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红樱】(下-登阁无路魂归冥府,红樱有忿血染三途)作者: Evything’s Gone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4-0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Evything’s Gone2023年3月3日发表于:Pixiv  下面的简介来自于约稿的老板~   经历了近三四个月的波折,evything’gone大佬给我们奉献了一部出色的作品。遥想当初我尚在校园的时候,《红樱》的大纲已在
作者:Evything’s Gone
2023年3月3日发表于:Pixiv
  下面的简介来自于约稿的老板~

  经历了近三四个月的波折,evything’gone大佬给我们奉献了一部出色的作品。遥想当初我尚在校园的时候,《红樱》的大纲已在我电脑U盘内静静的等待。时光荏苒,当初的青年亦被生活的奔波磨去了笔尖的灵气,与evy大佬不同,我是个没有目标和爱好的人,除了一些迫不得已必要完成的工作,现在的我从不会去用太多时间去完成一些看起来有价值的事情,文学,或者说《红樱》亦在其中,如果不是遇见evy大佬,怕是《红樱》最后也会因岁月的蹉跎而蹉跎,最后丢入电脑回收站里头不复存在。

  可世间之大,总有一个人会为你停留。正如下文的红樱遇到了叶梦林、陈安萱夫妇,在P站的一次‘无所谓’的闲逛,让我遇到了evy大佬,虽说我担当不起的‘老板’(《红樱》的润笔费我只能分期11个月支付)的称号,但是对小说、对文学的追求是用多少金钱也衡量不了的。

  在我等待《红樱》出生的那段时间,其实我是有点害怕甚至于恐慌,生怕文章没有我想的那样完美,生怕evy大佬因为疫情或者各种因素导致作品难产……。终于,我和《红樱》见面了,在历经evy大佬的隔离、12月的阳性大潮、年前忙到爆炸的工作和我单位破产、重新求职、只能异地过年的窘境。我终于迎来了‘她’的到来。

  说真的,鼠标双击点开doc文件很容易,但我点开《红樱》前足足犹豫了半天,如同一个羞涩的新郎……。

  文章比我想象的好上百倍,当我一字一句的看完,我的心里没有太多波动,终究是我低估了大佬的实力,文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其中些许的改动也让我感到evyting’gone大佬温柔的一面。原本大纲的结尾是以悲剧收场,可evy最终还是让登阁和红樱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处改动我未有异议,因为对美好结局的渴望或许是芸芸众生共同的追求。

  新年的钟声已经散去,evy大佬将再度扬帆起航追寻他文学的梦想,屏幕前的你也有对新年的无限憧憬,而我也将在新一年中继续突破生活的围城,或许我们永远遇不到生命中的红樱,但求诸位一定要确立目标,砥砺前行。红樱也是宋登阁一针一线才能诞生,目标也是一步一行才能实现。再次感谢各位读者!感谢evything’gone大佬的辛勤付出!
** ** **

  因为一次突然的会议,宋登阁不得不前去新加坡出差,他并不放心将红樱带走,因此不过分离这几天时间,就已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和红樱相会;而坐在飞机上,他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莫名其妙的心悸让他呼吸都有些滞涩起来。

  “…我会晕机吗?”

  用力的摇了摇头,他自嘲的想着。自己这些年也可以算是走南闯北,出差一半的日子都待在飞机上,说是晕机实属无稽之谈。捏着蹙紧的眉头,他将视线从窗外浅色天空里层叠的云层中收回,拉下了窗帘;但即便如此那种难耐感觉却依然没有消失,好像大脑内多了一个心脏般的咣咣作响,让他想要微眯眼睛养神也始终无法平静。

  因为母亲还有自己经历的种种,宋登阁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也坚信冥冥之中的各种联系笃实的存在。正因如此,当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的时候,他渐渐的焦躁起来——恐怕是自己在意的什么出事了。

  但自己还会在意谁呢?

  亲人?没可能的,母亲早早离开,和父亲之间所剩的也只有一些若非血缘连接早已割席划断的利用关系,他清楚自己对于功利的父亲而言不过棋子。

  爱人?更无可能,他对贾晴半是厌弃,半是无感,如不是宥于种种原因,他早已想要脱离这索然无味的婚姻。

  朋友?自己孤来孤往,在学校和公司之中都没有什么友人可言…

  但一想到这里,宋登阁喉头一梗,极可怕的感觉瞬间便摄住了他的心神一般,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沿着脖颈滑落下去,在滚烫的身体之中犹如冰水般使他遍体生寒。

  又是爱人,又是友人,对自己来说不是有吗?

  红樱!难道红樱出事了?

  没可能的啊,会有什么人对她不利?

  虽然知道红樱应该好端端的被自己藏在家中,并且他也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但他却还是越来越焦急。宋登阁坐立难安,除非让他亲眼看见红樱安然无恙,否则他绝不会平静下来。机程不长,全途共计也仅有六七个小时,但这不过倏尔时间在此时如芒在背的宋登阁心中却犹若数个世纪那么长。千思万想,但现在的他又无计可施,好不容易捱到了飞机落地,心急如焚的宋登阁也顾不得回公司报告,立刻驱车赶向家中。

  此时的立水庭苑之内,贾晴尚不知道自己已经铸下大错。

  无论她怎样对待宋登阁他都可以忍受,但却有唯一的例外。龙有逆鳞,触之必怒,红樱就是他的逆鳞,即便宋登阁平日里逆来顺受,但如果贾晴敢于触碰他的底线,那么他也必定会亮爪龇牙。

  可是虽说宋登阁的怒火即将迫近,但此时的贾晴却刚做完面膜,喜滋滋的倚靠在沙发之上,丝毫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一想到自己已经将搜出来的那个人偶扔进了垃圾车,以后按大师所说自己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她不由得更觉得放松了一分。

  感受着面膜凉滑的水分渗入肌肤之中,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怎么睡好的贾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也想到了几天前亲手被自己扔走的红樱。回想到梦中那一袭红衣的娇小身影恶狠狠的瞪视着自己,她不由得更是恼恨:

  “…小贱人。”啐了一口,被面膜覆盖而看不清眉目的脸上有些扭曲:“怪不得他对我不冷不热,原来是偷偷藏私。”

  其实贾晴也未必就有多喜欢宋登阁,这对她来说也不过就只是政治婚姻罢了,两个家族需要有一个纽带做为联系,仅仅是形式主义而已。但从小娇生惯养,她已习惯了世界以自己为中心,理所当然的就觉得宋登阁必须对自己言听计从,哪怕半点怠慢都不得,像是狗一般狂热的迷恋自己才对。而当她看见了眉眼美的犹如画卷一般,除了肌肤没有温度外与活人无二的红樱,心中难免升起妒意;一方面是因为她绝美自己拍马难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恃宠而骄,接受不了有人会比自己更好罢了。

  正因如此,她不由得觉得万分畅快,想着那人偶此时多半已进了垃圾场,和烂虾臭鱼共沤一堆,心情好极的贾晴也是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倚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

  就在贾晴鼾声大作之时,宋登阁也快要驱车到家了。司机已是油门踩死,但他却恨不得夺过方向盘来自己驾驶,好能立刻看见红樱平安无事,依旧是安然无事的躺在柜中,等待着自己的回来。

  终于是看到了不远处的立水庭苑围栏,宋登阁急匆匆的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自己家门;礼数什么都无所谓了,向来温文儒雅的宋登阁抬起大脚,“轰”的一声便踢开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大门。

  贾晴还沉浸在美梦之中,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将她惊醒,直吓得尖叫出声;本以为是家里进了歹人,看清眼前站着的乃是满身风霜的宋登阁,才重整恍惚心神怒骂出声:

  “你…你要死啊!”

  如果是平时,宋登阁肯定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触了她的霉头;但看到家里凌乱不堪,还残余着油蜡墨印的味道尚未散去,从小浸淫巫术的他哪里又不清楚家里有谁做过了法?不愿再理双手叉腰的贾晴,他大踏步的冲进自己房间…

  霎时间,天旋地转,宋登阁眼前漆黑一片,差点就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自己藏着红樱的那个橱柜早就被人翻的七零八落,而红樱更是不翼而飞。

  好似一桶冰水劈头盖脸浇下,从天灵盖顶一直到双脚都寒彻入骨,宋登阁倏尔暴怒,顷刻间便血灌瞳仁。这家里除了自己和贾晴以外就只有几个佣人,但佣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前来翻弄主人私物?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贾晴趁自己出差之时,不知道将红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转回头,看见尚还因为自己踢门进入而恼怒的贾晴还在口沫横飞的喋喋不休,宋登阁一双手好似铁钳般的箍住了她的肩膀。贾晴平日里已经习惯了丈夫任她驾驭,此时被搅了清梦自然是要大发雌威,可还不及说三两句便已觉得两肩一阵剧痛,才发现是宋登阁骨节泛青的双手紧紧擒住了自己;而再一抬头,明晃晃的一双赤红瞳孔现在眼前,好似择人而噬一般的可怖情景顿时让她心头发紧,本来并未觉得如何慌张此时却也有些怕了起来。

  “我的红樱在哪里?”

  一字一句,宋登阁直勾勾的看着贾晴闪烁的双眼。即便还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但是宋登阁看着她眼神闪躲也大概明白,恐怕红樱已经遭遇不测了。他太清楚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自己是她的丈夫她都未给过半点好脸色,更何况在她看来不过是人偶的红樱呢?

  “你…你…你有什么可凶的?”

  深吸了好几口气,贾晴起伏不定的胸膛才稍微平静下来。明白了那人偶叫做红樱,她有些磕巴的叫道:

  “要不是你在家里藏那种不干净的东西,我也不会每天晚上做噩梦!”

  不说还好,此时听见她竟然说红樱是不干净的东西,宋登阁不怒反笑;只是此时在他苍白的脸上这笑意却没半点友善,反而是寒戚戚令人心惊胆战。他明白贾晴为什么会做噩梦,十有八九是红樱气恼她对自己过分,方才晚上吓她想要给自己出一口气,可没成想竟是换来了如此大祸。

  他好恨,恨贾晴竟然如此心狠,明知道自己千叮万嘱她不许进自己房间,却还是未能顶事,连累红樱横遭此劫;他更是恨自己软弱,这么些年来为了生活逆来顺受,苦也吃了泪也咽了,都说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层皮,自己宁可不要脸面让人戳着脊梁骨骂软蛋懦夫,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到头来却换的个竹篮打水!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懦弱,怎能让她气焰这般嚣张?一想到红樱此时不知道身在何处,甚至于囫囵个身子能否保全都尚未可知,好似天仙般俏美的她又是否被人折辱,宋登阁已心痛如绞。

  “贾晴…你…”

  可是越到这般时候,他却反而是口拙舌笨,舌头根子像是被人缚住了一般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那血红双眼却死死地瞪着她,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可这贾晴刁蛮惯了,竟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不是她对宋登阁犹如下人般颐使气指,怎会被红樱附身?看着眼前宋登阁犹如红牛般狂怒的瞪着自己,惧怕之余她更是发威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一会说你们宋家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们父女帮助一辈子翻不了身,一会说宋登阁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还不自知,在家里偷偷藏小贱人;一会又骂他和红樱不知好歹,就好像真将红樱当成了偷情的鲜活女子一般。

  宋登阁本就心烦意乱,若不是勉强克制早已暴怒;此时贾晴又胡搅蛮缠的不择口舌,他终究是没有忍耐得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五指大张扇来;只听的一声脆响,贾晴面上的面膜滑脱,露出张滑稽可笑的惊愕容颜;紧接着更是右手捂脸跌坐在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让她拼命嚎叫起来,丝毫也没有所谓大家闺秀风范,反像个撒泼打滚的无赖一般。

  “你打我?你打我!宋登阁,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你…我告诉你,你那个人偶已经被我扔进垃圾车了!”

  呼哧带喘,鼻涕和眼泪一起下来,贾晴本就无寸点姿色,平日里更是好吃懒做养的脑满肠肥,此时涕泗横流并无丝毫梨花带雨的犹怜,而是满脸脏污惹人发笑。但此时的宋登阁虽然看见她这副可笑样子,却丝毫也没一星半点的开心,听见红樱竟是被她扔进了垃圾车,他只恨得牙根发痒。

  “宋登阁,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看着紧握双拳杵在原地,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的犹如精钢般的宋登阁,除去平日里娇惯坏了的恼怒,贾晴心里更是有些胆怯之意。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她便连东西也不收拾的跑出了家门。

  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贾晴拖着拖鞋就逃跑一般的离开了,但宋登阁却还站在原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佣人们闻声赶来,但万万没成想平日里逆来顺受的男主人竟然对女主人大打出手,此时见到宋登阁明显情绪不对,一个个都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不敢言语。

  “…小张。”

  就在房间里鸦雀无声的时候,宋登阁突然沙哑着说道。

  “诶,在。”

  小张是府邸中的佣人之一,算是半个管家,这宅子中出来进去势必经过他手;而看见宋登阁抬起眼睑之下那双血般赤红的眼眸,小张也是吓了一大跳,好悬一屁股跌坐在地,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回应道:

  “少爷…少爷您吩咐。”

  “我不是一再说过,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进我的房间吗?”宋登阁的声音好似生锈了的钢琴般发涩而迟缓,听在他们的耳中简直像是耳根子处的骨头被人用锯子锯着一般痛苦。但明白出了事自己一定跑不了,小张只能苦笑着应答:

  “少爷,少奶奶想进去,我们哪敢拦啊?”

  听见他的话,宋登阁默然。在这家中他虽然说是男主人,但佣人们对他的呼唤仍然是“少爷”,为什么还叫他少爷,肯定是因为上面有“老爷”。这就是他的地位,他一辈子都活在父亲还有贾晴的阴影之下,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傀儡罢了。正因如此,佣人们怎可能会违逆在他们眼里才是这宅子真正主人的贾晴的命令呢?

  并没有过多纠缠,宋登阁继续问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

  其实本来小张是不太看得起宋登阁的,在他看来宋登阁都不只是耙耳朵足以形容的,完完全全就像是贾晴的仆人一般。但此时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可怕气势,却让他不得不吞了一口口水,本来想略做隐瞒以便日后能在贾晴那里换个好印象,现在也是不敢再遮掩分毫,一五一十的全吐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宋登阁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了红樱不翼而飞的真相。稍微算了算时间,从红樱被扔进垃圾车到现在已经是三天了,纵使他有心寻找,又怎可能找得到呢?一想到陪伴了自己如此之久的红樱就这么消失了,天大地大却再无相见可能,宋登阁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觉传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瑟缩的佣人们,他知道这件事情与他们关系不大,无力的摆了摆手:

  “…你们走吧。这几天不要来烦我。”

  仿佛得到了圣旨一般,佣人们也早已承受不住宋登阁身上散发出来的重压;小心翼翼的告退后,便逃跑一般的全部离开了。

  房间净空,只剩下宋登阁孤身一个。

  他的房间中自始至终都拉着窗帘,因为害怕日光会损害到红樱,此时天色渐晚还不开灯,便只有一束缝隙中投映的红光照射进来。那是来自于天边赤红的火烧云,残阳如血,在宋登阁枯坐的脸上余着丝缕的斑点,仿佛他已泣下了血泪一般。

  虽然刺目的阳光照进眼里,给他一些灼痛感觉,但是宋登阁却像是呆傻了似的坐着不动,如果不是能看见极细微的胸膛起伏,都要怀疑他是否是变做了人偶一般的没了生气。

  红樱没了。

  只有这一个念头一直在他的心中盘旋。

  宋登阁的人生凄苦又曲折,不大的年纪却已经要比同龄人经历过几倍甚至更多的苦痛。家道中落,母亲离去,父亲自甘堕落;好不容易支撑着毕业,原本以为算是个出头,但却还是活在阴影之中,被当做了棋子一般的牺牲品。并不是他不坚强,因为坚强是没有意义的,历经如此之多的挫折他虽然没有崩溃,但性格却变得极度懦弱卑微,只要能够勉强维持稍算平稳的生活,和红樱一直在一起,宋登阁就已经满足了。哪怕是现在这样被贾晴呼来喝去,就连半点尊严也不余下他都能忍受,因为他害怕一旦自己反抗,就又会掉进过去那样周而复始,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噩梦之中。

  正因如此,如果说他是漆黑而漫无边际的海洋中漂泊的小船,红樱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是他最后的寄托。他从未将贾晴当做过妻子,哪怕一瞬间都没有这么想过,在他心里他唯一的妻子只有一个人,就是红樱——即便她没有实体也好,即便两人只能在梦中相会也罢,红樱这么多年的陪伴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濡染温暖着他…

  他只将红樱当做自己的妻子,即便她仅仅只是一个人偶与精血经由巫术所产生的灵体,一道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魂,就算他知道自己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真正和她在一起,他还是全心的爱着她,至死不渝。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红樱已经没了,因为贾晴那个傻女人,自己的最爱已经没了,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天大地大,这世界如此广阔,但我的红樱又在哪里?宋登阁想要哭泣,但是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响,只有喉头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像是发疯了一般,他的大手在桌子上猛地扫过;顷刻间上面那些漂亮的饰物,照片与花瓶就在地面上破碎,变成了一地晶亮的碎片。稀里哗啦的响声令其他佣人们心头一惊,但是回想到宋登阁跟他们说的绝不可以来打扰自己,他们也只有面面相觑而已。

  但是无论打砸什么,哪怕是将这整洁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宋登阁都无法得到一丝半点的安慰。他无可避免的想着红樱,想着曾和她共度的十余年的时光,即便仅仅是眨一下眼睛,他似乎都能够看见红樱倩影的闪回出现在极短暂的黑暗之中。

  可是到了最后,宋登阁却依旧没有哭泣出声,所余下在他扭结面庞之上的,只有一个仿佛冷笑亦或是自嘲的凄苦表情。诸多种种情绪与破碎的记忆混合着涌来,让他看着空寂寂的床发呆——

  从今往后,自己再也没法再不能入睡之时拥抱着红樱入眠了。

  最后一点残阳终于在天边消散,大地只余漆黑的宁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律,当天光散去之时,正应该是万物休息的时刻,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对宋登阁来说就变成了孤苦无依而难捱的寂寞;算不得休息,反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缓慢的煎熬。

  斯人已矣,人鬼殊途,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房间之中只有宋登阁血色未退的双眼令人心悸的烁亮。

  此时凄凉惨景,有诗曰:

  阑干空倚,两行离泪,碧柳怒花仍翠。

  尤思得共伞穿檐,对空室、几番滋味。

  夏冰雨雪,冬雷震震,妾纫郎磐终未。

  再难与怨怼酸甜,香枕冷,今朝怎寐?

  此间宋登阁如何孤独悲切暂且不提。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的贾晴已是回了娘家;她打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立刻大哭大闹,撒泼打浑似的哭了一报。扯七扯八的将自己择了个干净,竟变成了宋登阁如何亏欠于她,在家中藏匿东西害的她做噩梦,全都是了他的错一般。

  贾仲意岂能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何等脾气?虽然嘴上说的如何凄惨,但其中肯定是没这么简单才对。但是一听到归根结底是因为一个人偶,他也未当做是如何紧要的事情;耐不住女儿用离婚一事相迫,再加上一向也没将宋登阁放在眼中,最后竟是在女儿要求之下找上了宋一品,要他让宋登阁大礼道歉,这事才能算作翻篇。

  而宋一品听闻此事,自然是大惊失色。此时正是紧要关头,他刚刚借助贾仲意的权势联络上了曾经相熟的部分高层,这群势利的家伙尽是一个德行,自己当日因股灾被裁员之时这张老脸便不值分毫,过去的交情也全都人走茶凉;现在借了贾仲意的三分力重新搭线,他们又是笑脸相迎了。

  要说这份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不可谓不是职场之中的潜流暗渊,其中弯弯绕绕怎是一言便可道尽的?但是宋一品却丝毫未觉得权势勾斗肮脏可耻,反而却是认为名利二字万万不可丢下,一旦抛却,自己就又如当日那般路边草芥。为此他甘愿牺牲一切,哪怕亲生儿子都能够推入火坑。见诸如此种种,此人真可谓是荼毒太深,无可救药了。

  正因如此,宋一品便绝不会因为儿子和贾晴的冲突,就闹得与天大的好机会失之交臂。在他看来,宋登阁和贾晴的夫妻争吵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就算是要宋登阁给她大礼道歉又算得了什么?谁对谁错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能让她高兴就好,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牺牲而已。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儿子这些年来都是逆来顺受,被自己随意操纵的,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只是他却没想到,宋登阁竟然不接他的电话。不仅如此,他问了人才知道宋登阁已经许多天没来上班,也没有人联系的上他,算了算日子正是在和贾晴闹掰之后。心头火起,不愿节外生枝的他立刻开着自己的座驾,直接奔向立水庭苑而来。

  EG集团的总部与立水庭苑相隔不远,不消片刻他便已经到达。脸色阴沉,宋一品推开了儿子家的外院大门;佣人们自然认得他,见到老爷来了,一个个都是恭敬的低头致意。

  宋一品摆了摆手,唤过了站在一旁的小张:“登阁呢?”

  “少爷还在房间里。”小张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宋一品摸爬滚打如此多年,早已是人精一般,听见这个“还”字,立刻便是皱起了眉头。

  “这些天他都在房间里,从来没出去过?”

  “是,少爷严禁我们去打扰他,我们也不敢造次。”小张颤颤巍巍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能够有宋登阁那样英俊的儿子,此时虽然岁数已不小但也能够依稀可见脸上青年时的英武,更是龙行虎步,上位者的威严隐约散发,骇的这些佣人们尽是噤声不语。不过他来此处肯定不是为了跟这些佣人抖威风的,大踏步的便径直走向了二楼宋登阁的房间。

  就连敲门也没有,宋一品直接扭动了门把手;但是却被宋登阁在内里反锁,因此只是咔嚓一声但却没有应声而开。而这声音也惊动了房间中的人,很快低沉沙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不是说过,不许来打扰我吗?”

  “是我!”

  低哼一声,宋一品微怒道。而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宋登阁虽然短暂的沉默,但还是给他打开了房门。

  已经数天没有开门,明显也没有开窗透过气,此时刚一开门一股腐朽的气息便迎面扑来,让站在门口的宋一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只不过很快当他借着楼道里的灯光看清此时宋登阁的样子之时,哪怕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的他也还是心中一凛。

  此时的宋登阁,仅是憔悴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形容枯槁,脸色灰败,两腮深陷下去沧桑的几乎没了人色,颧骨却是高高的凸出,好像是大病过一场般的和几天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而他的那头黑发更是已经尽白,哪怕是他父亲的宋一品都未到满头华发的年纪,可他却是鬓皤首皓。其实也不出奇,宋登阁这几日没了红樱的陪伴就连合眼都做不到,更兼极度思念痛苦,只有支撑不住时才会半昏半睡一阵;而房间中又没有食物,几天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哪怕是头苍鹰都要被熬的坚持不住,更不用提身体本就不算得如何精壮的宋登阁了。

  只是见到儿子这样,宋一品却没有分毫的怜惜痛心,竟是只觉得这是一种没出息的表现。即便是为情所困,在他看来都是不务正业,更别说贾仲意跟他提过,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偶了。看到儿子双眼直愣愣的空洞,他一掌就扇在了宋登阁的脸上,怒斥道:

  “瞧你这副样子!玩物丧志,区区一个人偶,值得你这样吗?”

  这就是宋一品,他从不会在意儿子的心情想法如何。而极度虚弱的宋登阁挨了这么一掌,也是登时被掀翻倒地;但即便颊上浮出一片红肿痕迹,他却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不闪不避的空看着眼前。

  见他这副样子,宋一品更是恼怒非常,举掌刚想再打,所幸一边佣人们七手八脚拦住了他。毕竟宋登阁此时看起来虚弱至极,好似是患过了肺痨一般的只剩半口气吊着,如果让宋一品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被他活活打死都不无可能。

  忿忿的挣开了阻拦的佣人们,宋一品没再动手。但是越看着似乎眼中没有自己的宋登阁,他便越觉得恼恨。已经就差最后一步,他就能逼宫马云山放权,这是他谋划了不知多少年的大计;等到成功之时,不说当日之仇得报,更是即便在这群英荟萃的都市之中也算得人中龙凤了。这般紧要关头,他哪里可能允许儿子因为一点他不能理解的原因便和贾晴离婚,致使大好局面拱手相让?站在瘫坐在地的宋登阁面前,宋一品居高临下的说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地位身份,哪里轮得到你翻天?明天下午,你就去贾家登门道歉,无论她要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办。我毕竟是你老子,有些话不想说的太难听,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这一番话当真是毫无情面可言,嘴上说是父子情谊,实际上即便是和外人,恐怕都不会这样颐使气指,好似将宋登阁当做了提线木偶般的摆布。而听到父亲这般说话,宋登阁才极缓慢的抬起头来;看见他那双鹰般锋利的眸子视线隐含寒意的落下,却终究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

  在一旁的佣人们也是心中轻叹。虽然知道宋家父子关系不睦,但是他们也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但是身在屋檐下,他们也不可能妄加评论,因此也只能是默默低下头来,不敢看宋登阁那双犹若死灰的眼眸。

  “你们带他梳洗一下,现在这算是什么样子。”见到儿子顺从,宋一品脸色才稍微软化一些,但还是冷哼道:“别忘了,你今日能这般人模狗样,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说完,他便拂袖离开了。

  宋一品大踏步离去,但宋登阁却依旧还是坐在地上。脸上那个鲜红的掌印刺目的浮凸着,显然那一掌没有丝毫的留手。

  这一掌之后,宋登阁的心便彻底的死了,因为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种【感觉】:那就是宋一品完全没有将他当做儿子般的对待。并不是父亲教育儿子般的恨铁不成钢,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关怀都没有,也不问问是非对错,何方占理…最后丢下的就只有冰冷的一句话,要他上门去给害红樱永远也回不来了的罪魁祸首贾晴赔礼道歉。他当然明白所谓的大礼是什么,那可不是简单的鞠躬作揖,而是非要如同面见长辈般的磕头跪拜,直到贾晴能消了气才算结束。

  宋登阁是个男人,并且是她的丈夫,但所有人却从未给过他半点颜面,好似他的尊严就像是橡皮泥般的可以任人揉捏。宋一品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绝情的一掌斩断了宋登阁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留恋,既然红樱都已经没了,亲人朋友也都这样对待自己…那么活着又哪来的意思呢?他断不会委身上门前去任贾晴羞辱,这一辈子已经软弱了太多太多,到头来却连唯一在乎的红樱都保护不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软弱了。

  “少爷…您…”

  看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宋登阁,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但是宋登阁却理都不理他们。主子不发话,宋一品又离开了,他们也不敢上前;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也只能任得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是夜,昏黑无比。

  都市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并不惹人意外,但是今夜却是月亮都看不见半点踪迹,只余好大一片空荡荡夜幕,好像上苍都在为他垂怜一般。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便宋登阁万念俱灰,已萌死志,都市的霓虹依旧变幻着闪烁,好像永久都不会熄灭的银河倒垂,挂着千千万耀目的星辰。

  就好像自己一般,宋登阁想道。

  世界如此之大,少了一个我并不会改变任何,依旧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我之于这个世界不过是沙漠中的一粒,沧海中的一粟。想道这里,倏尔念头转移,宋登阁的脸上却挂上了一个苦笑。

  我是人吗?

  这是个荒唐的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是人呢?但他此刻却不清楚答案,因为人之所以是人,之所以能够做为社会中的一份子,最起码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哪怕是蜂群中的工蜂都能够随心所欲的飞舞,但自己却只能像是发条玩具一般的任他们摆布,没有自由,没有尊严…

  到了这个地步,他自己究竟还能否算是“人”,宋登阁已经不能确凿的肯定了。

  看着面前悬在天花板钢梁之上的一道白绫,那是曾经给红樱做衣服所剩余的边角料。抚摸着这和红樱最后的牵绊,他自嘲的想着:

  “我从母亲的肚子里生来,婴儿之时不过碗口大小;现在由这白绫而去,要我命的这绳圈也不过就是碗口大小。所以我生在这世界上,又有了什么意义呢?”

  “…也许我本就不该做个人。如果我是个鬼,也许和红樱就能做了结发夫妻,从此相依相偎,永不再困苦于这世间丑恶种种。”

  双手捧着那绳圈,宋登阁踮脚站在凳子之上,缓缓的将脑袋伸了进去。在生命中最后的一刻,他想着自己短暂但痛苦的一生,可反过来调过去,除了童年极短暂的一阵平和时光之外,便尽皆是闻者落泪的悲怆。

  唯一让他挂念的,就只有红樱…那么现在,他就要去找红樱了。

  “红樱…我来了。”

  再无半点犹豫,宋登阁一踢脚下凳子,顷刻间巨大的痛苦与窒息感传来,宛如漆黑的海潮般包裹了他的身体与所有的意识。人都说在濒死之际,人由于生存的本能会不由自主的挣扎喊叫,那是因为潜意识里还不想死;但宋登阁却极其的平淡,哪怕是双腿都没有踢踏,更是连一点呻吟之声都没有。

  生的荒唐,死的糊涂,当最后一缕意识完全溃散之时,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宋登阁。要说他这一生也算是波澜壮阔,享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穷困潦倒,通过自己努力差点拼搏出未来,但却终究还是被活活逼死,只余一匹白绫。可是即便到了死前,他对于宋一品和贾晴却依旧是心灰意冷对于怨恨,也从未想过更加酷烈的报仇方式,真不知道是他善良,还是仅仅软弱罢了。如同在为他哀悼,鼓噪的鸣虫都沉默不语,但当宋登阁放下一切之后,最后在他已经僵硬的面容之上却残留着一点隐约的笑意。

  正所谓:

  先天生就纲伦,本来埋下祸根。

  昭昭日月亦难公,忍看魂残冷身。

  良善顺受遭祸,凶蛮霸道欺人。

  朗朗乾坤今安在?空余心寒三分。

  闹出了人命,贾家如何惊慌失措,上窜下跳暂且不提。

  当日被丢弃在垃圾桶之内的红樱,其实并没有如贾晴阴毒思想一般的腐朽破败;有着秘术奇力护体,秽物脏污皆不能玷染她半寸肌肤。只是虽说如此,一旦被清理车转运至垃圾场,那么要么填埋至地底深处,要么一把大火焚作飞灰,势必香消玉殒;而或许是苍天有眼,不忍看这相爱男女如此惨淡收场,在垃圾转运车到来之前,一个拾荒女恰巧路过,发现了垃圾桶里精巧美丽的红樱,顺势将她拾走,以免覆压焚身之苦…

  手握着刚刚捡来的精致人偶,名叫陈安萱的拾荒女不由得高兴万分。翻来覆去的调看,她何时见过如红樱这般美丽事物?与所住破烂居所还有自己蓬头垢面相比,就好像夜明珠般烁烁发亮。

  “啊!我满手脏污,别弄秽了它…”

  被红樱美丽可爱迷醉,看了一时半晌,陈安萱才反应过来,自己拾了一日垃圾,还未洗手就摆弄这样难得的精巧玩意,若是把她污损,岂不是暴殄天物?连忙将红樱小心放下,去河边仔细洗了手脸才回来。

  而就在她重新回家之时,正看见自己丈夫拿着红樱,啧啧称奇的察看,连忙冲过去将她夺下,不满的说道:“你看你,身上脏成什么样子?别用臭手把她摸脏了。”

  见妻子埋怨,名叫叶梦林的男人却有些为难般:“安萱…我知道你初成正果,不懂人间规矩,亦或是本性难移,但既然我们已经成了人属,做这些偷鸡摸狗事情终是不好。虽然它美丽可爱,让人看见一眼就心头怜惜;但还是听夫君的话,从哪里偷来就还回哪处吧。”

  听到叶梦林如此说话,陈安萱又好气又好笑:“说哪里话!这人偶是我捡来的。”

  “果真?”虽说妻子解释,但叶梦林依旧有所怀疑:“如此精致绮丽,定是什么珍贵之物,主人怎会平白无故将如此东西抛弃?安萱,我知道你曾是狐仙,生性便喜偷人家鸡鸭…”

  “呸呸呸!”丈夫如此冤枉自己,陈安萱哪里饶的过他?一时间又急又气:“好呀,叶梦林,你嫌弃我不是?我虽然曾经是个狐仙,但你不也曾是个树精吗?如果不是我看上你,又不知道你和什么花花草草过活去了。想当年说的什么海誓山盟,如今三百年不过,反倒嫌我糟糠…”

  要说这无论是人是妖,女孩闹起性子来,真真就是一个不讲理;即便算来修行也有数百年,但心思却还和少女无异。而见妻子坐地抹泪,直骂负心汉陈世美,叶梦林哭笑不得,只能抱着她连声安慰;什么好言好语尽皆道尽,而这时候他也清楚自己是真冤枉了妻子,又是给她赔礼又是给她道歉,才哄的陈安萱破涕为笑。

  亲热过一阵后,看着静坐在桌子上的红樱,叶梦林不由得有些高兴:

  “既然不是偷来的,那就太好了。我看这人偶如此精致俏丽,如果拿去换钱,至少我们也不用再蜗居在如此龌龊阴暗地方了。”

  “不行!”只是听见丈夫的话,陈安萱却惊叫一声,连忙抱住红樱:“说什么也不行。我喜欢它,你要卖,就把我卖了吧。”

  见妻子小女儿脾气,叶梦林苦笑道:

  “安萱,你我费尽千辛万苦,修行不知几百年,更是有了大福缘才化为人属,但如此这样,日日靠拾荒过活,终究不是个办法啊?虽说曾是精怪之时寿命绵长,但如今为人,也不过百年好活…你想一辈子过这样日子吗?”

  听见丈夫的话,陈安萱似乎有所动摇,叶梦林继续说道:

  “先不说你我生活如何,如果光是在垃圾中寻找,那一辈子我们也没法报恩了。她让我们寻那名叫宋登阁的男孩,可是光日日夜夜和垃圾打交道,如今这些年头过去,就连一星半点线索也没;最起码将这人偶卖个好价钱,我们能换身衣裳,与普通人家打交道,才好报恩啊?”

  话说至此,其中因由如何也已能知分晓了。原来,这陈安萱与叶梦林,本是一个狐仙,一个树精,而十几年前修炼正值瓶颈之时,恰巧遇见了离婚出走的尹云。尹云因家族原因,对神鬼怪异并无排斥,见它们二妖如此不易,再加上刚刚离家而去想结个善缘,便向天讨封,使它们终能修成正果,化为人形。二人如何感恩戴德暂且不提,这时尹云恰巧想起自己所带陨石项链,这是家传宝物本想留给儿子,奈何走的匆忙更兼心中悲痛,竟是将它给忘了。

  既然已经离开,尹云再不想回头,她清楚如果自己再见到宋登阁,定然会不忍留下,与那宋一品蹉跎岁月的。正因如此,她才将这项链托付给陈安萱与叶梦林,希望他们替自己寻找一个叫宋登阁的男孩,把项链交还给他;而按照尹云所说他们也来到了宋登阁所住城市,奈何初化人形还不敢妄用法术损了阴德,因此也只能拾荒谋生,一直寻找宋登阁未果直到今天。

  听见丈夫如此说话,陈安萱更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虽然心中万分不愿,但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好。将这件事了了,你我也算是了却心愿一桩;不然总想着当年恩人托付未完,我睡觉都不踏实。”叶梦林有些欣慰的说道,当即便翻箱倒柜,去寻找干净纸张想将红樱包裹起来。

  而这样一寻,顺便就取出了尹云曾托付给他们的项链放在一旁。世事便是如此巧妙,在叶梦林搜寻之时,陈安萱倍感无聊;想到那项链精美,不由得想将它戴在红樱身上,做个换装玩耍取乐。当她将项链佩戴在红樱脖颈上之时,才发现竟然如此相合,本就绝美的人偶在首饰辉映之下更显艳丽;但下一刻,这条十几年未有如何变动的项链,竟然开始闪烁起刺目红光。

  “夫君,这…”

  看着红樱脖颈之上的项链异样闪烁,陈安萱不由得傻眼了,连忙去拉还埋头在橱柜里的叶梦林。而下一瞬间,那红光骤然大放,直逼得二人不得不扭过头去;等刺痛流泪双眸再次聚焦,他们才惊诧万分的发现刚才还只有人偶大小的红樱,竟然已变成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绝丽少女。

  似乎还未熟悉身体,红樱仍如人偶般机械摆动四肢;但很快她发现了自己并不像是人偶一样关节僵硬,而是皮肤柔软,肌腱已生,适应了一会,才不再做那有些瘆人姿态。至于说话对于她来说更是从未有过,但红唇刚启,如梦中般清脆声音立刻响起,焦急呼唤起爱人名字:

  “…登阁…登阁!”

  开始还被红樱吓了一跳,但毕竟他们二人也曾是妖仙,转瞬便也明白了尹云托付给自己的那项链效果应该就是将人偶化作真人。而听见她所呼喊名字,叶梦林更是惊喜:“姑娘你寻的那个登阁,可否姓宋?”

  美眸转来,红樱这才看见房间里还有两人。点了点头:“没错,他正叫宋登阁。”

  “啊呀!真是让我们好找!”陈安萱惊喜万分,抱着叶梦林又蹦又跳。寻了十几年未见的宋登阁,今天竟然这样阴差阳错找到,怎能让他们不喜笑颜开呢?

  两人闹过一阵,才跟不明所以的红樱娓娓道来。而红樱听见他们所说一切,知道竟然有如此缘分,便也将宋登阁之事讲与他们。

  “…原来如此。”叶梦林恍然大悟:“恩人知道她儿子寄情于人偶,便将这项链托付给我们交还于他,这样你们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不需要梦里相会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了他们遭遇,陈安萱同样也为这对陪伴许久的人终于能够双宿双飞感到无比喜悦:“红樱,恭喜你了,马上我们就送你回去。这些年你们真是受了委屈,看来苍天有眼,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听见二人连声道喜,红樱更是心中甜蜜。

  过去自己并非人属,即便和宋登阁真心相爱,始终也要囿于外界种种;而现在自己能得奇遇,已与常人无异,那么便再无任何人能够阻拦了。无论是那欺负登阁的贾晴,还是让他久受委屈的混账父亲,等自己回去了…哼!有他们好看的。登阁心善,或许饶过他们也没准,但怎么说都不会允许他再与那贾晴在一起。这些年的他受尽委屈,自己也清楚登阁再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做个没有自我只受他人支配的工具。那就不再管这许多,我们就远走他乡,共度余生,曾经想给他生个孩子但却因为只是灵体原因而只是幻想,现在也尽可为之…一想到这里,过去的苦涩便无法盖过铺天盖地漫来的幸福感觉,让红樱只想现在就回去,给宋登阁一个大大的惊喜。本就明艳的粉颊因为遐想而染上了一抹樱色,仿佛在这破旧的蔽居中升起了一轮明月般;虽然陈安萱乃是狐仙所化亦是美女,但见到眼前红樱却也是自惭形秽。

  只是虽说她如此艳丽,但陈安萱却并不是贾晴那样善妒恶妇,只为她能和情郎终成眷属感到由衷喜悦,因此也是笑道:“红樱,以后要是你们喝喜酒,可不要忘了我和梦林啊。”

  “当然。如果不是二位,我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化得人形,而登阁亦要忍耐困苦直到那时;他本就非坚韧性子,这段时间已经是形容憔悴,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想到这里,红樱更是感激万分,附身下拜;虽然陈安萱连忙拉住,但有那陨石项链在身她无伦法力还是力量都奇强无比,因此也只能看着她拜谢:“我真不知如何感谢是好…不仅救了登阁,更是能令我与他真正夫妻…”

  “快起来。”陈安萱有些羞愧,连忙将红樱扶起:“你能够化为人形,实际上功劳全属于恩人才对,我们两个不过传话跑腿,实在不敢当。”

  “不。”红樱却摇了摇头:“母亲将那吊坠托付给你们,你们如有异心尽可将其据为己有;更何况为了一个诺言,便肯荒废人生十几年寻找…你们的恩情,红樱铭记在心。”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见红樱感动垂泪,叶梦林连忙说道:“只要你能和宋登阁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两个就满足了,相信当年恩人托付给我们吊坠,所为的就是如此。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去,好了却这桩心愿,从此之后天南海北,便任我们夫妻二人游览了。”

  奈何,这苍天便是如此将人作弄。

  红樱此时心中万分思念,毕竟已有半月未与宋登阁相会;她不由得甜蜜的想着,不知道到时候登阁看见自己俏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会是怎样惊喜,怎样难以置信。而她更是有些羞涩的想着,这些年虽然未少和登阁在梦中行男女之事,但毕竟也仅是神交而已,算不得真;而用不了多久,自己就真的能与他夫妻之实。如此甜蜜,她已期盼着日后美好,殊不知红樱心心念念的宋登阁,此时早已让贾晴和宋一品逼死,化作了一缕冤魂。

  世事无常,谁人能料?宋登阁尚在世之时,红樱不过一道灵体幽魂,二人只能梦中相会;如今红樱有了身体,宋登阁却已妄死入尘,人鬼身份相更。如果他的父亲未能那么冷血,如果贾晴未能那么咄咄相逼,如果当年的尹云没忘记将吊坠留给他,如果叶梦林夫妻能早些时日寻到宋登阁…也许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结局。奈何造化弄人,可能是上天注定,宋登阁和红樱这对阴差阳错所生的爱人,今生便无法如愿以偿。

  而红樱梦想中的一切美好,也因为短短的几个字瞬间便破为了泡影。房间中的电视一直开着,只是他们都没有在意;但很快,一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讣告响起:

  “…x年x月x日,犬子宋登阁于家中自缢逝世…”

  “…今定于x月x日于xx殡仪馆举行葬礼…”

  “…谨此讣闻。”

  本还沉在少女心思之中,骤然听见如此可怕消息,红樱不由得惊叫出声,飞般的奔向了屏幕之前。她多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当她看见了“宋登阁”三个加黑的大字,还有明晃晃如同一把尖刀般的自缢身亡之时,心脏犹如被一只巨手攥住了一般,也不顾地上脏污会不会染了自己裙摆,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本来桃绯的粉颊霎时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就连朱唇都病态般的苍白,那双水晶般的美眸更是无法置信的瞪大:

  “登阁…登阁?不可能…不…不可能…”

  “红樱!”

  一瞬之间,天堂变做地狱。陈安萱见红樱跌倒在地,连忙上前搀扶,强挤出一点笑意:“你…你先放宽心…万一是重名…”

  虽说如此,但他们三人心中也都清楚。宋登阁这名字本就没那么常见,再加上住在这周围,而且红樱所说他一向被父亲与恶妻逼迫欺压…再想如何安慰,陈安萱却是先掉下泪来。她万万没想到经历如此多磨难,红樱和登阁眼见正要团聚却横遭此劫。

  叶梦林亦是只有极苦涩的说道:“原来…原来。前几日有魂魄莫名消失,阴司怀疑是不是这附近有人自杀,因为自杀者即便死后也会不断重复直至阳寿耗尽,入不了阴曹地府;就连游魂野鬼也要盘查,我二人不久前也刚被城隍问询。但我万万没想到,自杀的竟然就是…唉…。”

  只是他二人再如何安慰,红樱却已是听不见,闻不到了。呆坐在地上,屏幕中的漆黑的宋登阁三字烁动着放大,但转瞬间便已被更替成为彩光变幻的喜剧节目,因为一个人的死亡之于这世界便无关痛痒。可是对于红樱来说,宋登阁就是她的一切,是他创造了自己,给了自己生命,让自己这不过是人偶的东西明白了人类的情欲与爱…

  可现在,他却已经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自己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法与他得见。

  想到这里,泪终于是从红樱痴呆般的美眸中滚落了下来。此前的她不过是一个人偶,一道灵体,从不知道泪是如何滋味,也曾期盼着自己能够像真正的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能够做为真正的妻子陪在登阁的身边。可现在她知道了,却多么恨这泪,因为它咸极苦极,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过来般的让她喉咙中一直充斥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却只能用痛来分散这在她身体中四处乱撞的悲伤;指甲深深的刺入白皙的手掌,让蜿蜒如同小蛇般的鲜血在指缝间渗出,贝齿更是在樱唇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迹,让她本就朱砂般的唇更是刺目的鲜红。

  而极快,漆黑如同泥沼般的恨意便涌了上来,更替过那将她焚毁撕裂般的痛。

  她恨,恨这将她愚弄戏耍的苍天。明明知道自己和登阁的人生从头至尾都是如坠流沙般的泥足深陷,却偏偏还要给自己这一点仿佛解脱般的希望,让自己耽于即将到来的虚幻美好,转言间却又将它扯做七零八落。她恨宋一品,这些年红樱已深刻清楚了他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看似重振旗鼓,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儿子能够被他利用才给登阁一星半点的亲情,但归根结底一切都抵不过他对权与势狂热而能舍弃一切的追逐。她更恨贾晴,如果不是她娇生惯养,对登阁颐指气使,在家在外都不给名义上的丈夫一点脸面,即便再怎么说,登阁也不绝对不至于沦落至被逼自缢的地步!

  越是想,红樱便越是痛。她无法想象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登阁被迫自杀身亡,但也多半能猜到肯定是和自己被贾晴丢出家门有关。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竟然都没能陪在他的身旁,空余他一个人面对冰冷的死亡!

  怒火如同滚滚的烈焰,红樱已经无法克制心中的暴怒;本来绝丽的娇颜也因为面容的扭曲,妆容被泪水融化而仿佛厉鬼般可怖。而最后,已经沙哑的她在紧咬的牙缝之中钻出声音:

  “我要报仇…我要把害死登阁的人碎尸万段!”

  “不!红樱,千万不要啊!”

  听见红樱狂怒的恨言,同样哭花了脸的陈安萱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脏污,抱住了她的柳腰:“就算你化成了人形,但终究并非是真正的人类;如果强用法术干涉人间条理惹来天谴,你会万劫不复的!”

  “对不起,安萱,放开我吧。我很感谢你们,也不想让你们趟这浑水。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报仇。哪怕永堕轮回也罢…我一定,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红樱缓缓说道。

  “红樱…”

  能感受到她身上极其悲痛却收敛的绝望情绪,陈安萱知道红樱已有死志,更是清楚如果放任她这样,必定酿成大祸。不仅受了尹云委托,未将东西交给宋登阁他便已然魂飞天外,让她心中有愧;更是因为同情于红樱遭遇,她同样的愤恨于将这相恋爱人拆散的罪魁祸首。正因如此,陈安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红樱,我陪你一起去。”

  “安萱!你疯了!”

  见到妻子竟然如此决定,叶梦林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你要前功尽弃吗?虽然我也对红樱的遭遇感到十分惋惜,但,但…妄加干涉人间,必定触怒上天,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别说了。”陈安萱难得的没有听丈夫的话,转头拉过红樱的手:“走吧。”

  “你!你!”

  见到两女竟然转身留要离去,叶梦林又急又气:“停下!要去也行,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复仇可以,但是绝对不能伤及无辜,你清楚吗?”

  听见丈夫的话,陈安萱看向红樱。她也清楚,有了那陨石吊坠,红樱的法力就要胜过自己夫妻二人;而现在的她情绪极不稳定,一旦失控发怒,殃及到无辜他人甚至于大开杀戒,那么就真真是铸成大错了。似乎还有所不愿,不知道红樱是不是真的想过要人给宋登阁陪葬,但却终究还是有点艰难的点了点头…

  看着灵堂之上,曾经鲜活的儿子变成了黑白照片的高悬,宋一品心中却没有什么多余感觉。

  今天已经是头七了。

  有一句话说人的一生会有两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去,第二次是被人遗忘;而宋登阁的这一生,便已经极早的结束。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公司里,性格变得懦弱孤僻的他几乎没有朋友,虽然前几天葬礼之时来宾颇多,但所有人都是冲着他昔日经理的职务或是贾家女婿和宋一品儿子这个身份前来吊唁,宋登阁究竟是谁,其实他们并不在意。正因如此,所有人各怀心思的头颅低垂,但却绝无一人怀着对枉死的宋登阁的哀悼;如此一辈子,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可怜,还是可悲。

  正因如此,哪怕是身为他亲生父亲的宋一品,却已经没法在空荡荡的内心中寻的一点失去了儿子来自于相连血脉牵动的悲痛。如果是还未坐稳位置的往日,他或许还会因为尚有用处的宋登阁被浪费而惋惜;至于现在已经几近成功逼宫马云山令他放权,这儿子是有是无,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正因如此,即便是在灵堂之上他也毫不避讳的吸烟,烟云和檀香升起的雾重叠在一起,朦胧的看不清画像上宋登阁低垂的眉眼。

  至于站在一旁的贾晴,更是没有对自己这死去丈夫分毫的痛心。经过警方核实,宋登阁确实是自杀身亡,她也摆脱了杀夫的嫌疑;但她却还是觉得万分晦气和嫌恶,曾经的豪宅更是因为死过人而令她不敢再住。换句话来说,也许她并不怕自缢身亡的宋登阁,而是怕那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娇小女子;虽然自己早已将那人偶扔掉,但贾晴却冥冥当中有所感觉,那就是她一定会回来为了枉死的宋登阁复仇。

  正是这种感觉,让她在这里也是坐立难安。如果不是参与亡夫的头七乃是不得不来的礼仪,她恐怕早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即便宋登阁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分毫敬重,人死灯灭更是自然。准备了一顿稍显丰盛的饭菜当做祭品,宋一品便打算回去公司,这段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哪怕一分一秒他都不能浪费。至于贾晴更是恨不得立刻逃走,因此最后上一炷香,他们就准备离开了。

  可就在他们点燃香烛,想要插在炉中之时,仅仅一个回头的工夫…

  “啊!!!”

  贾晴的惨叫如同打碎了玻璃一般尖锐刺耳,听见儿媳尖叫声音的宋一品紧忙回头,却都是面色发白,好似敷了一层白粉般的毫无人色。因为他们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子正跪在宋登阁的灵位之前,轻轻的抚摸着他的画像。丧葬之事本应肃穆庄重,可这女子却身着一身如血般猩红的长裙,哪怕身后响起令人不禁掩耳的尖叫也没有分毫侧目,邪异至极。

  见到这可怖场景,宋一品不由得两股战战。仅仅是一转头的工夫,这女子就出现在了灵堂之中,更兼空气清冷如针,让他就连后脊背都是一阵发寒。强鼓一点勇气:“这位…姑娘,你是谁?是为登阁吊唁而来?”

  没有说话,她仅是机械般的回头。那是张怎样的脸?极妖艳,极妩媚,但却令人生不出分毫旖旎之心,因为她那双眸子里仿佛滴血一般的绽着赤光;如同朱砂般的唇更是微微挑起,似乎是在为自己终于大仇得报而感到喜悦。

  本就两股战战,此时见到如此可怖场景,宋一品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曾居高临下看待儿子的傲慢此时只剩余惊恐万分。而就在他迈开双腿几欲逃走之时,门口的红木木雕却不知怎么的横飞而起…

  下一刻,宋一品便被正中头颅,爆碎成一地红白相间的糊涂血浆。尸首无头,却还保持着本来的姿势;踉踉跄跄的又行了几步,才终于跌倒在地,融入一片猩红的血泊之中。就这样,曾两度叱咤风云于商场,几乎位登集团总裁的宋一品,就这么被叶梦林操纵的木雕横死于当场,倒在了间接被自己害死的儿子灵堂面前。

  见到如此骇人一幕,贾晴早已是瘫坐在地,秽物更是不消多说的横流。就连尖叫的力气都已经失去,因为面前那红衣女子就和自己曾在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而红樱更是飘飞前来,看着这逼死登阁的女人:

  “如果你懂的半分尊重,肯给登阁留下一点面子,事情也绝不至于到今天田地。到时候,你愿意做你的大小姐你就尽可去做,只要把登阁给我…为什么,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许,非要把他活活逼死!为什么!为什么!”

  贾晴没法回答,因为红樱每问一句,她身上不知何时缠在喉管的绸带便更紧一分。面色逐渐由红变紫,直至失去所有人色的惨白;这一刻她体会到了宋登阁缢死之时如出一辙的痛楚。而当她完全断气,颈骨尽碎之时,狂怒的红樱还在问讯她软垂的尸体…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这一切焚尽;而当赶来的消防队将火灾扑灭之时,才惊见其中早已焚做灰骨的两具尸体。本以为只是失火,怎奈法医鉴定后发现其中的男子头骨被钝器砸裂,另一名女子则颈椎断裂,后经DNA分析确认两人乃是为宋登阁守灵的宋一品和贾晴。这次复仇实在太过张扬,再加上居住在立水庭苑的人非富即贵,迫得警方从省局调来一个专案组彻查此事。专案组的组长郑维民乃是近年来跟随重案组破获数件大案的刑警队新秀,此案亦是其初挑大梁的首次亮相,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事发当日的立水庭苑附近摄像头竟然全部断电,甚至于路过车辆也尽皆熄火,哪怕车载摄像头都没能收录任何信息。仅有的几个目击证人言辞更是扑朔迷离,竟说什么看见一红衣女子穿墙而入…专案组的组员无不嗤之以鼻,奈何除此之外竟无有用线索,案发现场又无丝毫痕迹留下,只得暂时搁置,以期另寻转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谣言与鬼怪一样便能吸摄那些愚人的眼球,再加上部分媒体大肆渲染,一时间“鬼纵火”一案闹得沸沸扬扬。

  媒体炒作的有多凶猛,郑维民这边就有多狼狈。

  这是自然,先不用说那一把仿佛不会熄灭般的烈火将在场所有可能线索尽皆焚毁,其次就算没有此火,依仗术法复仇烧宅的红缨也绝无可能遗留下什么现代科学足以侦破的契机。而偌大一个都市,又怎可能有人知晓两个蜗居在窝棚中的拾荒夫妇何时而来,何时而去?所有人证物证一无所获,纠察死者的关系网也无从下手,要知道宋一品两度浮沉,牵扯干系不计其数;贾晴除却乖张性情以外更是大家千金,所得罪与所惦记的不计其数…诸此种种,郑维民哪怕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不可能将这案揭秘侦破了。屡次碰壁,心灰意冷的他不由得自嘲,莫非这奇案真真是所谓的“鬼纵火”?但身为刑警,他又绝无可能以这种答案呈递世人。正因如此,他也只能顶着上级的压力与媒体的盘责继续强撑下去。而已得手的叶梦林夫妻见此事动静太大,生怕惊扰上天,劝红樱二人已死,积怨应消,不要再遭杀孽;可红樱知道宋登阁之死虽说贾晴与宋一品是始作俑者,但幕后授意这一切的贾仲意也是难逃其咎。为了不再连累他们,她借助陨石项链的力量,独自一人深夜潜入马云山办公室中,将纵火前拿走的宋一品手机放于桌上。马云山与他们乃是狗咬狗骨,谁背后都不干净;但再怎么说,他与曾经的宋一品与现在的贾仲意都算有着知遇之恩。正烦恼实力逐渐膨胀,累有僭越的宋一品一伙的马云山见到足够当做呈堂证供的手机信息,自然是大喜过望;因此没用上多久,贾仲意便以经济犯罪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

  而与此同时,宋一品和贾晴的离奇死亡也也已惊动了本地城隍。怪事频出,不得已只能上奏天庭,具函地府,希望他们能寻出真相,以平惶惶人心。奈何天庭总管一十八界,区区两人离奇死亡并未将其重视,只是让地府协助;而地府本就全权生死轮回,对于游魂枉死自然是加倍留心。正因如此,虽然明面上未做明确回应,但暗地里早已遣派阴使详加调查。

  只不过红樱却并不清楚,自己所作所为俱已暴露在大能眼中,此时的她只想为宋登阁复仇;虽然贾仲意已受牢狱之苦,但这却并不足够。而此时正在看守所内的贾仲意也并无半点悔过之意,身陷囹圄更兼痛失爱女让他愤恨无比,打算雇佣律师团队来尽可能开脱罪名。只是就在他计划之时,却突然听得铁栏杆外高跟鞋清脆响动;再一回头,已是看见一名红衣女子款款走来,身上绸带更是如同眼镜蛇吐信般耸立…

  听得一声惨叫,民警急忙前来,可却为时已晚,贾仲意已是悬于梁上;虽然只有一时半刻,但他肥胖的身体却已坠断了喉骨,已然气绝。惊慌的民警叫来同伴仔细察看之时,却发现将他缢死的竟然是一条绸带;可此前这牢房之中别说绸带绳子,就连头发都没有…

  聚光灯闪烁,冷色的光芒轮番映在专案组组长郑维民的面上,令他本就憔悴的瞳孔随着明灭的灯光而不断收缩。

  “郑组长,警方现在对于案件的来龙去脉是否清楚?”

  “郑组长,嫌疑人有没有捕获?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作案者乃是鬼魂?”

  诸如此类的问题,仿佛山谷中的重叠回音一般,搅的郑维民心烦意乱。新的专案组尚在路上,可目前案子的进展丝毫没有,贾仲意的死亡就和之前一样毫无线索;省里绝不满意这样的结局,接连不断的给他施压。要知道死者尽皆是与贾家宋家有关的人,想用巧合搪塞过去全无可能…难道还能说真是鬼怪所做?身为一个刑警,郑维民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可再怎么全无头绪也好,面对媒体喋喋不休的诘问他也只能回答案件正在全力侦破中。

  而与此同时,看见新闻上这一幕的陈安萱,才知道红樱竟然又自己一个人前去复仇了,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得团团转:“呀!这可怎么办…红樱啊红樱,你闯下大祸了啊!头一遭复仇未被天庭地府拿获,已经是烧高香的撞了大运;如今这附近肯定是阴兵天将罗列日夜巡查,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这这这…这不是寻死吗?”

  “现在说这么多已经没用了。”叶梦林长叹一声:“红樱本有死志,如何劝她也是劝不动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兵分两路;我去城隍自首,以期从轻发落…你就去找红樱,让她赶紧逃跑吧。”

  “逃?逃能逃到哪里去?”

  听见丈夫的话,陈安萱凄苦笑道:“如此大事,天庭定会具报千里眼顺风耳两位尊者,就算你我二人罪责稍浅,可红樱…”

  “走吧!休说那么多,走的一步是一步!”不再犹豫,叶梦林只希望自己尚能有所找补。一咬牙,陈安萱也知道只能做这么多,仿佛两道流光,二人再也顾不得收敛法术,顷刻间便消失了。

  叶梦林如何在城隍之处自首认罪,将帮助红樱之事一一坦白暂且不提。陈安萱心急如焚,不只是担忧丈夫和自己下场如何,更是担心远比自己罪责深重的红樱。仅是由秘术招来的一道游魂,却为复仇而屡次干扰人间秩序,一旦被阴兵拿获,恐怕定要魂飞魄散。可是千寻万觅,哪里却都寻不到红樱踪迹;终于,她想到了宋登阁墓地,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被无数阴兵包围的红樱。

  阴气缭绕,剑戈林丛,数不胜数的阴兵阴甲在这天地之间层层围住,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感觉此处寒气逼人。为首两位正是黑白无常,手执脚镣手铐,眼见得就算是红樱插上了翅膀,都绝无可能逃脱而出。与弥漫天地间的煞气相称,本就娇小的红樱更显纤弱;但她却好似未知自己大祸临头一般,依旧是静静的跪在宋登阁的墓前,抱着那如铁般冰凉的墓碑,一如十年前她第一次与宋登阁相拥。

  看着眼前真如一株红樱般惨淡的少女,白无常面上却没有丝毫怜惜一般:“罪人红樱,本为残魂,幸得人体尚不知足,竟屡造杀孽,叨扰人间…尊阎帝冥旨,缉拿地府,听候发落。休做抵抗,免受皮肉之苦。”

  这一番话,便已裁定红樱生死。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睑,红樱瞥向数不胜数的阴兵,还有为首冷视自己的黑白无常,粉颊上却露出了嘲讽似的一抹笑。转过头,她又抱紧了宋登阁的墓碑,似是在与他言说一般:

  “登阁…我曾与你说过,冥冥间必有报应。你看,报应不是就来了吗。只是不知道,你受苦的时候,老天又在哪里;而我给你报了仇,一时三刻就已找上门来。好啊,真好啊。”

  极悲凉,如同一阵冰山化雪般寒彻入骨的泉水,红樱再不愿看那些缉拿自己的阴兵,而是小心的将脸颊贴在了宋登阁的墓碑之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天地红樱已来过,却不知道它如何好,我只看见勾心斗角,兄弟阋墙…唯一所牵挂的,就只有你。若有来生,能变做一对蝶也好,变做两株樱也罢,万万不可再做了人。”

  “登阁…我因你而生,自会因你而死。”

  听见红樱的话,呆看着的陈安萱已是泣不成声。而似乎是听见了她的泣语,红樱的眸子投了过来,在灰败与暗沉一种多了一点感激与喜悦:

  “安萱,红樱在这里再次谢过。你与丈夫本和我无亲无故却肯舍命相助,却反而被我拖进泥渊,红樱即便九死也难赎其罪。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听见红樱的话,白无常似乎察觉了什么,但想阻止也已经太晚了。因为下一瞬间,红樱已经捏碎了那给予她身体的陨石吊坠。转眼之间,熊熊的烈火便从中喷薄而出,那是来自于女娲补天时的天火,一经焚着便如附骨之疽,绝难摆脱。在陈安萱模糊的泪眼之中,大火逐渐的将红樱吞噬,只是即便身体各处都已因为烈火而逐渐崩裂,却依然能听见红樱轻吟:

  恍恍十余载,黄粱大梦中。

  高楼万丈起,一炬付南风。

  天地何相迫?恩仇转念空。

  君言贫贱共,妾定死生从。

  见到这一幕,虽然白无常的面上依旧是那样狰狞可怖的嬉笑神情,但却喃喃自语般说着:“好个烈性女子。”

  “……”

  黑无常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转过头去摆了摆手,漫天盖地的阴兵便随之退去。

  残阳垂落,仿佛在怜悯她一般的在天角漫开一片血色的赤虹;只余一点衣裙的残片于天际间卷扬的风中飞荡,如同落枝的樱花般舞动。而红樱最后的一片衣角也飘扬的停落,最终留在宋登阁碑前依偎般的不愿离去…

  已清楚事情因何而起,地府也将一切归总,厘清根由之后呈递天庭。

  【秉圣上。】

  【此事由宋登阁悬梁自缢而起,死后残魂亦留存在红樱体中;此子天赋异禀,虽无名师指教,亦少先天修行,仍习得人偶复生之术。奈何命途多舛,屡遭屈辱;难耐孤苦,终悬南枝。】

  【红樱虽为傀儡,并非人属,但却服侍主人左右,未有嗔怪之心;相会云梦,已造夫妻之实。今因宋登阁无端遭祸,逼迫而死,为主复仇;所幸未伤及无辜,不负赐血之德,亦顺天理。】

  【遍观今日世间,弃家逐利者有之,枉顾伦理者有之,以怨报德者有之,此乃三乱;忠肝义胆者异之,安分守己者畔之,舍己为人者怪之,此乃三悲,恕臣直言,红樱之为乃今日世间罕有,此女若魂散四方,悲乱之徒无不弹冠相庆,忠义之士无不抚膺长叹,望圣上复原此女,以明四方之心】

  【如今红樱已消散于天地之间,宋登阁魂魄亦随阴差回归地府,另有涉案人等陈安萱叶梦林,皆列冥狱,还望天帝圣裁。】

  此卷上呈天庭,见者皆啧啧称奇。而经由千里眼顺风耳以大手段窥看所知证言无虚,天帝亦批下圣旨:

  【依律,宋登阁自尽乃逆生死之理,本应受轮回悬梁之苦以做警儆;今念其苦,特免受难之罪,着发往枉死城服役,待原寿尽时发归转轮王处转世投胎,回归人间。红樱虽为游魂,陨石天火焚做殆尽,今念其忠贞恩烈,由东岳大帝重聚魂魄,来世同转人属,与宋登阁再续今世未得夫妻姻缘。】

  【另,宋一品贪权嗜财,纵情声色,抛妻弃子,依律发入孽镜地狱,待查明生前罪行细则再做勘论;贾仲意以怨报德,枉负前主马云山再造之德,依律发入铜柱地狱;贾晴诽谤害人,口无择言,依律发入拔舌地狱。陈安萱,叶梦林虽助红樱吵扰人间,但念其自首,未造余孽,从轻发落。着夺二人敕封,重回山间修行,钦此。】

  至此,这件轰动一时的“鬼纵火”大案,终于随着红樱的香消玉殒而结束。即便后来的专案组依旧没法寻到任何一点线索将之侦破,但幸好没再出现更多的死者,因此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终究被人渐渐遗忘,最后不了了之…

  四十六年后。

  时间流逝,任何人都无法抵御,它可以将精美腐朽,将墨黑翻白。而这近半个世纪的时光经过,无数兴盛之兴盛,无数衰落之衰落,曾经如长虹贯日般的EG集团,也终于消散在历史的烟云之中;曾经云集名流人士的立水庭苑,也终于因为经济重心的偏移和政治风向的转变而荒废,在当年宛若皇家宫廷一样的楼阁被爆破拆除,只剩一片杂草丛生的残地。

  而在这已不会有人前来的荒地,今天却迎来了一个突兀的客人。那是一个面容沧桑的男人,虽然头发花白却无一般老人的龙钟,而是依旧腰杆挺直,双眸更是如鹰般锐利而清澈。只是这样的男人,却极缓慢的行走,感受着脚底凹凸不平的土地;并不是他已因为快步而疲惫,仅仅是因为一种感叹的怀念之色出现在眸中。

  这个男人,就是时任省公安厅长的郑维民,四十六年过去,已将他这柄本来锋锐的宝剑更变得沉重而藏锋。而今天他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怀念这桩当年曾经轰动一时的大案,也是自己几十年刑警生涯中唯一一个毫无头绪,只能封存的案子。

  看着断壁残垣,郑维民不由得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这里是整个都市最富丽堂皇的小区,所居住的尽是商界乃至政界要员;可现在却蛛网沉结,破落不堪。回想起他曾质疑自己是不是真正适合警察这个行业的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大火,四散奔忙的消防队,蜂拥而来的记者,还有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好像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可是现在,这里只余一片荒芜的杂草,任甚么雕梁画栋,任甚么风起云涌,尽付一场空。

  轻叹一声,郑维民为自己难得的软弱而有些好笑。而更令他有些好奇的是,视野的远端竟然有着一双人影;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和自己一样慢慢的散着步。要知道,距这里最近的居住区也要有十几里地,如果自己不是想到了过去特意驱车前来,怎会有人平白无故的来这一片荒地游玩?但是人家喜欢,郑维民自然也没权利去管。而他们之间的言语,却是被风吹拂过来,卷进了郑维民的耳中:

  “…樱儿,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费了好大劲,只看见这一片荒凉。你都怀孕了,还不如好好养养胎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种奇怪熟悉的感觉。算啦,我们回家吧。”

  看来只是一对年轻夫妻的突发奇想罢了。郑维民摇了摇头,重新坐上了自己的车,离开了这片曾令他神伤的旧地。

  斯人已矣,尘归尘,土归土。而当一切重回寂静之时,只有风中一朵彼岸花在摇曳的盛开。

  (全文终)

  作者的一些话: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先说那宋一品与贾仲意,一生奔波坎坷,逃不过名利二字。有人视之淡泊如水,受之即用,失之即去,来的痛快,去的干脆;但却是更多人难以割舍,直到大祸临头依旧拼命收刮,直至一把火烧的个干干净净。

  正所谓:

  一个名,好似是剔肉钢刀;

  一个利,却胜过销骨毒药。

  名利二字人说好,怎堪勾心斗角?

  其次是贾晴。生下来含着金钥匙,自然而然便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容不得半点吃亏谦让。奈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时出行高头大马,随从百人,死时怎又不是三长两短,八角七钉?

  正所谓:

  不知愁,彩珠结灯芳樽瓯;

  都羡有,绿纱糊梁粉颜柔。

  生时登阁死坠楼,不过黄土一抔。

  再说红樱。借由宋登阁几滴精血所生,感念赐血之恩与真情实意,便与他私定终身;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求天长地久,难维眼下朝暮。虽非人属,仅是一缕飘荡残魂,但却有情有义,轰轰烈烈…这世间又有几多人,便敢说自己能够这般恩怨分明?

  正所谓:

  鬼有情,赐血恩德终归偿;

  人无义,利欲昏头儿能丧。

  可恨活人不如鬼,鬼明是非人忘。

  最后便是主人公宋登阁。空以登阁为名,奈何却无登凌烟阁之运;都说命格卑微,休赋大名,到最后亦落得个凄惨下场。但虽说如此,一生谨小慎微,处处无害于人,不应有如此结局;所幸天理昭昭,苍天有眼,最后方是善恶得报,终瞑难阖之目。

  正所谓:

  善得还,却叹当刻时已老;

  恶得报,奈何沧桑路仍遥。

  唯劝诸公身自正,此心无愧方好。
0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