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心悦于你 第二日。
叶流觞起了个大早,现在少爷赶考去了,秋闱过后还有来年的春闱,少爷若是有“运气”,中举后会在来年高中及第,顺利谋得一门差事,从那时起,他们东厢就会涉及到许多官场上的事,也需要她更加谨慎处理一些事情了,在这之前,她总有不好的预感,明年很可能会有战事的。
简单的吃了早膳,叶流觞按时出府去十二商铺做账,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她觉得身子变得很轻盈,年轻的身体到底活力十足,哪怕昨日再累,睡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只是看着周遭凋敝的景象,她有点不是滋味。
商铺虽有开着,可街上人丁稀少,唯一多人的就是粮铺。现在排队购粮的百姓越发多了,几乎日日都会排着长队,粮价也从一开始的几文钱到了现在的二十几文,似乎朝廷在管控粮价,粮价升到这里就不怎么升,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至少说明朝廷注意到灾情了。
排队中的人交谈着什么,偶尔发出一两声牢骚,精神头看着都不错,见此,叶流觞稍微心安。
她按时来到一家杂货铺前,掌柜见到她顿时出来迎接。
“哎哟,叶管家来了,今日可是来对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嗯,可是打听到了?”叶流觞点了点头,这家杂货铺掌柜经常要去各个村中收取果子回来做蜜饯,她之前便是拜托了这家掌柜打听叶家村老叶家的事。
“当然,交给我的事你就放心吧,大概半月前,我去李家村收芒果,恰巧就打听到了叶家村的事,听说呀,叶家村同样受灾了,但是比起别的地方不算严重,收上来的粮食熬一熬也能熬过去,而且叶家村的村长说是防止外头流民闯进村里抢夺,现在叶家村都已经开始组织村民巡逻,我去打听还被盘问一番呢。”
“这样呀,可是打听到老叶家的境况了?”叶流觞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记得村长伯伯,算是全村唯一一个在意她心中所想之人,若村长伯伯这般说,定是有先见之明了。
提到老叶家,掌柜却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怎么了?”叶流觞心头一紧。
“唉,从李家村收了芒果后我就径直去了叶家村打听,你猜怎么着?那些村民说到老叶家都闭口不谈,我还是找到村长才问出了点东西,那老叶家已然搬出村子了。”
叶流觞蓦然瞪大了眼:“搬出村子?”
“可不是嘛,听村长说老叶家搬出村子我也是惊讶,毕竟这一家农户这个节骨眼搬出去,那不是找死?但村长说没法子了,村里很多人对老叶家不满,还有一家人的亲事因为老叶家黄了。”
“什么事?”
“说是那家人原本说好了亲事的,可是快成亲时,打听到叶家村出了个元妓,人家悔婚了,这好好的亲事这就黄了还得了!那家人肯定心有怨,全部闹到村长那儿,还有很多人家也跟着一起闹,村长没有办法,只能把老叶家逐出族谱。”
……
叶流觞难以置信,唇瓣不断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家已经被逐出族谱了?仅仅是一个元妓,她胸口剧烈起伏,双拳下意识握紧,这该死的偏见!
“叶管家?”掌柜疑惑的看着她。
“抱歉,失态了,我在此先谢过掌柜了。”叶流觞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对掌柜拱了拱手。
“没事没事,小店还要多得叶管家得帮衬,今日要进些蜜饯吗?之前收回来的芒果已经腌制好了,味道不错,给府上添点?”掌柜拿出一盒芒果干,谄媚的说。
叶流觞拿起一小块尝了尝,甜蜜在舌尖绽开,甜蜜过后又泛起浓郁的芒果香,不甜不腻,确实很不错。
“那便先来个五斤芒果干,再来五斤之前的那种梅干。”
“好嘞,这就给叶管家包好。”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他利索的称了五斤芒果干和五斤梅干,叶流觞叫他等会儿送到府上,紧接着拖着有些麻木的身体前往集市。
直到回到林府,她依旧心事重重,踏进院子,却被院内的画面惊讶了一下。
前院聚集了不少人,有好几张陌生的闺秀面孔,柳无依和她们坐在一起,外面围着一圈家奴,人群时不时爆出一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她们似乎在即兴对诗,对诗也是读书人经常干的事了,在茶馆沏茶或是对对子,被读书人视为风雅韵事。只是对诗也是有些学问讲究的,稍不留神还会暴露出自己的生活习惯,进而引发哄笑。
“金银玉器从账来,珠算繁杂。”她听到柳无依率先起了头,也就明白了,柳无依每天所做之事便是算账,管理手下的十二商铺。
紧接着闺秀们也开始对诗。
“红木紫檀花梨开,木秀于林。”这听着就是一个从木业的,估计卖了不少家具。
另外一位闺秀也吟出自己的诗:“香桃蜜梨蜜糖浸,果香蜜意。”看来这位闺秀近来的伙食很不错。
“不错不错。”
“桃花菊花佳酿藏,巷深酒香。”
“好!”
大家一片鼓掌。
简单的互相对诗,几位闺秀就互相了解了彼此的近期情况,柳无依命秋华端来茶水,供她们受用。
闺秀们也不给柳无依客气,都很自然的拿起了茶水点心吃,她们都是来自与东厢十二商铺有合作的家族,他们家生产的商品,再由柳家商队运往全国售卖,这就是一场小型的林家宴客。至于为何到来的都是年轻的闺秀,那就显而易见了——现在林少爷参加科举,很快就要当官了,之前喜宴林老爷就已经公开表明了其继承人的身份,现在可有很多人想着把自家人往少爷房里塞呢。
柳无依拿着茶水轻抿一口,无意侧目,恰巧看到回来的叶流觞,欣喜道:“哟,叶管家回来了,要不你也对一对,试着接下去?”
叶流觞正想绕开她们去忙活, 没想到柳无依会邀请自己,不忍落其脸子,刚好又想到老叶家的事,几乎是脱口而出就接了上去。
“旱灾蝗灾人祸来,颠沛流离。”
……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全是一脸看怪物一般看着叶流觞。柳无依的表情呆滞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暗忖这家伙搞什么,好好的气氛都没了,但是看到叶流觞脸上压抑不住的愁苦,她无奈的走上前。
“不想笑就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随我到偏殿。”她低声说,随后又对着闺秀们道:“你们先歇一歇,我随后再来。”
“少夫人先忙罢。”
叶流觞几乎是本能的跟着柳无依,心里空落落,从得知老叶家被逐出村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迷失的状态,没有亲人意味着她彻底与世界隔断,哪怕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了。人死并不只是身体死了,还有一种是被人遗忘了,而她现在没死,却和死了差不多,她已经被遗忘在这个大院里了!
走进偏殿,随着房门关上,叶流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关闭了,只是很快,随着身前靠过来一个温暖馨香的身子,她的心好像又被硬生生撞开了一般。
柳无依抱着叶流觞的腰,两人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情投意合的伴侣。
她亲昵的蹭了蹭叶流觞颈窝,轻声说:“方才怎么了?”
“没有什么,小姐还是放开吧,我们这般不好,小姐还要接待客人,我也先去忙了。”叶流觞不大想把自己颓废的这一面给柳无依看到,她的双手抬起正要搂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可在快要碰上之际,那手却怯弱的放了下来。
柳无依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叶流觞的双眼。那双向来清澈又带着探究的眼睛此时浸满了迷惘,甚至还含着浓浓的惶恐,尽显无助脆弱之态。现在叶流觞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个头长高了,胆子好像小了,也脆弱了。以前的叶流觞冷淡又强横,被轮番折辱也不见脆弱半分,可是自从和她每天你侬我侬之后,这人就变得脆弱起来,现在更是露出这样犹如无助小兽的表情。
“作何不想与我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倾听吗?”
“没有,就是就是……”叶流觞有点难以启齿,纠结半晌,在柳无依期待鼓励的眼神下她才难过的开口道:“小姐,你说世人为何多偏见,偏见是逼死人的理由吗?”
柳无依疑惑的歪了歪头,“偏见?”
“嗯,叶家村把老叶家逐出村子了,因着我是个元妓……”叶流觞难过的偏开头,村里出了元妓蒙羞她理解,可是她若不卖身为妓,叶家村的村民也不见要帮他们家度过难关,她卖身属实自救,可是在告知她自救也不成吗?
“他们觉得你是元妓给家族蒙羞对吗?”柳无依何其聪慧,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老叶家是叶流觞卖身前的家,逐出村子,现在又是饥荒年间,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吗?这也难怪叶流觞会这般迷茫难过。换位思考下,她对柳家也没有归属感,但若没了柳家,她也会这般不知所措。
“嗯,口口声声说族里出了元妓无脸面对列祖列宗,可是把族人亲手送上黄泉路又叫对得起列祖列宗?”叶流觞不甘的说道,不过是一群虚情假意之辈,借着所谓的世俗偏见要求别人去死。
现在老叶家没了消息,又或者老叶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心里就像是断了线般,她一直在失去,夫子离开了,现在老叶家也没了,叶家村也断开了,她甚至觉得过往记忆都随之离去,她迷茫又惶恐,就像缺失了前半生,整个人都变得残缺起来。可笑她还是经常想起叶小妞,想知道如今妹妹有没有长胖一些。
心头的不安侵袭着她的身子,她忽然不安的道:“以前我觉得那里没有归属感,现在竟是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小姐,你说,我这算不算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还活着吗?”柳无依抱着叶流觞,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渐渐传递到身上,她又蹭了蹭,这人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呀。
“人死如灯灭,死或许是这具皮囊,也或许是无人在意了,我现下已经被人遗忘了,就如小姐说的那样,被遗忘在这深宅大院的角落里了。”叶流觞说着哽咽出声,她觉得自己被黑暗孤寂包围,没有任何温暖,只有无尽的迷茫不安。
心头笼罩的迷雾多到根本找不到方向,她迷茫、她无助、她不安、她惶恐,她拼命想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可是身下却有一只只手抓住她的双腿,试图把她拖入更深的深渊。她拼命喊叫,如困兽般嘶吼,却在这时,脸颊附上来一抹温热。
叶流觞猛然呆滞,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耳边传来温热的热息,随后,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怎会无人在意,莫要妄自菲薄,况且,我在意呢。”
轻柔的嗓音就像是一缕清风吹过,笼罩在叶流觞心头浓浓的雾霾顷刻间散去,她呆滞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女子温婉灵动的眼睛水光潋滟,她竟然首次在这双眼中看到了情愫,那情愫是那般的浓烈真诚,是对她的吗?
“你在意我?”她有点不确定的问,声音发颤,眼里的慌张与期望不断闪烁。
“果然是傻,说了与你对食,自然是心悦于你的。”
话音刚落,叶流觞只觉自己的唇上附上一抹幽兰,顷刻间,慌乱的心彻底平静下来,随后又无法克制的开始心猿意马。 (三十七)我会以为你钟意于我的 唇上的柔软,带着微凉的温度,丝丝幽兰香无孔不入,叶流觞的眼睑不停颤动,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条柔软湿滑的东西探了进来,撬开了她的唇齿,僵硬的舌被攥住,轻轻的吮吸舌面,那一紧一缩,亲密无间的缠绵,简直让叶流觞无法自制,大脑嗡嗡作响。
柳无依作何亲她?她晓得,亲吻是亲近之人才能做的事,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亲吻了,早在初次行房的时候就已经亲过,那时叫“情到浓时情不自禁”,那现在呢?她们头脑清醒,亲吻也不带任何情欲,反而带着缠绵的眷恋,这份感情细腻又深沉,砸在她的心头闷闷沉沉,身体也变得很热,几乎一触就燃。
叶流觞迷糊中揪住了柳无依的衣袂,任由柳无依在她口中肆意扫动,虽然柳无依的动作算不上熟练,好几次牙齿磕到她了,但是那股幽兰的暗香早已牢牢攥住她的感官,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感觉不到,腻死在这一刻似乎都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上的那抹幽兰抽离,她依旧沉浸在那一抹销魂的滋味中,久久不能回神。
“怎的直发愣呀?”柳无依笑意盈盈,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微红的唇角,果然,叶流觞的眼睛更加茫然了几分,她被她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
叶流觞本就不太像一个正常的天元,她一点都不强势,性格也很安静腼腆,但这种安静和懦弱不搭边。小天元就似秋日的湖水,平静美好,只有在她的撩拨下,她才会泛起道道涟漪。
柳无依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
被柳无依直勾勾的看着,那道视线是那么灼热,叶流觞总算从犯迷糊中抽身出来,发觉被亲懵了只是有点羞赧的垂下了头,良久才瓮声瓮气的说:“你方才说……心悦于我?”
“对呀,你不是早就晓得了吗?我们每日都在做情投意合之事。”柳无依说的直白,她确实喜欢叶流觞,尽管她们现在一人为人妇,一人为奴才,但喜欢就是喜欢,与身份无关,甚至与能不能修成正果也无关。
“可是小姐作何会心悦于我?我只是一个奴才,如世人所言,我是个让人蒙羞的元妓,卑贱如蝼蚁。”叶流觞还是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得知老叶家被逐出叶家村后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以往她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是现在发现,食不饱的下苦人竟然也会为了可笑的“荣辱”去重伤另一个下苦人,莫非元妓就真的这么卑贱?
如此卑贱的她有哪点值得柳无依喜欢?自卑感使她不停的否定自己,她认为自己不配——区区一个贱奴,连那些下苦人都厌极了她,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她?
想着想着她竟钻进了死胡同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配,颓然地想叹气,唇上却再次附上来一抹温热,一同到来的还是那沁人的幽兰香。看更多好书就到:p a owen wu2.c o m
“说了莫要妄自菲薄,你懂我便足矣。”柳无依用手指按住叶流觞的嘴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懂你?”叶流觞眨了眨眼。
“嗯,这里也就你懂我了,这里的礼法纲常不就和你说的偏见一般吗?时时刻刻都在规训我,逼迫我,周遭的人也只会叫我顺应,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这样就一定对么?那般活着,久而久之,我连自己什么模样都忘了,可是你呢,你怎么劝我的?”
叶流觞一时没想起来,柳无依接着道。
“雨露期那晚,你没有如他们那般劝我顺应,你愿意与我交心,与我商讨,你也晓得我心中所想。那天你唤我小姐的时候你可知我心里多欢喜?那时起我就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知己的人。”
说到这里,柳无依脸上都是欣慰:“其实,那晚的畅谈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候,那晚的激动和欣喜久久不能平息,我晓得,那天起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从那时起,我便越发对你在意,我不想你也如我这般埋没于此,适逢那天发生了那些事,我便索性顺水推舟,让你接管生意,不仅是因着我心悦于你,也是因着我想看看我选的人是不是真金子。”
“事实证明,我眼光不错。无论前院之事还是商铺的生意,你都处理的很好,眼看你变得越发得心应手,活得自在开心,我心里不止一次猜想,若你能活到弱冠之年,那时又当是如何光彩?光设想一番心里头就止不住欢喜,每日控制不住想与你亲热呢。”
若说前面的话都是在安慰叶流觞,后面的那一句可以说非常暗昧直白了,柳无依眯着眼睛,这种养成的感觉很奇妙,叶流觞就像她亲自种下的幼苗,她总是忍不住观察幼苗的长势,每次发现长势比预期的更好一些,她就惊喜万分,那份隐秘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惊喜中,量变引起了质变。
看着已经有了亭亭玉立之相的叶流觞,她忍不住伸手搂住叶流觞的脖子,轻声低语:“到如今,每次见你过来寻我对账,我都有些无法自持,一想到你今后会娶她人为妻,我便醋的要死,恨不得立刻把你吃掉。”!!!
叶流觞双眼蓦然瞪大,都感到有些羞耻了。
她猜想过柳无依心悦于她的原因,以前柳无依说她奇怪,她不像一个大龙朝的人,她就觉得柳无依对她好是因着她奇怪,新鲜感在做崇,还一度害怕新鲜感一旦淡去,她便不能如眼下这般去贪恋这份美好。现在柳无依的话,无疑是给了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是因着新鲜感,而是一直有观察她吗?还说醋了,不许她娶别人,还要吃了她!是不是说明柳无依是真的心悦于她,要与她白头偕老!
“小姐,你……你这般说我会认为你是真心钟意于我的。”叶流觞说的小声,显得底气不足。柳无依是在和她告白吗?听起来的确是告白,但她不敢相信这是告白。
柳无依白了她一眼,无奈道:“又在犯傻了,就是钟意于你,想与你与子偕老,白首不分离。”想了想,她又捏住叶流觞的下巴,佯装正经的端详着女郎的脸,故作为难道:“都说窈窕淑女,女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每日与女郎拜别过后,夜间实属是寂寞难过的很呀。”
叶流觞的脸腾的一下赤红了,这人还要不要脸呀,居然这样的话都敢说,只是她听着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异常羞赧。
良久,她才堪堪止了脸上的燥热,小声嘀咕了一句:“本以为小姐性行温敏,没想到泯然与世上纨绔无异也。”
“噗!”柳无依笑的都顾不上嘴上露出几颗皓齿了:“还真是一个新鲜的称呼,世人都说柳家小姐贤良淑德,大度稳重,没成想有一日纨绔这词也能用在我身上。”
“那定是他们都眼瞎了,瞧不见,小姐总是像个登徒子般逗弄于我。”叶流觞对柳无依轻浮的语气感到不满,只是心头那点沉闷到底是消散在柳无依的“孟浪”中了,独留下害羞脸红。
“嘻嘻,登徒子呀,那你可知一句话?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那么我心悦于你,你……”柳无依故意顿了顿,再次贴上叶流觞的身子,因叶流觞比她高一些,她的下腹正正好对着叶流觞身下,她故意顶了顶那处,狡黠道:“你可是要与我有五子吗?”
……
叶流觞慌忙跳着后退了好几步,看起来就像打水漂一般,她远远瞪着柳无依,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出自一个大家闺秀之口,还有五子,这人实在太不知羞了!况且,她明明不可能有子嗣的。
“你作何?”柳无依无奈的说,这人要不要这么容易害羞呀。
“小姐,莫要孟浪了,这不成体统。”
“又是哪个体哪个统呀?”柳无依古灵精怪的翻了个白眼:“有时候觉得你不像个大龙人,可一旦提起这点事儿你便像极了个大龙人,算了,不逗你了。”
她走过去牵起叶流觞的手,认真道:“现在心里头可是好些了?不要妄自菲薄,世上还有很多人在意你的,今后也会有越来越多人在意你,而我钟意于你的心也是真的,我确确实实喜欢极了你。”
“小姐……”看着突然正经起来的柳无依,叶流觞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过来弯了,原来开这么多玩笑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起来吗?心头像被蒙着一块热布,又闷又暖,憋的她眼睛都热了。
“唉,虽然我现在已为人妇,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也不能与你双宿双飞,但至少在这里,在这个大院里头,我能力范围内,我尽量给你最好的东西,以后私底下,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唤我无依,我唤你流觞可好?”
叶流觞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哽咽着不断点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现在的她真的只有柳无依了。
“莫要太难过了。”柳无依不忍的再次抱住叶流觞:“人各有命,虽然老叶家被逐出村子,但现在还没到寒冬,兴许还有希望,你再去打听打听,我不是给了你月银吗?若他们还活着你便接济一下他们,若银子不够与我说,我就当这银子是商铺亏了。”
“不行,不能用你的银子。若是他们活着,我便用我的银子接济好了,人的确各有天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得自己找到出路,总不能一直用你的银子的。”叶流觞连忙拒绝,柳无依待她这般好她已经无以为报了,哪里还能用柳无依的银子去接济她的家人,虽说商铺是柳无依管理,但这些银子其实都是东厢的,东厢不属于柳无依,她怕柳无依受到牵连。
“你果然是……”柳无依叹了声气,并没有坚持,伸手拭去叶流觞眼角的泪珠,缓声道:“以后若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过来与我说,现在我们也算情定了,没有少夫人也没有元妓,只有我与你。我晓得你思慕于我,但你亦要晓得,我同样留恋于你的。”
“嗯,小姐,我晓得了。”叶流觞感动的再次红了眼眶。
“说了你该唤我无依了,流觞。”柳无依似笑非笑的纠正叶流觞的说辞。
亲昵的一声“流觞”带着十足的眷念,尾音还略上扬,一下子就勾住了叶流觞的心间,叶流觞只觉这一声叫的她骨头都酥了,她的脸红的彻底,头都不敢抬。
“流觞”是夫子给她取的名,但平时只有夫子会这么唤她,后来夫子离去,她回到了叶家村,别人都叫她叶家女郎,叶流觞三个字也就消失在世人眼前,只有她自个儿还记着这个名字,却不想这个名字有一天让柳无依叫出来,她轻柔的嗓音硬是把流觞唤的柔情似水,光是听着就令人害羞至极。
她害臊的回了句:“无、无依,我……我先去忙了。”说罢,她就磕磕巴巴的逃离这处。
看着叶流觞落荒而逃的背影,柳无依唇角的笑意越发大了,这人要不要这么纯情呀,只是叫个名字,至于吗?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向前院走去。
叶流觞回到库房整理今日采买的东西,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捂着胸口急喘,似乎很难受,她按着心口的部位,掌下怦怦的撞击犹如擂鼓,她拼命吸气,怀疑继续这般下去,有朝一日她会因心悸猝死,这就太丢人了。
有了柳无依的告白,叶流觞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充实,她不再担心柳无依会不会厌倦她的情况,每天除了日常的活计便是偷偷摸摸和柳无依私会,顺便打听老叶家的去处,恋情的到来总能让人忘却苦恼,日子还时不时脸红心跳的。
轻快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距离林少爷进京赶考已然过去大半个月,估计不久后就要回府了,二夫人早已出了月子,但因上回喜宴的事情,二夫人现在基本被限制在自己的院内,和打入冷宫差不多。
不同柳无依作为主母可以源源不断的发挥剩余价值,身为少爷的妾,二夫人自嫁入林府的那天起就发挥完了作为家族棋子的价值,按照这里的观念,二夫人嫁给林宇,林家再给二夫人家族对等的好处,利益等价交换后交易就结束了,二夫人作为棋子的作用已经用尽,所以她这个人也就不重要了。
二夫人若安分守己的话可以在少爷房内安稳的度过此生,不然的话,送给别人或卖了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显然,对死物或许可以做到,但对活人来说,安分守己本身就是很难办的事。
此时,二夫人的房内。
二夫人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因被禁足,每天她被浓浓的烦躁之情围绕。夫君不管她,孩子也没了,曾经设想的主母之位也离她而去,她几乎日日生活在梦魇中。
每天夜里她都会梦见自己要成为主母了,可是刚刚坐上那个位置,紧接着柳无依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梦境中的柳无依带着标志性的面瘫脸,她明明是主母,柳无依却蔑视的俯瞰她,那眼神不掺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柳无依无情的把她从主母的位置拽下来,她辛苦生下的孩子不认识她,听着孩子叫柳无依娘亲,和柳无依亲密无间,她几欲癫狂。
每晚从梦魇中惊醒,再无助的度过后半夜,被梦魇折磨的心力交瘁,二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让柳无依也体会一下这种珍视的东西被夺走的锥心之痛。
经过打探,她知道柳无依和叶流觞关系匪浅,如果她能戳破她们的奸情,或陷害叶流觞,这样是不是就能让柳无依痛苦?肯定是这样的,但柳无依毕竟是主母,她没法直接对付柳无依,也空口无凭,柳无依和叶流觞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防备意识极强,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今天的二夫人也在苦思冥想对付柳无依的计策,正午时分,春花从外面走进来。
“有何发现?”
“今天元妓一直在后厨清点采买的物件,和周小丫有说有笑,看着关系不错。”
“周小丫?”二夫人愣了一下,半天都想不出来这是谁。
“是元妓进府那日少爷一同带回来的坤泽,带回来后少爷就没有临幸过她,她一直在厨房帮厨。”春花解释道。这些天她奉命监视叶流觞,把叶流觞做的事按时回报二夫人,刚刚去厨房领饭菜的时候见叶流觞和周小丫聊天,一般来说家奴间互相聊天也常见,但叶流觞是个独行侠,除了去柳无依那里平时基本独来独往,也就和周小丫交流比较多,她也就上了心。
“哦?这么说来周小丫是叶流觞很信赖的人?”二夫人顿时眼睛放亮。
“不清楚,不过她们比较亲近是真的。”
“周小丫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一个普通农家女孩吧,奴婢方才和她寒暄了几句,性子单纯善良,没什么心眼,是个傻的。”春花眼神有些鄙视,像周小丫这样的傻子居然能活这么久,看起来还活的挺不错,肯定少不了叶流觞的关照了。
“倒是个能入手的人。”二夫人双眼浮现一抹阴险,她走到身后的柜子,不一会儿拿着一个东西过来,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春花,春花感到手心一沉,金属的质感让她一阵惊愕,这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银锭。
“夫人?”手中的银锭上刻着几个字符,春花识的字虽然不多,但这几个字她是认识的。夫人突然给她这样一个银子,意图显而易见。
“你在府外找个人冒充奴才去周小丫那买点吃的吧。”
二夫人吩咐道,脸色更加阴沉,这计策或许骗不了柳无依和叶流觞,但对付一个没见识的村姑绰绰有余。
叶流觞不是和周小丫关系好吗?她便赌一把叶流觞会不会袒护这个奴才,若不袒护,她就借机弄死这个奴才,若袒护,那就最好不过了。
柳无依,叶流觞,林宇,林府,这块遮羞布也该掀一掀了。 (三十八)把元妓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秋意渐浓,秋风裹着北风不断席卷大地,不知不觉深秋渐至,初冬降临,在时光的雕琢下,地面已是金黄灿烂,往日青葱的树梢无不成了光秃秃的枝丫,路上人丁稀少,商铺也因生意不好早早关门打烊了,就连粮铺也是早早闭门谢客。
昔日喧闹熙攘的街道变的冷冷清清,偶尔一阵秋风吹过,带起满地落叶,落叶纷飞,秋风萧索,偶尔路过几个粗衣打扮的农人,整个画面尽显萧条之色。
城内的萧条同样影响了城郊的林府,本就寂静的林府因萧萧秋风看起来更加僻静,这里犹如无人问津的桃花源,安静又隐秘,门廊下的红灯笼在风中来回晃动,冷风吹过,带来一阵桂花香。
几度秋意浓,最是桂花香。
此时已到十月下旬,庭院内的桂树枝叶上缀着点点亮黄,每当桂花飘香时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所以秋闱放榜也叫桂榜。距离放榜过去大半个月,今天正午时分,一辆装扮豪华的马车从道路的远端缓缓驶来,慢慢停在了林府朱红的大门前。
车上下来一位玉面男子,随从恭敬的簇拥着男子进府,伴随着这位男子回府,死一般寂静的林府突然腾的一下热闹了起来。
这是他们的少爷,未来林府的主子,林少爷赶考归来了。
“宇儿回来了,来来来,让娘看看,看看我的林解元。”老夫人收到儿子回来的风声立刻出来迎接,放榜的那天就有人过来送信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次榜上有名了,还是解元。
秋闱榜上有名的叫举人,虽然比不得进士,但举人和秀才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俗话说穷秀才富举子,能成为举人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林宇更是解元,现在国事紧张又天灾横行,解元足以为官了。
得知儿子是这届乡试的解元,老夫人几乎落了一夜的辛酸泪,儿子不仅当爹了,还学业有成,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草包了,现在的她在京城的官夫人面前也能抬起头来,称赞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她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林宇,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到儿子脸色的憔悴,淡淡的黑眼圈又刺痛她的心。
“看来我的宇儿这段时日实在辛苦了,温习功课很累罢。”
“还好,好郎儿“志在四方”,娘近来可安好?”林宇有点心虚的问道,其实现在考试过去也大半个月了,或许之前温习功课有点累,但这半个月纯粹是玩出来的。
得知自己是解元后,他的自信几乎成倍的增长,放榜后每天和狐朋狗友瞎转,听小曲儿逛窑子,砸了不少冤枉钱,没日没夜的能不憔悴吗?若不是银子花光了身体又实在顶不住了他还不舍得回来呢,多睡几个美人岂不快哉。
“果真是长大了,都晓得孝顺娘了,娘日日在这府中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瞧瞧这脸色,快回去洗洗风尘,今夜准备了家宴。”
“好,那儿子先回房了。”
拜别老母亲后,林宇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东厢走去,看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他是这一届的解元,两天后便是鹿鸣宴,他准备带高高在上的柳家千金过去,看这回还有谁觉得他配不起柳无依。
以前的他一没有功名,也不算林家真正的继承人,别人都私底下议论他说癞蛤蟆吃天鹅肉,配不起柳无依,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有了功名,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反而觉得柳无依高攀他。
踏进东厢院门,柳无依同样像以前那样,恭候在门前,当然,还有二夫人,只是今天二夫人破天荒的没有上赶着凑上来,而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与柳无依差不多模样,都是面无表情。
“夫君回来了。”柳无依欠了欠身,一如往常见了丈夫也不施神采。
“孩儿如何了?”林宇看了圈家眷们,没看到自己的女儿,赶考已过去一月了,风流快活的他一度忘了家里的夫人,但却牢牢惦记着亲骨肉,也是有点想念了。
“安好,现在在妾身房内由乳娘照顾,孩儿还小,天凉,妾身不便把孩儿抱出来。”
“没事便好,你做事为夫是放心的。”林宇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端庄大气的柳无依,白皙的脸庞,朱红的唇瓣,因天冷,那张樱桃小嘴呼出一点点白雾,看着竟像仙子吐气般。
他心头一热,每天看惯了外面的野草野花,纵情声色,没想到回来看到自己这朵家花反而觉得清新脱俗。青楼的女人虽好,但实在太俗媚,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气息挥之不去,柳无依却不同,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身上那股知书达理的气度全然不同,与生俱来的冷然让她面若清华,气质无双,太过洁净的人总会引人去玷污。
柳无依被看的不自在,林宇的眼神太过露骨,这让她感觉恶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叶流觞的双眼,那双干净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眉眼间透着灵动与聪敏,与林宇的眼神完全不同。
难怪世人都说眼睛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如此看来果真一点不假,纵然林宇身穿金丝白袍,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是传递出里头只有酒囊饭袋的内容。
她稍稍偏了偏头:“妾身已让厨房准备了热水,夫君舟车劳顿,先沐浴一番洗洗风尘罢。”
“是得先沐浴一番,这回为夫高中解元,过两日是鹿鸣宴,到时你随我过去罢。”林宇收回自己灼热的视线,对她道。
鹿鸣宴是朝廷为表对人才的器重,在放榜后会让州官设立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其中第一名解元还会赏赐银两,到场的学子都会带上自己器重的夫人夫侍,互相交流感情,气氛比较轻松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林宇没有过多考虑就决定带柳无依去,在鹿鸣宴上他们绝对是“郎”才女貌,多有面。
“是,妾身知晓了。”
“我先去沐浴了。”
林宇离开后,柳无依眼中含着复杂,她知道林宇中举了,但她也很清楚林宇几斤几两,他怎么中这一个解元的。难不成真是所谓的大器晚成?她不信这种说辞,林宇肚里没有墨水,别说解元,中举都不可能。事到如今不是猜疑的时候,只能祈祷这草包有点底线,免得牵连她们。
等柳无依叹着气离开,门廊下只剩孤单的叁个人影,二夫人和两个婢女。
二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弹,也没有说一句话,她抿着嘴唇,细瞧之下她的唇瓣微微勾着,带着一抹冷笑,她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然布满森人的血丝。
——林宇回来完全没有正眼瞧她,柳无依也得了去鹿鸣宴的机会,只有她,一无所有。
走着瞧。
“让你们做的事如何了?”
“已经办好了,现在银子在周小丫身上了。”春花低声道,知道今天少爷回来,她一大早就去支开了门卫,夏花趁机领着外面找的人摸回来,乔装打扮成家奴去周小丫那里买食物。那人已经在周小丫那里买了一顿大肉,不出所料,周小丫完全没有察觉。
“没有让人看到吧?”
“没有,都支开门卫的。”
“那便好,我们等着看好戏了。”
二夫人阴险一笑,她径直往厨房走去,周小丫专门给家奴盛饭,若有人用钱另买,便会先把钱收着等忙完了再汇报给叶流觞。现在才午时刚过,所以银子肯定还在周小丫身上,只要让少爷见到银子就行了。
主仆叁人慢吞吞来到厨房,刚刚好撞见抬着热水进来的周小丫,她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见少女怀里鼓鼓的,似是放了什么,二夫人眉头往上一挑,对着两个婢女示意了一个眼神。
春花夏花收到夫人的旨意,悄悄跟上了周小丫,待周小丫走进浴房后,她们趁机在浴室门前扔了碎石,还泼了些水。
周小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设计了,她把热水倒进浴桶中,又添了些凉水,试过温度蒸好后少爷也过来了。她局促的退开,并没有注意到门前的碎石,一脚踩上,来不及惊呼便摔了个人仰马翻。
“啊!”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怀里的银两也因此滚落一地,周小丫捂着屁股痛的小脸涨红,只是顾不上摔得疼,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少爷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她顿时感到一股山一般的压力落在了肩上。
慌张的垂下头,却看到满地银两,又下意识去捡,正要把完整的那一个银子捡起来时,一双手比她更快捡起了那个银子。
“少爷?”
“这银子你哪来的?”
“这……这是奴婢早上,早上得来的,有个家奴与我买肉食。”周小丫怯生生的说。
林宇的脸霎时变得极其难看,手中的银子上刻着大龙国号的字样,这是一枚官银,银子分官银和市银的,官银不能在市面流通,只能在府中存放,一个家奴身上如何会有官银?还用来买肉食,这奴才在撒谎!
他一把抓起周小丫的衣襟把人用力往门外一带,男人力气极大,周小丫几乎被抛了出去,滚在地上,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她的手心,朱红的珠渗出来,她红了眼睛,却不敢哭,只胆战心惊的匍匐在地。
周小丫不敢站起来,只敢趴在地上,看着走上来的一双男人的大脚,她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林宇脸色阴沉的可怕,冷怒阴寒的气息瞬间让周小丫联想到初次,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身体的记忆总是比大脑更加难以抹去,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小脸已是一片惨白。
瑟瑟发抖之际,更让她惊惧的声音冷冷传来。
“来人,这贱奴偷窃官银,家法伺候。”
!!!
官银?周小丫惊愕的看着地上的银子,这是官银?她根本不知道,今日早上有个家奴过来和她买肉食,一连买了好多大肉,还给了她一个完整的银子。
她是第一次见到完整的银子,本来怀疑过的,但那个家奴说这是以前少爷赏赐的,她来府上也就几个月,并没有过多怀疑,还很自豪的收起来打算傍晚交给叶姐姐呢。可是现在,少爷竟然说这是官银?她不知道官银是什么,但知道偷窃是什么意思。
惊慌失措的周小丫囫囵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少爷,奴婢冤枉呀,这真的是早上有家奴过来买肉给奴婢的,奴婢没有偷。”
“没有偷如何有官银?到底怎么来的,说!”林宇拿着银子忽然朝着周小丫的头扔去。一个银锭不轻,这般用力的砸下来,周小丫的头顿时就见了红。
头上猛然传来的剧痛让周小丫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撞的满头血红:“没有,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是从别的家奴手上得来的。”
“还不说实话吗?来人!”
怒斥很快吸引了不少的人,家奴们平时在府中无聊的紧,好不容易碰上点事就全都八卦着过来,围着周小丫指指点点。周小丫的小脸已经没了最后的血色,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的绝望惊恐却是沦为了别的奴才的快乐。
家丁们陆续赶来,还拉来了长椅和木板,光是看到那厚厚的木板周小丫几乎要吓瘫了,她会被打烂吗?
等叶流觞和柳无依闻声赶到,周小丫已然让几个强壮的家丁按在了长凳上,一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已经举起了木板,只待少爷一声令下就会把周小丫杖毙。
柳无依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夫君,这是在作何?”
“作何?这奴才私窃官银,还当众撒谎,你平日里都在作何?府中的奴子都这般没有规矩了。”林宇气的脸色发青,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的房内都出现小偷了,柳无依平时到底有没有在管教家奴。
柳无依扫视一圈,连忙把地上的银子捡起来细瞧,上面印着户部的字体,确实是官银,她有点着急道:“夫君莫要生气,是妾身疏于管教,只是官银又如何是一个后厨奴子能偷到的,其中定有蹊跷,夫君还请先容妾身审问。”
“哦?似乎有点道理。”林宇盛怒的气焰淡去些许,他示意家丁把周小丫重新架起来,冷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银子到底从何而来?”
“唔,少……少爷,真、真的是,卖肉食得……得来的,是一个家奴给我的,说是少爷您赏得。”周小丫说话都不利索了,心中的恐惧不断滋生,今天她若说不清楚就死定了。
“你看,这奴才根本不说实话,还我赏赐的,府中的奴才一个两个谎话连篇。”林宇冷笑。
柳无依没有回答林宇,只是看着周小丫低声问:“今日早上过来买的对罢,你还记得那人吗?”
“嗯,奴婢记得的。”周小丫连连点头,仿佛看着救命稻草般看着柳无依,少夫人心善,定会还她一个清白的。
“夫君,要不先把家奴都叫过来,若这般就说周小丫偷窃也是草率了些,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正的窃贼,不然若窃了东厢的银子出去做什么,我们也难逃干系。”
“那便给你个面子,来人,把所有家奴叫过来。”林宇暗自点头,似乎是这个道理,方才他太生气了,仔细想想一个后厨的奴才想偷东西都不知道上哪儿偷吧,能接触到官银的就柳无依,他,叶流觞,还有林朱氏,柳无依没可能,林朱氏被他勒令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管事权,难道是叶流觞?
一炷香后东厢的上百名家奴就都聚集于此,看戏的家奴这回儿也慌了,他们都成了有嫌疑之人。他们垂着头不敢乱说话,由家丁领着周小丫挨个儿辨认。
空气盈满了一股紧张的气氛,每个人如芒在背,生怕周小丫认错人,一旦指认他们,他们又无法自证的话,被冤死的就是他们了。心中的祷告声似乎能够震破众人的耳膜,直到周小丫全部辨认完,众人的心才落了下来。
“哪个?”
“没……没有。”周小丫彻底慌了,眼睛红红的盈满了泪,都快哭出来了,为什么会没有呢?她无助的看着柳无依,又下意识看向了叶流觞,怎么办呀?
“呵,还在演戏吗?不是你偷的就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说出来就不罚你了。”
“少爷饶命,真的是早上从别的家奴那得来的。”
林宇怒了,嘴这般硬是吧?那正好,拿这人杀鸡儆猴,他怒喊道:“给我直接杖毙,我看看今后谁还敢起不该起的心思。”
“饶命,少爷饶命,不是我,饶命!不是我。”周小丫再次被家丁架到了长椅上,高高举起的厚木板吓得她魂飞魄散,她拼命挣扎,惊恐的尖叫:“不要——!”
“给我打!”
少爷的一声令下等于宣判了一个人的生死,木板应声而落,重重的打在周小丫的臀部上,“啪”的一声,周小丫凄厉的尖叫起来,她哇哇大哭,小脸煞白。
叶流觞把嘴唇咬的出血了,她紧紧握着拳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一出陷害。她很聪明,甚至猜到这处陷害是针对她的,只是她不中计,才落到了与她关系好的周小丫上。她疏忽了,只防自己,没想到别人会从周小丫身上下手。
看着周小丫凄厉尖叫,惊恐无措的样子竟然与叶小妞重合,叶小妞被卖时也是这般惊恐的看着她。
在木板再次重重打下时,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大声道。
“等等。”
突兀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聚集在叶流觞身上,二夫人双眼顿时发亮,柳无依最先反应过来,似乎心有灵犀,她几乎瞬间猜到叶流觞想要干嘛,向来沉着冷静的她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慌乱。
正如柳无依所料,叶流觞走出来,站在所有人面前:“少爷,是我偷的银子。”
“你作何?不是闹着玩的,你有没有做我还不清楚吗?”柳无依也急了,叶流觞认什么罪,叶流觞天天和她在一起,哪有机会偷银子。她心里又急又惊,看着二夫人恨得眼睛冒出凶光。
“夫人莫要说了,是元妓骗了夫人,辜负了夫人的一番信任。”叶流觞垂着脑袋,不让她看自己的脸,语气很低,态度却是坚决,若她不认,周小丫死定了,周小丫无辜又单纯,因她惨死何其无辜?她对着柳无依做了个拜:“元妓该死,请夫人责罚。”
“你、你……你倒是说说,为何偷?”柳无依气的语气不稳,当着林宇的面又不好包庇叶流觞,一时间为难的几欲抓狂,这一坎如何过去?
“之前元妓找到自己的老家,现在世道艰难,元妓想接济他们,一时间不够银子就动了歪心思。在夫人忙着和元妓对账的时候,元妓已私自开了库房指使周小丫去偷银子,元妓与周小丫关系甚好,府中的家奴都是知道的。”
……
柳无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护不住叶流觞。唇瓣不断地抖出她的无助,怎么办?
“你,你确定是你。”
“是我,元妓知错,还请夫人责罚。”叶流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这辈子只甘愿跪在柳无依面前,任何人都休想让她心甘情愿跪下。
“我……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是你?”柳无依眸中闪烁着泪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一句,心里不住的祈祷叶流觞否认。这种陷害在大院不陌生,一般找个替罪羊杀鸡儆猴也就结束了,可这只替罪羊是叶流觞的时候,却让柳无依乱了方寸,明明之前她承诺在大院里要护住叶流觞的,今天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
叶流觞知不知道,这样会死的!
“是我。”叶流觞哽咽的埋着头:“是元妓辜负了夫人的赏识,夫人还是责罚罢。”
“你,你……”
两人对峙着,二夫人见状正中下怀,她姗姗来迟,一脸兴味的说:“我说少夫人,这是在作何?下人做错了事好好责罚就是了,在这儿又是演的哪一出?莫非少夫人舍不得责罚元妓?”
二夫人故意把话头往柳无依和叶流觞的关系上牵引,听到这话,林宇顿时怪异的审视柳无依和叶流觞。
“怎么了?还有隐情不成?”他冷冷道。
“夫人还是责罚罢,元妓晓得夫人宅心仁厚,向来厚待家奴,但元妓罪该万死,属实当罚。”叶流觞急忙为柳无依开脱,她最怕就是自己拖累柳无依,周小丫是她自己选择要帮的,但是不能也把柳无依拖下水。
“好、好、好。”柳无依哑声一连说了叁个好,眼含泪光,嘶哑道,“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三十九)他们想打死她 “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在柳无依心痛的喊出这句话后,那人却还不嫌事大:“哎哟,少夫人,怎的还有减少的道理,是多不舍得?”
二夫人不依不挠,看着柳无依脸上的痛色,她心里快活的要死,柳无依可算栽在她手上了,这副眼含泪水的模样真是可怜呀。
“二夫人就别添油加醋了,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夫君中举解元,鸿运当头,若把人打死了冲撞了夫君的气运,后果莫非你担待的起吗?”柳无依愤懑的眼神看向她,嗓音压到了最低,潜藏着她今日所有怨怒,使她的话字字带刀,听着能割人。
“柳无依,你说什么呢!难不成你怀疑我?”二夫人听出她字字暗喻,顿时恼火了,她突然尖声大叫,声音异常刺耳。
“我可没这么说,二夫人为何要上赶着承认,心里有鬼?”
“你、你炸我!夫君,不是我,是柳氏干的。”
“行了,都消停些,不知道今天是本少爷的大喜日吗?晦气。”两个夫人当场对峙,林宇自然也就猜的差不多了,虽然他不问后宅事,但不代表他傻,两个夫人分明是闹了不愉快,今天这出也是她们弄出来互相争执的。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他却有些烦躁,内宅矛盾是正常的,但作为主母不该激化矛盾,该去调和,柳无依到底在干什么?
“夫君,哼。”二夫人还想反驳什么,可是猛地对上林宇阴沉的眼神,她感到喉头一哽,只好不情不愿的收了话,负气离开,两个婢女连忙追了上去。
二夫人离开后,林宇对柳无依埋怨之情更深了:“一个妾你都管不住吗?整天板着脸作甚?妾上杆上线也不知道管,府中的奴才也不见得你管,你还有主母的样子,后院里头整天勾心斗角,下人也散漫无度,你平日都在作何?”
“夫君教训的是,是妾身疏于管教,妾身日后定好好管教,整顿后宅。”柳无依垂着头,声音显得嗡嗡的,心下却怨恨无比——叫她嫁人她嫁了,让她管理后宅她也管了,让她相夫教子她都照办了,这群无耻之辈厉声要求她做到他们想要的样子,现在却还嫌她做的不够,到底还要她做到何等地步?
“这便对了,今日之事虽说起于后宅矛盾,但官银一事事关重大,以后你们还是警醒一点。考虑到本少爷大喜日子不宜冲撞,元妓又帮扶许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酌情打十大板罢,以儆效尤。”这件事现在看来大概与叶流觞无关,也和周小丫无关,但在下人面前规矩是要立的,林宇决定酌情打叶流觞一顿。
“少爷仁厚,仆谢少爷开恩。”叶流觞高声谢道,眼神看向的却是柳无依,目光复杂,带着难过与眷恋,以及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柳无依不忍看,与林宇说了声便慌忙逃回自己的小院,方才叶流觞看她的眼神太难过了,像一把刀径直插入她的心头,让她心痛万分。她坐在自己床上,曲腿环抱自己,仿佛前院的酷刑也打在她身上了。
叶流觞,十大板,你撑得住的罢。
柳无依离开后,林宇吩咐家丁象征性打十大板,便也离开了。两个家丁作势把叶流觞架到长凳上,叶流觞躲开了,她自己主动走了过去,趴在长凳上,周小丫已经让人扶下来了,方才挨了一板子,现在屁股都肿起来了,站都站不稳,好在没有破皮。深陷后怕的她还在抽抽嗒嗒,看到叶流觞趴在长凳上才回过神来。
“叶姐姐,你们别打叶姐姐,真的不是叶姐姐偷的,呜呜呜……”她爬过去死死拉着叶流觞,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板子她就疼的厉害,十板子会打伤的,她很自责,都是她太蠢,到头来害了叶姐姐。
“没听到是少爷吩咐吗?快滚开,不然连你也打。”
“呜,不要,不给打……呜呜呜……”
周小丫凄惨的哀求两个家丁,一只手死死护在叶流觞身上,死活不肯退,那模样比自己挨打还要凄惨。
“好了,你快让开些,十板子叶姐姐受的住,快让开,不然让少爷瞧见了又要罚你了。”叶流觞心头总算泛起了丝暖意,在这里不仅有柳无依,还有这一个单纯的妹妹,倒是真心爱护她的。她不禁想到柳无依和她说,不要妄自菲薄,还有很多人在意她,确实呢,有人在意,似乎受罚都不怎么害怕了,心里还熨帖的很。
“叶姐姐,小丫在这儿看着,呜呜……”周小丫抬手抹了把泪,后退了几步,她要在这看着,陪姐姐受罚。
周小丫退开后,家丁再次举起了板子,却是卯足了劲向叶流觞身上挥过去。
只听见响亮的“啪”一声,叶流觞的身体猛然一颤,全身都僵直了,剧烈的疼痛沿着脊柱传递至全身,差点没把她痛晕过去。
叶流觞双眼血红,牙关紧咬,但即便如此,自臀部传来的撕裂痛还是让她难以抑制的发出痛苦不堪的闷哼。臀部火辣火辣的,更害怕的是身体传递的后怕,那重重的一下似乎把五脏六腑都打散了。
这人想要活生生打死她!
叶流觞痛苦的瞥向拿板子的家丁,板子落下前的一瞬间,她看到家丁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不等她缓过来,板子再次落下,她死死扣着身下的长凳,身体因每一次杖击都会颤抖,嘶哑的闷哼声不断从她紧闭的唇齿间逸出。
那根棍子被挥舞的犹如攻城木,每一下舞的虎虎生风,力道之巨大恐怕铁器都能打弯。
啪啪啪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前院尤为刺耳,痛苦的闷哼声,啪啪啪的响声以及周小丫的哭声掺和在一起犹如地狱交响曲。周围的家奴无一敢上前,全都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叶流觞受不了,想叫都叫不出来,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大脑嗡嗡作响。
一行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又滴落在长凳上,一滴、两滴,连成一片,触目惊心。耳边周小丫的凄惨的哭声渐渐远去,叶流觞虚弱的闭上眼,要死了吗?
十板打完,叶流觞已经不省人事,周小丫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顾不上自己这样会不会受罚,她只是凄厉的嚎啕大哭,都不太敢碰叶流觞。叶流觞身上的鲜血吓得她的魂儿都没了,都是她愚蠢,这么蠢的她害死叶姐姐了。
“呜呜,你们!你们打的这般重,你们打死叶姐姐了,呜呜呜……你们!”
“这是少爷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家丁们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打完板子便扬长而去,连看叶流觞都懒得看。
“叶姐姐,叶姐姐你醒醒,呜呜……叶姐姐!”
周小丫崩溃的摇着叶流觞的身子,叶流觞晕过去了,什么都不懂的她只会彷徨的站在这里,怎么办?按理说得找大夫,但她根本没法出府,怎么找?没用的她只会哭,然而太慌张导致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她一遍又一遍叫着叶流觞,回应她的只有冷风呼呼的声音。
家奴们早就吓坏了,刚刚的一幕让他们想起几个月前红花和绿柳的事,现在元妓也躺在这儿了,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不知过了多久,周小丫接近哭断气了,总算有人来了。
“哭什么,先把她抬回房,我去请大夫。”秋华刚刚走近就被叶流觞的惨状吓了一跳,叶流觞后半身浸透了血色,嘴边也呕出一滩血,分明打伤了身体,若非看到叶流觞还在呼吸,她以为叶流觞已经死了。
秋华怒的发抖,心头涌出一阵后怕,还好小姐不放心叫她过来看看,不然叶流觞可能挺不过去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叶流觞一死,又要。
二夫人,当真这么狠?
“嗯嗯。”周小丫连连点头,手忙脚乱想扶起叶流觞,但叶流觞伤势太重,根本不能扶,她又茫然的看着秋华。
“你们几个,把元妓抬回去。”秋华指了指几个后怕的家奴,周小丫确实很傻,若没叶流觞,估计早就被欺负的渣都不剩了。
几人找来一块平整的木板,把叶流觞抬了上去,这才能把叶流觞抬回房间。
不一会儿,秋华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来人是京城第一医馆妙春堂的李大夫,人称妙手回春,李大夫救治的病人多不胜数,大多都是达官贵族,口碑极佳,能请他过来给奴子看病,可见是谁的意思。
“李大夫,她如何了?”秋华紧张的问。
“打的很重,没一个月估计下不来床。”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臀部,纵然是李大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好几板子打在很靠近腰椎的地方,若再往上一点,很可能会把腰打残,也不知道这个小小年纪的女郎犯了什么事被打的这么重。
“这般严重?”
“嗯,看样子是用了死劲。”
秋华猛吸了口气,忙道:“有劳李大夫一定要把她治好,不管什么药,都给她用,莫要留下病根。”
“开药可以,只是价钱方面……”李大夫有些为难,女郎看着是个家奴,他还没搞清楚怎么被请来给家奴看病呢。
“无碍,账目都算在我家小姐上。”
“既然如此,老夫便开几个活血散瘀的方子,她太年轻了,身子不比成年天元结实,至少要好好养一个月,平时多给她吃些补身子的药,不然恐怕会亏了身子。”
“好。”
李大夫一口气开了好几个药方,连补身体的药方都开好了,又仔细嘱咐不要碰水,这才离开林府。送别李大夫后,秋华急忙拿着药方去抓药。
周小丫也只能先离开,虽然她很想留下来照顾叶姐姐,但她毕竟是奴才,还有数不清的活等着她干,轮不到她说事。这时候的她突然很讨厌自己是个奴才,进府以来她日日活在安逸中,还一度觉得在府中当奴才没什么不好,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意识到奴才终究是奴才,主子想要她死都不需要理由。
秋华效率很快,不到半天就把所有药抓了回来,全都是上好的金疮药,买完药,她又买了点红枣桂圆,连阿胶都买了些,生怕叶流觞伤到身子,她知道自家小姐有多重视元妓,必须把她养好了。
柳无依在自己的院子里快要急疯时,秋华终于回来了。
“她如何了?”一看到秋华柳无依就连忙走上前,脚步踉踉跄跄。
秋华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仿佛失了魂儿的柳无依:“没有性命之忧,我已然找大夫诊治了。”
“没有性命之忧?她伤的很重吗?”柳无依一下子抓住秋华话中的重点,不是伤到什么程度,而是没有性命之忧,十板子居然到了要用性命之忧来形容吗?
一股寒意猛然从心底窜了出来,柳无依整个人为之哆嗦,这得打成啥样?
“小姐不必担心,李大夫说她并无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会康复的,我让大夫开了好药,补身子的药材也买回来了。”看到自家小姐突然傻了,秋华连忙解释清楚。
“那就好,都买了是罢,她是要吃补身子的东西?银子够不够?你不要买便宜的,若不够银子,我这还有。你每天熬点阿胶,对了,我这里有很多柳家送来的阿胶,这个比外边买的好,你拿去熬给她喝。”柳无依一下子想起来什么,慌里慌张的拉出放在床底的箱子,不一会便拿出了几盒名贵的补品,都是些价值连城的阿胶灵芝啥的,是柳家送来给她补身子的,她不喜欢也就偶尔吃几次,没想到她嫌弃的东西现在倒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小姐,这都是老爷送来的,如何能够给那……那个奴子吃。”秋华连忙把那些补品收起来,这些都是何等名贵的东西?吃这些和吃金子没什么不同,那奴才能消受得起吗?况且小姐自己也要调理身子呢。
“无碍,给我吃也是浪费,隆冬将至,若不好好调理她会落下病根的。”柳无依把补品硬塞到秋华手中,这种东西柳家经常送来,让她吃才没用,调理身子给林宇生孩子吗?
“那、那我每日给她熬一点。”
“好。”
柳无依总算放心了,例行去偏殿看看孩子,只是心里装了事的她魂不守舍,叶流觞到底伤的如何了?虽然秋华说无大碍,但她还是不放心,想亲自看一看。但她现在别说看叶流觞了,连迈出后院都没有能力,心中的忧虑占据她的大脑,傍晚林家人吃饭的时候她都没有状态,吃饭吃的味同嚼蜡。
“怎的柳氏吃这么少,可是没胃口?”老夫人见柳无依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不禁问道。
“无碍,只是媳妇今日不大舒服。”柳无依擦了擦嘴,脸色有点发白,看着确实不舒服的样子。
“身子不适便回去歇一歇,若有什么事再告知宇儿。”
“好,媳妇谢过娘,先告辞了。”
看着柳无依低落离开的背影,林宇也很疑惑,这柳家千金怎么突然好像泄了气一般,明明白天还是很有精神的,难不成因惩戒奴子冲撞了,医理好像有邪气之说,身子弱的人见了血气会染上邪气,在他看来柳无依似乎是这样。林宇吩咐一旁的婢女:“等会儿你让厨房熬点安神汤给少夫人送去,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
老夫人对林宇的举动感到意外,儿子中举后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仅孝顺她,还关心妻子,一下子就有担当了。
“宇儿真是越来越有家主样子了,长大了。”
“唉,这坤辈就是坤辈,不经吓,今日儿子在府中惩戒了一个下人,她该是染了邪气。”林宇眼神透着鄙夷,柳无依虽说持家能力强,但到底是坤泽,弱不禁风的,这就吓到了。
“你也是的,坤儿身子就是这般娇弱的,惩戒奴子也不该吓到人呀,现在中举了,以后是要拜官进爵的,当今圣上以仁为政,你平日里还是要收敛些。”
“儿子以后会注意的。”
柳无依不知道自己在丈夫口中成了身子娇弱的无能坤辈,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对叶流觞的担忧使她不能安寝,哪怕喝下了安神汤都难以入眠,现在的她真有点那种“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感。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梦见叶流觞满身鲜血的模样,那些该死的家丁拿着沉重的板子狠狠打在叶流觞身上,每一下都皮开肉绽,还故意挑要害打,沉重的拍打声与痛苦的闷哼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听到她的流觞喊痛,叫她救她,她嘶声力竭叫家丁住手,但没有一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叶流觞在她面前被打的吐血,直至彻底没了声息,心上人死在眼前让柳无依的心如坠深渊,她猛地惊醒过来,身子已经泌出了一身冷汗。胸腔中跳动激烈,每一声都砸的她心酸苦痛。
“啊!”
“小姐怎么了?”秋华听到柳无依的惊叫声就醒了过来,她连忙走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柳无依心疼极了。
“唔,不行,秋华,我不放心她,我得去看看她。”柳无依嗓音都在发抖,细听之下竟还含着哭腔,她受不了了,煎熬了大半天,在黑暗的催发下恐惧越发深沉,几乎吞噬了她,她必须见到叶流觞才能心安。
“小姐,她真的没事,别担心,你现在过去若叫人瞧见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柳无依态度坚决:“我换你的衣服,你帮我挽发,夜间看不出来的。”
“小姐你,你真的疯了。”
秋华气的咬牙,小姐少女怀春,情根深种,已然疯魔了!但看着这样的小姐,她却觉得是如此鲜活。
“疯了好,疯了欢喜。”柳无依喃喃道,她换上秋华的衣服,也不用秋华伺候了,自顾自的描眉一番,做完这些,秋华也帮她梳好丫鬟头了。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往自己的腺体上涂了掩香膏,夫人半夜私会元妓若被发现她就死定了,但明知冒这么大风险,她还是义无反顾。
片刻后,焕然一新的柳无依一头钻了出去,秋华躺在柳无依的床上,无奈的长叹。小姐已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那叶流觞呢,叶流觞是否也如小姐珍视她那般珍视小姐,到底值不值呀。
柳无依匆匆往前院走去,尽量避开家丁常走的过道,偷偷摸摸的从墙角摸着走,这位千金小姐现在看着活像一个贼。好在老天似乎也被她的一腔真情感动,值夜的家丁没有发现她,她顺利摸到了叶流觞居住的下房。
闻着门缝中飘出的淡淡水香,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小心打开门,一个猫腰钻了进去,随着房门关上,简洁的房间与飘散在空气中的药香和血腥味也刺激的她红了眼圈。
她无暇顾及室内的布置,视线早已集中在趴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因臀部有伤,叶流觞只能趴卧,此时睡得沉了,但没了血色的脸和略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出她的伤势之重,得伤成什么样子才能白成这样?她蹑脚走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盖在臀部上的纱布晕开一片红,光是看着她的眼睛就异常灼热。
滴答。
热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她试图去碰,却不敢,颤抖的手伸出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碰上之际,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紧接着,虚弱的犹如蚊吟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乃悟前狼假寐。“
“……!”柳无依的泪水一下子凝固在眼眶里,看着突然醒过来的叶流觞,她忽然傻了。一整天的焦虑担忧在对上叶流觞温柔的眼神时彻底散去,心情大起大落的她竟一下子抽抽嗒嗒起来,憋着的泪水决堤而出,如洪流倾泻。
“欸?别,别哭呀。”叶流觞看着无声落泪的妙人儿,暗忖千金小姐怎的又哭了。 (四十)你可以抱抱我吗? “别,别哭呀。”
“哼,你还盖以诱敌是吧,我都担心大半天了,睡不着都过来了。”柳无依呜咽着,一边埋怨着叶流觞一边又甜蜜的要死,失魂落魄一整天但现在却开心无比,这情爱之事真神奇。
“所以你就半夜摸过来了?我没有事啦,十板子打不死我的,莫要哭了。”叶流觞捏了捏柳无依的手,她想为柳无依拭去泪水,可是身子太虚弱了根本爬不起来,光是动弹一下都疼的冒冷汗。
“是不是很疼?他们怎么打的这般狠,他们想打死你吗?”柳无依注意到叶流觞的神态,不等叶流觞答应就拿开盖在她身上的纱布。纱布下血色更浓,伤口上敷着许多药粉,只一看她就不住的掉眼泪,这些奴才,谁给他们授意打这般重。
叶流觞有点窘迫,柳无依怎么可以直接掀开看,虽然是看伤,可是伤的部位可是屁股耶,哪怕她们有私情也不能轻易露屁股给人看吧,她不是这么开放的人呀。正欲阻挠,耳边却又传来小声的呜咽,听着她的心就又酸又甜的。
以前的她觉得自己很孤单,在血亲面前也没有多少归属感。老叶家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观念不同,夫子对她就是一个导师和朋友,没想到卖身之后,不仅认识了周小丫,更得了柳无依的真情。
在无情的大院里,她反而得到了最珍贵的情感,真是造化弄人。听着她哽咽的声音,叶流觞吃力的撑起上身,拉着柳无依的手把人带过来。
“莫要哭了,很快就好了,大夫给的金疮药效果很好,现在都不疼了。”她艰难的用手拭去柳无依脸上的泪痕,光是这般动作,额头就泌出了一层冷汗,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心里热乎乎的,她知道手上滚烫的泪水都是为她流的。
“就会哄我,疼就趴好,大夫说你这次伤的深了,接下来要好好将养着,府中的事就先别管了。”柳无依拿帕子擦了擦泪,有点羞意,她也不知道怎的,一向要强的自己在叶流觞面前越来越柔软了,竟然在一个比她还小的奴子面前哭唧唧。之前叶流觞讽刺她一个千金小姐居然在奴子面前卖弄凄苦,现在变本加厉,明明被打的人是叶流觞,可是她却哭的停不下来,真是要命。
“嗯,我定会好好养身子,只是小姐半夜夜袭,属实让人另眼相看呀。”看着柳无依红红的眼睛,叶流觞忍不住要调戏一番,柳无依越是接触她就越觉得也是个奇人。明明开始像根木头,但自从互相表明心意,木头就开始变了,展现出越来越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枯木逢春也不为过。柳无依热情似火,体贴温柔,不在意世俗的礼法纲常,真是让她又惊又喜。
“士别叁日,即更刮目相待,女郎何见事之晚乎。”柳无依鄙视她一眼,淡淡道。
“哈哈,是我愚钝,小姐固然非复东厢柳氏。”叶流觞也是笑出声,自然而然的把话接了下去。
两人就像同床共枕许多年的伴侣,一唱一和,妇唱妇随,原本因惩戒而低落的心情也在这份心意浓浓的交谈下缓和下来。
见叶流觞确实没有大碍,柳无依悬着的心终是放回了肚子里,她环顾四周,方才注意力都在叶流觞上了,没有好好打量叶流觞的居住环境,这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她又心酸的不行。
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房间,空间小到只有一个人落脚的地方,一个大木盆,一张小床,一张木桌,还有一个小圆凳,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完整个室内。
木桌上摆放着几本旧书,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纸砚,还有一沓厚实的账本,这人平时就是窝在这样的小角落里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和商铺的单子吗?
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这句话放在叶流觞身上贴切的很。这是她第一次见叶流觞的住处,虽然想过身为家奴的叶流觞不会住的非常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差,这里落脚的地方都快要没有了,跟个地窖似的。按理说叶流觞现在是总管了,该有自己的一间房了,怎的却不说要换房间呀,真是个笨人。
“怎么不和我说换个地方住?”她有些埋怨的看着叶流觞。
“无碍,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不劳烦小姐了。”叶流觞只是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房子是刚刚进府的时候管家安排给她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小,显然是因着她是元妓了。小是小了点,但对她来说干净又安静,已经比老叶家强许多。
叶流觞满足腼腆的表情实在让人不是滋味,柳无依心里闷闷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失职在先,护不住自己的爱人也就罢了,居然连住处都疏忽了,让自己的爱人蜗居在这样的地方。
“哪里好了?你住在这里不成的,养伤需得换个地方,我给你换一个大点的房子,还有你这伤定要养一个月了,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地,要不我安排个婢女伺候你?”想到年轻的婢女贴身伺候叶流觞什么的,柳无依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算了,还是安排个嬷嬷照顾你吧。”
婢女那般年轻好看,万一叶流觞把持不住怎么办?柳无依又面不改色的改了口。
听到这个,叶流觞的小脸腾的一下再次赤红了,她尴尬的看了柳无依一眼,因着臀部受伤,她没法下地,一些生理需求就得有人帮她。
今日有个老嬷嬷拿着夜壶过来帮她出恭,试想她洁身自好十余载,哪有让人伺候出恭的经历,她羞恼的把人轰走了,夜壶自己来也可以,只是,若要如厕又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作何?”见叶流觞脸上怪异的绯红,柳无依立刻危机感十足,伤了一日,叶流觞肯定有人伺候解决需求的,此时说起这个脸就这么红,难不成已经有年轻的婢子捷足先登?
柳无依彻底坐不住了:“可是今日有婢子搞你了?”
“柳无依,注意你的言辞。”叶流觞气急败坏的打断她,什么叫搞?这听着怎么如此粗鄙呢,况且她是天元,天元哪有被搞的,柳无依当真口无遮拦。
“嘴快说错了,今日谁伺候你的?”柳无依也顾不上自己的言辞了,满脑子都是自己看上的天元被人占了便宜,当即就像喝尽了一坛醋。
叶流觞是她先看上的,也是她先抓在手里的,是不能分享的,她甚至无耻的要求一个天元也对她从一而终。在叶流觞面前,别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也成了无药可救的妒妇。
她盯着叶流觞,眼神灼热的把叶流觞盯得垂下了头,半晌才小小声的传来一句。
“一个嬷嬷伺候我的。”
柳无依松了口气:“那我明日安排那个嬷嬷贴身伺候你,有什么需求你都和她说,好不好?”
“不,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的。”叶流觞说的小声,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习惯被人伺候,更别说贴身伺候,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连沐浴都要人伺候,对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你怎么自己呀,出恭可以自己,如厕如何来?”柳无依眼睛转了转,狡黠道:“还是说,你想我伺候你?”
叶流觞浑身哆嗦一下,气急败坏的瞪着笑意盈盈的柳无依:“我不需要伺候,休要胡说了!”
“我哪有胡说,我亲自伺候你也不是不行,以后我夜夜过来伺候你,斟茶倒水,洗衣做饭,擦身如厕,我都可以的。”柳无依一脸正色,仿佛来真的。
“呵呵,少夫人可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流觞看怪人一样看着柳无依,柳无依当初不是才说不喜欢斟茶倒水,洗衣做饭,相夫教子这些吗?这会儿怎么主动说要做这些?就算做,千金小姐的柳无依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会吗?
“怎么了吗?你不信我可以呀?”柳无依眨眨眼:“虽然我没试过伺候别人,可倘若是伺候你,我觉得没什么。”
“你真要伺候我?”看着柳无依眨眼的可爱表情,叶流觞突然很想调侃她,迎着柳无依信誓旦旦的表情,她脸上带着一抹玩味。
“对呀,怎么了吗?”柳无依不明所以。
“好呀,我要出恭了,你帮我罢。”
……
柳无依愣了愣,看到叶流觞一脸玩味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却不好意思了,但又有些恼,这家伙!她吸了口气,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叶流觞,出恭是吧,以为她不敢吗?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的夜壶上,几乎不假思索的拿了起来。
“欸?等等,不用,我逗你的。”叶流觞惊慌的看着柳无依手中的夜壶,神态就像看到炸弹似的,千金小姐和夜壶不太相配呀,太怪了!她的脸红的滴血,哪里还有方才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是要出恭吗,我帮你你又不要?”柳无依一手提着夜壶,一手伸向叶流觞的裤子,她的小脸同样有一抹红,虽然表现的很积极,但到底也是个年轻的女儿家,若不是叶流觞比她还害羞,她也不敢这般孟浪。
“都说不要了,我逗你的。”
“真的不要?要不要?”
“不要了!”
小小的房间隐隐透着少女婉转灵动的打闹声,言语间听着让人怪脸红心跳的。
打闹了一会儿,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脸蛋一个比一个红,特别是叶流觞,本来脸色还很苍白的,这会儿居然像个红苹果,连身子都羞红了,已是头都不敢抬。
“哈,小姐可是知道,大半夜私会还作势脱一个天元的裤子意味着什么?”柳无依无耻起来太吓人了,刚刚居然想强行扒她的裤子!
“意味着什么?你一个瘫在床上的天元又能奈我何?”柳无依轻喘着气,看着叶流觞脸蛋红润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又抱了上去,抱着叶流觞的脸,送上自己的吻。
突然吻在一起,叶流觞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一条柔软的小舌舔着她的唇,动作小心又青涩,她心里的羞窘也融化在这个热吻中了。少夫人这般主动强吻她,怎的到头来动作怯生生的,她眼里透着柔情,索性张开嘴接纳柳无依。
两条丁香小舌纠缠着,互相嬉戏打闹,香甜的津液混合在一起,又被各自咽下,她们吻的着迷,忘了呼吸,气息交融让两人越发投入。
叶流觞反客为主,攥住柳无依的小舌吮吸起来,香甜的津液让她为之振奋,天元的本能逐渐苏醒,她的身体兴奋的战栗,柳无依的夜袭可以说非常疯狂,但她同样热情似火。她用尽全力撑起身子,伤口扯得生疼都浑然不顾,现在的她满脑子只知道吻柳无依,甚至要柳无依!
天元的欲望总是那么迅猛且直观,下身的热涨感使她沉迷的大脑醒悟过来,她轻轻喘着气,双眼被水雾蒙上了一层旖旎,柳无依也不相上下,满脸潮红的软在了她怀里。
“知道脱一个天元的裤子意味着什么了罢?”她轻抚柳无依同样轻颤不止的身子,嗓音沙哑不堪。
柳无依只觉这个亲吻让骨头都酥麻了,这种感觉好像亲吻一棵罂粟,越吸越上瘾,到如今一个亲吻便足以叫她浑身酥软。她彻底软在叶流觞怀里喘气,但很快又想到叶流觞身上有伤,忙退开一些。现在温度不高,她却羞臊出了一身薄汗,缓了口气,才坐定好。
“晓得了,只是……不太满意。”柳无依笑眯眯的瞥了眼叶流觞,媚眼如丝,语气透着几分轻浮,特别是“不太满意”几个字,故意看着叶流觞的身体,似乎在隐喻什么。
“你。”叶流觞羞的脸都快要脱一层皮了,她把脸埋在身下的软枕里,决定不再理会这人,明明是坤泽,怎么总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要人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害羞,明天我给你安排一间房,再叫个嬷嬷过来伺候,今晚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放心罢,我能照顾好自己。”叶流觞对她笑了笑,知道柳无依要回去了,虽不舍,但不好耽搁柳无依休息。
看着叶流觞清爽的笑容,脸色苍白却掩不住身上的朝气,她是那么青春勃发,和林宇真的不一样,林宇只会给她死气沉沉的感觉,如老树枯根,颓废而了无生机,叶流觞则是一种春意盎然,暖风拂面的美好。柳无依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笑,点点头转身离去,只是走到门前,却又不舍的回头看。
叶流觞趴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目送她,眼睛一如往常的灵动,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此时她的眼神是在呼唤她。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走,叶流觞问。
“你可以抱抱我吗?”鬼使神差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偷偷摸摸过来却连一个抱抱都没有,柳大小姐有点不甘心。
叶流觞闻言愣了愣,随后又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是在柳无依期盼的目光中微微侧过身子,手臂展开。
柳无依忍不住,叁两步飞快扑进叶流觞怀里。心中对叶流觞的思慕猛然爆发,她爱的疯狂,恨不得揉碎了还要连在一起。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花香,是她送给叶流觞的保湿乳膏,气味淡雅清新,是秋日桂花的清香,与清淡的水香相辅相成。
“流觞,心悦你。”她紧紧抱着叶流觞的腰,如一个花季少女喃喃自语,一言一行全是对女郎的钟情。
叶流觞心头一阵荡漾,也抱紧了怀里馨香柔软的身子,女人的身子很柔软,同样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幽香。主动示爱的女人极大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情难自已,把脸埋在柳无依发丝间,下意识把心中藏了许久的称呼脱口而出。
“依儿~”
“唔!”柳无依触电了般,这一声“依儿”带着浓浓的宠溺意味,嗓音喑哑,柔和了湿云一般轻柔,直唤到了她的骨子里,骨头再一次酥麻了。这人怎么可以这般叫她?连爹娘都不曾这般叫她,听着怪羞人的,但又着实甜到了心坎里,她窝在叶流觞怀里,羞的不抬头了。
“作何这般粘人了?”叶流觞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天元的本能让她享受这种动作,拥抱一个坤泽,疼惜一个坤泽,信香蠢蠢欲动,她还想标记,把林宇的标记掩盖,再次标记柳无依,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你怎么这般会哄人?明明你还未成人,又没有坤泽,怎的这般会呀?”柳无依用手指按着叶流觞的嘴唇,好奇问道。
“或许是……我天生便会?”叶流觞想了想,她确实天生会,心里想着喜欢柳无依,很多动作都是情不自禁的。
“天生就是个爱花言巧语的。”柳无依霎时嘟起嘴。
闻着叶流觞身上好闻的香气,凝脂般的秀颈上散发着热意,她忍不住张嘴在上面咬了一口,软嫩的肌理使得她忍不住吮了吮,正吮着下腹突然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流觞?”
叶流觞尴尬的推开她,红着脸捂着身下。本来和柳无依亲吻就有了反应,好不容易压下去,柳无依还来亲她,天元的身体真是讨厌。
“看来方才我说错了,我对你很满意。”柳无依调笑的望着叶流觞的身下,满意的笑成一朵太阳花,年轻的天元就是不一样,身上有伤都不带消停的。
“好啦,不是说回去吗?快走吧。”叶流觞开口赶人,哪个身心健康的天元受的了这样挑逗?她记住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小心些。”
柳无依心里酸酸的,这里虽然小小的,像个地窖,但却比她的大院子更温馨,可到底夜深了,她不想休息也不能影响叶流觞休息,在叶流觞温柔的哄声中,她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柳无依离开后,叶流觞趴在床上,心头涌起一股怅然,她们现在处于如胶似漆的时候,见面的时候惊喜万分,可一旦分开便徒留彻夜孤寂,后颈的腺体还在蠢蠢欲动,信香躁动渴求着什么,欲望更是羞耻的顶住床板,她苦闷的埋在枕头上。
叶流觞,你一个农家女能和千金小姐恋爱已经叁生有幸了,为何还不知足? (四十一)如何收场? 柳无依摸黑逃回自己的院子,心里已是小鹿乱撞,自己这出搞得像逃命似的。她小心拉开房门,同样猫着腰钻进去,秋华已然等候多时,面对突然出现的柳无依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姐回来了?”
“嗯,可有人来过?”柳无依一边脱身上的衣服一边低声问,今夜她是看着时辰的,大概花了半个时辰,该不会留破绽。
秋华的注意力却在柳无依的模样上,小姐有些气喘,头发也很乱,身上的衣服还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摸爬滚打了一番,但她脸上的窃喜和兴奋却又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偷腥的小孩。
秋华忍着闷笑,自从喜欢上元妓小姐便一天一个样,表情非常生动,白天还在患得患失,现在就暗喜了,甚至还多了很多小女儿家的羞赧。叶流觞可真是厉害,是小姐的心药吗?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回她是真信了这句话了。
回过神来后,她上前伺候柳无依更衣:“自是没有,小姐呢?可是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了,只是她伤的太重了,你明天给她安排一间宽敞透亮的房间,再安排个嬷嬷伺候她,免得落下病根。”想到叶流觞的伤势,柳无依眼神冰冷。虽然没有大碍,但十大板哪里会把人打成那样,有人分明想打死叶流觞,对方是谁她也能猜到。
柳无依首次感到由衷的愤怒,她自问一向对府中的家奴不错,不会苛责,对二夫人也没有摆架子,难道真是因着太没有主母的架子吗?任何人都能越过她伤害她珍视的人,人性本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宽容以待,她的大度没有换来别人的尊重,反而换来了上杆上线。
“上刑的家丁你问过吗?”
“嗯,今天我就抓了那家丁问了,说是二夫人给了银子,让他往死里打,还说会给他赎身出府,所以他就真往死里打了,真是蠢货,连府中谁是主子都分不清。”秋华说起那家丁也是一脸愤懑,二夫人说他就照办,不仅伤害了叶流觞,也无视了柳无依,少夫人没有准话,少爷也没有准话,他就听二夫人的。
“东厢的家奴什么时候归二夫人管了?那奴才好大的胆子,平日里我待他们不薄,他们竟这样回报我,还想仗势欺人,这种又蠢又坏的奴才不要也罢。”柳无依冷着脸:“他不是要出府吗?让他出府,出府后寻人打一顿,让他也尝尝被死里打是什么滋味。”
“是,小姐。”
“至于二夫人,妾室不守本分,夫君说我管理不当,明天便关院子里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院子半步。”
秋华惊愕的看着柳无依,自家小姐一直都文文弱弱的,也不怎么理事,这回真的动怒了。
“怎么了?可是觉得我做的过分?”见秋华不说话,柳无依瞥过去,那眼神竟然冰冷无比。
“没有。”
“秋华,有没有想过,以德服人的前提是别人敬我,可是现在,一个奴才都能欺负到我的头上,二夫人的势莫非比少夫人还要强吗?若我不这般,别人只会变本加厉,这次运气好她没有损了,若有下次,或者连我都会为人所害。”
“小姐言重了,小姐做什么自有小姐的道理,秋华支持小姐,况且,秋华也早就想让小姐管管那些奴才了。”秋华赶紧表明态度,只是心里又很酸涩,她知道小姐最不喜就是管理后宅管教奴子什么的,可是不这般或许连自保都做不到,小姐从来都没有选择。
“你也这般想?”柳无依不禁好奇。
“小姐平日都不管奴才,那些奴才都敢在我面前蹬鼻子上眼,小姐或许想以德服人,可是大多时候奴才就是要管的,不管连尊重人都不懂。”
“唉,你能这般想便好,我就是明白的太迟了。”柳无依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心里想的却是叶流觞——以德服人的前提是那人正直,比如叶流觞这样的。
“那小姐可要歇了?”
“嗯。”
秋华给柳无依点上安神香,又贴心的吹灭了烛火,退了出去。烛火熄灭,厢房顿时被黑暗笼罩,柳无依缩在被子里,一日心情跌宕起伏,现在松懈下来反而感到浓浓困倦。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叶流觞的气息,想着那人爽朗的笑容,宠溺的眼神,还有无微不至的体贴,女儿家的那颗春心又开始萌动了。
入梦的时候,她梦见自己和叶流觞逃出了林府,比翼双飞,在人间自在翱翔,她们携手共看秀丽山河,共看日月星辰,到最后白头偕老。
真的很幸福。
香炉内的安神香还在燃烧,榻上安眠的女子嘴角隐隐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想必这位淑女正在做什么良辰美梦呢。到后半夜,外面下了一场雨,檐滴稠密的声响成为她的摇篮曲,当她从安神的雨夜醒来,天色已是一片暗淡的明光。
透过镂空的窗花看向屋外,此时雨势渐缓,细雨连成一片雨幕,雨滴沿着屋檐滴落滑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风偶尔从窗外灌入屋内,风力不大还很柔,但风携带的寒意还是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一夜凉雨,气温竟然骤降了,秋季仿佛一夜之间就过去了,早晨有了初冬的寒意。
柳无依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今年的气候竟然如此变化莫测,明明以前十月还是秋高气爽,但现在竟然冷的腿骨发酸。想到叶流觞身上的伤势,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康健的她还觉得刺骨,那人的身体扛不住这样的湿寒。
“秋华。”
“小姐醒了?先洗漱罢。”秋华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盆热水,盆上搭着手帕。
“今天可是降温了?”柳无依就着热水净手,看着屋外问道。
“可不是嘛,昨晚我都冻醒了,添了一床被子才睡去,早上起来手脚冰冰的。”秋华把水盆放下,又到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御寒的衣裙替柳无依更衣。
夹棉的大衣非常御寒,但穿上身会显得非常臃肿。柳无依看着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般,有点不自在,这样也太丑了。以前她不在意穿着打扮,可自从喜欢叶流觞,房内的梳妆台就丰富了不少,衣柜也多了不少新衣,想到自己不争气的举动,柳无依又笑了笑。
大衣把严寒隔绝在外,想到叶流觞估计没有厚实的衣服,本着不能委屈心上人的心情,她对着秋华道:“这般冷可不妙,赶紧给她换个房间,床褥被子都要新的,用棉的,炭盆也要支上,她有伤在身受不得寒,还有衣服也给她准备几套,别冻坏了。”
“小姐,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农女,哪里需要这么仔细?”秋华努着嘴淡淡道。
“秋华!”柳无依对她的态度不满,呵斥了一句。
“小姐才认识她多久便这么向着她,又给药材又安排住处,昨晚还特意去看她,现在连衣服都要给她准备,小姐能给她这么多,她呢?她又能给小姐什么?”秋华忍不住打抱不平,她认为小姐太卑微了,什么都想着元妓,都像个老妈子一般,小姐少说也是个千金小姐,对一个农女这么卑微她心里不舒服。
“她很好,我也很好,况且,我给她的东西瞧得见,她给我的东西却是瞧不见的。”柳无依厉声道,谁都不允许说叶流觞的不好,与她直白热烈的感情不同,叶流觞的感情要内敛许多,就比如昨晚,明明身子虚弱成那样,她却依旧努力安慰心焦的她,她知道,她担心叶流觞的同时,叶流觞也在担心她,在这里除了秋华也就这么一个人真心待他。
“那小姐可想过如何收场?”在秋华看来,柳无依的这一段感情是没有结果的,甚至风险很大,一旦败露,是要浸猪笼的。
“收场?”柳无依顿了顿,眼神闪了闪有些纠结,随后又坦然道:“我没想过收场,也不需要考虑这个,与她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今生有人同生共死,何其幸哉?”
……
秋华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小姐的感情发展是不是太快了,好像经历了昨晚之后,她一下子就热情了许多,连矜持一下都不行了。一开始她希望元妓帮到小姐,但只是希望她能成为小姐的左膀右臂,可现在那人却成了小姐的心尖肉,已经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
小姐贵为氏族,叶流觞不过是一介白丁,她认为人与人的性命是不对等的,元妓死不足惜,小姐的命可比她金贵多了。但小姐又太认真,她的开心是能感受到看得见的,她舍不得断送小姐的幸福。
“小姐,你觉得值得吗?”到头来,她只得干巴巴的问道。
“值不值重要吗?我只想这般做,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逼我,现在我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仅此而已,若这是有罪,圣人说功过相抵,我扪心自问,我的前生所积累的功劳该能抵扣这一回的过错了。”
“小姐!”
“你不必劝我了,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喜欢她。”
柳无依的笑容非常轻松,直面内心的感觉她竟然时至今日才感受到,忤逆的罪恶感也没有那么吓人,她愿意承担这么做的后果,只为了能抓住那份幸福。
看着柳无依的笑容,秋华竟然觉得小姐这一刻的笑容和叶流觞如出一辙,充满了朝气,和麻木的强颜欢笑完全不同,这种笑容极具感染力,让她也忍不住想发笑。
看着柳无依自如的走出去,钻进一片雨雾中,秋华却愣在了原地,一时间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小姐。
自小有主见的小姐这回选的竟是一条不归路,可真是为难死她这个奴子了,若以后真的败露了,当如何是好?想不明白的她索性先不想了,甩了甩头,连忙跟了上去。
和柳无依一起去偏殿看了看孩子,乳娘已然喂完奶了,因昨夜降温,现在放了两个炭盆,温度适宜,见此柳无依也就放下心来。
看了孩子后,接下来就是给自家的情郎找一处好地方养伤。柳无依表现的干劲满满,不断在府上走街串巷,挑选合适的住处,也不用人跟着伺候了,像极了一个市井村妇。
为落人口舌,柳无依最终给叶流觞选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布局精巧,房间坐北朝南,远离家奴居住区,安静而透亮,还准备了几盆养眼的绿植,置办的新颖的家具,考虑到叶流觞喜欢看书,她很体贴的准备了一张书桌和书柜,把大部分书都搬到了这里。
叶流觞学习能力很强,她不希望叶流觞荒废了学业,更希望叶流觞能在这里得到锻炼,成长的更加耀眼。
准备妥当后,叶流觞就搬进了这间特意为她准备的住处。刚住下来叶流觞就能感觉到她的用心良苦,书柜上的书籍种类齐全,生意经、本草经、游人杂录应有尽有,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身上是厚实保暖的棉被,还有两套崭新的棉袄,每天有炭盆取暖,有热水供应,当然还有一个贴身伺候的老嬷嬷。
看着那些书,叶流觞知道柳无依的用意,也不想辜负她的期许,养伤期间基本都在看书,府上的事暂由柳无依打理,在这期间两人过的很平静,直到不久后鹿鸣宴到来。 (四十二)鹿鸣宴 鹿鸣宴是朝廷宴请新科举人的乡饮酒,作为解元的林宇自然处于邀约之列,但放榜后林宇拉着一群狐朋狗友泡馆子,逛染坊,花天酒地根本没有时间,鹿鸣宴也就拖到了现在。
两天后,十月十五这日,柳无依早早梳妆打扮,等迈出院子时,那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夫到前头骑马,你坐马车罢。”林宇坐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无依,此时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柳无依是在家等待他的妻子,这个想象极其贴合人们印象中的天元气概,让他暗喜。
“是。”柳无依看都没看林宇一眼,起身上了马车,还顺手放下了车帘。
眼睁睁看着陡然放下的车帘,竟然一刻都没有停歇,林宇顿时感到心头憋了一口气般沉闷。
柳无依,现在他已经是解元了,竟然还是不屑看他一眼,莫非还觉得他配不上她吗?等他明年一展宏图,今科及第,骑马游街的时候别人都纷纷向他丢手绢,到时倒要看看柳无依又是什么表情。
“上路。”
扬鞭一甩,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浩浩荡荡的人马上路了。
鹿鸣宴,是古往今来用于宴请新科举人的乡饮宴会,在古时候,鹿有吉祥如意蒸蒸日上的象征,皇帝围猎皆以猎鹿为佳,皇帝逐鹿是家国兴邦之兆,以鹿鸣设宴,更有礼贤下士之意,寓意朝廷对学子们的器重,希望学子们学成有归为治国安邦尽力的厚望。
马车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因天气转凉,现在路上人丁更少,商铺闭门谢客,粮铺也不开门了。
经过几家粮铺的时候,似乎看到有几位不愿走的老百姓聚在外面,现在气温只有几度,但那些百姓依旧穿的很单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柳无依不忍心看,放下了车帘。
坐在马车里,右手抚上心口,这样一副画面忽然让她的心底有了些不知名的焦灼。
想到叶流觞,以前的叶流觞也是老百姓的一员,若不是叶流觞卖身,是不是叶流觞已经悄然消失在这个世上。
叶流觞说得对,她根本不懂何为平民百姓,她自幼待在闺阁,出门又有专车接送,见的无不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认识的出身最低的都是私塾里头的夫子,但那说白了还是一个寒门。现在看着那些无助又迷茫的饥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和食不果腹之人大谈尊严岂不可笑?
还有老叶家,之前叶流觞认罪认罚说找到老叶家动了歪心思,但是她知道,叶流觞根本没有找到老叶家。就城中这副惨淡的状况,即便老叶家有叶流觞卖身的二十两银子,可对方被驱逐出村子又不识字,恐怕凶多吉少。
自从上回提起过之后叶流觞便再也没有提起此事,她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还是说已经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一切。
心口再次被一种酸涩的感觉占据,若是可以,她希望叶流觞也能幸福一生,可是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噩耗和不幸总是如影随形,紧紧抓着叶流觞,她希望把叶流觞拉出来,可连她自己也深陷泥潭。她和叶流觞分别处于两种不同的角色,扮演着世人想要的样子,除了那份真心,很多东西连感同身受都很难做到。
柳无依希望自己能更加理解叶流觞,至少从理解老百姓的身不由己开始,叶流觞也会这样吗?理解身为世家小姐的不幸。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空旷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了不少人烟,城里商铺开着,酒楼客栈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进京赴宴的举人,城中城外就像两个世界。
抵达顺天府时,鹿鸣宴也开始了。
向小吏告知了来事,给了官府的文牒,林宇和柳无依便来到衙门后的宴会区。这种中举的人都已经来了,大家看着姗姗来迟的柳无依和林宇,眼中皆是惊艳。当然,他们看的是柳无依。
旱灾频发,能够继续科举的也就这些官家子弟了。他们对东厢主母早有耳闻,都说林家少夫人温婉贤淑,德才兼备,是才华与美貌集于一身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不同凡响呀。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大美人站在林宇身旁实在让人惋惜,就算林宇有一堆名头标榜,什么林家继承人、乡试解元,但和柳无依一比,气质是不会骗人的,一个清雅卓越,另一个却满是腌臜的浊气。
“哟,林解元来了,来来来,就等你了。”府尹笑脸相迎,心下虽然也看不起林宇,但林老爷给了他好处,考试前已经知会过他,他主考的时候便特意关照了下林宇。
“嗯,今日带了内子过来。”林宇领着柳无依在最前头的一张桌子坐下。
“原来这就是林夫人呀,久仰久仰。”
“久仰了。”柳无依微微欠身,涵养还是那么让人挑不出错。
“好好好,今天是鹿鸣宴,大家想必也知道现在朝廷职位空虚,坐在这里的你们已经算得上是一位朝廷命官了,本官也知道你们的家族早已为你们安排了一切,所以在此与你们共饮一杯,明年春闱,希望还在这里看到进一步封官的你们。”府尹举起酒杯,示意众举人们。
“好,借您吉言,我们来年还来这里用宴。”
学子们纷纷高举酒杯,互相碰了碰说了几番吉利话,几杯酒下肚,儿郎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与郎君一同过来的夫人夫侍们伺候郎君用膳,听着郎君大谈家国情怀,他们只能颓然地垂着头,插不上半句,在这座宽敞的殿内,他们不再是一个高贵的夫人,反而成了一介侍奉人的侍女。
“林解元,林御史让本官告诉你,他已与户部通了消息,下月你便到户部先当个郎中。”酒过叁巡,张府尹突然想起了林御史吩咐下的事,遂告诉了林宇。
“户部郎中?”林宇蓦然抬起头。
“嗯,原本户部的职至少也要进士才能做的,不过你是解元,破例了,只是明年春闱尽量考好些,拿个考前的名次,以免落人口舌。”
“原来如此。”林宇了然,眼底霎时闪出精光,他突然站起来,和柳无依对府尹深深一躬身:“小子在此谢过张府尹了。”他知道仅靠他爹是不可能让皇帝破例的,张府尹肯定也没少用力。
柳无依也深深一拜。
“好了好了,谢不谢的,大家都有帮忙。”府尹眯着眼,摆了摆手。
“是,小子激动了,今后定不会辜负张府尹的厚待。”
“你明白便好。”
二人互相寒暄了几句,皆是点到为止,接下来的宴饮氛围却因林宇担任户部郎中一职变得微妙起来。
柳无依慢慢吃着菜,感受到时不时落在身上的嫉妒目光,心里沉沉的。户部的职位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她自己就在经营商铺,太清楚管账的意味,户部自古便是人人向往的肥差,这里的油水多的捞不完,虽然林宇只是担任郎中,职位低,但却是一个有实权的职位。
一老一少,一个御史一个户部,林家估计要变天了。
想起过来时看到的冷清街道,饥寒交迫的百姓,现在她真的能体会到叶流觞说的,泯灭在古今史料的长河中说的不是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而是那些平民百姓。即便外面已经遍地饥民,当官的却没有一人想着解决百姓温饱问题,他们仍是想着封官加爵。寻常百姓与其说是泯灭在古今史料的长河中,倒不如说从未存在过。
只是林宇供职一事,本是好事,但看着和府尹谈笑风生的林宇,她竟然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与少夫人对食】(36-42)
(三十六)心悦于你第二日。
叶流觞起了个大早,现在少爷赶考去了,秋闱过后还有来年的春闱,少爷若是有“运气”,中举后会在来年高中及第,顺利谋得一门差事,从那时起,他们东厢就会涉及到许多官场上的事,也需要
0
0
0
上一篇:【与少夫人对食】(43-49)
【与少夫人对食】(28-35):下一篇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