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战必争先 灵峰疏杰 鏖战半夜,燕盛两军各有伤亡。燕军撤退之后,盛军一边处置伤员,一边忍着疲惫加固营寨。 吴征向来体恤军士,但作塘一战环环相扣,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吴征亲自动手,在大寨外和军士们一起挖土搬石。军士们携夜间击退燕军余威,见主将刚刚大展神威,又亲力亲为,无不豁出一身气力,大营里热火朝天。 立稳了大寨就站稳了脚跟,在三座坚城的环绕之中开辟出一块领地来,像钉子楔在当中,想必夏文成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更让燕军守将想不到的是,吴征只休整了一日,大营前推二十五里,次日便领大军直达作塘城下,做出要攻城之势。 秋弘扬断了一臂重创不起,下令护卫将他抬上城楼,见了攻城的盛军,心下稍定。 前来的盛军总共万人,前夜激战伤亡了些,还要留人守大营,城下的不过区区五六千军,这点兵力想要拿下作塘城无异痴人说梦。秋弘扬在重创之中,遣八千军于北城门等候,一旦盛军攻城失利,就开城追击。 这一日盛军只在城外鼓噪呐喊,并不攻城,傍晚时分吴征亲自断后,盛军退回大营。 盛军休整一日一夜,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天刚蒙蒙亮就抵达作塘南城墙外。吴征统兵三千,阵门打开时他一人当先,身后跟着将校五百,皆只披轻甲,大摇大摆地向作塘城下逼近。 这五百军破开箭雨,毫发无伤地靠近城墙,不使云梯,不用挠钩。有些一手持兵刃,一手攀爬,似吴征等轻功高明的,直接飞檐走壁,在城墙上如履平地。 还是吴征当先,几个起落逼近女墙边。他威名赫赫,吓得南城守将肝胆俱裂,喝令墙边军士不要命地以长枪乱戳,弓手也远远平射城墙。吴征吸引了大半火力,在城墙上矫若游龙,趋退如神,收放自如。 很快陷阵营高手也攀登上来。他们三人一组散得甚开,互相掩护上方与左右平射的箭枝,配合精妙,虽看着险象环生,燕军始终无可奈何。 吴征看接应渐至,宝剑发力挥舞,砍瓜切菜般斩断铁制的长枪突入城头。他踩着女墙来回扫荡,当着披靡,燕将组织兵丁逼上,吴征便又跃下城墙,寻机再上。 激战一个时辰,陷阵营高手数度突入城头,奈何人少,无力斩关落锁。吴征看属下气力将近,又亲自断后,徐徐退出。激战下来,陷阵营高手阵亡六人,皆重伤后不欲拖累同伴后退,力战殉国。轻伤者七十余人,但杀伤燕军不计其数。 五百人的攻势就让城防岌岌可危,重创的秋弘扬又痛又急,几度昏厥。派往于阳报信的信使尚未回话,幸好今日打退陷阵营进攻,燕军士气不至于低落。但他心中明白,这些高手屠戮城墙,消耗虽大,待他们修养好之后再打几轮,作塘必失。遣往于阳的信使一日内去了十二波人,就盼着刺史大人速速遣援军前来,只消一万,不,再来五千军,足可将吴征等人围杀在作塘城下。 然而次日晨间,盛军再度兵临城下,且不是寥寥三千人。攻打作塘的盛军倾巢而出,势在必得! 秋弘扬断臂后第二日开始高烧不退,已烧得神智迷糊,城外的喊杀声听在耳中都稀稀落落……两军战至午间,西面马蹄雷动,祝雅瞳,柔惜雪,冷月玦引军回转,及时杀到,与吴征合兵一处,强攻南城门。 祝雅瞳的一万生力军龙精虎猛,士气高昂,作塘南城一下岌岌可危。秋弘扬勉力听完战报,面如死灰,恰在此时,遣去于阳的信使传来第一个回报。 “大人,大人,夏刺史分兵三拨人马赶来作塘,刺史吩咐,大人务必挺住,待援军到来,可全歼盛军!” “当真?”秋弘扬一个激灵,神智都清明起来。 “是。大人,盛军分兵之后在于阳外虚张声势,实则兵马无多。刺史大人留军守城,分兵三路前来作塘。第一路意在继续引诱盛军分兵,盛军若中计,第二路在半途可夹击盛军。若不中计,一二路兵马只管前来,第三路军则不做他想,直扑作塘,围歼逆贼吴征!兵马昨日晨间已动身,今夜必达!属下星夜赶回,刺史大人吩咐作塘务必牢牢守住!” “妙计!吴征是盛军阵眼,吴征被围,盛军必然来救!进可以大破于阳盛军,退可以围猎作塘!”秋弘扬振作道:“来人!” 于阳出兵的消息很快传遍作塘城,原本攻势如虹的盛军很快有了怯懦之意,勉力支撑的燕军士气大振,发动反扑。盛军损失了兵马之后功亏一篑,只得暂时撤离。作塘城更将东西二门打开,只要盛军稍有退军之相,就要立刻出城追击。 “相公,要不要作势退军?引作塘守军出来,正好杀上一阵?” “不行啊。”吴征在冷月玦的娇俏的鼻梁上一勾,道:“雁儿吩咐的许败不许胜,鱼儿没上钩,还得忍一忍着。” “雁儿姐姐都没说清楚,我们赶来还云里雾里。” “晴儿,菲菲,还有妙筠已借大水拿下夏口,断了荆州燕军一臂,正星夜赶来,这下懂了吧?” 祝雅瞳,柔惜雪与冷月玦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夏口一路顺畅如此。正说话间,顾盼乘扑天雕赶到,不及歇息,道:“夫君,于阳守军分兵一半赶来,雁儿姐姐嘱咐你固守待援,不可出击,也不退兵,诱他们来吃。援军必及时赶到。” “得令。”吴征接过将令,也不退兵,就在作塘城外扎营。挖深沟堑壕,埋陷阱鹿角,看看天色将至傍晚,料得今夜又有一场恶战。 军机至今仍是秘密,盛军猜到或陷重围,不明主将为何不退兵。但得了祝雅瞳一万生力军支援,心下不惧。吴征与祝雅瞳巡视大营,鼓舞士气,军士们有两位绝顶高手押阵,大声应和着互相鼓劲,士气甚旺。 至夜三更时分,于阳燕军第一批万人抵达作塘。燕将准备多时,立刻点燃松明火把,作塘城门大开倾巢而出,趁夜攻击。 吴征与祝雅瞳当先,又有柔惜雪与冷月玦两大高手加入,四人各协助把守一面营寨,林锦儿与顾盼居中策应。吴征见北寨的燕军最多,便主动揽下职责。这几日他在作塘耀武扬威,在寨门一现身,燕军便觉胆寒。 交手数次,燕盛两军之间都摸透了对方,奇兵难出。燕军仗着兵力大优,还有增援正源源不断地赶来,将领们大喝着统兵步步为营挺进,欲将不足二万人的盛军一口吞下。 两军很快短兵相接,鲜血迸出,一开战就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吴征数日来身先士卒,其实身心俱疲,当下也是绷着一口真气不散,奋勇砍杀。新铸的宝剑削铁如泥,领着将士死死顶着寨门。偶尔偷空四下打量,今日顶在最前的是祝雅瞳领来的生力军,他们在北山道屡战屡胜,个个龙精虎猛,营寨安稳如泰山。 吴征厮杀了半个时辰,林锦儿飘然到来。 “师娘为何不在中军策应?”吴征让过身前的长矛,一进一退之下刺死两人。 “她们那边都安稳得很,你连日征战,我来搭把手。”林锦儿剑走轻灵,帮着吴征杀散面前的兵丁,道:“稳守营寨,师娘总不会再帮倒忙了吧?” 有了林锦儿帮忙,吴征缓上口气,更加游刃有余地在刀光剑影中游走。 激战多时,兵力数倍差距之下,吴征发现盛军气势越来越盛,而燕军数度强攻受阻后反而攻势减弱。 “征儿,你不但有了绝世武功,还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伍。”战场态势林锦儿心知肚明。多年来的征战不仅锻炼了盛军,还让他们信心十足,从不认为他们会失败。她豪情满胸,道:“我们昆仑,才是世间第一门派!” 吴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心中仍对昔年的昆仑山有诸多遗憾,那一役若是自己更强些,保住昆仑派,都不需等到现在,昆仑早就是第一门派! 酣战中顾盼也赶来北寨,道:“大寨安稳,我们昆仑门人,当然要同体一心。” 吴征大喝一声,精神巨振,抬手一招【神霄雷动】,剑光冲天,砍翻三名燕兵。若不是依将令死守,恨不得带兵反击出营,将敌军军阵搅个天翻地覆。 两军喊声如雷,大战半夜血流成河。空中忽然一道倩影落下,倪妙筠乘扑天雕率先赶到。吴征血染重衣,见了女郎不禁一个相拥,倪妙筠道:“陆姐姐她们将至,栾军师让我先来一步,让你将军士缩入大营,诱他们深入!” “好。”吴征即可传下将令,又战一炷香时分,盛军假作不敌,且战且退向中央大寨退却。 依托最后一处寨墙死守,吴征翻身上马,领着千余骑军在大营中心集合,整装待发。祝雅瞳,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林锦儿,顾盼均上了马,只待陆菲嫣与栾采晴的援军到来。 盛军退却之后,燕军士气大振,将营寨重重围困。可到了此时此刻,吴征仍不见燕军大将,看来秋弘扬断臂之事让燕军有了提防,再也不敢轻易现身。——举燕国上下,无人能挡得吴征麾下陷阵营的舍命一搏。 相持一阵,果见燕军后翼出现骚动,料得陆菲嫣已引军杀至。吴征下令大开寨门,一拽马缰,【宝器】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四蹄翻飞当先冲出。 吴征一手绰斩马刀,一手持宝剑,当先砍出一条血路。一路杀出大营,就听远处喊杀声响起,陆菲嫣从东面引军杀到。 燕军措手不及,两面夹攻之下顷刻大乱。陆菲嫣军远道而来,但韩归雁时间计算精确,陆菲嫣军一路劳逸结合,至作塘时正是全盛状态。 陆菲嫣亲自引骑军在前,趁着夜色五里外开始提速。两千骑军奋力驰骋,只需将马刀横架便开出一条血路,燕兵仓促间难以调整阵势,后军无所凭依。盛军耀武扬威,一路马踏联营,如入无人之境。 待吴征与陆菲嫣合军一处,燕兵败象已成。 “晴儿呢?”吴征看不见栾采晴,厮杀间不免有些担忧。 “她引军攻作塘去了,顺便断了敌军退路!” 陆菲嫣与吴征,祝雅瞳三骑齐头并进,麾下三千余骑军在夜色中如洪流般不可阻挡。营中的盛军趁势反攻,燕军腹背受敌大乱,只两炷香时分阵势开始散乱。 夏文成心中惶急,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问道:“第三路人马呢?何时能到?” 于阳城里分兵两万守城,剩余大军尽出,当江也遣六千军前来。之所以分兵三拨,正是要看于阳城前韩归雁的动向。自第一拨人马出城,韩归雁就调动大军约莫两万之数跟来。夏文成立刻调动另两拨人马出城,第二拨紧追第一拨,第三拨沿途阻挠韩归雁。依托于阳城坚壕深,剩余的盛军绝拿不下! 吴征在作塘攻城不力又恋战不肯退,原本是绝佳的包围时机。 他万万料不到盛军的战力强悍如斯,数千兵马死守营寨,夹攻的人马更如同神兵天降。夏文成明白夏口已经出事,有了这路人马支援,盛军的兵力已不在燕军之下。如今败势已现,正盘算着退回作塘再做打算。 “大人,第三拨人马被盛军包围,恐怕来不得了。” “嗯。”夏文成缓缓点头,心丧如死。韩归雁出的这路奇兵精妙无比,吃不下吴征,退往于阳的道路被封死,于阳朝不保夕……他强自压抑胸口气血翻涌,道:“下令退军往作塘。” 吴征领军杀了两个来回,所向披靡锐不可当。燕军依然兵力占优,黑夜中却不知盛军援兵多少,乱作一团。听得燕军鸣金,知道南郡胜败在此一举,运足了内力大喝道:“燕贼要逃,传我将令,连夜追击,不可放跑一兵一卒。” 喝声如雷滚滚传了出去,盛军齐声呐喊,手起刀落砍翻斗志溃散的燕军,高举火把沿途死死追击。 燕军狼狈逃窜间,又听作塘城头喊杀不断,迎面撞出一支军马。他认得是福慧公主,栾采晴笑颜如花,挺剑一指夏文成道:“夏牧守,降了吧,我应承你,只要放下兵刃投降,不杀。” 夏文成胸口一闷,强撑着出马,道:“公主,夏某食天禄,尽人事,焉可苟且偷生。” “这又是何苦?”栾采晴螓首摇摇,道:“你明知这天……已没有希望。” “有死而已。” 栾采晴高举长剑,身后的军士立起枪林严阵以待。只消将这支军马挡在城外,上天入地,他们无处可逃。 须臾吴征领兵追至,两边夹攻,燕军死伤无数。吴征不贪斩将之功,挥了挥手道:“陷阵营随我来!” 栾采晴麾下一万军已在攻城,作塘城里守军寥寥,士气崩溃,摇摇欲坠。吴征领着祝雅瞳,陆菲嫣等吴府高手,并七百陷阵营将士飞檐走壁,尤其三大高手合力,片刻间就登上城头,杀开一片空地。燕军见这三人齐头并进,发一声喊,纷纷抛下兵刃逃命,监军再怎么呼喝,连杀数人都无济于事。 “大人,此地不可久留。”燕军已呈溃散之势,兵不知将令,将不知兵在何处。夏文成左右都在劝他,性命要紧。 夏文成死死咬牙,又支持了片刻,见作塘城门的绞索碎裂,城门轰然倒下,吴征从城里杀了出来,这才终于放弃了一切,道:“往当江退。” 左右还要再劝,此时兵荒马乱,还要管大军无异作茧自缚。就见夏文成脱下盔甲,只着不起眼的便服,又示意将大旗插在地上。左右将校大喜,连下军令调动仅存的军士抵抗,领着小队军士寻机准备突围。 正布置间,夏文成觉得芒刺在背,回头看去,作塘城头祝雅瞳,陆菲嫣,林锦儿三人踏在女墙之上,居高临下。祝陆二女目光锐利,即使黑夜之中也牢牢盯着自己。他心中哀叹,刚选定了方向,三女已从城头跳下,侧翼袭杀身边的六百亲军,如狼群狩猎,始终撕咬不放。 战至天光跳出山头,夏文成逃至一座小山丘。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燕军零零落落,左右俱是盛军重重包围。小丘下吴征,栾采晴等人正在整军,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夏牧守,作塘已属我军,于阳不日即克,时至当下,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韩归雁出马扬鞭,夏文成甚至不知她何时来到。荆州牧目光扫视左右,哀叹着低声道:“短短数年,我大燕羸弱至此,可叹,可叹。”言罢拔出佩剑自刎身亡,自此余众皆降。 吴征敬夏文成忠心耿耿,铁骨铮铮,收敛尸首厚葬与作塘边风水宝地。韩归雁顺势一鼓作气攻克于阳,当江,南郡一带皆属盛国。 时近盛夏,天气酷热,韩归雁囤驻南郡休整。两个月的时光,补给粮草,拟定行军路线,南郡一战中受伤不重的军士在昆仑大学堂研制的酒精帮助下,绝大多数都已痊愈。这些经历死战的军士成了老兵,盛军战力更增。 捷报传至徐州,正与蒯博延对峙的韩铁衣大喜。荆州既失,徐州如囊中之物。泗上之地的花花世界一旦到手,整个中原唾手可得。 两月之后,韩归雁继续领军北上,连克南阳等地,向东逼近豫州,却在谯郡遭到殊死抵抗,连日难克。 对荆州不闻不问的豫州牧,居然在兵锋之下不收缩诸郡兵马,反而在边缘的谯郡做出殊死一搏的姿态,韩归雁不能理解。谯郡抵抗再强,最终不过是耗费些时光,难逃陷落的局面。两军又鏖战半月,军机传至,让吴府众人面面相觑,又轰然大笑。 “报:小韩将军,长安斥候回报,燕皇栾楚廷御驾亲征,统领关中兵马东出豫州,正绕道兖州入徐。韩大将军言道,您可先攻豫州,亦可绕过豫州往徐州汇合决战,要您早下决断。” 先遣退信使,吴征实在忍不住,道:“这人好大喜功到这等程度?御驾亲征?不是送死来的。” “或许他没有别的办法呢?”韩归雁亦觉栾楚廷亲征大大不妥,但看燕国现在上下离心离德,好像也是唯一能挽回局面的选择:“不算好大喜功,要知道,他登基之后一战未胜。荆州一失就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再不亲临前线督战,恐怕是冰消瓦解的崩盘之局。” 张圣杰曾御驾亲征,但全不像栾楚廷这样大张旗鼓。都是孤注一掷,两者的情况全然不同。经韩归雁这么一说,虽然替栾楚廷开脱了些,但是燕国的窘境更是展露无遗。 “雁儿,我们接下来呢?先攻下豫州?还是去徐州?” “当然去徐州了。”韩归雁即刻敲定,道:“栾楚廷御驾亲征,豫州才殊死抵抗。耗在这里空费时日,不如往徐州去,那里地形宽阔。栾楚廷这一回勇则勇矣,依他的性子绝不肯龟缩城池里守御。岂不是比我们顶着高墙壁垒一座城一座城地生啃要好?栾姐姐,哦?” “勇不勇的另说,依我看倒有五成是他面子上挂不住,急火攻心,这才如此草率。”被韩归雁叫了声姐姐,栾采晴白了女郎一眼,道:“他到徐州,当然可以激励士气,约束诸郡官员,但是蒯博延的军机也要被他束缚手脚。徐州不缺补给,背后粮道畅通,我们前往汇合是上上之策,极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那就这么定了。十日后出发!” 大军即刻收拾行装,整顿待发。 午后陆菲嫣自家收拾完毕,出了营帐见林锦儿坐在她的营帐口,呆呆观望着忙碌的军士。 “小师妹,在想什么?” “啊!师姐。”林锦儿恍然回神,摇摇头道:“没有,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大仇将报了?” “是。”林锦儿心平气和地一笑,与初到盛国时大不相同,幽幽道:“征儿这些年真的做了许多事,很了不得。” “夫君没有一天忘了肩上职责。” 一声甜甜的夫君,一声温柔的小师妹,林锦儿瞟了陆菲嫣一眼,摇了摇头,忍不住好奇心起,悄声道:“我刚才听雁儿叫栾姐姐,征儿真的……纳了栾公主?” “要说夫君纳了她没错,要说她自己往家里钻,也没错。”陆菲嫣道:“她贵为公主,命却甚苦,前半生都在被人逼迫。唯独这一回,她心甘情愿,没有人迫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府上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管外人说什么,我们家在这乱世里撑到眼下这般局面,已经很不易……” “嗯。征儿是我从小带大的,视同己出。”林锦儿悠然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我才发觉雁儿说的话实在不错。管她从前什么模样,只要心向着征儿就是好的。” 姐妹俩聊了一会各自散去,陆菲嫣走了两步回眸,秀眉微蹙,露出担忧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军十日之后启程,豫州军大多固守城池,偶有出击。韩归雁布置得当,将大军分作三股,每一股再分前中后军,分批押送军资,豫州军几番出击都被化解。一月之后安然进入徐州境内,与韩铁衣大军汇合,遥望徐州城。 栾楚廷已于半月之前进驻徐州。燕军士气大振,军容为之一束,韩铁衣此前麾军后退五十里,暂避兵锋。燕军两次出城进攻,俱被韩铁衣率军稳稳守住,各有损伤。 栾楚廷既至,燕军两万铁骑的镇国武力随之驻扎徐州。吴征到后与戴志杰,杨宜知乘扑天雕飞上半空远望打量。 “大师兄,我们来了之后和这只铁骑打了两场,皆有损伤。”戴志杰率昆仑弟子在韩铁衣麾下效命,道:“韩大将军一直在吃铁骑的小亏,就是等你们来。” “再忍忍,我们不急,栾楚廷心里一定很急。他急,下面那个大臣将校就更急。” 韩铁衣的布署果然一点都不着急,大军每三日向徐州推进十里,后方的营寨不动。燕军每回派兵攻击,盛军稳稳守住之后,就又退回后方营寨。待两边战火稍止,盛军又稳步前出,诱燕军来战。 有了栾楚廷坐镇,燕军战力大增,从前的调度不灵,军粮接济不准等状况都有极大改善。盛军几番接战虽有营寨为依托,损伤不小。韩铁衣不管这些小仗胜负,全副注意力都盯在士气上。多日下来,盛军士气不减,他就不紧不慢地与燕军相持。 又过两月,天气渐凉,北方吹来的秋风渐渐席卷徐州一地,将战场染得一片肃杀。 盛军依然稳健,粮草补给源源不绝。反观燕军初时御驾亲征的锐气渐渐消磨不说,斥候回报的消息里,近来的粮草支应又有日渐减少之势。这并非栾楚廷彻底镇不住麾下官员,而是燕国国力疲敝,久战之下粮草银钱消耗巨大,库府空虚,难以持久。 燕军因此变得急迫,害怕继续相持下去被生生地拖垮。不知道在徐州城里栾楚廷是怎样地怒发冲冠,燕军一次次不要命似地冲击盛军大营。给韩归雁,祝雅瞳等人的感觉就像回到了陵江,寿昌城头的日子。 可是盛军兵强马壮,早不是当年。燕军连年败仗,早已不复巅峰时的不可一世。一次次冲击中,盛军大营稳如泰山,燕军的士气一次次受到沉重打击。栾楚廷的御驾亲征到这一刻,对燕军的激励作用全然消退。反倒是所有军机都要经过他,都要顾忌他的面子,不仅延误,许多对战局原本有利的事情还无法实施。 “蒯博延是不是要疯了?是我就疯了。”韩铁衣将一面面小旗插在沙盘上,时机成熟,决战在即,他胸有成竹。 “本来就是个疯子。这回有他们皇帝在上 压着,这人不能独断专行,不敢用他最惯用的放手一搏,肯定难受得很。”从前输了至多损兵折将,这一回输了皇帝都要遇险,蒯博延指挥的燕军怎么打怎么别扭,韩归雁越觉游刃有余。 “差不多咯,该诱他们出城决战了。”韩铁衣插上最后一面小旗,沙盘上的态势一览无余。 “佯作退军吧,栾楚廷必定下旨来追。”栾采晴摇了摇头,目中也有些黯然,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皇家,眼看着即将覆灭,心中难免有丝凄然之意:“若是不来追,咱们掉头攻城再退,栾楚廷一定要战这一场。不仅为了他的天子颜面,更要稳他的龙椅。” 御驾亲征不仅寸土未复,还打得难受无比,栾楚廷最后一些威望灰飞烟灭,大臣们离心离德不远,燕国将是内乱之局。栾采晴最后看了眼沙盘,暗道:你啊,真是活该!死在这里还能留个身后美名,算我为栾家做点事情。 五日之后,盛军后退十里之外大营驻扎,又过五日,再退十里。韩铁衣整军严密,始终阵型不散,盛军露出撤军之意。 后撤二十里给了燕军大量空间。斥候每日回报,燕军正从周边各地赶来集结,在徐州城外漫山遍野,绵延数里。韩铁衣闻报下了封战书,约定五日之后两军决战。 秋风萧瑟,远远望去燕军的工兵正在平整战场,以利于两万铁骑的纵横。吴征带着神秘的微笑远远打量,又见费鸿曦也从营帐里出来眺望。吴府一干人等先前俱随着韩归雁征战荆州,保护韩铁衣与押阵的重任就落在老爷子头上。 “外公。” “哟,乖孙女婿,怎么,也来看看这片战场?” “嗯。”吴征遥指远方道:“若能歼灭那两万重骑,燕国将灰飞烟灭。” “我大盛从前苟延残喘,老夫是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一天。”费鸿曦感慨万千,从前以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苦苦支撑着盛国,世人都道有他在,盛国尚可支持。可他心里最清楚,兵锋面前,一人之力微不足道。燕国只不过要对付北方黑胡,始终腾不出手来而已。 等燕国腾出手来准备南下了,凭空冒出个吴征,带着吴府众人以扫平八荒六合之势,席卷天下,燕盛攻守之势完全异形。怎能不让年近古稀的老人感慨。 “我也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还是陛下英明神武,众臣鼎力齐心。” “哈哈哈,别把你自己摘干净,少来假谦虚。”费鸿曦大笑着指着吴征,道:“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征战沙场,这一战,老夫都觉有些技痒。” “这一场还要外公押阵才是,等攻城的时候,我跟妙筠邀请外公一展身手。” “好!好!好!”费鸿曦捋着胡须,道:“乖孙女婿,这一仗你看有几成胜算?” “燕军势穷力孤,早到强弩之末。”吴征挥了挥双臂,虎虎生风,道:“就算此战不胜又有何惧?天下势在大盛,不过时间而已。” 五日之期转眼即过,两军三更造饭,四更拉开阵势只等天明。两军最精锐的部队,在徐州城外广袤的平原大地上展开。待红日跳出山头,刀枪如林,映日如血。 号角苍凉,大地苍茫,旗门开处,韩铁衣跨着骏马嘚嘚哒哒缓缓而出。身后跟着吴征,祝雅瞳,陆菲嫣三大绝顶高手一字排开。吴征手持长剑,连连拨转马头,驭驶【宝器】在阵前往来横行。长剑在空中虚劈出呼呼风声,脸上的哂笑之意,视燕国大军如无物。 “蒯博延,可敢与我决一死战?”吴征一提起此人就怒气上冲,寿昌城头蒯博延的阴狠下流之语他始终耿耿于怀,恨不能生啖其肉。 风声呼呼响起,在燕军中央亲自押阵的栾楚廷掷出一把宝剑。内力到处,宝剑旋转着飞跃军阵,在阵前空地上直插入地,嗡嗡颤抖。蒯博延打马上前停在宝剑旁,阴阴笑道:“在长安城里仓皇逃窜,到这里来耀武扬威,天下脸皮之厚,无过于你。尔随身佩剑在此,可敢取回?” “数万之众拿不住我,还敢在此口出狂言。论脸皮,我甘拜下风。”吴征哈哈大笑,回身与韩铁衣一对视,道:“无胆匹夫莫走,我亲自取你人头。” 吴征策马,【宝器】轻灵地跃动,却不放蹄。韩铁衣手一挥,身后大军随着吴征徐徐挺进,最前的刀牌手挺着大盾,缝隙间长枪如荆棘丛生,席卷而至。 蒯博延矮身拔出【昆吾】,身后大阵打开,他匹马退回阵中。风卷尘沙,橹盾如墙,看不清燕军其后的阵型。 韩铁衣登上高台。这片决战的场地中,两军均有近十万兵将,厮杀定当无比惨烈。在周边各郡提前预备的军士更是不计其数,随时可能赶来参战。 他见燕军橹盾墙之后暗潮涌动,各兵丁呈方块状排列,每个方块之间留足了宽阔的通道,重骑组成一个巨大的兵团,在军阵最后等待时机。 韩铁衣见状,下令中军向左右分开。后军中千余名工匠眼疾手快,立刻将准备好的各个部件含楔落榫,顷刻间搭起数十辆投石车。绞盘嘎嘎旋动,拉下投柄落位,军士们奋力推着车子填补了中军散开的空缺。作为主将,他对旗下屡战屡胜的军士无比信任,步军的交锋丝毫不惧。 唯一的变数,就看能否对付那两万重骑! 两军精锐齐聚,血战一触即发。
【江山云罗】第十五集 饮马中原 第十四章 战必争先 灵峰疏杰
第十四章 战必争先 灵峰疏杰 鏖战半夜,燕盛两军各有伤亡。燕军撤退之后,盛军一边处置伤员,一边忍着疲惫加固营寨。 吴征向来体恤军士,但作塘一战环环相扣,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吴征亲自动手,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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