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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前世】(1-2)作者:郑媛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6-23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郑媛简介:一场意外,让心宓莫名其妙回到「过去」,成了段府的奴婢。在古代,奴才只是随主人高兴买卖的物品,因为偷窃被关在地牢的她,压根儿无力替自己的命运抗辩。而那个向来轻视自己的唐家少爷,竟然摇身

作者:郑媛
简介:一场意外,
让心宓莫名其妙回到「过去」,成了段府的奴婢。
在古代,奴才只是随主人高兴买卖的物品,因为偷窃被关在地牢的她,压根儿无力替自己的命运抗辩。
而那个向来轻视自己的唐家少爷,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段府的主子,他能随心所欲决定她的命运,
无论要她当奴还是妾……

若不是众人求情,对于偷窃的下人,段寅向来绝不宽容。
然而这下贱的奴婢非但不知感恩,还处处跟他做对!
不但挑动府里的奴才「罢工」抗争、还胆敢指责他置妾的行为。
纵然他迷恋这具娇美的躯体,但对于他一而再的「犯上」、挑衅,
他一样不会心软……
 



  第一章

  夜色渐渐模糊了……心宓眨着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路,但她的腿软了。一点都不受控制,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喂,你不能醉死在这里啊!给我站起来!」嗓音千娇百媚的女人操着流利的英文,压低了嗓门咬着牙斥骂她。

  「我…我真的不行了……救救我……」

  「给我站直!要是在这里倒下,神也救不了你!」女人的声音添了一丝冷酷。

  心宓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她知道今晚绝不能倒下,尤其在这个时候。要是她现在倒下了,这丛男人会把她轮暴到死!

  「怎么?不行了?」走道边一个男人伸出手。想抓住酒醉的小姐。

  男人的尖笑声,刺耳的简直要划破心宓的耳膜。

  「算了吧,一颗小嫩芽,吃不出昧道!」侧面扶着她的女经理搔首弄姿地掩着嘴笑,一面搀扶住挂在左肩的女人,闪过男人伸出来的手,迅速朝大门的方向退开。

  「喂,不要走啊!」

  其它的男人在后头叫嚣着。要不是几个俱乐部的小姐安抚,那些男人会立即冲上来。

  「见鬼了,我干嘛替你收拾这种烂摊子?」女经理咬着牙低声诅咒着,一面不忘加快脚步。

  「还……还喝吗?……」

  「喝?喝个鬼!」Lily咒骂着,女孩却好似已经醉晕过去。

  Lily想怒吼,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当初她实在不应该让这个惹麻烦的妖精进门!

  要不是贪图这个年轻女孩天赋的好本钱,打死她都不会让东方人踏进俱乐部大门,更何况是在她的俱乐部里兼职!

  没错!这个东方女孩的身材是惹火、脸蛋更漂亮的没话说,但是在这种地方黄面孔就是麻烦的象征,她真是疯了才会答应这个女孩到俱乐部来打工!

  更该死的是,她竟然忘了这包厢里全是白人,竟然指派这个中国女孩来服务。

  「Kan!」好不容易退出了那间全是白人的包厢,她顾不得形象地高声唤来保镖。

  「What?」一名粗壮的黄人保镖立刻跑过来,他身上晒得黝黑。满脸留了落腮胡子,倒看不出是黄种人。

  Kan之所以立刻跑过来的原因,正因为看到了经理旁边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女孩是谁--整个俱乐部里就两名东方人,虽然各自都在美国住久了,本国的语言已经生疏,但因为肤色的关系总有些情感,所以打从女孩一进来他就特别照顾她。

  「把这个麻烦给我送走,立刻!」女经理不再千娇百媚,这时候的她惊惶的脸色比夜叉好不了多少。

  她就怕那群酒客想不开,又冲出来闹事。

  「把她送回去吗?」』保镖问。

  「不管送去哪儿,你给我听清楚.别、再、让、她回、来!」女经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道,肩头同时一滑,任由醉死的女孩掉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自从这个中国女孩来到这里,已经不知道给她惹过多少麻烦,她发誓再也没有下次了!

  「呃,知道了……」

  保镖皱了皱眉头,带着怜悯的眼神望着两颊呈现不自然酩红、醉得晕死过去的女孩。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醉晕了,连保镖也是这么认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在被灌了一整瓶酒精纯度6O%的伏特加之后……停止了跳动。

  ***

  「喝--!」

  黑色骏马驰骋在距离段府二十里左右的郊道上,马背上驮了一名高大、英武的男子,他不断挟紧马腹,驱策爱马加速奔驰,马蹄踏过之处一路尘土飞扬。

  跟在黑色骏马的后头是另一匹粟色大马,马上的汉子随着前头高大壮硕的男子紧跟在后。

  这时另一匹大马正候在前头的郊道尽头,巍峨的段府大门就矗立在老人背后。

  天色渐渐暗了,大宅子里外的灯火挂起,点缀得近郊一片璀璨靡丽。马上的老人仍旧耐心宓候在马背上等待主人归来,挺直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约莫一、盏茶时分,黑色骏马已经驰至郊道尽头--「律--」

  黑马一停,栗马也跟着勒住缰绳,马蹄扬起一大片尘埃……「爷,这会儿总算等到您了!」等在郊道尽头的老人立刻跳下马背,笑颜逐开地道。

  「路上耽搁了会儿。」骏马上的男人甩褂子下马,姿势俐落、骠悍,一气呵成。

  栗马上的年轻随从跟着下马,踏过薄雪走来,牵过主子的坐骑。

  空气里飘舞着白色的细雪,冷惨惨的天候让人呵气成霜,男人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平常的酱灰色长袍褂子,他身边的随从却耐不住酷寒,肩上还兜了件狐皮披风。

  「已经吩咐府里置下饭菜,就等爷儿一回来开饭。」老人躬着身殷勤地道,他身上裹了一层层厚厚的冬衣,等候的漫长时刻里,老人的鼻头、颧骨早已经冻得通红。

  「一切都好吧?」男人大步跨进段府,他低沉、稳定的语调让人敬畏,天生成就的冷峻脸孔,让合府上下都明白不得放肆。

  老人恭谨地回道:「很好,只是……出了小问题。」男人连身子也不回,径步向大门同时道:「说。」

  「小小姐她---」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府里一路跑出一名蓬头垢面的小厮,这小厮明显是朝这方向奔来的,地上铺着湿雪,小厮脚上的灰棉抵不住滑,接连踬踏了几下,膝盖头已经磕出两道红色的血迹--「爷儿!心宓她没有--一啊--放开我-一」

  「放肆,小奴才回来!」后头追赶的家丁一边喝骂,不忘紧追在男孩后头。

  众人一路上拉拉扯扯,小厮身上的衣服破了、脚也绊瘸了,可他仍然拼了命的往前奔,像疯了一样不顾身上的创伤,直冲到男人的脚边,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子--「爷儿,心宓她是冤枉的-一她是冤枉的--」

  小厮扯着膀子嚎叫,污黑的脸孔上两颗烁亮的眼珠子透出一股执着的野性,一旦抱住男人的腿,任凭旁边的人怎么拽他、扯他也不肯放!

  年轻随从不等主子吩咐即刻上前抓住孩子,硬生生扯下男孩顽固的手臂。

  男人身子动也不动,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盯着男孩,像冷星一样的眸光锐利得能割开男孩的肌肤。

  「小奴才,不得在爷面前放肆!」老人喝骂。

  男孩突然松手扑向老人--「玉簪子是我偷的,你这个老糊涂为什么要关了心宓?!」他两手揪住老人的衣领,哑着嗓子嘶喊。

  「东西从她手上交出来,不关了她,府里头还有正法吗?」老人虽然老,身手却不是一般,他翻掌一带反剪住男孩的双手,轻而易举就制服了大孩子。

  「玉簪子是我给她的!」男孩懊恼又痛苦地怒吼:「你这该死的老糊涂!心宓是替我顶罪的,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她关在地牢里一天一夜,不给她吃、也不给她喝,天冷得冻死人啊!刚才我叫她她都不应了」话说完,男孩就哭起来了男孩当着主子的面指控,让老管家的脸色都变了。一旁的段府家仆虽然不敢吭声,可细细喟语已经交头接耳地漫开。

  「说,到底是什么事?」一旁沉默的男人严厉的视线移向老人,他终于开口问话了。

  段寅--段府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管家,他的声音沉稳、冷峻,立到压过了众人的隅啁声,在场的家仆们不约而同地噤口朝着主子的方向望去。

  「小小姐丢了玉簪子,府里上下闹着要找,这小厮一瞧小小姐差的人找到他房里就露了馅儿,不但鬼鬼祟祟还转头就跑,不过在他房里倒是没搜出东西,只得把这小厮先拘起来再查。」老管家恭恭谨谨地道:「谁知道昨晚一名厨房的使唤丫头,忽然把丢掉的玉簪子带去我那儿说东西是她偷的,我不得不把那丫头先关起来再说。」

  「我说了不干心宓的事!老糊涂!你要砍手尽管砍我的,快把心宓给放了!」男孩的双臂被箝住、不得自由行动,他像只小野兽一样疯狂地扭扯着。

  老管家皱了皱眉头:「爷,这小奴才向来顽劣又不受教,我看这回偷玉簪子的事,恐怕两个都有份--」

  「呸!」男孩朝老人吐了一口唾沫。

  这下老人再沉稳也被惹怒,他瞪大了眼右掌一翻,眼看着就要打断男孩瘦弱的臂膀--段寅突然出手格开老人的掌风,老人硬生生的一掌轻而易举就被他化解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段寅沉着声质问男孩。

  「爷--」

  段寅一挥手,老总管就噤了声。

  「我叫敏川,是府里的长工。」男孩逮住机会说话,立刻接下道:「爷儿,东西是我愉的,不是心宓偷的!」

  「偷东西是要砍手的,你不怕?」段寅沉声问,他定定地盯住男孩瞠大的眼睛。

  「怕啊!」敏川诚实地道。

  段寅瞇起眼,问男孩:「既然怕,为什么要承认?」

  「这府里只有心宓待我好,我不能害她!」敏川低下了头瞪着自个儿就要没了的双手,吶吶地回答。

  「那么,玉簪子在她手上又是怎么回事?」段寅接下问。

  「她是代我受罪的!她常说自个儿卖的是死契,可我只签了七年工,还有三年就能回家,未来会有出头的日子,所以昨夜她到牢房』来探我,骗了我交出玉簪子,说是要替我去求情,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她是代我去顶罪了……」敏川越说就越难受。

  「有这么回事?」段寅锐利的眼转向老总管。

  「究竟是谁偷了东西还不清楚,不过其它地方倒是说的不错。」总管回道。

  「我说的是实情!」敏川桀惊地吼道。

  老总管不置可否,爷儿没问话,他也不吭声。

  「人在地牢吧?」段寅问总管。

  「是。」总管回道。

  得到答案,段寅立刻朝地牢的方向去--老人想阻挡主子。「爷,这是小事儿--」

  「砍错了人,府里还有规矩?」他低沉的声音略显得严厉。

  主子一句话,管家立刻退了开去,连手上擒住的小奴才也挣开了老人的掌握--「爷儿,等等我!」敏川急忙跟在后头,没命地追上前去。

  段寅的随从早就跟上前去,老总管皱起了眉头,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也赶在后头追了上去。

  ***

  悠悠忽忽地,心宓「走」到了一个她完全没到过的地「这是哪儿?」她喃喃自语着,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这里是哪儿,可是无论她的眼睛张得多大,却始终看看不出来。

  突然间,眼前放出了一盏柔光……她看到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朝她而来……「你是谁?」

  心宓想开口问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女子也在同一时间张开口,她同样没听见任何声音心宓瞪大了眼珠子,奇怪的是她无法走近女子,两人在距离很近的时候悠悠忽忽地擦身而过……她伸手、想抓住虚空中的一点什么,或甚至只要抓住女子衣边的一角即可。

  她是抓到了,可是抓在她手里的只是一缕白烟,既不是女子的衣角、更不是任何实在的物体……就在心宓回头想再找那名女子时,忽然前方一阵漩涡把她整个人往前吸,她感到心、肺和四肢像是被揪住一样难受--遥远的漩涡尽头有刺眼的亮点,直觉的,心宓不愿意往那个亮点的方向而去,但那里却似有人在呼唤她……***

  「喂,醒醒!」冷冷的声音「吵醒」了心宓……她蹩紧了眉头,挣扎着想张开眼睛,昏昏沉沉中,她觉得身子在往下坠、往下坠……「爷,人好象晕过去了。」年轻男人的声音道,刚才叫人的就是他。

  「都是老糊涂害的!」敏川不忘记指控管家。

  「有爷在,不许放肆!」年轻男人出口喝斥。

  「拿水来!」段寅沉声道。

  管家即刻遣人挑来一桶水,兜头就往心宓身上倒下--「哗」地一身,那晕倒的丫头身子突然剧烈地打起颤来,一会儿功夫她的破衣角上就凝出了一株株雪花片子。

  「你们想杀人啊--冻了一夜还不够?」这样会害死人的!」敏川气得要攫过去打人,却被段寅的随从给制止了。

  「呜……」

  心宓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号,晕沉中,她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的跳动,但突然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在这冻人的十二月天里直冻得她又要昏厥过去。

  「张开眼,爷有话问你!」总管喝道。

  老成的声音在心宓耳边「吵」着,她努力的想睁眼睛,虽然虚弱的身体实在不听话……「这是……这是哪儿……」总算挣扎着张开了眼,模糊的视觉和冻到骨子里的寒冷却让心宓头痛欲裂。

  「太好了,你张开眼了!」敏川第一个叫出来,他兴奋得几乎喘不过气,原本他还耽心宓已经冻死了!

  心宓的视线移向发出声音的男孩,她得用力眨眼皮才能看清楚男孩的模样儿……那小小的人儿身上穿着好几块补丁的破棉袄子,膝头不知怎么磨破了,染了两道红色的血沫子……「弄两盆炭火来。」段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那是纯正的中国口音。心宓的中国同学说话也有这么重的北方音,但是男人的音调更难分辨,富含磁性的男人噪音足以震撼一般人。

  她本能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但是男人的身量很高--高得不象话!她一路从他的长袍褂子往一上望去,视线一直来到他贲起的胸口--心宓皱起眉头,男人的长发横过肩头,粗犷的胸肌上搭着几绺不驯的长发,跟他身上穿的斯文长褂根本就不搭轧!

  再往上看,男人刚毅的颚骨上冒出一大堆待刮的青绿色胡渣子,漂亮的菱嘴抿得死紧,笔直的鼻梁让他线条分明的脸孔显得既冷漠又孤傲,而那对火星一样烈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瞪住自己--心宓冻得全身发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大冷的缘故,还是这个男人像野兽一样惊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又开口了,低沉、粗糙的语调有一种奇怪的性感。但是心宓看不清楚他完整的脸孔,他嘴唇上下的青髭盖住了他大部份的脸,因为深刻的五官太过抢眼的缘故,才能突显出来,但也因为他脸上的青髭,使得男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强烈的风霜味。

  心宓呆呆地瞪住他,被他奇怪的「造型」吸引,也因为她竟然觉得他有点「面熟」……但她实在搞不懂,这个酷男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怪异?

  「爷问话,你叫什么名字?。」段寅的随从--燕咯尔皱起眉头,这个瘦不拉叽的黑脸丑丫头看起来吊头呆脑,简直比牲口还笨!

  「你是……谁?」心宓的第一句话直冲着男人问,然后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她的嗓音竟然嘶哑得连自已都不认得。

  「你不知道我是谁?」段寅挑起眉,低哑的嗓音冷静得不带感情,冷毅的线条并没有因为挑眉的小动作而柔化,但是他多髭的面孔却又多了一股男人味。

  「我为什么该知道你是谁?」心宓反问他,然后皱起眉头--她的喉咙沙哑得太不象话了,简直比乌鸦叫还难听!

  「喂,你大放肆了!」燕咯尔不能容忍地插嘴。

  心宓勉强转动僵硬的颈子,看到凶神恶煞一样高大的年轻男人,她下意识地问:「你是哪里的保镖?」她直觉认定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家俱乐部的保镖。

  「什么保镖!我是主子爷的侍从,」燕咯尔没好气地斥喝。

  「心宓,」敏川偷偷叫她,直跟她摇头。「是段爷,段爷会主持公道的,别怕!」

  心宓再度望向小男孩……段爷?是那个怪异、像巨人一样不修边幅的男人吗?心宓实在被搞胡涂了……她明明在俱乐部打工,怎么才过了一夜全都变了样?难道是昨夜那群找她麻烦的客人把她关在这里?可是看起来又不像,她还记得,刚才迷迷糊糊的,她好象在「梦中」看到了一个长得和她一样的女孩,难道她现在还在做梦?

  「什……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咽了口口水,干哑的喉咙简直痛得要撕裂心宓的肺部。

  她用力眨着眼睛,努力想从「梦中」清醒过来……「我看,是冻胡涂了。」段寅冷淡地下评语。

  女孩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瞪着他瞧,那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般折折幽亮,可惜满脸的炭灰让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料想在厨房里使唤的丫头相貌只及得上平庸水准,能让人赞叹的大概也只有这对幽若寒潭的眼招子。

  「炭火盆子快拿来啊!」敏川听段寅这么说,急得大喊。

  「火盆子早送来了,小奴才别放肆!」燕咯尔回过头斥责敏川。

  「把她移回屋子,火盆子也抬过去。另外,找个大夫看看,有什么话改天再问。」段寅冷淡地吩咐,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跨出了又湿、又冷的牢房。

  燕咯尔见主子走了,他也紧跟在后头离开。

  听到主子这么说,最高兴的莫过于敏川了!

  「放人,段爷说放人了,听见了没?」』敏川冲着老管家又喊又笑,恨不得能气死他!

  老管家皱起眉头,主子吩咐了,他只得照办、「小孩子,不同你一般计较!」管家福叔觑了敏川一眼,喃喃地道。

  随后他扔下牢房钥匙锁,转身就走了。

  「心宓、心宓,你还好吧?坏人都走了,你别怕啊!这里头又湿又冷的,快跟我出去吧!」敏州冲上前去,蹲在心宓跟前轻声细语,就怕吓着了她。

  心宓才舒开的眉头又攒紧,她怔怔地瞪着脸上满是关怀神色的男孩,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深……「你又是谁?」她粗嘎的嗓音低哑地发出问句。

  男孩像是被她的问话给吓住了,先是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紧接着瞠大了眼、像见着妖魔鬼怪一样满脸惊骇--「冻胡涂了……真的冻坏脑子了……」男孩张着大嘴颤抖地喃喃自语,豆大的泪珠子同时滑下眼睫。

  此刻敏川脑子里空白一片、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他只知道事情坏了--他一时糊涂,竟然害心宓冻坏脑袋、成了傻子!

  第二章

  清晨的粉蓝色微光淡淡渗进纸糊的窗棂。

  心宓慢慢睁开眼睛,她全身酸痛、疲累不堪,彷佛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等到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她僵住身子、睁大了眼睛瞪住天花板,转眼间就出了一身冷汗--天吶,她的「梦」还没醒吗?

  环视周遭简陋、粗糙的粉墙,她的神经就发麻、然后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大慈大悲的菩萨啊,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么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昨晚那个叫敏川的孩子竟然告诉她--她是个「丫头」,主要工作就是蹲在厨房的火灶前升火,每天天没亮就得起床,因为要吹燃火星子得费掉半个「时辰」!这还只是她工作的一小部份,等灶火升起了她还得帮忙提水、砍柴、淘米、洗菜、刷锅……举凡厨房里没人干的活儿她全部得干!

  总之她的工作很多、很杂,因为她是从小卖了「死契。」给段府的,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自然不会有人替她伸冤,所以府里的管事会把她榨到干、用到死,将来四片木板子一盖--一口薄棺就是她辛苦一辈子的报偿!

  那孩子不论好、坏话全都跟她说了,因为认定她脑子坏了,好说歹说的希望能「刺激」她清醒。

  心宓希望自己的脑子是真的坏了……因为这样就不必面对现实。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一堆穿着「戏服」的古人跟她说「梦话」。而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盼望自己只是像金凯瑞的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在一个被设计好的环境里当傻瓜,这样她才不致于真的疯掉。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心宓皱着眉、握紧了拳头「我怎么这么倒霉!」她哑着嗓子大声地吼出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承认她真的很怕,可是除了害怕,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小男孩说她是「奴才」,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古代,奴才的意思就是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人格、更谈不上人权,是属于富人和贵族的「奴隶」。

  想到这里心宓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缩在床角紧紧抱住自己的膝头,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手指甲--每当她紧张或难过的时候,总会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得这么做才能安抚自己……「天啊,该怎么办呢……」她喃喃自语,两只眼睛失神地瞪着床下的石板地。

  小男孩还说,因为她在地牢里冻坏了,所以爷「大发慈悲」地让她在房里休息两天。

  换句话说,两天以后她就得回复以往的生活-一每天天没亮就起床,然后一直工作到夜半,往后她的一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工作……「那样不必一个礼拜,我肯定会发疯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心宓最不耐烦做的事儿就是做一些不必费脑袋的工作!

  之前在俱乐部里端盘子她只是勉强忍受,天知道她还做过快餐店小妹、在比萨店送外卖、超市收银员--甚至是证券公司里递茶水、文件的小妹。

  就因为姑姑生了重病,人还躺在医院里,虽然姑姑没开口跟她要钱,可是就算没开口,她也一定会努力打工、筹钱给她治病的,因为姑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她强迫自己忍受俱乐部里那些恶心的人的嘴脸--但她只是在「忍耐」!意思就是,她不会忍太久。

  如果那些又秃、又老、又丑的男人真的若她生气,大不了换另一个工作,她也绝对不会明那些恶心的人妥协!

  心宓怔怔地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一直到日头照进窄小的屋子里,刺痛了她的眼睛。

  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上方,她好象已经发了很久的呆……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气之后,她蹑手蹑脚地滑下硬床。虽然她的处境让人不能忍受,可是呆呆困在房里也不是办法,她会找到法子「回去」的!至少,她也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站在小房间中央,她环顾四周看到墙角边有一个小水盆儿,好奇地走过去后,从水中的倒影中,心宓惊讶地看到自己的黑脸。

  她朝盆底的黑脸鬼吐了吐舌头、做一个鬼脸,然后忍不住笑出来--「古心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扮鬼脸,你、没、救。了!」说完她又朝盆底扮了一个鬼脸,然后笑嘻嘻地利用盆里的清水洗净自个儿脸上的黑炭灰。

  「这样可就漂亮多了。」对着一盆黑水左瞧右看了一阵子,最后她总算满意地点头。

  现在是好多了,如果她想逃,就不能黑着一张脸走在街上乱逛。

  问题是--要怎么出去?

  打开薄板隔成的木门,心宓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下人房后方是一大片树林,虽然那片树林看起来很危险,可她明白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能掩护她,于是她决定往后方的山坡走,先去探探后头有没有逃路。

  心宓沿着山坡往上走,一路上林子还不算太密、路也算好认,这片树林似乎没有尽头,但到目前为止还不致于让人迷了路。

  但一座宅子居然能拥有这么大片树林也让她惊奇。那名叫敏川的孩子说这里是汴京,她选修的中国历史还没忘干净,中国宋朝的首都是汴梁,能在首都之区拥有这么一大片私人宅第,这段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高官肯定也是富商,否则怎么能拥有这么壮观的私人产业?

  「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微弱的呻吟声从林子另一端传过来,起先心宓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仔细一听,确实有呼救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心宓放弃原来的路径,往呼喊的方向走过去。

  「救人啊……」

  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女孩儿坐在泥地上,粉嫩嫩的小脸扭曲着,她充满痛苦地瞪着自己的脚踝,浑然未察觉到心宓正悄悄走近她。

  「你怎么了?摔断腿了吗?」心宓奔上前去问那孩子。

  听到声音小女孩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心宓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原本可怜兮兮、还带着稚气的漂亮小脸,居然立刻换上傲慢、凶恶的神色。

  「死奴才!你眼睛瞎了?还不快扶本小姐起来!」。小女孩稚嫩的童音扬高了八度,她没忘了举起手指着「死奴才」的鼻子恶狠狠地骂。

  心宓错愕地呆住了,然后她掉头看了后面一眼,确定小女孩骂的人是自己。

  「喂!笨奴才!快点过来背我!动作慢吞吞的,像猪一样笨!」小女孩手插在腰上,明明脚上已经痛要死要活了,却还有力气凶人。

  心宓皱起眉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家教的小孩?虽然长得像天使一样可爱,但是非好歹不分的程度足以抹灭她骗人的外表--简直没礼貌、没家教到让人讨厌!

  「喂,你在跟我说话吗?」既然小女孩「喂」过来,心宓也给她「喂」回去,她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笨死了!不是你还有谁?蠢猪!」小女孩用细嫩的童音骂人,大概因为声势不够「壮大」的缘故,小女孩扯着嗓门几乎是用嚷的。

  如果被骂的人不是自己,心宓可能会觉得滑稽有趣。

  但是现在被骂的人是自己。被一个头上还扎着两个小髻子的小不点指着鼻子痛骂,心宓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受伤了,需要人救你?」心宓就站在原来的地方,她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吟吟地说。

  「废话!笨蛋!」小女孩见心宓不走过来,骂人的声音总算小了一点。

  「既然你知道,那么你也看见现在这里就只有我和你了,现在你受了伤,能救你的人当然只有我罗!」心宓还是不生气,她悠悠哉哉地把该说的话说完。

  「我的脚痛死了!你再啰哩啰嗦的,小心我跟爹告状!」小不点儿的圆眼珠骨碌地转了几圈,总算不再带脏字骂人,可是声音还是凶恶得很。

  「啊,我好怕啊!」心密笑得更开心了,小不点开始威胁自己,表示她害怕了!

  「你还不快过来!」』小女孩瞪大眼睛,凶恶却漂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渐渐地,她知道这个死奴才不怕自己,她该不会扔下她,不救她吧……「要我过去可以,但是你得说『大姐姐,我脚受伤了,请您背我回去』,千万要记得用「您」字。」她见小女孩只是扭伤了脚,便不急着救她。

  小不点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瞪住心宓--在段府里从来也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这个凶巴巴的小不点就是段府的小小姐--段寅的小女儿,段嫣儿。

  「快说啊,再不说我可要走了!」小不点的父亲忘了教她礼貌,她就替小不点的爹管教、管教她!

  「我……我不说!」小女孩赌气地撇过头。

  「好啊,随便你,那我可要走人了。」心宓一转身,说走就走。

  「啊,你不要走啊--大姐姐,我脚受伤了,您背我回去!」小女孩见心宓要走人了,急得哭出来。

  她已经在泥地上坐了一个上午了!段嫣儿心里很清楚,这片鬼树林平时是不会有人进来的,等一会天黑了,她会被黑脸鬼吃掉的……「还要记得说『请』字。」心宓笑嘻嘻地转过头,温柔地「指正」。这可是免费的「爱的教育」啊!

  段嫣儿握紧了拳头、瘪紧了小嘴,看到心宓动也不动地,就等她开口说话……好半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咕哝一声:「请……」

  「请什么?」

  「大姐姐,我脚受伤了,请您背我回去。」她童稚的声音虽然僵硬,却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嗯,这才乖。」心宓走近脚扭伤的小女孩,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来后问她的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段嫣儿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我是谁?」她又拔尖了嗓音,好象不知道她是谁,就等于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心宓愣了一下。小女孩惊讶的口气倒是跟昨天那个超级大怪人一模一样!

  「我为什么该知道你是谁?」心宓反问,她的回答也跟昨天一模一样。

  「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r」小女孩好象想通了什么,收起如丧家犬的表情,重新抬起高傲的下巴--「我就是段嫣儿,我爹就是这府第的主子、名震泞京的八府公子之一,段寅。之前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奴才吧?难怪不知道我是谁!」小女孩段嫣儿骄做地仰起鼻孔,睥睨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奴才。

  她心里想,现在这个「奴才」肯定要开始巴结自己了!

  「哦……原来你就是段嫣儿啊!」心宓侧着脸,微微笑:「没听过。」然后下评语。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她再怎么样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身分后,还敢这么轻视她!

  「喂,小不点儿,你的脚很病吗?」心宓没事一样的问她。

  虽然知道这个外表长得像天使一样的小恶魔,是那个怪人的小孩让她有一点惊讶,不过那不干她的事,现在她耽心的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回去!

  段嫣儿圆杏子的眼睛瞪得更大,她还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她、她……这个死奴才竟然叫她--小不点儿?

  「怎么了,痛坏脑袋瓜子啦?」心宓抬起手,张开五指在小女孩的面前晃了几下,邪恶地欺负小孩。

  「你的脑袋瓜子才坏了!」段嫣儿气的想尖叫--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取笑她!

  「这么凶,你忘了刚才我教你的礼貌了。」心宓甜甜地威胁小孩。

  段嫣儿呆呆地瞪着她口中卑视的「奴才」瞧,想到天黑了以后自己要待在这可怕的地方,她就垂下了头,让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心宓瞇起眼,一抹甜甜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荡开,她背过身转头对小女孩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

  小女孩看起来瘦小,可是要独自背她走一段山路,对娇小的心宓来说还是很吃力。

  「喂,你乖乖的,别乱动!」皱着眉头、咬紧牙根,心宓一步步吃力地背着小女孩下山。

  小女孩却像没听见她的警告似地,除了那条受伤的腿还算安分,她不时在心宓单薄的背上扭动身体、伸手踢脚--简直把「恩人」当成了仇人一样虐待。

  心宓当然明白这个没良心名小鬼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虽然讨厌这个小恶魔,却又不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丢下不管。

  因为自己是个孤儿,她特别清楚孤独的滋味,因此就算段嫣儿再恶劣,心宓仍然咬着牙拚命忍耐。

  好不容易快走回下人房,太阳早就越过了头顶,逐渐向下西沉。

  还没接近那一排简陋的睡房,就听到屋子前头传未一阵骚动声--「救人啊--救人啊--」

  心宓背上的小恶魔突然大声叫喊起来,不安分的身体比刚才还要剧烈的扭动着--「喂,你干嘛--啊--」

  话还没问完,心宓就被小恶魔推得一把跌在泥地上--背着段嫣儿走了一大段山路,她实在太累了!

  相反的,段嫣儿舒舒服服地坐在她背上「养精蓄锐」一个时辰,力气可大了,一个劲儿就把心宓推倒,心宓根本没有力气挺直腰杆!

  听到叫喊声的段府仆人往这儿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宝贝小姐跌坐在泥地上的狼狈景象!再掉过头,看到的是一脸烂泥的心宓。

  「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到底上哪儿去,可急死春花我了!」段嫣儿的贴身婢女春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上前去--能看到她家小姐简直比每个月底发月例银子还叫她开心。

  「春花……我……哇!」段嫣儿突然抱着春花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管家福叔听到声音也超过来,看到一旁脸上沾着泥巴的心宓,老人皱起了眉头。

  从早上春花嚷着小小姐不见了以后,大伙儿就找了小小姐一整大。现在突然被段嫣儿这一哭,众人都给哭呆了,连心宓也不例外!

  直到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心宓才把呆在段嫣儿身上的眼光移开--她看到昨夜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紧黏在他身后的还是昨天那个凶她的年轻汉子。

  「不许哭,把话讲清楚!」段寅低沉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宛若打在石板上的冰珠子。

  他男性化的脸部线条绷得很紧,两道刚毅的浓眉酷得有型。

  段嫣儿突然间像是被吓到一样缩起了小小的身体,拚命地往春花身上靠。

  她不知道父亲大人回来了!如果知道,打死她也不敢跑进树林子里去玩耍的!

  「喂,你不必对小孩这么凶吧?」心宓虽然讨厌小恶魔,但毕竟是个孩子,她还是不忍心。

  「爷在问话,你插什么嘴?」燕咯尔斥道。

  又是这个黑脸丫头!他心里嘀咕着,这会儿黑脸又成了泥脸了!

  「说话。」段寅惊冷的眸光直视着女儿。口气比方才严厉了几分。

  「我……我不知道,早上她说爹爹您找我,要我跟着她走,后来……后来……后来我突然昏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直到方纔我醒了,趁着她不注意想逃出来,她追了出来--后来……后来我就扭伤了脚……」六岁的段嫣儿指着心宓,心虚地指控着瞎拨的谎话。

  话才一出口小女孩就垂下了头,像是怕遭天打雷劈一般,缩着脖子、视线根本不敢看心宓。

  段嫣儿虽然顽劣,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再坏也还不至于连良心也没有--她当然知道是谁辛辛苦苦背她下山、方纔还帮她说话的,可是她从小就怕父亲,要是爹爹知道她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玩耍,她不知道要受到多严厉的处罚……她实在怕极了!所以她昧着良心扯谎,把一切嫁祸给心宓,只求父亲别追究……心宓呆住了,她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掰得出这种谎言。

  「黑丫头,偷玉簪子的事儿,爷还没跟你计较,你竟然还敢将小小小关在房里头,你好大的胆子!」老总管直觉地认定是心宓拐小姐想乘机要胁。

  心宓呆呆地抬头瞪着那老人口里的「爷」--那个男人原来就是小恶魔的爹?

  「你有什么话说?」段寅冷冷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泥脸丫头,冷硬的表情显示出他根本就不信任她。

  「你的女儿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你还想听什么?」心宓反问,她注意到段嫣儿瑟缩的眼神悄悄朝她瞥过来……从她和这个恶形恶状的孩子周旋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段嫣儿这么害怕、畏缩的模样。原本她想直接拆穿小女孩的谎言,但直觉让她到口的话有所保留,她并没有拆穿那孩子的指控替自己辩解。

  或者是因为她眼中毫无惧怕的神色,段寅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不解释?」

  心宓看到小女孩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怔怔地瞪住她,可怜兮兮的眸光挟着一抹恳切的哀求……直到这个时候心宓才明白,原来小恶魔的父亲就是她的克星!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她选择了保护小女孩。

  直到听见心宓的回答,嫣儿才松了一大口气,小女孩发红的眼眶里充满了感激。

  「你可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段寅沉下声。

  「大不了再把我关在地牢里一夜!」心宓心里可是一点也不怕。

  如果「住」在地牢一夜,运气好的话,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也许就能回到她熟悉的二十一世纪。

  他佩服她的勇气,但那不代表他会饶了欺蒙自己的下人。

  「福叔,把小姐带回房。」段寅沉下声命令。

  「是。」老人恭谨地回道,立刻带着小小姐往房里去。

  其余一干原本围在周遭的段府家仆,也识相地走避,各自干活儿去。

  等到周旁只剩下随身侍从燕咯尔,段寅才冷冷地开口:「为什么说谎?」他质问心宓。

  「说什么谎?」心宓倔强地反诘,心底却讶异这个外表粗犷的巨人居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你不必袒护嫣儿。」他沉冷地道,干脆揭穿她。

  一旁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燕咯尔,惊讶地瞪着自个儿的主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袒护她?」心宓好奇地问,既然被拆穿了,她也不想隐瞒。

  「你的眼睛,」他沉下声,噪音有些微沙哑。「它不会撒谎。」

  心宓的脸蛋蓦地红了,不过还好她沾了一脸的泥巴,他不会看到她困窘的模样。

  「那就奇怪了,你这么会看人,怎么没看出你的女儿怕你怕得活像见鬼似的--」

  「放肆!」燕咯尔可不容有人污蔑自个儿的主子,他上前打算教训叛逆不道的奴才。

  「说下去!」段寅僵硬地冷着声制止燕咯尔。

  「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就说了!」心宓从泥地上爬起来,悄悄退了两大步。「「如果不是你太严厉、就是你大苛刻,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本来满口脏话、粗鲁恶劣的孩子,见到父亲却一反常态,活像见了鬼一样,变得退缩、畏惧!」

  「满口脏话?粗鲁恶劣』?」燕咯尔张大了嘴喃喃重复一遍。

  在他的眼中,小小姐是全天下最文静、乖巧、漂亮的小女孩,怎么也不可能跟「满口脏活、粗鲁恶劣」扯在一块儿!

  燕咯尔当然不知道,段嫣儿所有的文静、乖巧全都是在她爹面前装出夹的,私底下段府里的长工、丫头全都被这个六岁的孩子呼来喝去,段嫣儿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

  「你的意思是,嫣儿是一个说谎、卑鄙、低劣的孩子?」段寅瞇起眼,不带感情地陈述。

  打从六年前这个孩子一出生起,他从来没想过她,更没关心过他的「女儿」。

  他甚至憎恶她的存在。

  如果当时他人不在西夏、而是在中原--他会让云姬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不会留着这个孽种让自己蒙羞!

  心宓皱起眉头,有些困惑。

  如果姓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怎样的孩子,听到这么严厉的指控,他的反应应该很激烈,可是他却冷静得显得太无情了!

  「如果你的女儿是一个没教养的小恶魔,你这个作父亲的绝对该负最大的责任!」心宓故意把过错全推到他身上,就是想看到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燕咯尔听到她的话却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小恶魔」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可「没教养」这三个字他当然明白!

  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胆敢对主子这么说话的,更何况对方是个柔弱、身分卑贱的女子!

  「我怀疑,有没有人教训过你这张该死的小嘴!」段寅不怒反笑,压低了沙哑的嗓音,粗嘎地低语。

  还没刮除的青髭在他刚毅的脸部线条投下阴性的合影,他冷峻的语调让心宓不自觉地又后退了一大步。

  「是你让我说实话的,更何况被诬赖的人是我、该生气的人是我!」她一边后退、一边找躲避的屏障,以防他一掌劈下来的时候,自己完全不能反抗就被剁成肉酱。

  「你可以不必护着嫣儿。」他冷冷地说,冷静的眸子像苍鹰一样瞪着她一步步后退的举动。

  「你可以跟我道歉!」心宓不怕死地反过来要求他。

  段寅眸光一沉,瞬间迸射出一道杀人的冷光--「别惹怒我。」他抑着脾气警告。

  「孩子会说谎绝大部份是为人父母的错,你跟我道歉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从来也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难不成嫣儿说谎是我的错?你还指望我开口道歉?」确定自己已经退得够远,心宓肆无忌惮地讲起道理。

  燕咯尔已经完全呆住了,不自觉地冒出了一身冷汗……这个丑脸黑丫头大概不知道,他的爷儿一身的武功,轻而易举就烧一掌解决一条山大虫……「你要我跟你道歉?」段寅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移到了身前,他剔亮的眼珠子燃烧着的烈的火光。

  燕咯尔心里开始有点同情这个鲁莽、愚蠢的黑丫头。

  「如果你肯道歉的话,表示你还算明理。」如果他道歉,她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他。

  接下来段寅说的话,差点儿让燕咯尔的眼珠子掉出来--「嫣儿的顽劣,我无话可说。至于你的损失-一我会赔偿。」这已经是他忍让的极限。

  他是段府的主子,当然清楚府里的大小琐事,嫣儿对下人的恶形恶状他不会不知道。

  他坐视那个孩子变得粗野、卑俗,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管教」她。

  燕咯尔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发怒,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给一个奴才天大的恩惠了!

  但显然的,这个笨丫头却不懂得见好即收;

  「赔偿?」心宓却对他的「施舍」非常不满意。「我刚才说的是道歉--」

  「别得寸进尺!」段寅打断她的话,态度转起强硬。

  「看来你认不清楚自己的身分」他沉声道。

  这个屡出意外的丫头虽然让他印象深刻,但是她大胆的态度和挑衅的言词,已经直逼他的耐心底限。

  心宓握紧了拳头。她想反驳,但他深刻的脸孔渐渐冷硬,她知道男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记住自己的身分,太放肆的结果,会让你后悔莫及。」

  他冷冷地抛下话。冷峻的视线和心宓的眼眸对峙了片刻,确定她的不驯稍有收敛,才大跨步离开后院。

  忍着气、瞪着段寅高大的背影,心宓握紧的拳头却始终没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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