硬地按
在褥上。

  一身妩媚勾人的本事都没机会使得,宁尘低手便扯了她裙子。嬴澄作为头牌
,在芒城接的客人都是些富贵公子无甚修为,偶尔款待个过路行事的凝心金丹,
都是待她极为温雅,哪见过这么不通风情的。可她稍稍运气想要抵抗一下,全身
似乎都被一股真力隐隐制住,只好暗叹一声,伸手去拨弄挑逗那胯下之物,另一
只手轻抚蓬门好尽快湿着些。

  「公子且让奴家用口帮你润润……」

  不料宁尘只道一句「不妨」,双指向她小腹点去。嬴澄一声娇吟,子宫猛抽
几下,水流竟已汩汩而出。她眼冒金星,刚刚勉强视物,就见一根狰狞巨物黑中
透红拍在了肚子上。宁尘在此间行事,驱着自己那白玉老虎未免留下马脚,已操
血肉之体重新塑了条和旁人一般的物事出来。

  嬴澄大惊失色,电光石火隐约猜出了什么,连声哀求:「上仙阴阳合欢之法
太过精妙,还求怜惜奴家性命!!」

  宁尘淡淡道:「倒也机敏,不过本也没打算摧花折柳。与你说句实话,修这
一晚,确是于你修为有损,但不会让你跌下凝心。多赏你些灵石采买修行资材,
耗些时间便能强过今日,总不叫你吃亏就是,你开个价。」

  嬴澄闭目含唇意下挣扎,心中尚有三分恐惧,可腹中那股异样真气却叫她酥
麻难耐。人在矮处不得不低头,她算了算那些丹药灵物的价格,将牙一咬:「三
十灵石……」

  话音刚落,一把灵石已兜头撒在榻上。嬴澄连忙伸手去收,宁尘已一棍冲进
了里面。

  精舍中一声惨呼,吓得门外奴婢小厮一个哆嗦,声音还没落尽,已变作千娇
百媚的呻吟。

         * * * * * * * * * * * * * * * * *

  薛虹渚昨夜收到坊间递来的消息,立刻把百十名耳目都撒了出去,四下里好
好打探了一番。她不怕别的,就怕这游公子是芒城其他哪家请来的煞星,专找自
己不痛快来的。

  旁敲侧击一番,芒城一片海晏河清,另外三家全无动作。薛虹渚勉强放下半
颗心,在绣云坊枯坐几个时辰,好容易等到卯时,这才顺顺长袍理理鬓发,向里
面那间精舍行去。

  扣了扣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薛虹渚这才款款迈入房中。只见一俊秀少
年端坐桌边,桌子上干干净净放着两盏茶,对她微微一笑:「薛仙请坐。」

  薛虹渚是芒城四大档头唯一女子,被其他几位尊称一声薛仙。可这名字从面
前少年口中道出,总叫她觉得内含讽刺。

  薛虹渚万福落座,不敢动用神念,只拿眼睛向屋内略略一扫,却没看见嬴澄
的影子。她心下奇怪,却不显露:「游公子抬举了,小女子在您面前怎配得上薛
仙二字。」

  「薛姑娘金丹修为,自是配得上仙字。既然显得生分,那可许得小生唤一声
虹渚?」

  薛虹渚心中暗骂,嬴澄这小婊子不知收了什么好处,把自己修为和名字全卖
了。莫不是面前这小子用刑逼供,杀人灭口了?

  她越想越歪,小心道:「游公子怎么叫都使得。只是不知,您将我那头牌姑
娘偷到哪里去了?」

  宁尘微微一愣,偏身往后一让,叫薛虹渚看见了帐中美人。她在被子里滚成
一卷儿,钻在卧榻最里面昏睡不醒。

  自家姑娘要爱着护着,对这楚馆风流娘子却再没什么可收着的。嬴澄这一夜
颠鸾倒凤,叫宁尘操的死去活来,高潮小几十次,会的姿势叫他都玩了个遍。她
阴元被狠狠吸了十之二三,体乏心疲,已是爬不下床来,可谁叫那混世小霸王床
技惊人,愣是把她干得舒服到骨头缝儿里,一声声好哥哥叫着,嘴再没了遮拦,
问什么说什么,给薛虹渚盘了个底儿掉。

  薛虹渚当年也是行里的花魁,望见嬴澄那副模样便知她昨夜吃了多大一顿棍
棒。她见宁尘样子悠哉,便用神念唤来婢子,叫她们去伺候嬴澄。

  婢子推了七八下才将头牌姑娘唤醒过来,搀扶下床,嬴澄已是腰酸腿软站也
不住,踉踉跄跄被架到门边,悠悠向薛虹渚唤了声「姐姐」。

  薛虹渚面露些许颜色,埋怨道:「公子好手段,叫我家姑娘受这些苦。」

  宁尘哈哈一笑:「却不知天明时主动缠在我身上要来要去的又是哪个。」

  薛虹渚故意卖弄风情白了他一眼,假意帮扶,搀了嬴澄一只胳膊走去外面,
疾行几步开了不远处另外一件屋,将她放在铺上。

  「那小子什么来头?」

  嬴澄软在榻上,脸上还带着病殃殃的嫣红,叹气道:「游公子说自己是东海
来的,不知真假……他一身双修功法,很是霸道……姐姐小心……」

  话虽说的囫囵,声音里却娇媚非常,仿若能挤出几滴黏答答的水儿来。薛虹
渚瞪了她一眼,转身朝那边回还。芒城欢场,只有她一个金丹带了一个凝心撑场
面,要是这左膀右臂被折腾坏了,难保不会出什么动荡。她想了几个兴师问罪的
名头,却又拿不好分寸,在心中一个劲儿打鼓。

  宁尘稳坐屋中,看着薛虹渚第二次迈进门来。以她为绳,可见芒城顶头的也
就是四个金丹罢了。金丹能在这地头称王称霸,宁尘再不必瞻前顾后,大咧咧举
着茶杯饮下一口。

  「薛仙问明白了吗?」

  听见宁尘点破她那点遮拦伎俩,薛虹渚更是没了主意,作软道:「游公子大
驾光临,不知有何所图?若是小女子能帮的,尽心尽力便是。」

  宁尘是和柳轻莞那个段位过过招的,现在拿捏一个薛虹渚信手拈来。他见对
方放矮了身段,便点点头:「敢问薛仙,您手底下这些红绿买卖,一日能收多少
银钱?」

  薛虹渚略一思忖:「每日大约三五百两金子,若嬴姑娘迎得些贵客,还能再
加二三百两。」

  一枚灵石百两金,每日收益无非五枚八枚灵石,和宁尘所测基本一致。

  「我若一日奉出百枚灵石,将薛仙手底的红坊院子全都包下,不知可否?」

  薛虹渚每日本有十枚左右的收益,为了留有余地这才偷偷按下,结果对面儿
一开口就是百枚灵石,没把她喜到,反而是吓着了。她在风尘摸爬滚打,总不会
傻到不晓得这百枚灵石后头有多少代价。

  「游公子……您莫是要拿我们姑娘修炼什么功法吧?我们这处无根无底的姑
娘五六十位,炼气期七八十位,筑基期十几位,都是命浅福薄,又能给公子多少
助力?您一番起落,我手下这些苦人儿香消玉殒,可叫我如何与她们交待……」

  宁尘笑道:「我是来入乡随俗的,不是来雁过拔毛的。来日方长,还有盼薛
仙襄助的时候,此时怎能做那断子绝孙的买卖?别的不说,保管叫你们姑娘身子
无虞就是。喏,这一千灵石是给薛仙的胭脂钱,包上十日,今日起闭门谢客。炼
气期姑娘每人单赏一枚灵石滋补身子,筑基期两枚,也不计较,这一百五十枚凑
整,给姑娘们开门见喜,薛仙可不要私自克扣咯。」

  薛虹渚大喜过望,刚要动身下去吩咐,却被宁尘捉住胳膊。

  「虹渚若是有意与我双修,每日再给百枚灵石,你看如何?」

  薛虹渚已然叫到手巨款迷了窍子。她心中盘算,自己这些姑娘恐怕禁不住他
几日折腾,还是自己金丹期能多抗几日。这钱老爷多待一天,便抵得上忙忙碌碌
一个月,哪有说不的道理?

         * * * * * * * * * * * * * * * * *

  自这日起,芒城可就炸了锅,全城老少爷们儿一夜之间没了逍遥之处,浑不
知该如何是好。有那酒醉胆大的,喝到半夜纠在一起,吆五喝六往烟花街窜去,
邦邦砸门,闯进一看,却是空空荡荡,不见半缕芳音。

  好事者自然打听起来,第二天便得知,满城妓子都挤去了绣云坊。有好事儿
的,也有好色的,本来无有银钱在绣云坊折腾,今日却都跑了来探头探脑。一时
间绣云坊前人头攒动,都想知道知道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小商小贩见机而动簇拥而来,正合得聚众者心意。甭管是闲汉还是公子哥,
全凑在这几条街上大碗喝酒大吹牛逼,什么鬼迷日眼的说法儿都传了出来。

  直到第三日,坊中终于递出一个确凿消息,聚众的闲汉公子呼啦抄鸟兽四散
。可小商小贩们却没动窝,他们知道,这些家伙们很快还会回来。

  瞿辛儿坐在菱桶中,拨弄着身边一片片翠绿的叶子,揪下藏在其中的菱角丢
在身边。汗珠一粒粒往下滴垂,却没耽搁她的速度,女孩的手指又快又准,这毕
竟是她从小干到大的活儿。

  岸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叫喊,她扭过头去,看见爹爹正朝她拼命招手。于是她
擦擦汗,用手拨着水面,一点点将菱桶划了过去。

  「你他妈快点!」

  菱桶还未贴岸,那只粗糙干枯的大手已凌空而降,钳子一般扣在瞿辛儿细瘦
的胳膊上。男人将她一把拖过来,也不顾她双脚滑在了泥巴里。

  女孩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却不吭一声,她早已麻木。

  「爹爹,我们干什么去?」她踉踉跄跄地被男人拖着走,忍不住小声问。

  男人没说话,只是闷头走路。他走得又快又急,瞿辛儿几乎跟不上他。

  娘站在村口,看到他们走过,立刻张牙舞爪扑过来。她一边与男人撕打一边
破口大骂,口中叫着「不许去!」

  男人一肘将女人捅在地上,横眉瞪眼口沫横飞:「你个没见识的婆娘!灵石
一枚百两金,百两金!!你懂什么叫百两黄金不?!瞿家要发财,要发大财!!

  女人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将辛儿卖了去,辛儿以后可怎么嫁人!!」

  瞿辛儿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娘哭得厉害,心中发酸,想扑去女人怀里
抱抱,又被男人撕扯过来按住,拽着她继续走了。

  他们穿过田埂和草坡,一路往北,芒城厚厚的影子出现在前方。

  瞿辛儿很惊讶,但没出一声。她知道,如果胡乱说话,那只干枯的大手便会
冷不丁在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她一辈子长在那个小湖边,从没进过城里。爹爹的手仿佛锈在她胳膊上似的
,拖着她穿梭在芒城大街小巷。胳膊很痛,但瞿香儿仍然充满好奇,看着周围从
未见过的一切。

  他们最终停下,面前的门楼有匾,三个大字。瞿辛儿不认得许多,只依稀看
懂有个云字。

  爹爹的手终于松开,将她向前一推,声音弯着笑:「进啊,进去。」

  旁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但见有个小子蹭地攀上墙去,要往坊中偷瞧。殊不
料一道光芒闪过,衣服头发俱被点着,那小子哇哇叫着滚在地上扑打,引得周围
众人一阵大笑。

  那轰隆隆的笑声叫瞿辛儿害怕起来,她直挺挺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走。

  里侧一个门迎扭头望见她,踱出门来,大洋洋地问门前枯瘦男人:「是雏儿
吗?」

  瞿辛儿听爹爹点头哈腰道:「包是的,包是的,俺家孩子老实。」

  门迎掏出一锭银子丢在男人脚下。男人捡起来,面露急色:「俺、俺听说是
一枚灵石!灵石一枚百两金,你不能糊弄俺们!」

  门迎哼了一声,倒是门边凑的那群闲汉又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儿,那是多
给你的跑腿儿钱!验了身,几日后才放金子呐!」

  自家闺女真要拿去卖也卖不过几两银子,有这添头男人更是放心了。他连忙
堆上笑脸,向周围闲汉和门迎嘿嘿两声。

  瞿辛儿见识不多,却是个聪明姑娘,她不是没在田间地头听糙汉们说过荤话
,登时醒悟这是什么地方,回身去往爹爹身边跑:「爹!我不去青楼!我要回家
!」

  男人大手一抓,将她两只手腕都锁在掌中,使劲将她往门中一搡。瞿辛儿吃
不住劲连退两步,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又不是不回去了!几个晚上,百两黄金!百两黄金,知道什么意思不?!
足给你买百十件好鞋,好衣裳!」

  瞿辛儿还想再哭,男人扬起胳膊作势要打,她身子一缩,便再不挣扎。

  门迎还站在那嘬牙花子,歪声道:「成不成啊,这买卖?」

  男人连道几声「成成成」,托着那锭银子一溜烟往赌坊去了。

  瞿辛儿仰头看去,面前尽是一张张男人猥琐嘴脸,他们盯着自己满脸淫笑,
彷如妖魔鬼怪。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从来就没有过办法——在爹爹踢她的时候、
在村痞拽她袖子的时候、在被扔进这个巨大铜锅的时候。

  她想不到别的比方,门迎带着她向坊中行去,身边那些雕梁画栋立柱粉墙,
都变作烧得滚烫的铜锅,而她就是锅中烹煮的小鱼。

  然后她看到不少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凑在院中榻上,或卧或坐,每一
个脸上都布满疲色。可是她们很快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将瓜子壳磕得满桌都
是,仿佛在享受什么盛大的节日,

  坊中最大的那间大屋,里面百十张桌椅全都搬了个空,尽留下一地的床褥软
榻,乱糟糟如同遭了贼。十几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就这么趴在上面酣睡不醒,远处
有乐师吹拉弹唱,却怎么都吵不醒她们。

  那些女子袒胸露乳却浑然不觉,瞿辛儿瞥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隐
约看到正中一张大榻上坐了一个人,也不敢直视,任凭门迎将她安置在一张小凳
上,这才偷偷抬眼去瞟。

  那大榻上的少年清逸俊朗,一左一右各有一娇艳女子。右边那女子年岁少长
,跪坐在地伏在男子腿上不住喘息,左边女子正值妙龄,将头拱在少年双腿间上
下起伏青丝乱舞,竟是在用嘴巴含弄男人那话儿。

  瞿辛儿羞得面红耳赤,连忙抽回目光,低下头一个劲儿绞着手指。

  一晃神功夫,少年已向她走过来。她只能看到一双赤脚停在自己面前,动也
不敢动。

  「知道自己被卖了什么价吗?」

  那声音微微有些温意,又仿佛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心神。瞿辛
儿心中的恐惧莫名其妙消解大半,她抬起头来,重复了爹爹一直念叨的那句话。

  「灵石一枚,百两黄金……」

  她话音刚落,少年便将一枚布满流光的小石头亮在她面前。那石头很好看,
也很值钱,但瞿辛儿只觉得厌恶。

  「身子是你的,但这枚灵石最终却到不了你手里。」

  少年另一只手翻转过来,露出一枚黑不溜秋丹药。

  「或者,你不要那枚灵石,选这颗集气丹。」

  「这……是什么?」

  「让你的力气变得比男人更大,让你的双腿能够走远路,如果你运气好,将
来或许可以飞。但你的爹或者娘会非常生气,他们想要的只有百两黄金。你只有
这一次机会,选吧,选你想要的。」

  瞿辛儿望着少年,又看看面前两枚小小的圆珠,她踟蹰良久,最终将手伸向
了那枚黑黝黝的丹药。

  宁尘点点头,他伸手摸摸瞿辛儿的头发,又问:「认识字吗?」

  瞿辛儿摇摇头。

  「去后面那间房里,问问大家口诀,背下来,然后照着练。三日后我来收你
的账,去吧。」

  宁尘送走瞿辛儿,重新折回榻上。薛虹渚轻哼一声,口中酸道:「你教她们
口诀,却也不教教奴家。」

  这些日子绣云坊已收了芒城百十余处子,有选灵石的便直接取了元阴送走,
选丹药的则留在坊中修行几日。别看就这几日,有了练气根底,采补起来助益数
倍。这些门道薛虹渚看得清楚,却不敢私自打探他传下的口诀,只能先旁敲侧击
,实在不行再用别的手段。

  「薛仙想要,派人去问姑娘们便是,也不是什么值得藏掖的好东西。」

  得了宁尘这句话,薛虹渚倒是没了什么兴趣,心知那无非是最基本的行气之
法。她自己练的三五门功法驳杂繁复,毕竟也是能够成就金丹的典籍,不至于贪
图那点练气的东西。

  宁尘敢这么说自然也不怕她学。他传的本就是当初在离尘谷撰成的新《渡救
赦罪经》,乍看之下朴实无华,都是给入门新人练的把式。

  薛虹渚又道:「游公子竟如此怜香惜玉,与一个村姑尚且费那么多心思……
啊呦!!」

  她刚要废话,宁尘已把她揪上榻来,掐着后颈将她按住,掰开屁股往里就插
。这几日宁尘已将楼中女子阴元都采得空了,只剩下薛虹渚嬴澄还在勉励支撑。
她早上刚被强采一番,胯间粘稠尚未干涸,又被宁尘一棍到底,腿肚子都快转筋
了。

  头几天尚且会求饶,到今日话都懒得再说,嗯嗯啊啊叫他日上半个时辰,苦
哈哈试得自己刚蓄起的些许阴元又流泻大半,只能去一心去算算得了多少好处,
权作开解。

  好在这小霸王倒也说话算话,一旦她阴元渐枯便收得手去,没有攻伐金丹根
基。合欢几次,薛虹渚倒也不再害怕,待他折腾完了,赶紧回去将养就是了。

  这回也是一般,待他行功完毕,薛虹渚便赶忙踉踉跄跄告退而去。只不过今
日临走之前,薛虹渚故意磨蹭了两下,找准时机朝嬴澄使了个眼色,叫她得空之
后,去找她说事。

  宁尘偌大神识一直扣在绣云坊之上从未松懈,尤其薛虹渚和嬴澄二人,一举
一动都看得真切。薛虹渚那点小猫腻于他而言无伤大雅,于是也不多提。

  可嬴澄看了薛虹渚的颜色,面上未动,神念却轻轻一颤,叫宁尘捉了个清楚
。那颤动仿若有些不情不愿,像是惫懒,又似无奈。

  宁尘觉得有趣,也不说破,在她光溜溜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嬴姑娘,你也
歇上一会儿,头几日的帐差不多攒好了,我先去收,待两个时辰以后再叫你伺候
。」

  嬴澄自第一日被他祸害一番,之后再没被他采过,只做了些口舌之功,现在
精神头比坊中其他姑娘都要好些。她敷衍着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往屋外去了。

  薛虹渚走了也没多远,刚走到外面亭中便已力竭,正在亭下歇息。她未曾想
嬴澄出来的这般快,连忙招手叫她过来。

  嬴澄在外人面前风情万种,在薛虹渚这里却垂首肃立,不敢懈怠丝毫。

  薛虹渚被采的最凶,说起话来气息都短了三分,她拧着鼻子尖声道:「你忘
了自己是做婊子的了?不去主动勾他,尽叫他缠着我不放,你好偷偷看笑话,是
也不是?!」

  嬴澄忙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您二人面前我怎敢多言,那日我承了一夜雨
露,至今身子未稳。姐姐有金丹护体,与我这凝心期比天上地下,要不是有姐姐
在前护着,我怕是已经薄命难熬。」

  薛虹渚喘了两口气:「算你的良心还没喂狗!」

  她又使眼色叫嬴澄跟上,一路从侧门出绣云坊上了一辆马车,这才放心开口
:「我如今也看明白了,那游公子装得老成,其实不过是个憋急的楞小子。他金
丹修得纯正,是比我强些,可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断非魔道之人。买几个雏儿
破身还瞻前顾后,哈,让人笑掉大牙!等你回去从他口里探探,究竟带了多少灵
石。」

  嬴澄随她走了一段,忍不住道:「姐姐,你终究还是要打他主意?」

  薛虹渚冷哼一声:「怎么?给你操了几日,把心思也操活泛了?」

  「不是。我只觉得他绝非看着那么简单,劝姐姐还是小心斟酌。」

  「怎么讲?」

  「我说不很清,但他拿个破旧丹炉随手炼就百十枚集气丹,绝不是无根无基
的散修。他有怜花之心,于我们终究不是坏事。姐姐又何必多此一举,坏了这场
交情?」

  「哼,嬴澄,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婊子,见识却愈发可笑。那小子出手何其大
方,随身所携灵石少说有十万之数。他身怀巨款一个人跑来南疆花天胡地,没着
没落的主儿。现在放他走了,何时才能再有这等冤大头上门?你不当家不知柴米
价,几十灵石就打发了,我可要替坊中姑娘前路着想!」

  嬴澄把那句「却没见你饶过游公子给姑娘们的赏钱」强吞下肚,又忍不住问
:「那姐姐准备如何动手?」

  「这不是叫你来和我一起出主意吗!」

  「我没什么主意,只懂伺候客人……」

  「废物!你这般不用心,将来如何将生意交给你?算了算了,回去吧,我自
有安排。」

  嬴澄被赶下车来,往绣云坊走了几步,又偷偷回头去看,见薛虹渚一路往西
南去,便知她其实心中早有了主意,定是去寻另一个档头了。

  她心下千丝万缕,乱如蓬麻,在坊中盘桓了半天,直到有婢女被唤进屋中,
才推门走了进去。

  几个婢女正在整饬长榻,那收走的床褥上落红点点,少年显然已是收完了第
一波的帐。他穿戴齐整,坐在桌边正在读书,采过元红的女子一个都没留下。

  恰好有端茶的婢子走过,嬴澄将她拦下接了去,款款行在桌边给少年斟好了
茶,又低头瞟了两眼他手中书册,赫然是本《荡妖平南录》。

  少年只对她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嬴澄思忖半晌,先开口问道:「游公子,
你将方才收完账的女子都送出坊去了?」

  「嗯?」少年似是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有。她们伤了身子,我
叫她们都在坊中多养几日。」

  「养好之后呢?」

  少年垂下手中书册,转头看她:「自然是海阔天空,由得她们去了。嬴姑娘
何来此问?」

  「你给她们服食丹药,又传功生了气海,就没有别的所图?」

  她这句话问得又直又笨,话出口后便觉有些后悔。

  可少年却未发笑:「嬴姑娘有话直说便可,这几日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什
么难相与的人。」

  这些日薛虹渚对他多有试探,几番周旋之后只当他假作老成的青涩小子。可
嬴澄一直在旁边看着,深觉薛虹渚是被自己的算盘珠迷了眼。面前少年并非不谙
世事,而是他心有赤诚,不屑在这种地方拉扯罢了。

  于是她大起胆子说:「这些日被买进绣云坊的,都是些小门小家、村居山户
的女儿,个个都是苦人儿。你叫她们有了修为,再也难为瓮中之鱼,却又撒手不
管,是何道理?」

  「嬴姑娘干嘛在乎她们?」

  「你且莫管,只先答我。」

  少年沉吟片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给她们修为,也是为了助益我自
己的修行。我若再给她们安排前后,岂不是让她们脱了自己爹娘的瓮,又收到我
这瓮中了?」

  「你想叫她们脱瓮,为何还任由大半女子选了灵石回去?你可知这灵石半分
都落不到她们手里,却凭空失了贞操,后半辈子又该如何……」

  嬴澄最后几句话近乎诘责,可少年并未生气:「我的机会,只给愿意抓的。
这点勇力都没有,金丹修为喂到嘴上,也是一辈子荒唐。我从未想当什么助救伶
女的大善人,各取所需之下,流出些机缘给她们罢了。逆天改命,一切都要看她
们自己。」

  嬴澄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不知怎地,只觉得心神皆静。她
长长轻叹:「是了,盼别人来救,终是白日大梦。只是难免羡慕,她们能有此奇
遇,没有白白浪费心中激越的勇气。」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话,又回头静静看书。

  嬴澄呼出一口气,换回头牌姑娘的柔媚,手指在书页上轻轻一划:「游公子
应是对南疆不熟,才要秉烛夜读?」

  少年目在书上,轻轻点头回应。

  「夜长书厚,不如叫妾身讲解几句,也是消遣?」

  宁尘哈哈笑着将书收了:「那也不错。我听嬴姑娘能讲些什么书上没有的。

  「我讲的东西,书上都有。荡妖平南之时,北方修士常遇四险,虫瘴蛊痋。
只不过点滴字句后面,却有书页上看不见的尸山血海。」

  「请姑娘细讲。」

  「虫者,蠃族也。妖分五族,唯有蠃族不通人言,哪怕成就金丹元婴,依旧
与野兽无异,其余妖族多受其扰,见之则灭。」

  「南方深林池沼,偶有毒气四溢,谓之瘴。无踪无形,无色无味,若多闻多
嗅,轻则发狂,重则毙命。」

  「蛊乃蛊虫之术。其虫肉眼难见,随水饮入内腑,落地生根。它闻音则起,
操蛊之人便可对中蛊者肆意为之。或如梦中游者,或如行尸走肉,北方有修士自
恃身负奇功百毒不侵,便总是栽在蛊术之上!」

  话到此处,嬴澄起身添茶,袖子拂拢招敛之下,手指在少年手腕上用力一捏
。她偷瞧少年神色,却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也不知觉没觉察她的意思。

  少年执杯饮茶:「那,最后一个又是什么?」

  嬴澄思忖,若是他会了自己之意,饮茶时怎么也会多往茶杯看两眼。这次杯
中没有蛊虫,等薛虹渚回来又有谁敢说没有?可是见他茶如牛饮,嬴澄心也是坠
了下去,恐怕真像薛虹渚所说,这少年心机不深。

  可话却不能说得再深了,周围来来回回的婢子总有耳目,若报给薛虹渚,自
己怕不是要被卖到南边妖国去了。

  于是她收敛心神,全作无事状,继续道:「痋虫乃是最为凶恶的一道险情。
那虫儿指甲盖大小,成群结队,徘徊于南方森沼深处。它们远观状若黑雾,火烧
不尽雷劈不散,一旦被其缠上,哪怕元婴之体,顷刻间都要被啃成一堆白骨。《
荡妖平南录》乃是一本详实好书,却多是记录战事,那时若有人见到痋虫,也活
不到写下文字的时候。好在痋虫异常罕见,百年难得一遇,真若遇见,只当是上
辈子作孽这辈子交代罢了。」

  少年听完后连连拊掌:「赢姑娘好口才,着实添了不少见识。只是那故事讲
得吓人,叫我今夜如何睡得踏实。」

  他推案而起,袍带一勾,嬴澄便知他又要行功。薛虹渚躲出去了,满园的练
气筑基都叫他采伐殆尽,只剩嬴澄一人支撑。她暗叹一口气,本想找机会讨要今
日那二十灵石的赏钱,一时不知怎的却没能开口,被他拦腰一兜又抱上床去。

  不想得,这一次少年却没用真气激她阴宫,反倒是轻轻将她放倒,亲手解了
小衣,探来吻她脖子。嬴澄正觉疑惑,少年已舔在她耳廓上,搔得她一阵酥麻。

  「她欺负过你,是不是?」

  少年声音宛如蚊音,叫嬴澄全身一震,前尘往事卷起骇浪,被少年在耳边叫
破,于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他不仅接了递去的暗示,更是借细微处一眼勘透自己与薛虹渚埋藏的恩怨。
此等敏锐心机,叫嬴澄心神大定。她也无甚所求,只如先前说那些苦人儿一般—
—不去浪费心中那一缕勇气罢了。

  她对宁尘点了一下头,轻声说,是。

  宁尘再不说话,捉了她双唇一番轻啜细抿,手也摸上了嬴澄的肩。前些日二
人交合,宁尘只是一味攻伐娇嫩处,与她全没有半分亲热。嬴澄只当他是嫌自己
不净,现在才明白,是他未曾敞心罢了。

  厮磨不过片刻,嬴澄水到渠成。喉咙发干,主动引了那痛人巨物纳进胯下,
柔声道:「妾身修养数日,身子稳得多了,请公子行功。」

  阳物挺入,却不似先前那般凶猛,更是没有强行撞她阴宫。嬴澄本是做好了
风雨飘摇的准备,未曾想嗓子眼却被一阵舒缓耕耘吊了起来。宁尘一边亲她脖子
,一边揉她乳尖,缓慢推起,轻轻落下,愈演愈急,转瞬又逝,把嬴澄撩拨的心
火上涌淫蜜直淌。

  她使劲撅了屁股去迎,宁尘这才使上力气,猛操几下日到花心,美得嬴澄哀
叫一声,紧紧将他抱了。宁尘腰身起伏连插带磨,一炷香功夫细细密密将嬴澄送
到高处,从前狂喷激烈之后腹中是空的,心也是空的,这一次却给嬴澄填了个实
在,身子颤着泄了个绵长。

  阴元仍是随着阴精滑走几丝,好歹不是强抽去的。嬴澄喘息片刻,觉得尚有
余力,脊梁骨都舒爽的那么通透,又忍不住翻上宁尘腰际,前后摇起臀儿服侍于
他。今日少年不再大力采伐,嬴澄尝出是他奖赏自己,便一心一意去贪那棒儿的
雄壮。

  平日接的那些芒城富家子弟,多半没有修为,一个个银样镴枪头,豪金掷下
诗曲唱和半个晚上,攀上嬴澄卧榻却撑不过片刻。今夜宁尘有意给她甜头,叫嬴
澄自斟自取,喂得她酒足饭饱,胯间湿的一塌糊涂。

  一个时辰下来,嬴澄大小去了五次,心有余力不足,不敢再贪嘴,一边起伏
一边瞥着宁尘脸色。宁尘顺着她分寸,亦不再痴缠,扶了她细腰猛挺几下,催她
哎呀呀叫着扑倒在自己胸前。

  「嬴澄斩了赤龙没有?」

  「嗯……我这风尘中人,岂能……呜!!」

  宁尘放纵精神,在她宫芯上自顾自舒爽了几十下,凿得她阴关微开。嬴澄有
了几次高潮打底,这最后一合的粗横暴烈恰好戳着心意,虽知这一下大败亏输,
一晚上护住的阴元又要流泻殆尽,仍架不住一身淫骨娇媚,不想出半句话阻拦。

  小腹缩阴宫战,嬴澄微闭双眸,闷哼一声阴精喷泄,全身抽了两抽就要软倒
。殊不料宁尘阳精激射,直入中宫,烫得她美目圆睁,忍不住失声大叫。

  她陡然发现,宁尘这些日子采摘几百名女子,还从未出过精。嬴澄一边高潮
一边被他射满肚子,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品出了些许情义,不禁娇吟着寻过去,把
舌头拼命送进他嘴里痴缠。

  腹中那巨蟒缓缓滑动,榨干了嬴澄最后一点力气。阳气灌注阴宫,将她操漏
的阴精补了又补,浓浓密密还护了崩泄的身子。嬴澄又暖又懒,双目一闭昏睡过
去。

  不知什么时辰,一道几不可查的声音飘来。嬴澄忽地起身,望见那少年背对
自己,依旧在桌边读书。她眼前一片迷蒙,如同被雾气遮了双眸,又像是一场大
梦身不由己,只见得自己摇摇晃晃翻下榻来,痴痴愣愣行去侧边厢,从一名婢子
手中接过一只茶盘。

  然后她慢慢踱回去,亲亲热热与少年说了几句话,自己竟像隔了百层轻纱听
不真切。手也不听使唤,给他满满倒了一杯香茶,含到口中,旖旎着往他嘴里去
送。

  嬴澄思虑不清,却突然心中大急,只觉得有什么祸事在前,拼命想要停下。
可远远那道音色又猖狂几分,她脑袋中仿若灌了铅水,又沉又混,什么都想不起
来了。

  少年搂了她腰,笑盈盈顺意吞了她口中之茶,又细细在她颊上啄过,继续低
头看书。嬴澄转回卧榻,支撑不住,咕咚一声栽倒下去,再动弹不得。

  她朦胧间听见有人在笑,那笑音异常熟悉,又勾起她心中刺痛。她拼命撑着
眼皮去看,只见薛虹渚的身影翩翩而现。她口中叼了一只奇形小哨,状若虫蛹,
狰狞恐怖。

  少年背朝着嬴澄,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端坐不动,静静听薛虹渚在眼前聒噪
。她亦听不清薛虹渚说些什么,只看见她志得意满,模样狂悖无礼。

  她一口气说了半盏茶时间,气势刚歇,却见少年身体忽地一涨,口中突然喷
出一口脓血,正中薛虹渚面门。薛虹渚嚎叫出声,刚欲伸手摸脸,手刚伸到一半
,全身竟软了半截。

  少年身形一晃,如魅如影,瞬时已立于她身侧。他信手一抓,手指随意扣住
薛虹渚顶门。薛虹渚尖声惨叫,连声求饶,嬴澄却再也撑不下去,识海陷入一片
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又腥又臭的液体忽地灌入喉中。嬴澄猛然坐起,腹中剧
痛,哇第一声向地上狂吐起来。

  「嘿,还真挺管用,那娘们儿倒是没撒谎。」宁尘将手中黑漆漆的一只小瓶
反手收了,轻轻拍着嬴澄后背。

  嬴澄眼前一滩黑水,皆是从腹中呕出。一条千足小虫彷若一根细打银线,在
黑水中翻滚挣扎,片刻间已融化殆尽。她心中大撼,百感交集,扑在宁尘怀中抽
泣起来。

  自嬴澄提醒之后,宁尘便知道该如何防备了。那蛊虫细不可查,却是活物,
决然逃不过他分神顶级的神识。宁尘饮茶时重铸喉中血肉,将蛊虫包在一层血团
之中,自然无恙。

  他分神期神识对付个金丹无往不利,随意一震便叫她再无反抗之力。惑神无
影针从紫府一插封了修为,再稍一操针激她痛处,薛虹渚立刻就把那她那腌臜罐
子全倒了。

  嬴澄早年也是被薛虹渚以蛊相胁,后来被哄着说什么将来把产业传给她去,
结果一直困在楼中生财,既无法修行亦无从脱身。如今宁尘从薛虹渚那里掏得解
蛊药,总算叫嬴澄八脉畅通,不再受制。

  「嬴澄,看你也不是对这行当一窍不通,这地方你有能力接手吧?薛虹渚关
在地窖,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了。」

  嬴澄伏在地上千恩万谢,抬头道:「芒城另有三名金丹平分秋色,凭我一个
凝心期怕是无力周旋。游公子若能取薛虹渚而代之,便是坊中姐妹的福气。」

  宁尘伸手将她拉起:「你小瞧了我,也小瞧了自己。你如今有三条路选:一
者携了资财望北而去;二者归附其他三方势力任一;三者收拢残局坐一地之主。
可无论哪一条,都不能靠我。」

  嬴澄初逢大变心绪混乱,所以才如此六神无主。宁尘提点的路子她其实早已
有数,稍一安抚便于心中有了计较。宁尘全不关心她如何抉择,只叫她先把坊里
坊外的心腹人等收拢清楚,以备今后之用。

         * * * * * * * * * * * * * * * * *

  夜已深了,绣云坊内外却一片热闹。坊间易主,未免人心动荡,嬴澄原本就
是一人之下,摸爬滚打也许多年了,过了初时的紧绷,把事情打点的静静有条,
各楼各院很快安泰下来。

  宁尘来至芒城,随手打发这么一个金丹女流如同探囊取物,真想收服这一档
烟花势力更是易如反掌。可是他要这么一档产业又有何用?

  虽是小打小闹,但终究又经一番尔虞我诈,他心中腻歪非常,赶走嬴澄留下
服侍自己的仆人婢女,一人独行来到绣云坊最北。

  绣楼凭江而建,栈道直达江面,跨过栏杆便可登上画舫。宁尘没那兴致,他
借着月色凭栏而依,望着黑漆漆的青岚江发起呆来,江风清凉冷冽,多少能吹散
些胸口气闷。

  芒城江边水浅,地势舒缓,微风一动才有些许月下粼粼波光。宁尘正想着接
下来的规划,忽见眼皮底下的水面浮起半个头来。

  这黑灯瞎火深更半夜,可给宁尘吓了一个哆嗦。他往后跳了一步定睛一看,
竟是先前那头小蛟。

  「哎呦呵!你吓我一跳!」宁尘见到它心中莫名欢喜,趴在栏杆上,低头笑
盈盈说道。

  小蛟静静从水下浮起,只露出半个脑壳两只眼睛,外加额上那根小角。宁尘
就这么往下看去,仿若一根白桦枯木浮在水中。也就是它生得细些,换做别的蜃
蛟,可决然游不过这江边浅滩。

  「你专门来看我的?」

  小蛟眼睛忽闪两下,从水下吐了两个泡泡,依旧如浮木般一动不动。

  「你有事找我?」

  一动不动。

  「你等会儿。」

  宁尘来了些兴致,扭头回厨下要了几尾新鲜大鲈,屁颠屁颠跑回来。他把江
鲈往小蛟口边抛去,溅起几大片水花,谁知人家还是半拉脑袋隐在水里,全然不
去吞食。宁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小蛟仿佛还翻了个白眼。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拧脾气……倒是像我。」

  宁尘叹了一句,索性坐在栈道木板上退了鞋袜,将脚从栏杆下面伸出去,蹚
在江水里轻轻踢了两下。

  小蛟终于动了,它往外侧绕了绕,远远躲开宁尘那脚丫子。

  宁尘哈哈大笑,也不多语,只将脑袋搁在双臂上,远远望着黑漆漆的北岸。
虽不说话,但知道小蛟在那里,却也不觉得孤单了。

  过了些时候,小蛟看他不再踢水,又慢慢漂近些。

  宁尘怕它走了,不再故意招惹它,只轻声轻语道:「听得懂我说话吗?」

  先前这小蛟分明听得懂「芒城」二字,可现在这句话问出来,仍然没得到小
蛟丝毫回应,不过宁尘却不在乎,甚至觉得它若不通人言反倒更好。

  这几天宁尘将吴少陵给的书读了十之七八,对妖族已有了些了解。寻常妖物
都是山林野兽吸日精月华而生,分蠃兽水羽鳞五族,各归其类与同族繁育、向下
点化,势众之后学人语兴土木,称王建邦,即是妖国之初。

  而诸如蜃蛟一脉则与其不同,乃是被妖族称作先天大妖的存在。此等妖物生
下来便有呼风唤雨之能,哪怕不去修行,长至成年便有元婴修士之体魄真元。它
们自行其是,雄霸一方,蜃蛟所占之青岚江即是其一。

  先天大妖凭血脉操控天地元气,举手投足可唤大法力施用,然而这也即是它
们弱点,寒溟漓水宫几名灵觉期弟子布下大阵便能困蛟斩龙,正是因为它们使不
出别的招式。只要阵壁坚固,消雷辟水,蜃蛟就只能变作网中之鱼。

  好在此等精妙的阵法也就寒溟漓水宫才有,妖族间却没得如此深厚积累,敢
找蜃蛟麻烦的妖族凤毛麟角。

  小蛟不言不语,宁尘只把它当做树洞,一顿叽里呱啦口沫横飞,把他在绣云
坊干的事儿全倒了出来。

  「薛虹渚下蛊害我,我伸手把她折了,谁都挑不住理儿。可是我自己早就知
道……人,是扛不住考验的。洒出千金万金,就一定会激人贪欲,我这么做便是
在诱她害我,我再借此信手诛之……」

  说到这里,宁尘心神有些涣散,但他随即将头一摇:「她自己选了那条恶道
,我没错。只是忽然发现,以我之能,随手着处便可搅得世事翻涌,多少有些生
畏。」

  他没能将心事对小蛟全都说出口……倘若真的践行魔道,自己又会引发世间
多少震烁。

  叹息之后,宁尘低头一看,小蛟浮在那里双目微闭昏昏欲睡,惹得他笑了一
声。

  「听烦啦?」

  小蛟睁开眼,喷了两个泡泡,忽然探起头来,张开嘴含住他小腿,把他往水
里去拽。宁尘啊呀一声用手抓住栏杆,小蛟嘴上没使劲,他若不撒手也掉不下水
。不过他心念一动,终究还是将手一松,顺着小蛟的力道怵溜一下滑进了江中。

  宁尘运使目力在水下观瞧,小蛟也没别的意思,只在身边游来晃去。宁尘忽
觉心中通明,小蛟只是寻他来玩,他却絮絮叨叨与人家说了恁多的闲话,不禁笑
自己太过啰嗦。

  他掐了御水决,在水中急冲出去。小蛟立刻精神起来,紧追其后。一人一蛟
,一前一后,在江中撒欢一顿猛窜。

  宁尘窜得早,又怎么比得上小蛟那速度。它一转眼就追到宁尘近处,脑袋拱
着他后背,推着他往前疾行。宁尘御水决叫它破了,湍急水流嗡嗡糊在脸上,要
不是身在水下,宁尘早就哇哇大叫起来。

  反手就去揪它蛟角,反被它一脑袋拱出了水面,宁尘懒得御气,凌空被它扔
了个跟头又跌进水里,倒也觉得有些好玩。

  在水下闹腾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离了芒城几十里。水下漆黑看不清多远,
宁尘一转头的功夫,小蛟没了影。他听到隐隐有呜鸣传来,又回头游了片刻,才
看到小蛟正悬在江底等他。

  宁尘游去一看,小蛟正朝他使眼色,一个劲儿往江底瞅。他往下潜去,沉沉
的江底淤泥布着一个又一个胳膊粗的泥穴,黑洞洞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小蛟又拱他一下,这是叫他掏洞里的东西呢。宁尘心说这莫不是藏着什么宝
物,小蛟想要以此宝报恩,喜滋滋将手伸了进去。

  不成想手刚伸进一半,似是触到一个软物,紧接着吭哧一下,什么东西狠狠
夹住了宁尘胳膊。宁尘嗷呜一声差点没呛了水,连忙抽回手来,竟从洞中带出一
只五尺长的硕大蛏蚌。

  那蛏蚌外壳边缘锋利尖锐,好悬没给宁尘胳膊齐肘夹断。他再是元婴期也不
是石头变得,虽没流血,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蛟却凑过来将那蛏蚌咬碎外壳,一口将又长又嫩的蛏肉美美嗦进口中。

  好家伙,这是把自己当蚌饵钓蚌来了!气得宁尘歪鼻子斜眼,划过水去就要
拧它小角。小蛟连忙拧身闪躲,却不是躲宁尘,而是不叫他掀起的江底淤泥欺身

  虽不知那江底淤泥于小蛟有什么祸害,好歹也算个理由。宁尘气消了大半,
想起先前给它丹药不吃,给它江鲈不理,这回倒是有了喜欢吃的东西,索性祭出
柳渡刀,一个一个泥穴捅进去,捉了十数只蛏蚌出来。他这刀这些日子没干别的
,就今日拿出来钓蚌,要是叫吴大少看见,鼻子能给他气冒烟儿。

  小蛟这下高兴了,宁尘钓一根它就嘬一根,直吃的是心满意足。吃到二十根
上,终于吃不下了,宁尘索性自己将最后一根蛏蚌收了,心说回去也自己尝尝,
看看能好吃到哪儿去。

  许是吃得撑了,小蛟送他回去时游得颇慢,东边微微发白才望见绣云坊的灯
火。

  宁尘拍拍小蛟脖颈:「我约莫几日后就将往南边去了。此去山高路远,若有
你我有缘还能相逢,我定寻些山珍与你尝尝。」

  他刚要洑水御风,小蛟却唤他似的轻轻一鸣。

  宁尘回头去看,只见小蛟嘴巴一张,身子颤了两颤,从喉中送了一团东西出
来。那物事裹挟小蛟喉中血丝,颇为凄艳,一抹深红在江水中晕散开来。宁尘抬
手拨开那血晕,一枚血红色的晶石落在手心。

  还没等他疑惑,小蛟身子一抖扭头即走,眨眼消失在茫茫江水之间。

  宁尘飞落上岸翻至绣云坊栈道,捏着那枚小石头摸了又摸。他拿真气神识各
自探过,未觉出有任何用处,便捏在手中把玩着晃进阁中。

  嬴澄忙了一晚,听婢女说宁尘回还便赶紧跑来见他。宁尘看着她拢着裙衫快
步走来,却不知为何忽地面色一变。

  「怎么了?」宁尘问。

  嬴澄皱着眉头打量他,踟蹰道:「公子,你出去又回来,怎地身上突然妖气
如此浓烈?」

  宁尘微微一愣:「原来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嬴澄摇头:「公子没有妖族血脉,自然查不见妖气。我等混血也只是能依稀
分辨一二,只有真正妖族才好以妖气互相识认。低阶妖修们难匿妖气,修到高深
处倒也会遮掩气息,以此隐藏身份。」

  「所谓妖气到底是什么?」

  「妖族修行物尽其材,日月草木,各种驳杂真元凡是能触及的都要纳为己用
。真气合众为一,自有气息可查,不似人族修士应天顺地,真气求的精纯二字」

  宁尘听她说着,心中倒是有了猜测,偷偷将小蛟给他的石头收入星陨戒中。
果不其然,嬴澄咦了一声,定是发现那妖气已然消没了。

  不等嬴澄发问,宁尘又将石头拿了出来:「是这东西的缘故吧?」

  嬴澄双目圆瞪:「心血石?公子从哪里得来的?」

  「朋友送的。这心血石有什么用处?」

  嬴澄摇头:「那是先天大妖凝聚心血所成,我也不知有何妙用。只是若拿到
妖国去买,价值连城。」

  宁尘点点头,只将石头收好。心血石这名字听着很是不凡,他又不缺钱,自
不会把小蛟送他的东西卖了。

  「此物不要与外人提起。」宁尘对嬴澄说。

  「妾身明白。」

  宁尘拿出来之前就思忖过,这东西就算公布于众也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
但却是验一验嬴澄的好扣子。如若她将自己的事儿拿出去兜售,自己也便不需怜
惜她许多。

  那一边,嬴澄知道他不意多说,便眨眨眼睛换了个话口:「公子,我忽然想
起一节。如今坊中姑娘已耗的空了,假如可行,妾身便派人去灞城一趟,寻些有
底子的妖族姑娘回来,也好续上公子行功的耗资。」

  宁尘眉毛一挑:「倒也不错,你先去召一个来与我试试,看看妖气于我双修
功法有没有妨碍。话说回来,灞城妖族那边,也有青楼吗?」

  嬴澄掩口而笑:「公子前些日行功的女子中,便有两个妖身的,我看也无甚
大碍,才开口说的。有的妖族蛮横如山郊野人,有的妖族却沽名钓誉,守得礼数
比人族更迂腐三分。所以我们常有话说,妖与妖的差别,比人与妖差别还大呢。

  「好。天明后你就着手操办,我也亲自去灞城转上一圈,看看妖族是何情形
。」

         * * * * * * * * * * * * * * * * *

  嬴澄怕宁尘人不生地不熟,特地遣了一名心腹小厮伺候他同去。宁尘本有怀
疑,嬴澄是要派人盯着自己,结果那小厮来了之后却叫他哑然失笑。

  「小朱,你好好引游公子在灞城游玩一圈,若有好事的跟你问这问那,你装
傻充愣也不许接口。」嬴澄叮嘱道。

  「哼哼,知道了知道了。」

  那小朱个子不高,才到宁尘胸口。他穿了一身利利索索的短褂子,生得圆头
圆脑细皮白肉,跟个瓷娃娃一般,偏生有一双粗手大脚,正拿着根甘蔗嘎吱嘎吱
嚼个不停。

  嬴澄凑到宁尘身边道:「小朱是我亲近弟兄,是实打实的妖族,于灞城十分
熟悉。他心思单纯,乖巧听话,公子只需赏他个鸭腿鹅腿的,便能高兴半天呢。

  宁尘扫了他一下,竟然还是个真真儿的筑基。看他筋骨横练,应是没少跟人
动手,约摸应是坊中看家护院的。只是他那一脸粉嘟嘟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也不
像是个会打架的。

  「小朱,你大号叫啥?是个什么妖?」宁尘忍不住问。

  小朱咂么咂么嘴,吐出甘蔗渣来:「哼哼,我叫朱豆,猪妖。」

  宁尘差点儿笑出声。他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太敢信,这猪妖就得正
好姓朱。

  嬴澄看出他心思,也笑道:「妖族千万年来学人语习人伦,不少部族直接照
搬了对应字号转做姓氏,朱马杨牛、陆候袁季、熊苟燕应、胡包郎柴。不过那些
先天大妖自有尊号,却不在这些常见姓氏之中。」

  宁尘御风而起,拎着小朱往灞城飞去。小朱没多少法力,更没御过风,在空
中哇哇乱叫,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高兴的。

  乍看之下,灞城与芒城房屋街道差别不大,但走在路上望着满城妖族,难免
有些心撼。那头上一对对毛耳朵,腚后一根根长尾巴,还偶有几个脑袋都没化形
完全的,猫狗兔子虎豹狮子,最唬人的是走半道还看见一个长鳄鱼头的,那大长
嘴,一扭头就撞人家腮帮子上。

  也赶上春深时分,灞城没有柳树,却有漫天飞舞的尾巴毛,彷如柳絮一般。

  小朱甩着手走在宁尘前头,路领得用心,哼哼着给宁尘指了一些妖族才有的
商坊。别的不说,光看那门口排着长队的「寸量铺」,门里门外尽是些修蹄子的
牛妖马妖。

  宁尘没走一会儿就看出来了,越是没有啥修为的,越是残留些本相痕迹。但
凡有点儿底子,都给自己塑得一副标志模样,外貌与人类一般,全看不出半点儿
异样。

  闲逛了个把时辰,宁尘看罢了灞城些许关要地方,便放任小朱引着他走。走
着走着,正穿在一条小吃街上,小朱顿时就拔不动腿儿了,眼珠滴流乱转,一边
磨蹭一边吸溜哈喇子。

  宁尘见状,往他肩膀上一拍:「想吃啥?我请客。」

  小朱瓷娃娃脸顿时乐开花来,抬手一指:「我吃这个,哼哼!」

  他话音没落,三五步就凑到小摊前面,眼巴巴等着宁尘给钱。宁尘抬头抬头
一看,旁边那幡子上迎风招展几个大字——美味烤五花。

  宁尘只觉精神恍惚,迷瞪瞪跟老板汇了账,低头去看小朱,小朱已然握了一
根胳膊长的烤肉,油支麻花吃了个脑满肠肥。

  宁尘腮帮子抽了两下:「我说小朱……你是猪妖,吃这个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小朱头都没抬。

  「猪妖还吃猪肉哇?」

  小朱鼻子一皱:「您瞧您这说的什么话呀!人不也吃猴吗!我都猪妖了,跟
那些畜生又有啥关系!您、您真是……说这话,不着四六的……唉呀……哼哼…
…」

  小朱一边吃一边唠唠叨叨,把他挤兑个够呛。可宁尘却觉得心中松快,小朱
不是不知道他修为高深,可是说话做事全然不当回事,轻松自在,叫宁尘多生不
少喜爱。

  「你给我揪块儿。」宁尘拿胳膊肘撞他一下。

  「喏喏喏——」小朱随手一掰,举手给他递过去。一人一妖并肩而行,烤五
花在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山响,倒是潇洒。

  忽地迎面遇见一位,弯腰跟小朱使了个礼:「哟,朱兄,来灞城逛呐?」

  听意思是小朱熟人,宁尘没搭腔,只听小朱道:「嗯,赢姑娘叫我带客转转
。」

  「啊!这就是绣云坊那位公子?!失敬失敬!」

  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小朱随口一应,又引着宁尘继续前行。可周围那嘈杂声
响越来越多,呼朋唤友,交头接耳,人群纷纷给宁尘和小朱让了道,却又从四面
八方簇拥着围观起来。

  宁尘那几日将芒城的烟花柳巷包了圆,今日又将手伸到灞城这边,两城的碎
嘴子早就将这事儿传了个沸沸扬扬,都知道有这么一位东海来的阔少爷,擅使一
门采蜜摘花的奇门功法。

  如今见了本主,那还不得仔细瞧瞧!一时间宁尘所过之处万人空巷,但凡得
点儿闲的百姓,甭管人族妖族,都凑过来看看热闹。街头巷尾、房梁屋顶,人头
挤得是乌乌泱泱。

  人一多,再让路也不好走了。小朱在前头气急败坏,抡着胳膊一顿乱打,别
看他不到两尺的小嘎膊,大巴掌捏起拳头来混似一根流星小锤,三五拳辟出一条
路来,唤着宁尘快走。

  宁尘看他矮矮一尊小佛,追着那五大三粗的虎头牛脸一顿胖揍,可没笑出声
来。

  这时,忽地从斜刺里挤出一个人。宁尘虽是闲逛,神识却未有丝毫松懈,立
时锁在那人身上。他看着与平常百姓无异,身上不见妖族痕迹,直冲宁尘而来。

  好在那人身上未曾聚集真元,手中亦无凶器,宁尘便也不率先发难,任由他
靠得近前。

  「游公子,在下有事相叙,请来芒城仙书坊一聚。」

  那人只停留了半步功夫,低声传了一句话在宁尘耳中。他话一说完立刻便走
,如同低头行路的过客,旁人谁也没察觉他做了什么。

  宁尘将话记在心中没有应他,跟着小朱又蹭了半条街。周围人越来越多,小
朱都捶得累了,宁尘这才将他拎起,御风回了绣云坊。

  他甫一回来,便看见嬴澄坐在院中发愣。她华衣尽去,换了一件颜色素淡的
雅袍,全不似那风月场中的头牌了。

  「看样子,赢姑娘已经做了决断。」宁尘撒了小朱叫他自己去玩,凑到嬴澄
身边。

  嬴澄回过神,勉强一笑:「妾身沦落此处多年,已是有家难回。这里的姐妹
与我朝夕相处,我也不能任她们离了龙潭又入虎穴。」

  「你一个凝心,他们三个金丹,准备如何支应?」

  「原先我满心只剩害怕,却忘了这勾栏之地教给我的,正是一身左右逢源的
本领。无论是此消彼长,还是驱虎吞狼,总有供我施为的缝儿。我借薛虹渚余威
,腾挪时间,再续修行,等到成就金丹便可不再担惊受怕。」

  前路艰险,但她已心智已坚。宁尘暗自点头,不意之间也从她身上汲取了些
许勇力。此事已无需多说,宁尘便把今日撞见那人的事提了出来。

  「赢姑娘,咱们芒城这边,可有什么行事隐秘的读书人组织?」

  他在黎州经过殚见阁一事,对那仙书坊的名字颇为敏感,忍不住先向嬴澄打
听一下。

  嬴澄仔细想去,将头摇了摇:「教孩子读书的先生倒是有,未曾听闻他们之
间还有什么勾连。公子因何有此一问?」

  「路上遇一生人,偷偷约我去什么仙书坊。」

  「那人何等样貌?」

  「寻常男子,身材高挑。衣着普通,听声音却有些不凡。」

  嬴澄又考虑片刻,眉头一扬,笑道:「公子差点将妾身弄糊涂了,什么读书
人不读书人,人家约你去的地方是「鲜蔬坊」呀!」

         * * * * * * * * * * * * * * * * *

  鲜蔬坊地处芒城最南边,城外农地中出产的瓜果蔬菜第一时间便能在摊子上
出现。宁尘这一回不亮身份,只叫小朱也管住了嘴,跟着人群混进了鲜蔬坊去。

  虽然改换了行头,但人家毕竟有心,宁尘在鲜蔬坊一亮相,立时就有人上前
轻施一礼,引着他和小朱一道往后头库房处走去。

  后头人少,宁尘跟着对方进了一间大库,扑面而来一层凉意,竟是有人在这
库中施法。宁尘扭头一看,门口一张皮吊床上正躺着一个妖族,生着一颗雪豹脑
袋。它打着呼噜,竟有血脉之力自行运功,降了燥热,护水保鲜。

  各脉妖族,哪怕是平头百姓,也自有血脉相传的些许异能,虽不及先天大妖
那般有攻伐之力,却也是一门出力生财的营生了。

  领他们进来那人将豹妖轰起来,自己也跟着出去了,只留宁尘小朱两人在库
内等候。宁尘手欠,从旁边麻袋缝儿里拽出根胡萝卜,往小朱嘴边送去。

  小朱歪着脖子躲开:「你干嘛呀!我不爱吃这个!」

  宁尘在这事儿上已经碰了不少钉子,一时间也气笑了:「你们妖族怎么都这
么挑嘴的!」

  「你别说我了,哼哼,连那些牛妖马妖都不爱吃!成就妖身,谁还爱吃素的
,没滋没味儿……哼哼……」

  宁尘唉声叹气,也是闲极无聊,干脆在衣服上胡乱蹭蹭,将那胡萝卜一口一
口嚼下,只觉得自己仿佛变了兔子精。

  萝卜才吃两口,人已经进来了。宁尘擎着根萝卜,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索性
不遮不掩,大大咧咧继续放嘴里去啃。

  那人正是灞城中给他递话的,能片刻间跨百十里回归芒城,身上修为自然不
弱。宁尘早勘破他是一个凝心,自己啃着萝卜抄着手,只等他先发话。

  「游公子,在下贝至信,这厢有礼。」

  贝至信面相儒雅随和,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可仔细观瞧那嘴角翘起之时,
微微现出两颗精白锐齿,再加上一对细而不微的凤眼,隐约有些凌厉之感。

  在灞城浸染一圈,宁尘多少也能辨出些妖气了。这贝至信是妖族无疑,倒是
叫他化形得颇为圆满,看不出是什么法身。

  对面礼作得全,宁尘跟他客客气气回了一个,然后扭头去看小朱。小朱果然
没让他失望,立时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你听过狼狈为奸嘛?他就是那个狈妖!

  小朱话说得粗鲁,贝至信倒是没见不高兴:「哈哈,早听闻绣云坊朱兄心直
口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宁尘打了两个响指将他目光拽回来:「能不能别废话,有事说事。」

  他话语中越是性狂,贝至信脸上越是谦卑恭敬:「游公子在坊间挥金如土,
威名远扬,只是不知您从东海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若是有能用得上在下的地方,
在下愿肝脑涂地,为公子分忧。」

  「哦——我没什么贵干,您不用麻烦了。」

  宁尘撂下一句话抬脚就走。本以为贝至信心里一急,就把肚子里的事儿稀里
哗啦倒了。没想到他还颇沉得住气,一直待到宁尘伸手推门,才扭头开口。

  「游公子寻花问柳弄得满城风雨,却不知已经大难临头。」

  宁尘脚步一顿:「别来这套。先跟我伏低做小,眼见不吃饵,又危言耸听诈
我的短。也就是小爷我现在心情不错,不然一巴掌拍死你。」

  他故意作得满脸狠戾,然而贝至信却一躬到地,声音中的谄媚全都去了。

  「游公子误会了。初时我观你大张旗鼓营造声势,自然以为公子欲在南疆广
播英名,便想着能与君共作一番事业。现在看来公子并无此想,那先前的花天酒
地便要化作刀子,早晚捅在公子身背。」

  「呵呵,你尽管吓我。小爷我这修为,芒城灞城尽可横着走,谁敢背后给小
爷捅刀?」

  贝至信也不接话,只正色道:「公子已遍观芒城灞城情形,觉得此地民生怎
样?」

  宁尘看他有意入题,便收敛些纨绔气:「欣欣向荣,如日方中。」

  「芒城灞城是南疆的桥头之堡。倘南疆三大妖国势弱,则多有逃散之妖来此
兴风作浪,百姓难得安宁;若三大妖国势强,则众妖归服听命,无人来芒城灞城
逐萤草之利,城邦自然兴盛。」

  「别人不来,正好归得我手。」宁尘继续装腔作势。

  「此言差矣。妖国若无余力,只能任由公子在此与人争权夺利,可如今却万
万容不得公子一个外来人搅动是非。事关妖国尊威,妖王绝不会放手不管,此即
公子杀身之祸。公子若侥幸北逃,恐怕寒溟漓水宫也不会轻易纵容。」

  「嗯?」

  「前些日寒溟漓水宫围猎青岚蜃蛟,有一豪侠出手相救,伤了寒溟漓水宫长
老,恐怕就是公子吧?」

  宁尘展露的修为堪堪金丹上下,绣云坊这等风月场所,已是情信交织的核心
,薛虹渚尚且没能将那事与自己勾连,贝至信这家伙竟能勘破此中关系,大出宁
尘意外。

  不过宁尘当然不会承认:「哈,我哪有这等实力,贝先生太高看我了。」

  贝至信也不追问,继续道:「南疆如今势大,寒溟漓水宫不会为这么一件事
越界而战,公子不必挂心。在下也是敬佩公子侠气,愿意向南边引荐公子,到时
别说芒城灞城,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若贝先生真有这等本事,又何必屈居小小一个鲜蔬坊?」

  贝至信已从字里行间辨出,宁尘并非骄横狂妄之辈,知道他先前只是作戏,
于是更加认真:「方才朱兄张口便道出那四个字,吾辈声名狼藉可见一斑。非是
我狈族心术邪佞,而是身有短处难以修行,空有聪慧机敏,却只能各自攀附权贵
,求一个「狼狈为奸」。」

  宁尘自习得寒溟漓水宫《云不行》,隐约也有了些许识人心绪的权能。虽模
模糊糊辨不真切,但他观瞧贝至信神识不摇不颤、蓬勃外发,倒似没有假话。

  贝至信继续道:「权谋巧算,自有成败,大家只看到一众败者背后趴着一只
狈,却不见成者麾下亦有一只狈。更有甚者,一败涂地之后,却把罪愆都推在狈
族头上,冤我们蛊惑人心。三百年前自人妖一战,南疆大乱,尚有我族栖身之隙
;如今南疆安泰,各族各派卸磨杀驴,再没吾等安身之处。」

  宁尘微微一笑:「所以贝先生寻得我来,想将我好好利用一番,在妖王那里
偷偷求个功名,时机一到再将我卖了,于是乎又可攀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
,真是好大的计算。」

  贝至信目有精光,直视宁尘双眸:「游公子,我是读过书的人。」

  「是啊,不然也不会待在「仙书坊」,哈哈哈!」

  「经史子集、兵谋法道……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史」。你看遍妖族史书
,功成者无我狈类一字一句,有的只是我们如何欺上瞒下、如何两面三刀。而狈
族自己的「史」,却只有兔死狗烹四个字。你当我卖了你去,能得妖王几日恩宠
?我一父三母,加兄弟六人,皆为高位者用而弃之,都怕粘上吾族恶名有损其威
。郁郁而终的还则罢了,我父因出言不服而横尸当街,又哪有一个替他站出来说
话的?」

  「哈哈,有意思……」

  宁尘装模作样到现在,这三个字倒是由衷而发。

  「我愿与游公子推心置腹,不为别的,只因你并非南疆人士。你欲在南疆施
为,还需我这等长袖善舞的智士左右腾挪;而若是有一天你离了南疆,我也盼能
随君而去,有个落脚的根基,从此不必在南疆被人嗤之唾之,困顿在这萝卜仓、
白菜堆,消磨一身志气!」

  宁尘心中微动,可嘴上仍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又怎知此举不是明珠暗投
?」

  贝至信大笑:「我一个身残名藉的破落户,岂配明珠二字?我听闻公子在青
岚江一击即走,虚名拂袖,胸中必是大有沟壑。前几日花天胡地想来也是为了吸
引南边注意,打开局面手握主动。只是此举太过张扬,将来引起一众乱象,却未
必能顺遂公子心意。昨日公子于绣云坊一夜之间踢翻薛虹渚阴谋诡计,又收拢嬴
澄为己所用……公子散财、立威,环环相扣,底蕴非凡,我哪里还能坐住?非得厚
着脸皮请缨自荐不可了。」

  宁尘来之前还专门问过嬴澄,她全然不知有他这一号人物,可见贝至信是个
极能隐忍之人,这一点倒是叫宁尘有些惺惺相惜。

  「贝先生不声不响,能在芒城布下这等耳目,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鸟盼离樊笼,鱼期归瀚海,游公子这瀚海我已等了多年。如今我露出本相
,只希望能有明主尽力驱策,也算不枉我孤注一掷。」

  「若是跟着我,一不小心被我连带死了,你可没处哭去。」

  贝至信扬首悍道:「身为智士,就是助主家趋福避祸的。主家连祸都避不过
去,作智士的还活着干什么?!」

  宁尘忍不住笑起来:「好,那就说说,你要如何助我在南疆立足?」

  贝至信早有规划,朗声道:「以游公子的智识,前几日滥播艳名,乃是兵行
险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求速效。那我便以「快」字打头,着手替公子开路
。无论公子要在南疆做什么,都要假手妖国之势。妖分五族,蠃族无心,水族无
地,真正的妖国只有兽、羽、鳞三家,公子任选其一,我替你打通关节即是。」

  贝至信字字珠玑,都说在宁尘心坎里。宁尘立刻沉下心来,认真问询道:「
依先生看,哪一国最是有势?」

  「兽族地广人众,其势最旺。但内里族裔繁杂,难免各怀鬼胎,若非这一代
妖王英名神武,以大武力一统各部,也不会有南疆这么多年的稳泰。」

  「羽族势头稍弱,数量只及兽族十之二三,可偏生有妖圣迦楼罗坐镇,堪比
人族羽化期修士威能,这才与兽国分庭抗礼。只是迦楼罗没有太多争霸之心,麾
下羽族又喜静好洁,堪堪安坐个兽族附庸便也是了。」

  《荡妖平南录》有云,所谓妖圣,天地洪荒所诞之灵物,经年累月修行大成
,一朝闻名天下,其名无二主。

  宁尘不禁发问:「那兽族因何没有妖圣问鼎?」

  「三百年前,兽族那位称王的妖圣被寒溟漓水宫斩于刀下。反倒是迦楼罗行
事惫懒,一时踟蹰按兵未动,待到参战时人族已急流勇退,不然胜负还未可知。
彼时兽族还有几名妖圣长年蛰伏不出,妖王空位之后也不见他们声响,想来是无
心权位的。」

  宁尘点点头,示意贝至信继续:「该到鳞族了。」

  「鳞族那些蛇蜥龟鳄,多占穷山恶水之处生息,所以于其他二族争斗较少。
相传千年前曾有一位比肩迦楼罗的妖圣称王,又在某一日避世而去不知所踪。兽
族势大、羽族势薄却厉、鳞族最弱,公子想要凭依何方势力,尽可择之,贝某各
有方略。」

  宁尘要寻龙雅歌踪迹,自然要选势力最大的。他与贝至信说了自己的选择,
又问:「兽族这般兴盛,想来定是自骄自傲、目空无人。贝先生如何将我一个外
人引入其中?」

  「游公子,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你猜猜,妖族现在如日中天,兽族妖王几乎
已是一统南疆。那么接下来,他还想要什么?」

  宁尘心中一凛,喃喃道:「开疆扩土,奉报前仇……如若这般,兽族是要与
人族一战?那他们定然求贤若渴。」

  眼见贝至信微微颔首,宁尘朝他躬身施礼:「多谢先生指教。」

  贝至信知道宁尘已对自己心生接纳,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游公子,切不必
拿先生二字唤我。我不是什么先生,乃是一个擅玩权计的小人。可是没有法子,
这即是我一技之长。如何将我这小人用得好、用得巧,便要指望公子的一颗心。
在兽国中是进是退,都由公子做主,我只替你筹划如何进退。」

  「不叫先生,那该如何称呼?」

  「我痴长公子几岁,唤一声老贝即可。」

  「如此甚好,那你也只叫我青川。你虽是「小人」,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此
番你我二人就来他个狼狈为奸!你不在背后咬我脖子,我定不将你掀下背去,你
道如何?」

  贝至信有此一言灌在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现在脸上。他踱去旁侧守门人的
位子,倒了两碗大茶过来,也不说话,只以茶代酒,与宁尘共饮。

  宁尘饮下,抹抹嘴道:「三日后,我离走芒城。老贝,你在城外十里处等我
,一同上路。」

  「好。」

  宁尘与他相别,行至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妖族如今再是兴旺,难道
真的能下狠心来,与人族一较高下?」

  中原修士虽百般不顺其眼,但宁尘一想到战火横起,又不知要耗上多少性命
,难免心生撼动。

  贝至信负手反问:「浓日已至午时,其后又当如何?」

  「该往下落。」

  「正是如此。」

  宁尘心下稍安,拽起在麻袋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朱,推门离去。

(待续)

ps:过年应该更不了,大概要二月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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